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散淡老人

九、散淡老人

那過人及膝的荒草,突然消失不見,眼前是長不過數寸的如茵綠草,兩側峭壁,流泉潺潺,在綠草地中,彙集了一條小溪。

葛元宏道:「原來這惡虎澗內,還有如此美景。」

玉虛觀主流目四顧了一眼,道:「荒草綠茵,相距不過里許,雖是天地造化奇異,但轉變得如此之快,必然有人工相助。」

突然間,兩聲虎吼,打斷了玉虛觀主未完之言。

抬頭看去,只見兩隻白額吊睛的巨虎,並排而立在五丈開外的轉彎之處,攔住了去路。

玉虛觀主似對兩隻巨虎極是畏懼,向後退避開去。這一來,形成了葛元宏和二虎對峙之局。

郭文章踏前兩步,和葛元宏並肩而立,各對一虎。

這是兩隻奇大的猛虎,雙目中射出綠色的光芒,巨口開合之間,露出森森白牙。

郭文章刀交左手,右手從懷中摸出兩枚金錢鏢,暗運功力,扣在掌心,正待擊出,卻被葛元宏示意阻止,道:「四弟,不可貿然出手,這澗中之物,似乎是都有靈性,能不招惹它,那是最好。」

郭文章道:「但二虎攔住去路,咱們不能和它們就這樣的對耗下去啊!」

葛元宏道:「此地此時,咱們多學些忍耐工夫。」

只見攔路二虎突然昂首大吼,震得山谷不住回鳴。

葛元宏、郭文章想那二虎大吼之後,必然挾勢撲來,立時全神戒備。

那知變化卻大大出了兩人意料之外,二虎大吼一聲之後,竟自轉身面去。

葛元宏只覺腦際間靈光一閃,暗暗忖道:「看起來,這些毒蟒巨虎,暗中果然受着某一種力量的控制,對我們並未存傷害之心。」

忖思之間,玉虛觀主面帶微笑,大步行了過來,道:「很順利,咱們又平平安安地過了一關。」

葛元宏心中暗道:「初遇毒蟒之時,這位觀主,大有首擋銳鋒的氣概,何以遇見攔道二虎時,竟自退避開去,如說搏鬥二物的兇險,毒蟒尤過二虎,這就有些叫人想不通了。」

他心中雖然充滿著疑問,但卻又不便問出口來。

其實,用不着葛元宏問,玉虛觀主搶先說道:「貧道在懷疑着一件事,照目前的看法,大致是不會錯。」

郭文章道:「觀主說的什麼事?」

玉虛觀主道:「貧道一直懷疑這惡虎澗中之物,在受着人力控制,毒蟒自動退走,二虎雙雙讓道,證實了貧道的想法。」

葛元宏道:「晚輩有一句話,本不當問……」

玉虛觀主笑一笑,接道:「我知道,你要問我為什麼遇見二虎之後,突然向後退去,是么?」

葛元宏尷尬一笑,道:「晚輩正是此意。」

王虛觀主低聲說道:「貧道要求證一件事。」

葛元宏道:「老前輩找到了答案么?」

玉虛觀主道:「找到了,那就是暗中控制這毒蟒、巨虎的人,不但不讓它們傷害貧道,同樣的不讓它們傷害到賢昆仲。」

葛元宏忙欠身一禮,道:「多謝道長指教了。」

郭文章仍是不太明白,道:「道長之意,可是說,暗中有人指揮這些毒麟、巨虎,故意的避開咱們。」

玉虛觀主道:「大概是吧!」

語聲一頓,接道:「如若很順利,再有一刻工夫,咱們就可以抵達消氣谷了。」

他似是不願郭文章再多問話,舉步向前行去。

繞過一個小角,景物又是一變。

只見兩側立壁如削,山根下,生滿了兩排矮松,中間一條兩丈寬窄的空間,卻是繁花如錦,開滿了各色各樣的花。

一陣濃重的花氣,迎面襲來。

玉虛觀主四顧了一眼,發覺這一段松、花美景,長約二十丈,又折向一側轉去。

