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1

柯逍烽受傷后第一天上班,同事們就把報社近期來發生的事情,迫不及待的傳遞給他。柯逍烽沒來上班這段時間,報社有了一些變故,總編出事了,一向得到總編關照的幾個男記者,紛紛倒戈,檢舉揭發總編的行經。

就在大家覺得總編這次徹底完蛋的時候,總編安然無恙的回到了報社,依舊做着他的總編。那些平時喜歡阿諛奉承的男記,又如往常一樣,在總編左右屁顛屁顛。有人說總編是無可救藥,而柯逍烽卻覺得,總編進了一趟看守所,出來之後,覺悟了。該睡的,還是睡;該拿的還是拿。談笑間,收了金錢禮物,睡了半老徐娘,滿足了性慾。

同事們向柯逍烽的傳遞著各種消息,說笑之後,柯逍烽拆著桌子上堆著的讀者來信。這時,

手機響了,柯逍烽漫不經心的接聽着。

柯逍烽冷在了那裏。

是章好。

章好約他現在就見面。

在延江大酒店,B號樓,1106房間。

章好出現的過於突然,容不得柯逍鋒多作考慮,放下手裏的那些來信,離開報社,直奔延江大酒店B號樓。

章好剛從衛生間里沖完淋浴出來,拉開房間們,濕漉漉的出現在柯逍烽的面前。柯逍烽滿腹狐疑的踏進房間,忽然,章好的雙臂緊緊地摟住了柯逍的脖子,不容分說的親吻著柯逍烽。柯逍烽萬沒有想到章好會在沒有任何前兆的情況下,對他下手,居然下手下得如此的直接,如此的狠。

接下來,柯逍烽也弄不清楚,是在怎樣的情況下,章好就獲得了無限的滿足,赤裸裸的躺在床上,用毯子遮掩著身體中間一段,其餘部分,依然帶着誘惑的暴露在外面。

"你的腿好了嗎?"章好眯着眼睛打量著還在恍惚中的柯逍烽。

"不知道。"柯逍烽對剛才發生的一切,感到莫名的惱怒,坐在床上。

章好翻身坐起來,本來覆蓋在身上的毯子順勢滑落而下。章好一隻手拉着毯子,勉強遮蓋着她的私處,胸乳突兀著。

柯逍烽看了看章好,把嘴裏的口水咽下,"什麼時候回來的?"

"給你打電話時,剛進房間。"

"你想……"

柯逍烽的意思是想問章好,"你想幹什麼?"當然是指章好把他拖進毫無防備的巫山雲雨之中,又覺得不太好表達,話說了一半,打住了。

"說啊。"章好拉着柯逍烽的手臂,"把衣服脫了,休息一會兒。"

柯逍烽這才反應過來,到現在為止,他的上衣還穿得好好的,僅僅是褲子被褪了下去。

"我沖一下。"

柯逍烽說着,把身上的衣服脫掉,扔在地板上,光着身子走進衛生間。

"怎麼會這樣?"柯逍烽面對衛生間的鏡子看着赤裸的自己,責問自己。他的腦子裏不可抗拒的想到了楊頃。自從和楊頃結婚之後,柯逍烽再沒有和其他異性有過性接觸。沒想到,今天被章好偷襲了。

打開閥門,柯逍烽走進噴著騰騰熱氣的水中。

章好又赤裸著走了進來,雙手攔腰抱着柯逍烽,身子緊緊的粘著。

柯逍烽不願意再次被動的讓章好襲擊。防止被動,防止被襲擊最好的辦法,就是主動。這一次,柯逍烽在騰騰的熱氣中完成了與章好的交媾。

"不遠萬里,就為了和我做愛?"柯逍烽躺在另一張床上,看着天花板,問。

章好的身子側着,凝視着柯逍烽,臉上透出一種無法訴說的滿足,"上高中時,我就想讓你侵犯我。"

"最終是你侵犯了我。"柯逍烽苦笑着。

"不也讓你侵犯了一次?"

"那叫自衛反擊。"

章好肆無忌憚的放聲大笑着。

柯逍烽則在章好的笑聲中琢磨著章好。

"劉埕的癱瘓是假的。"章好在停止的同時,毫無任何轉換的說着。

柯逍烽緩慢的掉過臉來,看着章好。

"為什麼要告訴我?"

