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腳上的傷好得很快,桌上的年曆也很快地翻過了另一頁。

我坐在辦公室,看着電腦里整理的年底給客戶的禮物清單。整個獵頭部辦公區空無一人,大家都為AnnualDinner(年會)的表演節目排練去了。

這個月是萬眾期待的BannerMonth(收穫的月份)。跟所有的外企一樣,按照傳統,在新曆年和農曆春節之間,MMI會舉行盛大的AnnualDinner,有人將之稱為年夜飯,年夜飯上自然是有紅包的。AnnualDinner當晚除了美食、表演、遊戲,還會揭曉幾個年度員工大獎的最終歸屬,並且還會有令人心跳加速的LuckyDraw(幸運抽獎)。MMI在抽獎環節從不吝嗇,歷年來獎品的價值都很高。去年的頭獎便由培訓部一位同事抽中,是價值五萬的歐洲八國豪華雙人游。由於今年的抽獎獎品一直保密,這些天來辦公室討論最多的便是今年的大獎會是什麼。顯然大家都對這份神秘大獎虎視眈眈,期待萬分。

至於AnnualDinner上的表演環節,獵頭部按人數比例被要求出兩個節目。麗莎召集大家開會討論的結果是,她勉為其難地負責其中一個節目,就是她個人的獨唱。另一個節目意見不一,有提議跳舞的,演小品的,甚至走時裝秀的,最後麗莎大手一揮,對,就是要讓其他部門的人看看我們這些美女的風采,全體來一場時裝秀,所有人不得缺席。

所謂的全體自然除了她自己,麗莎雖然對她的身材一向自信滿滿,卻還是有她作為經理的矜持。我正好借口腳傷未好,被批准不用上場。

真是傷得及時,我暗自慶幸,心想要讓維維這個專業人士知道我差點要和部門這些高低不一良莠不齊的職場白領們一起走T秀,都不知道會笑成什麼樣子。

近日辦公室里氣氛還算融洽,連最不對眉眼的妮可和麗莎,彼此之間的暗涌也平靜了很多,畢竟,大家都想過個好年。這個月的工作量不算大,春節前的這段時間是獵頭的無果期,我們如常地找人,面試,但是不會有什麼結果,或者準確地說,不會收到錢。因為所有Offer的入職時間都會定在春節之後,沒有人會那麼傻地選擇在節前跳槽,放棄掉唾手可得的或豐厚或微薄的年終獎金。許多客戶也都無暇安排我們近期送過去的候選人的面試,他們也都在忙着準備各自的年終活動。

MMI有傳統,除了公司內部的年終宴會,還要準備很多送給客戶的年終賀禮。我們面對的都是各大企業的HR們,平素接觸下來,大都能知道對方的喜好。所以每年這個時候每個組都會打好申請報告,一一上報到麗莎處匯總,申請到款項后一併購買。對幾個大客戶像IBM、箭牌、P&G,MMI還會另外進行贊助他們年終晚會的抽獎禮品,像液晶電視、音響、筆記本電腦什麼的,甚至是贊助宴會上所有的紅酒。

我仔細地把禮物清單由頭看到尾,確定是不是沒有任何遺漏。

公司的AnnualDinner如期在亞洲國際酒店的水晶廳舉行。恰好這一天在這裏頂樓的旋轉餐廳有一個HR圈子的酒會。我一看到邀請函上的時間地點就樂了,這麼巧,我倒可以兩邊串場兩不耽誤了。

水晶廳現場佈置得十分溫馨,MMI的藍色LOGO氣派地掛在舞台上,廣州公司上下近百名員工,加上從上海、北京和香港特地過來捧場的幾大分公司老總和亞洲區業務總監,全部都是盛裝出席。男士們西裝革履,衣冠楚楚,女士們則是香衣羅裙,鬢影釵光,大家一經打扮,均顯露出跟平時完全不一樣的精神面貌,個個宛如參加皇家宴會的王侯貴族一般,面帶三分笑容,七分矜持。艾米穿着一襲金色旗袍,和培訓部的一位帥哥擔任主持,妙語連珠,博得了眾多掌聲,看得出在大學里沒少干過這行當。