沒有人能預測那二十丈,又是一段什麼樣的景物,似乎是這一道惡虎澗,分成了很多的段落,每一段景物不同,有着不同的防守之物。

郭文章道:「這一段景物幽美,實是人間仙景。」

玉虛觀主道:「天然的形勢,再加上人工的培植,才有此境界,只可惜,這山澗窄了一點,如是再寬一些……」

話還未完,突聞一陣嗡嗡之聲,傳入耳際。

幾隻長逾小指的巨大黃蜂,由兩側矮松濃密的枝葉后飛了出來。

這黃蜂不但體型龐大,而且聲音亦大得驚人,嗡嗡之聲,強逾平常的黃蜂數倍。

就在玉虛觀主,葛元宏等分神於幾隻巨蜂之時,那兩側矮松之後,群蜂有如湧泉一般飛了出來。

片刻之間,蜂鳴震耳,黃蜂蔽空,成千成萬的巨蜂,往來飛舞。

幾人停身之處,立時陷入了群蜂的環圍之下。

玉虛觀主、葛元宏雖然早已有備,手中拿着藤牌,但對那蔽天黃蜂的聲勢,都有着揮牌擊打,無從下手之感。

一時間,大家都呆在那裏,無一人揮牌擊打。

葛元宏苦笑一下,道:「老前輩,這黃蜂如此巨大,其毒性必然強烈無比,如被幾隻刺中,大約是必死無疑了。」

玉虛觀主嘆息一聲,道:「看來,咱們縱然合力出手,也無法防備到上下左右四面八方而來的攻勢,抗拒既有所不能,不如坐以待變了。」

巨大的黃蜂,在幾人頭上盤旋了一陣,突然又飛回矮松後面的蜂巢之中。

葛元宏暗暗捏了一把汗,忖道:「好險啊!好險。幸好剛才未輕舉妄動,只要揮牌一擊,激怒蜂群,恐怕此刻早已死於群蜂毒刺之下了。」

一念及此,頓覺準備的藤牌,原來是無用之物,立時棄遺於地。

他這一丟棄去藤牌,譚家麒等群起效尤,紛紛棄丟了手中的藤牌。

玉虛觀主輕輕咳了一聲道:「澗中縱然再有什麼埋伏,也不致惡毒過這蜂群了,咱們走吧!」

當先舉步向前行去。

葛元宏等隨身後而行。

又轉過一個小角,形勢又是一變。

只見兩側立壁千尋,挾著一道三丈寬窄的山谷,各長十餘丈,卻是一片深藍色的積水。

峭壁上長滿了青苔,滑不留手,除了涉水而過之外,縱有第一等的輕功,也無法由削壁之上游過。

但水色深藍,一眼看去,深不見底,除非有很好的水性之外,否則不能涉水而過。

葛元宏停下腳步,回顧了玉虛觀主一眼,道:「老前輩,咱們要如何渡過這片積水呢?」

玉虛觀主搖搖頭,道:「貧道未聽他說過,有這一片積水。」

郭文章道:「小弟略通水性,這片積水長不過十餘丈,小弟且試試看能否過去。」

葛元宏道:「不可造次……」

郭文章接道:「荒山絕澗,四無人蹤,除了涉險渡水之外,還有什麼別的辦法呢?」

葛元宏回顧了玉虛觀主一眼,道:「觀主,這一段水路,很難有阻人去路的力量,除非在水中又有別的佈置?」

郭文章道:「水中還會有什麼佈置呢?」

葛元宏道:「這道山澗,忽而山草沒徑,忽而花色明媚,毒蟒、巨虎以及那無數黃蜂,都能雲集於此,這水中何嘗不可以暗藏毒物。」

玉虛觀主點點,道:「言之有理,咱們不得不小心一些。」

郭文章道:「除非具有絕世輕功,能夠橫越這十丈水道之外,似乎只有設法施展壁虎功,由削壁青苔間游過去了。」

葛元宏道:「咱們沒有這份功力。」

斷去一臂的譚家麒突然介面說道:「大師兄?小弟有一得之愚,不知道是否可以渡此水道?」

葛元宏道:「二弟請說。」

譚家麒道:「咱們斬下一些樹身、木枝,用青藤紮成一個木排,削竹作篙,劃過水道。」

葛元宏道:「不錯,這倒是唯一可行之策。」

陸小珞、郭文章拔出佩刀,道:「事不宜遲,咱們立刻動手。」