"因為我想告訴你。"章好平靜下來,臉上看不出任何錶情,"我會提供給你證據的。"

柯逍烽點點頭。

章好瞥了一眼放在床頭的手錶,一下子坐起身來,"我得出去辦事了,你在這裏休息吧。"章好掀開身上的毯子,光着身子下床,在一隻箱子裏找着衣服,一會兒,站在柯逍烽面前的就是一個樸素的章好,一個看上去純情的章好,能讓柯逍烽覺得自己剛才的行為是犯罪的章好。

嫣然一笑,章好拎着小包,出去了。

雖說那嫣然讓人琢磨,有些老態,但出現時,還是迷人的。柯逍烽一隻手支撐著腦袋,瞧著已經關上的門,瞧著只有他一個人的房間,發獃。

一切發生,都是那麼的迅捷。

沒有前兆,也沒有結束語。

2

"已經有一個星期時間了。"馬正平小心的小聲說着。

劉埕一言不發。

啞巴男人樹一般的站在劉埕的身後,一言不發,對了,他是啞巴,本來就不會說話,也聽不見,他是聾子。

死一般的寂靜。

死一般的沉默。

"把電話給我。"劉埕終於開口說話了,這讓馬正平長長的舒了口氣。

馬正平退到劉埕的身後。

劉趁撥着手機號碼,對方的手機正在通話中,劉埕再撥,還是忙音,再撥,對方童話依舊沒有結束。

"給我走開。"劉埕忽然發覺馬正平還站在他的身後,咆哮著。

馬正平恐懼的朝樓上跑去。

"你也給我走開!"劉埕意識到身後,還站着一個人,又咆哮了一次。

身後的人一點反應也沒有,這使劉趁憤怒,猛的轉動輪椅。

啞巴男人筆直的站在那裏,對發生的一切一概不知。劉埕也意識到他是個啞巴,伸手掐了掐自己的眉心,對方的電話通了。

"……我不想知道他會說什麼,我只想離開,讓我離開這個鬼地方……"劉埕竭力的保持着平靜,"如果我再次被曬太陽的話,我絕對不會感到孤獨,感到寂寞的,肯定有許多人陪着我一起曬太陽的……我說得意思夠明白的了吧?"

劉埕把手機關了,對方還在解釋着什麼。

劉埕不想聽對方的解釋,他不需要解釋,解釋解救不了他。

劉埕需要的是官方證明他是清白的人,然後就可以獲得簽證。

3

丁光輝沒有開口,不管誰提審他,就是一聲不吭。到了第五天上,居然在沿江市看守所里絕食了。

倪航和張立勛立即把這個情況向已經返回延江市的魏大若做了彙報。

魏大若說,那就讓他暫時絕食吧,但他還是立即驅車趕往沿江市。

一路上,魏大若對丁光輝的事情沒有做太多的考慮,而是想着官冕給他的電話。魏大若特地關照官冕,若是必要的時候需要魏大若調動一下人際資源的,儘管說。官冕當然聽得出魏大若對他的滿意,竭力表示盡一切可能,把這個事件調查得水落石出。魏大若心裏其實也清楚,官冕所辦的事情,並非輕而易舉就能搞掂的,對方絕不是心血來潮,貿然行動。一個經過長期策劃的案子,留下的疑點必然很少,假如對方還是一位有反偵查能力的人,那麼,幾乎就沒有疑點留下。若是有被你發現的疑點,那也是故意留下的破綻,把你引入歧途之中,等你明白過來,對方早就贏得了時間和先機,先你而動,把需要修補的地方,全都一一修補。這樣的案子,能否偵破,天意了。

魏大若首先相信官冕是一名精幹的偵查人員,可以找到重要的線索,至於最後官冕能否把案子的來龍去脈梳理清楚,並不重要。這個案子的最終結果,應該是他魏大若親自來辦理。雖說內心的仇恨貌似平淡了,而這平淡之中,包孕著可怕的東西,這一點,只有魏大若自己明白,不可能示人。

依舊每天給住在北京佑安醫院裏的妻子打一個電話,郝麥的情緒基本穩定下來了。至少給魏大若的感覺是這樣。對付愛滋病,是一個長期的事情,魏大若再怎麼操心也沒用。

可魏大若不得不操心的事情是女兒若麥。

彈丸之地延江市,一直叫囔著要建設成特大型城市。可螺絲殼裏道場,做到死,也就那麼大。陽亢了一次,就把自己當成意大利種馬了,即便是睾丸大了,那也是一不小心露出來之後,是被飛來的蜂蜇腫的。這麼一個屁股大的城市,站在城西吹一口氣,能一直飄到城東,放一個屁能在城市裏兜三個圈子。這樣的小城市裏,出了新聞都不需要電視和電台,口頭傳播,半個小時也能環繞一周半了。郝麥的愛滋病,自然在這個小城市裏傳播著,成了近日來延江市廣為議論的話題了。

而在這個話題中,最受傷害的是魏大若和郝麥的女兒若麥。

學校里的同學已經開始疏遠若麥,並且私下指指戳戳。若麥回家后責問父親,母親上北京到底是治療什麼病?魏大若沉默了好長時間,最終如實對若麥說了。那個晚上,若麥一直哭着,在抽泣中睡着。半夜醒來,若麥追問著魏大若,母親怎麼會得這樣的病。魏大若同樣把郝麥感染愛滋病的前因後果說給若麥聽了。若麥刨根問底,一定要知道自己的母親怎麼就感染上愛滋病了。魏大若無法回答,因為醫院到現在,也沒有一個令人滿意的答覆。當魏大若問起這件事情時,醫院方面的回答是還在調查之中,唯一讓魏大若感覺負擔減輕一些的,是醫院方面已經承諾,郝麥的治療費用全部由醫院承擔。