晚宴伊始,邁克作了激動人心的講話。然後幾大公司老總上台,一一宣讀了MMIGZ幾個年度幾個特別獎的獲獎名單。

吃到半飽,我向邁克請假時,才發現琳達也在HR酒會的受邀之列,兩人不由得相視而笑,都知道像我們這樣的獵頭顧問,不多去圈子裏混混,哪來那麼多的資源和人脈。

旋轉餐廳里燈光調得有點暗,人們舉著酒杯三三兩兩地湊在一起聊天,有樂隊歌手在沙啞低沉地哼著好聽的Jazz歌曲。我和琳達走馬燈似的跟人交換著名片,不時停下來交談。

戴安娜在角落的半圓形沙發里揚手叫我,我趕緊過去,兩人開心地擁抱着。她就是介紹司徒錦倫找我做單的那個人,是我在上一家公司就認識的客戶,一家外資銀行南中國區人力資源副總裁,北京人,性子特別直爽的女人。她指著在座的幾個男女給我認識,都是圈內的HR同行,相互交換名片后,其中一個灰西裝中等身材的男人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說:「原來你就是Yoyo啊,果然聞名不如見面啊。」

在場幾個人都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有人指指「灰西裝」說:「費列你這就不對了,趁Warren不在說他壞話,哈哈。」

我不解地看着他們,戴安娜搭着我的肩膀笑得合不攏嘴:「你不知道,他們是在笑司徒。現在圈子裏都知道司徒很苦惱,因為他迷上了一個渾身帶刺的中國女孩,哈哈。」

我恍然大悟,不由得十分尷尬。這些小道消息,圈子裏傳得倒是快!

那次的酒吧事件之後,司徒錦倫對我尊重了很多,一來二往的,業務合作下來彼此都能感覺到對方的職業素質,慢慢地也開始熟悉起來,經常在推薦人選給他時,總是很快FeedBack(回復)電話就打來了。每次說完了工作的事他還會喋喋不休地跟我聊天,跟個孩子似的,他毫不掩飾對我的喜歡和興趣,用詞坦白,我也由開始的無奈變得慢慢習慣,並開始能夠理解他那種西化教育下產生的率性和天真。司徒錦倫這個人其實是個十分風趣、幽默和溫情的人,是十分適合做朋友的類型。

我也開始很坦白地跟他對話,直接告訴他我不喜歡他,無論如何都不會喜歡他。他便很委屈地發來了短訊說他很受傷,決定找別人療傷去。我說好,很好。

過不了幾天他就會主動又打電話過來,約我去吃飯聊天,如此往複。

見這些人笑成這個樣子,我快速地結束了寒暄,拉着戴安娜從那張桌子退了出來。

我們來到一處僻靜處,她以為我真的生氣了,摟着我說寶貝,不要介意,他們沒壞心的,他們只是好奇像司徒這樣的人也會為情所困。

「好了,我才沒有這麼小氣,再說我也沒有什麼丟人的。」我睨了她一眼,從包里拿出一張準備好的支票給她。

她不動聲色地接過去放進她的提包里。

支票上是我們給客戶的回扣,屬於公司記錄在案的業務成本。這個在業內是一個不成文的潛規則。很多企業的HR跟獵頭合作都要拿好處,戴安娜也不例外。

事實上,拿了這個好處並不意味着單子會好做,不拿好處的人也未必會刁難你。只是每個人的行業價值觀不同罷了。

雖然我不認同,但是我也不會逆風而行。

這些年,這份工作教會了我很多,不管我喜不喜歡。

春節臨近,公司里人心散漫,不少老員工都申請了年假,早早歸家去了。我在MMI工作一年有餘,照規定也有七天年假可休,於是如法炮製,趕在大年二十六當晚回到了家。恰逢周末休息,羅傑很義氣地充當了我的柴可夫,美其名曰好久未見我父母,其實我知道他是又對我家鄉的溫泉垂涎三尺了。

我的家鄉離廣州一個半小時車程,因着秀麗山水和豐富的地熱資源,近年來已發展成為國內聞名的溫泉旅遊之鄉。認識羅傑這麼久,他來過我家好幾次,對這裏各式各樣的溫泉山莊讚不絕口,謂曰人生一大享受。聞說最近這裏又新開了一個集漂流、衝浪於一體的溫泉樂園,他自然不會放過一嘗新鮮的機會。