兩人說干就干,轉身向後奔去。

玉虛觀主搖搖頭,道:「兩位不可動手,聽貧道一言。」

陸小珞、郭文章停下腳步,道:「道長還有什麼吩咐?」

玉虛觀主道:「貧道未想出越渡這水道之法,但貧道卻感到萬萬不可砍伐這谷中樹木。」

郭文章道:「為什麼呢?」

玉虛觀主道:「兩位如是稍為留心一些,就不難發現這澗中長矮松之處,正是那些巨大的黃蜂棲息之地,如是砍樹作排,招來黃蜂攻襲,那是未蒙其利,先受其害了。」

郭文章道:「這話倒也有理,那些矮松,確然都生在黃蜂雲集之地,萬一招惹了黃蜂的追襲,那可是一樁大大的麻煩事情。」

心中念轉,口中卻長長嘆了一口氣,道:「表面上看來,這是一條荒涼的山谷,沒有一個居住之人,但暗中卻有着最嚴密的安排,縱然是一草一木,也不能叫你妄動。」

葛元宏回顧了玉虛觀主一眼,道:「過了這一段積水,距那消氣谷還有多遠了?」

玉虛觀主道:「大概就是消氣谷了,貧道沒有來過,但那散淡老人有一次和貧道對月小酌時,提過惡虎澗的形勢,似乎是,只要渡過這段水道,就再無險阻。」

葛元宏道:「形勢迫人,水中縱有兇險,似乎也只好冒險一試了。」

玉虛觀主蹲下身子,仔細地查看水色,良久之後,才站起身子,搖搖頭,道:「這水色確然有些不對,還是從長計議,不可涉險強渡!」

葛元宏道:「哪裏不對么?」

玉虛觀主道:「水色混濁,似乎是水中有物?」

葛元宏道:「觀主常年山居,見識自然不錯,不過,咱們不能在此等下去……」

玉虛觀主搖搖頭,接道:「毒蟒、巨虎悄然而退,黃蜂繞頭飛舞,未施攻襲,這中間自有道理,如是貧道推想的不錯,這中間,應該是有人暗助咱們,才能有驚無險。」

話未說完,突見那水道之中,冒起了一股水柱,升起了兩丈多高,化成大片水雨,又落了下來。

變化突生,幾人睜著大眼睛,都未看清楚是怎麼回事。

但這一來,卻證明了水中卻有古怪。

餘波盪漾,歷久始息。

突然陳公子揚起右手,驚叫道:「大師兄,那是什麼?」

原來,葛元宏等都留心那水柱湧起之處,希望它再有變化出現,卻未留心到對面有一艘形如大盆的黑色之物馳了過來。

順着陳公子手指望去,只見一隻黑色的大盆之上,坐着一頭白毛巨猿,極快馳來。

白猿駕盆,聞所未聞,更怪的是那白猿手中並未有持篙槳之物,似乎是水中自有一股力量,送著那黑盆馳來對岸。

在幾人驚愕之中,黑盆已靠岸停下。

這時,幾人才看得清楚,那巨大的黑物,原來是四個奇大的葫蘆結在一起,四個小圓,拼成一個大圓,遠遠瞧去,就像一個大木盆似的。

那白猿不大,高不足三尺,但全身白得像片雪,找不出一根雜毛。

大概是白猿看到陳公子和他身高相似,所以特別投緣,一手牽着陳公子的衣袖,一手指著浮在水中的葫蘆。

陳公子若有所悟,舉步踏了上去。

葛元宏、譚家麒眼看小師弟上了葫蘆盆,不禁心中一急縱身一躍,也登上盆里。

四半葫蘆結成的小盆,如何能負擔葛元宏,譚家麒、陸小珞,郭文章,再加上一個陳公子的體重,小盆立時向下沉去。

葛元宏吃了一驚,伸手抱起小師弟,正待躍上岸去,那向下沉落的小盆,突然穩了下來。

似乎是水底之下,有一股力量,托住了小盆。

白毛靈猿吱吱一笑,伸手拉住了玉虛觀主,躍向小盆。

六人一猿,擠在那葫蘆盆上,小盆忽沉忽浮,似乎是隨時有沉沒的危險,六個人個個提心弔膽,那白猿卻是吱吱而笑,在葫蘆上拍了幾下,小盆突然向前馳去。

這時,葛元宏等心中都已明白,那小盆之下,有物托著行駛。