魏大若知道醫院方面不願意承認自己過失的原因何在,醫療市場化了,醫院方面已經因郝麥感染了愛滋病,而背負了沉重的精神負擔,延江的輿論對這家醫院的譴責顯而易見了,若是再公開承認郝麥的愛滋病是在本醫院的輸血或者治療過程中感染的,那市場對這家醫院的打擊,將是無情的。

醫院的回答,魏大若並不滿意,這究竟是醫院有責任,還是沒有責任?它們所承擔的醫療費用,是責任所致?還是道義所致?責任的混淆,到頭來等於沒有責任。而最後的結果,將是經過一個階段后,郝麥的醫療費用,醫院將不再承擔,那就意味着郝麥的治療將會因為經濟的原因而被迫中斷。

只是眼下的魏大若先要把女兒的工作做好,讓女兒要勇敢地面對其母親的病症,勇敢地面對學校里同學的輿論,不要因此而荒廢了學業。要求一個還在讀小學的女兒做到堅強無比,難為若麥了,可除了這樣的做法之外,魏大若實在找不到更好的辦法。

當小車進入沿江市的市區時,魏大若把思緒拉了回來,拉到丁光輝的案子上來。魏大若並不擔心丁光輝會堅持不說,也不擔心丁光輝能逃脫法律的制裁。借用一下丁光輝母親這張牌,足以使丁光輝開口說話;即使不借用丁光輝母親這張牌,魏大若就憑手裏掌握著的劉埕的照片和錄象資料,就能正式逮捕丁光輝。問題是魏大若隱隱地覺得在丁光輝的身上能挖出很多很大的蛀蟲來,把這些蛀蟲都置於陽光之下,使其死亡,最大的好處,那就是能使延江市的司法逐漸地歸還於公正。

司法是社會制度保證基本公正的最後防線,而延江市的這條防線,已經弱不禁風,不再令罪犯得到威懾,使守法公民得到保護,成了腐敗官吏們上下其手的玩物了。魏大若不願意被那些官僚們玩於股掌之間,也不願意看到司法制度被他們玩於股掌之間,無論是為了捍衛法律最後的尊嚴,還是捍衛他個人最後的尊嚴,魏大若哪怕獻出自己的生命,乃至全家的生命,也要戰鬥下去。

小車抵達沿江市看守所的門前時,魏大若接到了唐愷的電話。

"……我相信丁光輝會開口說話的……放心吧,我能挺住……若是組織能出面的話,我希望組織上能幫助我到醫院追問一下有關我妻子受感染的原因……這樣對我,對我的妻子和我的孩子,都是一個交代……謝謝唐檢的關心……我暫時還沒想到那麼深……就覺得是一次意外的感染……刑警大隊若是開始調查這次事故,也好……真的,我沒有想到事情是這樣……沒有,到目前為止,我沒有掌握任何的線索,表明有人對我故意實施報復,而在我妻子治療過程中故意做的手腳……好吧,我相信刑警隊的調查結論……謝謝,謝謝組織的關心……"

魏大若放下電話,眼睛有點濕潤。

檢察長唐愷在電話里告訴他,已經讓公安局刑警大隊進入醫院着手調查郝麥感染愛滋病一事了,檢察院辦公會上集體分析,不排除有人為了報復魏大若,而故意使魏大若的妻子郝麥在醫療過程中,感染上了愛滋病毒。

在沿江市的看守所門口,魏大若把車停了下來,沒有直接進去,唐愷剛才來的電話,使他的情緒起了波動,魏大若得先使自己穩定一下,要不,會影響待會兒對丁光輝的審問。

4

一陣驟然而響的門鈴聲,把柯逍烽從疲憊的沉睡中喚醒。

大酒店的服務員告訴柯逍烽,這個房間的帳已經結了,到傍晚六點。

現在是傍晚的五點五十五分。

章好退房了?

柯逍烽見服務員站在那裏,等待着打掃房間,可他還光着身子。"麻煩你先出去一下。"服務員微笑着,離開了房間。柯逍烽手腳慌亂的穿上衣服,擦了擦臉。今天究竟是怎麼了?有些亂。柯逍烽走出大酒店時,看着傍晚時的延江街道上的每個行人,似乎每個人都朝着他哂笑着。

他是傻瓜。

章好走了?

章好去哪裏了?

章好為何要告訴他劉埕的癱瘓是假的?

在章好沒有出國之前,柯逍烽詢問過章好,關於劉埕的癱瘓。章好的回答是那麼的肯定。章好的哪句話是真的?是以前對他說的,還是今天?