自從獨自到廣州求學,我回家的次數和時間呈比例下降,尤其是做了獵頭這份工作之後,更是很難抽出時間多回家。所幸兩地距離不遠,交通又如此發達,父母想我的時候隨時可以來廣州找我,不至於牽腸掛肚。我有想過等弟弟考上大學,爸爸也退休后,就讓父母搬到廣州來跟我同住,每次提到這個,二老都搖搖頭說廣州這種大城市人多車多空氣質量又差,他們不習慣,還是家鄉的空氣最清新,適合養老。每當這個時候,媽媽都會順口搭上一句:「等你成了家,我們自然會過去的,趁我還不太老還能替你帶小孩。」

媽媽喜歡用這樣的方式催促我早日成家,在她的觀念里女孩子不用太要強,找個對自己好的老公,安安穩穩過日子才是王道。像羅傑這樣的男生就很符合她的標準,每次羅傑來家裏,她都樂得跟女婿上門一樣。

「今兒個你爸可高興了,平時老說下棋找不到對手,這不羅傑一來,就棋逢敵手了。羅傑這孩子真是不錯,知書達理,又年輕有為。」老媽一邊忙活着廚房的活兒,一邊探頭看了看正在客廳下棋的兩個人,回頭對我說道。

我正在一旁幫她掰豆角,聞言自然明白老媽話中有話,便故意不抬頭,忍着笑說:「就是,他這麼得您和老爸的歡心,改明兒您認他當乾兒子得了。」

「這孩子,瞧你這打歪的。」老媽瞪了我一眼,「我是想要他做兒子,不過不是乾兒子,是半個兒子。這孩子啊,媽看着很不錯,心地善良,對你又好,這麼多年就見你帶過一個男孩子回家,每回我們去廣州看你,都是他來陪同的多,你老說跟他沒事兒,這沒事兒能是這個樣子的嗎?」

「媽——說了多少遍了,我們熟得跟兄妹似的,不是那種感情。你就別瞎操心了。」

「我不操心行嗎,你啊,過了年又大了一歲,也老大不小的了。雖說現在不比舊社會女孩子早早就嫁人,但也不能太晚啊。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都懷着你了。」老媽嘮叨著,手下刀板功夫一點都不含糊,土豆絲切得整整齊齊。

「哎呀,您就放心吧,難道還怕我沒人要嗎?」

老媽假裝嘆了口氣,道:「我知道我知道,我女兒大把人要是不是。可生兒便知兒心思,我的女兒呀心比天高,這個看不中那個看不上,就怕你挑啊挑的,挑到最後年紀大了想拐回頭,好的都給別人要走了。」

老媽嘆氣的樣子很可愛,我忍不住笑了,走過去摟着她,下巴擱在她肩膀上:「我說沈老夫人,您要是擱古代,肯定是一武林高手。看這燉著湯,燒着菜,又張羅著刀功,還能分出心思來對我諄諄誘導。真是一心多用,功力深厚啊。」

老媽見我嬉皮笑臉沒個正經,便無可奈何地把我趕出廚房。我見羅傑跟老爸下棋下得正起勁兒,沒去打擾他們。旁邊的偏廳里,冬冬正圍着我的鋼琴團團轉,似乎很想把琴蓋打開研究一番。Cat此時不在,可能正在洗澡,自從上次她不聽我勸,重回波波的懷抱之後,生怕我罵她沒骨氣,一連躲了我好幾天。我沒說她什麼,因為我知道說什麼都沒有用,她太執著,既然選擇了這樣的路,就得學會自己承受後果。最近這段時間接近年關,波波自然要做好丈夫好爸爸,跟她見面的時間驟然減少了很多。Cat鬱悶之下又無可奈何,一時興起也要帶上冬冬跟我回家過周末。

