第六章

第六章

神智不是很清醒的清澄也納悶地看着自己的掌心,有些懷疑今兒個她的力道怎會有這麼大,但不過多時,從頭至腳摧魂噬骨的痛意,又再次讓她沒工夫思考這些多餘,一心一意想藉由容易身上傳來的體溫和觸感,來降低渾身無處不在的痛意。

於是待到容易回過神來時,他才發現,力大無窮的清澄已像頭惡狼將他身上遮羞布給扯了半光不說,她還順手也扯開了她自個兒的衣裳,用那一身溫暖柔嫩的肌膚急切地貼向他。

如同觀音手中那楊柳瓶傾倒而出的雨露,透過兩人彼此肌膚的觸感,撫平了森森痛楚中不止息的金戈鐵馬,膚與膚所及之處,痛苦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會讓人上癮的酸麻,又好似小貓輕撓著掌心的癢意,舒服得讓人幾欲迷失其間,容易不意陷入其中一會兒后,即如雙足陷入泥淖,再難拔足而起。

腦際一片昏沉,怎麼也找不出些許清明,容易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可轉眼間一具嬌柔輕軟的身軀,已如滑蛇般纏繞住他,柔軟的芳唇需索地覆上他的,幾要將他的理智抽空得一絲不剩,一心只想似那盲目的撲火飛蛾,義無反顧地一頭栽進其中。

「等會兒……咱們先冷靜一下……」他的掌心輕輕擒握住她的頸后,分開彼此貼合糾纏的唇瓣,試圖在神智盡失前拉開兩人的距離。

「等不了……」她喘息地咬上他的喉結,感覺頸后的大掌緩緩撤開后,便不由分說地按下他的腦袋,不帶遲疑地咬上他的唇,就像咬上多汁甜美的果子。

「嘶……別咬,都出血了……鬆口,快別咬了……」

她乾脆側首轉咬上他敏感的耳垂,「嗯……」

「再咬……」容易止不住渾身劇烈的顫抖,語帶沙啞地道:「我……我就一報還一報了……」

半個時辰過後,當易知行手捧著托盤,急匆匆地端來兩碗剛出葯爐的葯湯,兩腳才踏上二樓廊道,便遠遠聽見足以令人臉紅心跳的男女高低呻吟聲,當下他的一雙老眼,骨碌碌地瞪得好不圓大。

完完完完……完了。

易知行慘白著一張臉,一步步艱難地踱向廂房門口,直在腦中快速閃過一百零八種慘無人道的死法。

「師父,這是什麼聲音?」年僅六歲,智不足識不廣的小葯童,蹲在門外聽了許久仍是百思不得其解,於是便把握時機勤奮好學地問。

「……」會害你家師父被殺頭的聲音。

「師叔公他們在裏頭做什麼?」在房裏的喘息與呻吟之聲愈來愈劇,且大有一發不可收拾之勢時,小葯童好奇地拉拉他的衣角。

「爬巫山……」易知行的老臉青了又白,白了又轉黑,最後再轉變成寂寂的死灰。「可能還順路嬉一下雲,或戲一會兒雨……」

天真懵懂的小葯童不解地搔著髮,轉頭就看見自家師父拖着似快斷氣的步伐,搖搖擺擺地在廊上晃蕩。

「師父,您在找什麼?」

易知行簡直欲哭無淚,「東南枝……」在他主動點把自個兒掛上去之後,說不定容易會不好鞭屍,讓他在事後能體面點留個全屍?

「啊?」

一個時辰后,當廂房內的動靜已消停許久,易知行膽顫心驚地一手端著托盤,一手顫巍巍地推開房門,只見房中已各自度過第一波毒發的兩人各據床舖一頭,將自己整個人都裹在錦被裏的清澄已是面色黑如鍋底,而面白似紙的容易,則是渾身脫得赤條條,身上僅只遮著一塊被撕得破破爛爛的破布。

唯一相同的是,他倆都用充血赤紅的雙眼惡狠狠地瞪着他。

易知行也很想大灑一把老淚,「我……我可以解釋的……」

「總歸一句,就是你手腳太慢誤了時辰。」容易語氣中寒意四散,冰凍徹骨,一雙細長的眸子瞇了又瞇,彷彿已在心中將他虐殺了八百遍。

易知行百般委屈地抽抽鼻尖,「我待會兒就去把它們砍了……」

「頸子上的部分也順便。」

「有必要這麼殘忍嗎……」也不想想他都一把年紀了,又不像他們年輕人衝動得快、後悔莫及得更快,這也能怪得上他嗎?

容易大掌直接往床沿一拍,「解藥!」

他連忙抖著身子速速將托盤往床畔的小桌一擱,然後像隻剛過街的小老鼠般,急急忙忙地縮著尾巴竄出門外。

濃重苦澀的葯汁下腹不久,一直都對彼此極力視而不見的兩人,在感受着身上的痛楚逐漸遠去之時,原本昏亂不已的腦子,亦漸漸清醒沉澱下來。

只是,那些全都清清楚楚,片刻細節都沒半分落下的曾經,此刻正妥妥的存在他們的腦海中,抹不掉也擦不去。

她是無奈的,他也是。

她是無辜的,他也是。

她無此心,他無那意,偏偏就是掙扎不過毒性。

那麼落至如此境地,他們又該怪誰?

靜至兩耳生痛的沉默中,清澄緩緩抬起眼睫,容易則是在百般琢磨輾轉過後,側過臉望向一時之間令人有些無法面對的她。

透映過紗窗的日光,將無處躲藏的清明,朗朗地灑在他倆的身上,望着彼此身上種種難以訴諸其口的痕跡,他倆皆在第一時間內回想起方才那些火辣辣的細節。

無法與他直視的清澄率先別過臉蛋,一手悄悄撫上猶痠疼著的細腰,而容易則不自然地掩住嘴,彷彿還能在舌尖品嚐到,那滑嫩如絲緞玉膚的滋味……恍然間,沉陷在無盡深幽中,窒息昏沉,令人毛骨悚然的快樂,不經意地揭開他們的記憶一隅,偷偷地闖進其中,迫他們再次心蕩神馳地溫習起,方才他倆在毒性之下的「不得不」中,所合力造成的一言難盡。

閃躲著彼此目光的兩人,不言不語中,心底像是拴進了一隻難以暴晒在日光下的鬼魅,躲躲藏藏的遮掩著。

想裝作它不存在吧,偏偏龐大的心虛感又讓人難以忽視它的存在感,想裝傻含混過這一切吧,偏生又都是理智紮根的人,連裝都裝不來,於是就只能在這左右為難中僵持地對峙著。

心緒紛亂如麻,容易明白,哪怕再來幾百支快刀,也斬不斷他倆眼下這突如其來的亂譜走調,但無論如何,覆水難收,事情就是已經發生過了,哪怕之前他再怎麼看她不順眼,再怎麼遵守師門為他設下的框框條條,哪怕她也是不願,可既然不該發生的都已經發生過了……

他至少還是個男人。

他沮喪地以指耙順過頂上的亂髮,痛下決心地開口,卻未料,她亦在同一時間輕聲道。

「我會對你負責的……」

「就當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砰的一聲,一直心憂如焚在門外徘徊不去的某人,當下軟腳癱倒在他們的門前,不過一會兒,隨着咚咚咚下樓而去的腳步聲遠去不久,就又傳來小葯童驚慌失措的叫喊聲。

「哇!師父,您別想不開的往樹枝上掛啊,快把麻繩還給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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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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