一個個問題都很清晰,就如水池裏朝外噴出的水,每一條細微的線條,都是那麼可見;而要想明白其中的為什麼,又如水池裏落下的水,那些細微的線條,攙雜在了一去,彼此不分了。

柯逍烽坐在大酒店門口的噴水池邊,使勁的用雙手擦著自己的臉,讓細微的風清醒一下自己。

上午章好來了電話,說在大酒店B號樓1106房間。

進門,章好濕漉漉的。

章好和沒有一點心理準備的柯逍烽做愛。

柯逍烽淋浴,章好進衛生間,柯逍烽和章好做好。

章好告訴柯逍烽,劉埕的癱瘓是假的。

章好說要去辦事,離開房間。

柯逍烽睡覺。

服務員敲門,說房間退了。

柯逍烽怎麼也想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自己扮演了怎樣的角色。一切都在糊裏糊塗中開始,結束。

摸出手機,柯逍烽要找魏大若,告訴魏大若,劉埕的癱瘓是假的。撥了一半號碼,柯逍烽又放棄了要告訴魏大若的念頭。從柯逍烽眼前經過的每個女人,都像是章好,每個女人的聲音,都像是章好發出的。

柯逍烽滿腦子,都是章好。

柯逍烽得先把自己這一天的行為軌跡清理清楚再說。

柯逍烽站起身來,轉身看着大酒店的招牌。霓虹燈閃爍著,刺眼。柯逍烽目視着映襯著七彩霓虹燈的大酒店招牌,倒退著離開……

5

政法委書記胡建剛坐在辦公室的沙發上,一副閉目養神的姿態。

魏大若已經好多天沒有到政法委大樓里來了,也沒有電話。只要丁光輝被刑事拘留一事,胡建剛還是從別的渠道得知的。

至於檢察院為何要抓丁光輝?胡建剛也搞不清楚,也不能過問。畢竟檢察院有檢察院獨立辦案的權利,不可能事事都要向市政法委做彙報。胡建剛一向的鼓勵公、檢、法、司各家都必須獨立辦案,彼此合作,但相互不干涉。政法委也僅僅是盡到指導和協調的職能。

檢察院抓丁光輝,自然有抓丁光輝的道理。這一點,胡建剛對檢察院,尤其是對魏大若是絕對放心的。

但放心,並不是就不擔心。胡建剛的擔心,還是在劉埕身上。魏大若回來之後,本來一切進行得很順利,誰知道魏大若的妻子郝麥,感染上愛滋病毒。之後,魏大若似乎沒有就劉埕案,向政法委,向胡建剛作過專門的彙報。眼下這個情景,魏大若沒有太多的精力去辦案,尤其是一些極其複雜的案子,譬如劉埕案子。誰攤上自己的家屬感染上那樣的病毒,哪個人的心情都不會好,也不會有足夠的精力去處理複雜的事情,勉強去做,非但做不好,還要出差錯。

可劉埕案,一開始就是魏大若經手的。劉埕出來之後,魏大若對劉埕出來一事,耿耿於懷。接下來,就是胡建剛也希望魏大若把這個案子辦下去,辦好。胡建剛給了魏大若全力的支持。

案子中許多事情,只有魏大若一個人清楚,別人對內情,一片漆黑。這個時候要把魏大若從這個案子上撤下來,也不妥當。

但劉埕案拖不得。

拖下去,夜長夢多。劉埕在延江的關係網,苦心經營了二十多年。觸鬚涉及到方方面面,說不準政法委班子裏,也有劉埕的人。還有一些得到劉埕恩惠的人,離開了延江,去了省城,乃至北京。

人際關係網,在中國是極其複雜的網絡,也是極其有效的網絡。

若是一直拖下去,還會發生什麼呢?胡建剛不可想像,也無法控制。這就是胡建剛最為頭疼的事情。

魏大若呢?不在劉埕的案子上使勁,反而去抓丁光輝這樣的人。在胡建剛的眼睛裏,魏大若的做法,是丟了西瓜,撿芝麻。

找個時間,必須和魏大若談談。

若是從丁光輝的身上,能尋找到逮住劉埕的突破口。那就讓魏大若繼續辦下去,若丁光輝只是涉及到另外的事情,與劉埕案全然沒有關係,那就必須讓魏大若從丁光輝的案子上下來,回到劉埕案上去。

胡建剛站起身來,想給魏大若打個電話,詢問一下情況。又一想,不妥當。胡建剛是位極其尊重別人的人,他不想讓魏大若有絲毫覺得他不尊重魏大若。還是先給檢察長唐愷打個電話,先了解一下情況,然後再決定是否有必要找魏大若。胡建剛覺得自己這樣的操作方式,比較合適。

於是,胡建剛給檢察院檢察長唐愷的辦公室撥了電話。

唐愷正好在辦公室。

唐愷向胡建剛作了彙報,但彙報的情況,使胡建剛更加不好判斷,是找魏大若,還是不找魏大若。

因為唐愷在電話的彙報是,唐愷也不知道魏大若為何要抓丁光輝。

這小子究竟在玩什麼遊戲?