我走過去打開了琴蓋,抱着冬冬坐在琴凳上。

「冬冬,想彈這個嗎?」

冬冬伸手摸了摸光滑的黑白琴鍵,仰起粉嘟嘟的小臉看着我:「魚姨姨,你彈給我聽。」

看着他清澈無邪的眼神,我心下柔軟,不由得活動了幾下手指,挑了幾首蕭邦的練習曲彈奏起來。

清脆悅耳的琴聲在我指下流淌而出,我看到專心下棋的羅傑突然抬頭對我笑了一下,眼裏彷彿有了暖意。他知道,我已經很久沒摸過鋼琴了,自從當年樂隊解散后,自從莫然離開了我的生命之後。

這台曾陪我走過童年歲月的老鋼琴光潔如新,音色也依舊清亮,我卻已不再是當年那個不諳世事的爛漫少女。時光帶走的,又豈止是我的天真。

Cat洗完澡出來,嘖嘖嘆道:「簡直是帝皇級的待遇,洗澡時居然還有真人給彈鋼琴,太浪漫了。沈魚啊沈魚,你還有多少能耐瞞着我啊?」

我抿嘴道:「哪敢瞞你啊,你也沒問過我會不會彈鋼琴。」

「真是深藏不露。唉,剛才羅傑告訴我才知道,原來你老爺子還是這裏的這個啊?」Cat右手豎起大拇指比了比,對我低聲道。

「那又怎麼了?」

「嘖嘖,還怎麼了。你這麼強的後台,在這裏幹什麼不能啊,保證又舒服又輕閑地賺大錢。何必在廣州當那累死人的高級白領?」

「你看我爸是那種人嗎?」我瞥了她一眼。

Cat這個人精,看了看我爸那張不怒而威的臉,想了想又點點頭說:「也是。看樣子老爺子也是個鐵面無私的人物。」

見我笑笑不語,Cat只好另找話題:「對了,你這鋼琴是幾級水平啊?」

老媽正好端飯菜出來,聞言接話道:「小魚啊,高一的時候就考了鋼琴八級,這孩子有點小聰明,學東西快。她六歲那年啊,看到隔壁的小哥哥穿着小學校服戴紅領巾特神氣,就吵著要上小學。我跟他爸拗不過她就讓她上了,本來擔心她年齡太小跟不上速度,說不定一年級還要重讀一年。誰知道這小孩功課不但沒落下,反而次次考試都拿第一名。學校那些老師啊,個個都喜歡她喜歡得不得了。」

「阿姨,您看您生了個多好的女兒啊,多才多藝又漂亮能幹,簡直就是女強人一個呀。」Cat伶俐的保險外交口吻又來了。

老媽被她哄得高興,嘴上輕快起來:「哎呀,好什麼好啊。這女孩子家,太要強能幹了也不好,把人家男同志都嚇跑了。」

「哪有。阿姨你不知道,沈魚啊,可多人追了。」Cat此話一出馬上抓住了老媽的視線,我趕緊拍了Cat一下,示意她不要信口開河。

飯後,老爸突然來了興緻,讓老媽翻出我學生時代參加各種演講、歌唱比賽的錄影帶放給羅傑他們看。大夥看着小時候的我一本正經地在屏幕里又唱又跳,都笑得合不攏嘴。連一向嚴厲霸氣的爸爸,居然也在慈祥地笑着,眼底儘是驕傲與自豪。

我心中湧起絲絲酸澀,趕緊退了出來,走出露台,憑欄而立。

父母華髮已生,每一次回來,都會感覺他們臉上又添了幾許風霜。我還是那個讓父母驕傲的女兒嗎?

這次回來,我給家裏買了一台34寸的液晶電視,據說這種液晶電視對人體輻射系數小很多。媽媽喜歡看電視連續劇,天冷的時候更喜歡躺在床上看。我便把新電視放在爸媽的卧室里,換掉了那台很多年前的21寸小彩電。

這台舊彩電是我們家第一部電視機,購於八十年代。在我小的時候家裏生活條件很一般,父母只是機關里的小職員,日常收入開支都很緊張,一直都不捨得買電視機。記得那一天是大年三十,我五六歲的樣子,早早地洗過澡換上新做的小紅棉襖,趁家裏還在準備年夜飯的時候跑到大院裏玩。

