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羈絆

從雷音寺萬千殿出來，孫悟空沒有向其他菩薩或羅漢那般乘雲歸去，而是默默的向靈山後山行去，那裏有他的代步工具，一個跟他糾纏近五百年的代步工具，一個為了賭注一直輸得心甘情願的代步工具。

待悟空行至靈山後山，打老遠就看見巨大瀑布下，幽綠水潭邊的代步工具，一頭毛髮深灰，體格壯碩的驢。

其實不能稱它為驢，你何曾見過會游泳捕魚的驢嗎？

悟空手撫額頭，苦笑的搖了搖頭，隨意找了塊樹蔭下的乾淨地坐下，朝正在水潭裏嬉戲遊玩的驢，不，姑且稱之為驢的生物大吼。

「大頭魚，快點行不行，要回花果山了，再不快點就買不到新鮮的酒啦。」

正在水潭深處跟魚蝦嬉戲的驢，聞言忽然鑽出水面，豎起一對驢耳朵，瀟灑的甩了甩濕透的頭部毛髮，眼角的餘光掃過悟空，一張驢臉竟然做出極為人性化鄙視的表情。

更不可思議的在後面，它竟然開口說話了。

「告訴你多少次了，別叫我大頭魚，叫我小白龍，你這個痴獃猴！」

「再說了，花果山山腳下的那家酒肆自釀的酒也就你愛喝，我可不愛喝。搞不明白，你花果山的猴子猴孫不是自己會釀猴兒酒嗎？比人間帝王所謂的仙瓊玉釀好喝多了，為什麼你不喜歡喝猴兒酒，偏偏喜歡喝人間劣質的酒？」

大頭魚，哦，不，是小白龍邊說邊往岸上走，不時甩動全身，那毛髮里夾雜着濕漉漉的感覺真不好受，八百年前當龍的時候怎麼沒有這種感覺，反而覺得水裏更舒服，但是現在，雖然喜歡呆在水裏，但早已沒有那種舒適，只是為了回憶那些似乎變成記憶的零散碎片，僅此而已。

「我家猴子猴孫釀造的酒，確實是三界中少有的極品仙釀，但那種酒不適合我。」悟空站起來，伸個懶腰。

小白龍走到跟前，驢眼寫滿了疑惑。

「那種酒缺少一種味道，我最喜歡的味道，塵世煙火味。」悟空單肘倚住小白龍的背，單手托腮，眺望遠方，竟像極了後世的思索者。

這個時候的悟空，小白龍不得不承認，原來猴子也有當詩人的潛質。

「故作深沉，不知所謂。」小白龍不忿的打個鼻響，四蹄不住來來回回踏着地面。

「走吧，我們去買你要的塵世煙火味，真受不了！」

悟空翻身上驢，仰面躺在小白龍背上，背靠背，頭貼頭，小白龍四蹄一蹬，飛升而起，直衝雲霄而去。

「哇！好大的棉花糖！」

「…………」

「哇！好宏偉的南天門！」

「…………」

「哇……」

「拜託，大師兄，你不要那麼無聊好不好！」小白龍終於對悟空的噪音污染忍無可忍，發出嚴重抗議。

「哦。」悟空應了一聲。

彼此安靜下來，只剩下風的聲音，小白龍並不知道自己的速度有多快，但風會告訴他，他的速度有多快，就像有很多東西他不願意去思考和深究，那樣活着太累。

他知道，肯定有人會告訴他下一步該怎麼做，現在沒有，只是因為還沒有遇到，或者，願意告訴他下一步該怎麼做的人，自己也在等待告訴他方向的人。

人就是這麼奇怪的動物，明知前方很可能什麼也沒有，什麼也不會發生，偏偏不敢踏出這一步，需要站在前面的人為他指明方向，即便那個方向將他引入萬丈深淵，他卻仍然可以微笑面對着。

或許是為了信任，小白龍搞不懂為什麼人類可以輕易的相信別人，卻無法相信正式自己，直到現在他才有些明白，其實信任只不過是一個幌子，無法踏出最後一步，是因為心裏有割捨不了的東西，那種東西，悟空經常說起，叫羈絆。

那個為他指引方向的人，就是他的羈絆。

………………

一千二百年前，東海龍宮。

剛出生不久的小白龍正是活潑好動的年紀，有事沒事就會攪得龍宮大亂。老龍王因老來得子，喜歡溺愛的不得了，含在口裏怕化了，捧在手心怕碰著，自然不會嚴加管教，所以，東海各處的禁地也就成了小白龍的獵奇探險之處。

有無數珍珠瑪瑙，珊瑚法寶，最讓小白龍印象深刻的是龍宮中央有一根重一萬三千五百斤的定海神針，這根渾身散發着耀眼金光的大傢伙，很是讓小白龍垂涎三尺，可惜的是，任憑他用盡一切辦法，都無法撼動大傢伙分毫。

幼年時期的小白龍興趣來得快，去得也快，很快，他就迷上充滿奇異魅力的大千世界，而渾身金燦燦的金箍棒在那他陽光好奇的記憶中，也只是留下淡淡的一抹。

很快，小白龍在花果山附近的海域旁，發現一隻非常好玩，而且會說人話的猴子。

至於為什麼會讓小白龍感到奇怪，那是因為這隻猴子經常會坐在懸崖邊上，抬頭髮呆，小白龍順着他的目光看去，卻發現天空中什麼也沒有。

年輕躁動的小白龍開始對這個一天到晚坐在懸崖邊上發獃的猴子，產生濃厚的興趣，通常，只要一切不符合常理的東西，小白龍都有興趣。

終於有一天，他化身為一尾鯉魚，忍不住從海里冒出頭來。

「喂，猴子，你一天到晚坐在這裏發獃，悶不悶啊！」

猴子耳朵動了動，眼角的餘光瞟了一眼會說話的鯉魚，連一絲驚訝的表情都欠奉，繼續抬頭髮呆。

「你這是在浪費生命。」小白龍非常不忿猴子的無視，絞盡腦汁回憶著從老龍王那裏聽過的話，每當自己闖禍，老龍王總會嘮叨的話。

「你看你這麼年輕，應該把心思放在修鍊上，多學幾分本事，將來才不會後悔……」

「哦？」猴子轉過頭，嘴角微微翹起，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弧度，直到很後來，小白龍才知道，這叫嘲諷。

「學到本事以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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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這章推翻很多次，終於出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