胡建剛放下電話,琢磨著魏大若。

7

丁光輝木訥地坐在號房裏,不聲不響。

自進來之後,丁光輝沒有和同監號里的任何人說過一句話。他在想,自己究竟在哪個地方觸礁了?他想到了劉埕,馬上就否認了。對劉埕保外就醫的策劃,是近年來,最完美無缺的絕活。在這次保外就醫的策劃之前,就把所有的注意事項對劉埕交代清楚了。劉埕點頭保證能遵守之後,才有了後面的計劃實施。

劉埕若是要發生奇迹,能站起來單獨行走,至少得過了八到十年的時間。在這之前,只要在人前,只能坐在輪椅上。若是劉埕單單向他丁光輝保證,丁光輝也不會答應冒如此大的風險。劉埕的保證,是另外有人間接轉告丁光輝的。丁光輝可以不相信劉埕的保證,可他不能不相信轉告劉埕保證的人。丁光輝與那些人相比,連小巫都算不上。他丁光輝倒了,一隻螞蟻,而那些與劉埕有瓜葛的人倒了,延江市的地,會顫抖好長日子的。劉埕可以不考慮自己的安危,不考慮丁光輝的安危,但不能不考慮與其有關聯的那一串人的安危。

丁光輝相信,不管他出了什麼事情,都會有人來把他撈出去的。他丁光輝在裏面呆的時間越長,外面的許多人的日子就越難過,越危險。丁光輝相信,這一周,許多人都在積極地想着辦法,營救他。

丁光輝的想法確實是對的,延江市裏一些頭面人物,真的在積極尋求着辦法,要撈丁光輝出來,電話先後到了胡建剛那裏,然後到了法院裏,檢察院裏,公安局裏,每個接電話的人,平時都是可以把丁光輝撈出來的人,只要轉撥一個電話。可現在不行,接電話的人都很直接的回絕了,表示自己沒有這個能耐,若不是魏大若親手抓丁光輝的話,那是另一回事。如今是魏大若抓了這個案子,只要魏大若手裏有證據,別說延江市裏沒人敢給魏大若打電話,恐怕省里,乃至北京,也不會有人答應打電話給魏大若,讓他在多少個小時之後必須放人。

一周的等待,丁光輝漸漸地對外面的人物失望,怎麼也得想着法子遞個消息來來,讓他在沿江市的看守所裏面也能安心一些啊。

消息是來了,但是一個讓丁光輝感覺到被拋棄的消息。

從內線來的消息是,他們正在積極地尋找營救辦法,希望丁光輝堅持住。

丁光輝貌似委瑣之人,可腦袋好使,從這樣的一個消息中,他能敏捷地嗅出另外的意思來。那就是外面的人,至今沒有找到辦法撈他出去。一周時間,對於丁光輝所熟悉的那些人,即便是在境外的事情,也能辦利索了。延江到沿江,110公里,他們卻沒有辦法。而找內線傳遞消息,是一個輕易不用的措施,萬不得已為之,他們卻用萬不得已的方法,傳遞一個毫無價值的消息。

這使丁光輝感到了從來沒有過的惶恐,他伸出無力的手,摸著胸前衣服上的編號,1414。這是一不吉利的號碼。

1414,要死要死。

一絲絕望爬上了丁光輝的心頭。

8

魏大若坐在一邊抽著香煙,眉頭緊鎖著。

倪航和張立勛也不言語,注視着魏大若面前的煙霧慢慢地升騰、飄飛,消失;再升騰、再飄飛,再消失。

魏大若丟開腦子裏所思考的其他事情,專心地來提審丁光輝了。可魏大若還沒坐下來,就接到女兒學校的班主任打來的電話,吞吞吐吐一番之後,告訴魏大若,讓若麥轉學。說是學校領導的意思。學校領導也承受不了,來自學生家長的壓力。今天一天,有十幾個學生不來學校上課了,說是害怕被感染了愛滋病。到目前為止,學校接到了上百個家長的電話。聲稱,若麥不轉學,他們的孩子就轉學。學校的領導實在不能承受這樣的壓力,還請魏大若多原諒,明天起就不要讓若麥再到學校上學了,以免對若麥造成傷害。

一邊是提審丁光輝,一邊是女兒不能上學,這兩件事情,對魏大若來說孰重孰輕?

都很重。

魏大若一點也不擔心丁光輝不開口說話;可女兒的事情,魏大若還真的手足無措。魏大若掐滅香煙,站起身來,走到門前,看看天空,目光在天際上停頓了一會兒,天空很高,很安靜,雲彩悠閑地漫步,沒有風。

"丁光輝會開口的。"魏大若轉過身,看着倪航和張立勛,"明天,回延江后,張立勛去安排個人去江南別墅,注意著點劉埕。"

張立勛點點頭,"是,師傅。"

魏大若看看了倪航,欲言又止。

"魏局,若麥的事情要不要我幫着安排一下?"倪航走到魏大若的身邊,"我姐姐是教師。"

魏大若長嘆一聲,"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呢?"