當時天空正飄着毛毛細雨,我並沒有在意,興緻高昂地四處晃蕩,當晃蕩到家後面的一戶人家門口時,從敞開的大門能看到客廳里的黑白電視機正播著好看的電視畫面。我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便駐足凝望着,小小的心裏充滿了羨慕。

那一家人都坐在客廳里圍着桌子上的水果和過年的糖果聊天,喜氣洋洋的。戶主叔叔是爸爸的同事,他站起來招呼家人吃橙的時候明顯看到了門外怯生生的我,但也僅僅是看了一眼,並沒有招呼我進去坐,甚至哪怕讓我站進他家的門廊下,不用站在雨中。當然,小小年紀的我是不會意識到這些的,我的全副心思都在那黑白的屏幕上,對自身的尷尬渾然未覺。

我已經不記得那時候是如何被父母叫回家的,只記得在春節過後沒多久,家裏便有了一台嶄新的電視機,而且是彩色的,更大的屏幕,這讓我欣喜若狂。

直到後來懂事之後才聽媽媽說起,當年的那一幕被媽媽透過廚房的窗戶盡收眼底,在媽媽的描述下,我能想像當時是怎樣的一幅畫面。看着我那小小的身影那麼固執地佇立在雨中,而對方又是這般無情,媽媽的心裏是怎樣的酸澀,以至於當時便下定決心,無論如何都要省下錢給我買一台電視機,而且要更好的。

想到這些童年的往事,心中頓感柔軟潮濕,一時欷歔不已。四周夜幕低垂,繁星點點。冬夜的城市街頭人跡稀少,迎春的燈飾連綿掛起,與街燈交映閃爍,偶爾有車子刷刷掠過,打破幾許寧靜。這般景象,清冷而溫暖。

我摟緊雙肩,想像著廣州城中,此刻必定依舊熙攘浮華,不知道有多少異鄉人,會在那裏過年呢。

不期然,眼前又閃過一副沉靜的面容,及那雙清透細長的眼睛。

自從平安夜那晚后,我們沒有見過面,也沒有通過電話。事後曾經想給他發條短訊表示謝意,可是寫了刪,刪了寫,最後還是不知道說什麼才好,時間一長,再說什麼似乎都有點突兀。

我下意識地摸出手機,發了條信息:今年在廣州過年嗎?

幾乎在短訊發送的同時,我收到了一條內容幾乎一模一樣的信息。

「在廣州過年?」

發件人的名字竟然是蕭東樓。

心頭一暖,趕緊回過去:不在,回家了。

他也很快回了個笑臉過來:我也不在,明年再見了。過年好!

謝謝,同賀。

合上手機,才發覺自己的嘴角是上揚的。他也在這個時候想起了我,還是只是例牌的節日問候?

一時心中七上八下,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縈縈繞繞,我不敢再想下去。

羅傑不知什麼時候站在我旁邊,弔兒郎當地靠在欄桿上。

「幹嗎嚇人?」我瞪了他一眼。

他好笑地推了一下我的腦袋:「是你自己傻傻發獃沒發現人來,我說你這神遊的毛病什麼時候才能改掉。」

我哼哼沒接話,只見冬冬已經興奮地跑了出來,後面跟着的Cat手裏抱着一堆小煙火和賀炮。這些肯定是弟弟提早買回來的,他正在寄宿學校讀高二,課程緊張,要過兩天才給放假。估計老媽就拿了些出來給冬冬玩。

這裏市區雖然嚴禁煙火,在自家露台上玩玩小型禮炮還是無關緊要的。我看到那堆煙火里有好多滴滴金,馬上兩眼放光地沖了過去,跟冬冬一樣抓了兩把在手,點燃。

淡淡的硫黃味迅速瀰漫在清冽的空氣中,滴滴金吱吱地燃燒,一時間火光熒熒,碎金流銀,彷彿攢萬千星光在手,我笑着拉着冬冬轉圈子,任星光在身邊縈繞成層層光影,笑聲散落在夜風中,我似乎很久沒有這麼開心過了。

流光剪影中,羅傑抱着手微笑看我,表情幾分寵溺。但我並沒有看出他眼底流動的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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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九晚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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