只不過,幾人無法知曉水中是何物托盆而已。

盆靠對岸,白猿當先躍下。

葛元宏等魚貫躍登岸上。

這時,葛元宏都已警覺到,息隱消氣谷、埋名廬中的散淡老人,實是一位世外奇士,馴伏虎蟒,智役黃蜂,崇敬之心,油然而生。

白猿帶路,沿谷而行,行約十丈,已到谷底盡處。

抬頭看去,峰迴路轉,只見左側一道狹谷,曲徑通幽,轉向一側。

一塊突立的大山石,上面橫寫着「消氣谷」三個大字。

玉虛觀主一側身,當先而入。

葛元宏、譚家麒等,魚貫折入。

只見一個黑髮、黑髯,身着青衫的老人,背負雙手,站立在一株花樹之下。

玉虛觀主微微一笑,道:「打擾谷主的清靜,貧道甚感不安。」

聽玉虛觀主的口氣,那人自是散淡老人無疑。

他雖號散淡老人,但看上去一點也不老,黑髮、黑髯,面如童子。

散淡老人望望葛元宏等五人,笑道:「這都是觀主替我帶來的客人么?」

玉虛觀主道:「谷主可認識這些人么?」

散淡老人搖搖頭,道:「不認識。」

玉虛觀主道:「他們都是谷主一僅故交的子弟。」

散淡老人冷漠一笑,道:「什麼人?」

玉虛觀主道:「忠義俠府陳道隆的孩子和他四個徒弟了。」

散淡老人淡漠一笑,道:「陳道隆么?那只是和老夫下過幾次棋的熟人而已,絕不上故交,也談不上什麼情義。」

他口氣冷淡,一片拒人於里之外的神氣。

郭文章只聽得心頭大感惱火,冷笑一聲,正待發作,卻為葛元宏適時攔阻。

玉虛觀主輕輕嘆息—聲,道:「咱們雖然相交多年,但貧道深知你的為人,寡情冷淡,不通人情世故,所以,他們找到貧道,貧道並未決定帶他來見谷主。」

散淡老人果然是已完全進入了散淡之境,似是已絕去了喜怒哀樂,不論是好言相求,或是喜怒諷刺,均已對他不生效用。

在他木然的臉上,找不出一點怒意,找不出一點喜色,只見他淡淡地說道:「但你還是把他們帶來了。」

玉虛觀主目光轉到葛元宏的臉上道:「玉牌拿給我。」

葛元宏掏出玉牌,恭恭敬敬地遞了過去。

玉虛觀主接過玉牌,托在掌心,道:「這玉牌是你之物么?」

散淡老人望望玉牌,沉吟不語。

玉虛觀主道:「貧道記憶得很清楚,這玉牌是你常常佩帶之物。」

散淡老人道:「不錯,這玉牌是我之物。」

玉虛觀主對這位多年棋友漠視一切的神態,亦似是大感不耐,大聲喝道:「如是貧道記憶不錯,這玉牌是十分珍惜之物,所以才常年佩帶在身上,不時把玩。」

散淡老人不徐不疾地說道:「就算你說得都對吧!送玉牌又能代表些什麼了?」

玉虛觀主怔了一怔,道:「你把隨身玉牌交給陳道隆,難道會全無原因?」

散淡老人道:「自然是有原因。」

玉虛觀主道:「那就成了,這就是陳道隆為什麼要遣派他的孩子徒弟,找上你消氣谷的原因。」

散淡老人道:「我們下了一盤棋,不幸我輸了,就把這塊佩玉輸給了他。」

玉虛觀主神情肅然地說道:「事情只是這樣的簡單么?」

散淡老人道:「也許還有些別的什麼,老夫已經記不起了。」

玉虛觀主長嘆一聲,道:「貧道自信是一位涵養很好的人,但如和你谷主比起來,貧道是自嘆弗如!」

散淡老人笑一笑,道:「看在咱們多年棋友的份上,老夫破例留你們在此住上一宵,明日一早,再行離開此地。」

玉虛觀主心中忖道:「你明明是一位才慧絕世的高人,卻偏偏裝出一副木然神態,你既不肯挑明,我狠狠地拿話擠你,看你有多大耐性。」心中念轉,口中卻冷冷說道:「如是我不肯走呢?」