"我姐喜歡孩子。"倪航扭過頭去,補充道,"我姐本來也有一個女兒,四年前患白血病去世了。"

"你姐在……哪裏?"魏大若無奈地問著。

"揚州。"

"揚州?揚州?揚州?"魏大若咀嚼著,"十年一覺揚州夢啊。"

"馬上我就給我姐打電話。"

"謝謝了,倪航。"魏大若的聲音有些哽咽,他想到女兒居然會遭遇這樣的情況,抑制不住內心的傷痛,回到椅子前,緩慢地坐了下來,低下頭,雙手抵著額頭。

張立勛把魏大若茶杯里的水倒去,續上熱水,"師傅……"

魏大若抬起頭,端著茶杯,手機響了起來。

是唐愷打來的,告訴魏大若,政法委書記胡建剛關注此事,讓魏大若酌情處理。

魏大若放下電話后,想了想,走到外面,給胡建剛打了個電話。魏大若明白鬍建剛現在的想法,但也只是對胡建剛說,丁光輝案與劉埕案,有直接的關係。只不過至今丁光輝什麼也沒說,堅持不開口。

胡建剛在電話里鼓勵魏大若要有耐心,並且提醒魏大若,丁光輝不說話,不交代,是在等待有人把他撈出來。魏大若讓胡建剛放心,在他手裏,只要是罪犯,沒有一個人可以把他撈走。

向胡建剛做完彙報,魏大若看了看手錶,走進屋子裏,對張立勛和倪航說,"咱們先去吃飯,八點鐘提審丁光輝。"

9

從小飯店裏出來之後,魏大若讓張立勛去超市裏買了幾盒速食麵,倪航一路上向魏大若彙報了近日來丁光輝在看守所的表現,魏大若微微地點着頭。

"這幾天,我接到好幾個電話,都是打聽丁光輝的事情的。可那些出面打電話的人,其實與丁光輝沒有多大關係,但他們也不願說出背後的人。"倪航分析著,"丁光輝僥倖心理很重,總覺得肯定會有人給他解危。"

"誰願意來打聽消息,來為丁光輝說情,咱們就聽着,必要的時候,不妨可以放點消息出去……既然延江一些人願意睡不着覺,那就成全他們。"魏大若感嘆著,"那些人,也該是食不甘味,寢不安身的時候了。若是他們吃得香,睡得好,天下的守法公民,和廉潔官員,也就太冤枉了。"

魏大若說話的聲音里,夾帶着一種比平時任何時候,都令人顫慄的味道。倪航和張立勛在一邊相互看了一下,就沒再說話。到了預審室里,魏大若四下看看,吩咐張立勛,"把速食麵泡上。"

張立勛不明白魏大若的意思,但還是照樣去做了。

沿江市看守所的管教人員把丁光輝帶了進來,魏大若注視着丁光輝的舉動,丁光輝呢,卻一直低着腦袋,使人無法從他的目光里看到任何信息,他在他該坐的位置上坐了下來。

倪航在一邊準備着做筆錄,打開了筆記本電腦。

魏大若拿起手機,對丁光輝說,"一個星期沒給你母親打電話了,先打個電話回家再說吧。"

丁光輝沒有反應。

"你家屬也該會聽到些什麼,懷疑你是否真的出差?。"魏大若把手機放在桌子的沿口上。

丁光輝緩慢地抬起頭,目光里空空的,一股香辣的氣味直鑽進鼻子裏來,侵蝕了丁光輝整個情緒。畢竟三天沒有進食了,對食物的反應比任何人都敏感。丁光輝的目光沒有投向桌子上的手機,而是牢牢地盯着放在張立勛身後椅子上的正升騰著熱氣的速食麵。此時的張立勛,才知道魏大若讓他把速食麵泡好的用心了。魏大若像是根本沒有注意到丁光輝對速食麵的反應似的,點了支香煙。

"你不想看到你的老母親到延江還沒住上一個月,就發生意外吧?"

老母親和速食麵,都是丁光輝現在不可缺少的,他使勁地咽了口唾沫,伸手拿過手機,顫抖著撥著號碼,撥錯了,閉上眼睛,定了定神,再撥,可還是撥錯了。記得當時被抓了押往沿江市看守所的路上,魏大若把手機給丁光輝用時,丁光輝也總是撥錯號碼,連續撥了五六次,今天的丁光輝犯了同樣的毛病。

上次是突然的打擊,讓丁光輝慌了陣腳,才致使連手機號碼也撥不準;今天的撥不準,那是餓了幾天後,天昏眼花,看不清號碼了。丁光輝畢竟也是五十齣頭的人了。

魏大若一直注視着丁光輝顫微微的手。

終於撥通了。

"我是光輝……沒、有的事情……我在吉林呢……媽呢?噢,坐在床上看電視啦……別、別喊媽聽電話了,她老人家身體好吧?好就好……我啊?你說什麼?我說話的聲音不對?……可可能受了點涼,跑了幾天人累了……好,好……兒子昨天打電話回來了?……他在新西蘭還好吧……要回來?什麼時候?……你給兒子打個電話,讓他別回來,省點錢……以後再回來……你趕緊打電話,馬上就打,就說我不同意他回來……沒沒生氣啊……你也注意身體,吃啊,穿啊,多要注意點,啊……再見!"