散淡老人微微一笑,道:「這消氣谷中存糧不多,諸位留此,只怕不足兩日食用。」

玉虛觀主道:「貧道等既來了,又持有你的玉牌,如是存糧不足,咱們只好大家餓肚子。」

散淡老人道:「這麼說來,諸位是存心霸佔我這消氣谷么?」

玉虛觀主道:「是又怎樣?」

散淡老人哈哈一笑道:「諸位既然看上這片狹谷絕地,老夫只好奉送了。」

玉虛觀主怔了一怔,忖道:「當年他被那白髯老人再三羞辱,連吐他臉上幾口濃痰,他都忍了下去,我如想引他發作,恐非易事。」

心念一轉,合掌說道:「谷主修養之深,貧道是已經見識過了,當真是普天之下,不作第二人想,貧道也自知無能使人心動喜怒之念。」

散淡老人笑道:「觀主,咱們是多年棋友么?雖然老夫這幾年來,未再到觀中和觀主下棋,但數年交往之誼,老夫並未忘懷……」

玉虛觀主眼睛一亮,介面道:「谷主答應收留他們了?」

散淡老人搖搖頭,道:「觀主猜錯了。」

玉虛觀主道:「那麼你有什麼事?」

散淡老人道:「把玉牌還給我。」

玉虛觀主雖是看破紅塵,遁身世外的人,也不禁聽得怒火直往上沖,冷笑一聲,道:「原來谷主想收回玉牌。」

散淡老人道:「那本是老夫之物,難道我不該收回么?」

玉虛觀主冷冷說道:「哀莫大於心死,我還道你真的是心死情枯的人,想不到啊!你竟然還有收回玉牌的私心!」

散淡老人笑一笑,道:「觀主乃世外之人,早已看破了人間的悲歡離合,七情六慾,怎的還會有這樣的火氣。」

玉虛觀主道:「我雖遁身玄門,但我還是人,有血有肉,說到斷情絕義,比起你谷主,貧道是自知難及萬一……」

回目望了葛元宏等一眼,接道:「貧道等來此之前,早已和諸位說過,咱們縱冒萬死而來,也未必能使消氣谷主心中感動,看來咱們這一趟是白來了,貧道愧對故友,實巳無能為力,這玉牌由你們手中取得,只好再交還你們了,如何處理,由你們自己作主吧。」

葛元宏接過玉牌,目注散淡老人,道:「老前輩,家師在大變臨頭之際,交代晚輩等來此見老前輩,想來家師和老前輩定然早有約言,可惜家師不在此地,約言為何?除了你老前輩外,再也無人知曉,老前輩一口否認,我們自是無法……」

散淡老人神色一直保持着漠然的平靜,淡淡一笑,接道:「你這話,是揣測之言呢?還是有所根據。」

葛元宏道:「晚輩雖然無明確的證據,但卻是言有所本。」

散淡老人道:「你說出來聽聽看?」

葛元宏道:「家師交遊極廣,結識了不少武林高人,如是未得老前輩有所允諾,決不會在大難降臨之時,囑咐我等來此晉見你老前輩了。」

散淡老人道:「這是事出有因,查無實據的說法,老夫不能認定你說的有理了。」

葛元宏道:「晚輩還有一項旁證。」

散淡老人道:「請說吧!」

葛元宏道:「這玉牌是老前輩隨身佩帶之物,足見珍貴,何以會落入家師之手?」

散淡老人道:「老夫說過了,是老夫下棋輸給令師的了。」

葛元宏一皺眉頭,道:「老前輩既如此說,晚輩們算是白跑了。」

散淡老人微微一笑,道:「世上不如人意的事,常常十之**,你們也不用太灰心了。」

葛元宏只覺一股悲憤之氣,直衝上來,舉起手中玉牌,自言自語地說道:「師父啊!師父,這玉牌全無作用,留之何益,徒兒斗膽要毀去它了。」對準一塊山石,摔了下去。

散淡老人急急叫道:「不可捧碎了玉脾。」

但他已喊得晚了一些,葛元宏滿腹的憤怒,都發泄在玉牌上,似乎用盡他畢生的氣力,那玉牌投向三尺外的石岩上,他要將玉牌擊成粉碎,發泄心中的悲憤。

天下最好輕功,最快身手,也無法挽救那玉牌的命運了,沒有人能夠在那樣短的距離中,那樣快的速度中,接住玉牌。

但散淡老人做到了,右手揮動之間,似乎帶起無比的吸引之力,像魔掌一樣,在間不容髮之中,接住了玉牌。

夕陽射進狹谷透射一片金色光芒,照射在玉牌上。

一直是神情冷漠的散淡老人,此刻卻似乎有着很大激動,雙目中蘊含着清澈的淚光。

他反覆瞧着手中玉牌,像要從玉牌中找尋出什麼?