丁光輝把手機放還在桌子上。

"你不想跟我們說點什麼?"魏大若微笑着問。

丁光輝看看魏大若,沒吭聲。

"我說老丁啊。"魏大若手指輕輕敲著桌子,"你在公安上超過二十年了吧,我魏大若是什麼人,用不着介紹你也清楚,你可以仔細地回憶一下,我上的案子,有哪一件能被人說情的?想在我手裏撈人,有這個可能嗎?"

丁光輝還是不說話,腦袋又低下了。

"你在等消息?是不是?……該來的消息,也該等來了,那就是讓你一個人挺著,不要開口,你想想,你能挺得住嗎?如果你覺得自己能挺住,你就挺,我也不勉強你,我們手裏掌握的證據,足以讓你判上十年徒刑了,你想想,十年之後,當你返回社會時,還有誰會安排你,搭理你?那些人恨不能今天就把你忘了,恨不能從來沒有認識過你,而不要說十年了,十年之間,美國攻打伊拉克都已經兩次了,美國總統也換了兩個了……再說一句,你更應該明白的話,你覺得自己能在裏面熬過十年時間嗎?他們會讓你活着出來?"

丁光輝依舊保持沉默。

"這些道理,我想你肯定這幾天反覆地想過了,我再說,也沒用。"魏大若舒了口氣,"我聽說你絕食了,這沒有必要,想說不想說,都沒有必要。你知道,想讓你進食,或者讓你開口說話的辦法,有許多種,可我不想對你上任何手段,只是給你準備了一碗速食麵,你想吃呢,就吃了它,吃完了,想說,就說,不想說,就回號房裏獃著。"

魏大若的手往後面一伸,張立勛把那碗速食麵放在魏大若的手裏。

速食麵放在桌子上了,丁光輝想堅持一下,再抬起頭來,可那一碗平時連看都不會去看一眼的速食麵,現在就像一個強大的磁場,而丁光輝卻成了一塊微不足道的小鐵絲,及其簡單地把丁光輝低着的腦袋勾了起來,並伸出手來,端起那碗速食麵……

10

丁光輝掂量出魏大若所說的話的分量。確實不會有人來撈他了。要撈的話,他丁光輝此時此刻應該不再在沿江市看守所了獃著了。

"我想抽支香煙。"從來不抽香煙的丁光輝向魏大若說。

魏大若把香煙和打火機放在桌子上,丁光輝拿了香煙,點上,抽了口,嗆了直咳嗽,好一會兒才緩過來,苦笑着看看魏大若。

"算我倒霉,遇到了你。"這就是丁光輝的開場白,丁光輝絕望的笑笑。

魏大若微笑着說,"遇到我未必是壞事,雖說你肯定要在監獄里度過很長一段的時間。我可以說,至少你從今往後,晚上睡覺,不再需要提心弔膽了。"

"我從來沒有提心弔膽過。"

"就只有你自己相信……既然想說,你就說吧。"

"你想從我這裏知道什麼呢?"

"那就看你想說什麼了,你的事情,也不是一件兩件。"

"我身上就是有點事情,那也是微不足道的,何況,我並不是主謀,也就是一桿被人使喚的槍。"

"你想好了,願意說的,你就說,不願意說的,你就不要說。"

"其實你還是不知道的好,我勸你。"丁光輝居然能微笑着忠告魏大若。

"沒有我不能聽不敢聽的。"魏大若也微笑着回敬丁光輝,"在延江的司法系統里,大概沒有不知道我魏大若是什麼樣的脾氣,怎麼個人吧?說吧,我聽着呢。"

"你沒有順利出任延江市檢察院檢察長,就該明白是怎麼回事情了,還用得着我說?"丁光輝的話里居然充滿著挑釁的味道。

"我想聽聽誰是你的幕後支使。"魏大若沉着應對,不會因為丁光輝的刺激,而波動情緒。

"要我看啊,該是要死不得,要活,也不得。"

"那我還真得需要有點準備。"魏大若的身子欠了欠,注視着丁光輝,說,"你也聽明白了,我這個人最不怕的就是打擊報復。別人的打擊報復,更加激起我反擊的慾望……所以,我不怕打擊,你說吧。"