玉虛觀主驚異了,他想不通一個人能夠任人唾面不拭,怎的還會對一面玉牌那樣愛惜?

散淡老人緩緩收起玉牌,目中閃動着冷電一般的神光,掃掠了葛元宏等一眼,道:「孩子們,令師要你們來見我,可曾告訴你們為了什麼?」

葛元宏一怔搖頭道:「沒有,家師沒有說明。」

他雖然明識道這答覆極不妥當,但卻不能用師父的名號說慌。

玉虛觀主道:「陳府大變,家破人亡,陳道隆遣弟子來此晉謁,用心自然是要把他們收列門牆,傳授絕技,日後也好為家門復仇。」

散淡老人搖搖頭,道:「陳道隆不是這樣的人,這想法會玷污了他的俠名。」

葛元宏道:「家師心胸廣大,氣度恢宏,決不會為了私人的仇恨,要我等來此驚擾老前輩。」

散淡老人笑一笑,道:「這才是陳大俠的為人。」

他臉上的木然神色,突然間消失不見,代之而起的,是一種奕奕神彩。

剎那之間,散淡老人似是換了一個人般。

葛元宏欠身一禮,道:「看來,老前輩對家師的為人,十分瞭然。」

散淡老人道:「如是令師不把我引為知己,也不會在危難之際,想到老夫了,更不會讓你們冒險犯難,千辛萬苦的來找老夫了。」

玉虛觀主合掌一禮,道:「谷主……」

散淡老人笑一笑,接道:「咱們是多年的老朋友了……」

玉虛觀主接道:「貧道慚愧得很!相交這多年,我一直不了解你!」

散淡老人道:「滔滔人間,能夠了解老夫的,老夫也只遇到一個陳道隆。」

葛元宏道:「這麼說,老前輩和家師相知甚深。」

散淡老人微一頷首,仰首望着天上一片浮動的白雲,自言自語的說道:「是三年前吧!令師在玉虛觀中,曾和老夫談論到過江湖情勢,勸老夫出山為武林生靈,略效微勞,但老夫早已心如死灰,枯井難波,所以,並未答允令師。」

玉虛觀主道:「陳大俠他可曾和你談過他門下幾個弟子的事?」

散淡老人道:「談過,他勸老夫出山,未獲老夫允諾,曾推薦他幾個弟子,轉入老夫門下……」

玉虛觀主喜道:「你答應了。」

散淡老人道:「沒有答允,但也沒有拒絕。」

玉虛觀主道:「你說了半天,究竟是答不答允?」

散淡老人道:「如是老夫沒有收留他們之心,你們也無法進入消氣谷了……」

臉色突然間轉變的十分嚴肅,雙目中神光如電,緩緩由葛元宏、譚家麒、陳公子等臉上掃過。

那是一種很奇怪的目光,葛元宏只覺那目光有如利刃一般,直透內腑。

忽然間,散淡老人散發一股威嚴的氣勢,震懾全場,葛元宏等頓生出敬畏之意。

但聞散淡老人接道:「老夫可以傳授你們一些武功,不過,我不能把你們收列門牆。」

玉虛觀主道:「那為什麼?」

散淡老人道:「老夫不願招惹上江湖是非,再說,老夫也無能獨力回天,挽救狂瀾。」

玉虛觀主道:「聽起來,似是有很多原因?」

散淡老人嘆道:「蘭因絮果,勢所必然,其因早種,其果雖苦,也只有吃下去了。」

語聲微微一頓,目注葛元宏道:「老夫之言,你們聽到了么?」

葛元宏道:「聽到了。」

散淡老人道:「你們同意老夫之見么?」

葛元宏道:「老前輩語含禪機,晚輩不太明白。」

散淡老人笑一笑,道:「令師和我談過,說你的口才很好,看來果非虛言……」

神色一整,接道:「恕老夫直言一句,你們都非上上之材,武功一道,又浩瀚如海,你們如是廣學博習,其必將淪為樣樣皆通,樣樣皆松的後果。因此,你們只能專註於一兩樣武功,藝專於精,才能有大成之望。」

葛元宏道:「老前輩如何吩咐,我們師兄弟是無不從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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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荒飛龍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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