魏大若站起身來,目光里還是透出一股難以抑制的憤怒,剛才那一番話說得雖然聲音不大,但誰也聽得出來其中滿含着憤怒。其實,魏大若不應該這樣,該保持平靜。可魏大若在丁光輝挑釁的話語中,想到了躺在北京佑安醫院的妻子,想到了女兒學校的老師打來的電話。若是所有的災難放在魏大若身上,魏大若能做到泰然處之,可這些災難卻一個個地落在他的親人身上,對待這種卑鄙,魏大若怎麼也按捺不住心頭之恨。

丁光輝狐疑地看着魏大若,因為丁光輝所知道的魏大若,不是這麼就容易被激怒的人,委瑣的丁光輝腦子一轉,馬上改變了想說的念頭,沉默了。

"就從劉埕說起吧。"張立勛在一邊扔過來一隻丁光輝最怕爆發的炸彈。

"劉埕?"丁光輝打了個激靈,隨即一絲安慰掠過去:劉埕不可能發生狀況。

張立勛沒再和丁光輝說什麼,看了看魏大若。魏大若為自己剛才的失態而後悔,本來劉埕這張牌魏大若想暫時放一放的,看來不得不拿出來了,要不,丁光輝會再次把嘴緊緊地閉上,消耗掉魏大若的時間。魏大若朝張立勛使了個眼色,張立勛站起身來,走了出去,一會兒,手裏拎着一隻筆記本電腦進來來。魏大若的筆記本電腦一直放在小車裏,沒拿出來,現在不得不讓張立勛把他取來。張立勛把筆記本電腦放在魏大若的桌子上。魏大若把電腦打開,調出一個文件,看了看,把筆記本電腦轉了方向,顯示屏朝着丁光輝。

"麻煩你暫時抬起頭來看一眼。"魏大若完全恢復了平靜。

丁光輝小心地抬起了腦袋,然後就是半張著嘴,瞪大眼睛,沒發出一點聲音。丁光輝只覺得渾身發熱,額頭上的汗,沁了出來,雙手使勁地抓着椅子的把手,竭力想保持着平靜,不使身子顫抖,可這一切隨着畫面上的圖案一張張地顯示,丁光輝顫抖不已的身子,使自己從椅子上跌倒在地上。

"你是不是覺得為劉埕做的保外就醫做得滴水不漏?"魏大若電腦顯示屏轉到自己這邊,把電腦關上,"而且,我們手裏所掌握的有關你與犯罪分子聯合起來所做的此類事情,不單單是這麼一件。"

丁光輝坐在地上,雙手抱着腦袋,腦袋一直抵在褲襠上。

"坦白從寬,抗拒從嚴。政府對待犯罪分子的政策,二十多年來,你是天天看到這兩句話的吧。"魏大若站起身來,走過去,把丁光輝從地上拉起來,讓他坐在椅子上,"據我所知,做這麼大的事情,憑你丁光輝自己,還真的沒那麼大的能耐,你呢,也是在別人的教唆、慫恿,甚至是安排之下所為,也就是你自己認識到的,你就是一桿被使喚的槍……法律方面的內容和條款,你清楚,若是需要我魏大若幫忙,一是根據你的交代情況,在提起公訴時,我們可以盡量考慮你的交代表現中的立功成分;二呢,我可以給你請延江市最好的律師;第三,檢察院會向法院提出量刑方面的看法,在判刑是酌情考慮。你就是自己不想,我還是要替你想想,畢竟老母親在世的時間也不會太長,年邁了,有朝一日,老母親去世時,你不會不想能夠守在老母親的身邊吧?"

丁光輝的腦袋還是低着,身子中像是突然被抽去了支撐。

張立勛見丁光輝狀,剛要張口說話,被魏大若的眼神制止了。

丁光輝在沉默了良久之後,緩慢地抬起頭來,木訥地看看魏大若,再看看倪航,然後轉向張立勛,最後把目光再落在魏大若的身上。

"張立勛,你把那段錄像再調出來給丁醫生看看。"

魏大若吩咐著,然後拿出香煙,點上一支,遞給丁光輝。

丁光輝沒有伸出手去接,而是努力地張開乾裂的嘴唇,讓魏大若把香煙插在他的嘴裏。丁光輝使勁地抽著香煙,煙霧在面前飄着,飄着。

電腦顯示屏上的畫面又出來了,那是魏大若扮作王大剛在江南別墅里所拍攝的畫面:一輛寶馬車行駛到9號別墅門口,停了下來,別墅里先出來一個女人,四周打量了一下,女人回去了,隨即又出來一個男人,走出來,向更遠的方向環視着,確認周圍沒有人,一手拉開車門,有手朝屋子裏招著,屋子裏立即走出一位西裝筆挺的男人,鼻樑上架著一副眼鏡,而那人就是劉埕。

香煙從丁光輝的嘴上脫落在地上,丁光輝不由自主地從椅子上再次跌落在地上,雙膝着地,有氣無力地說了句:"我說……魏局。"

11

一直到天亮,丁光輝才止住了話頭。

丁光輝把他這十多年來主要的事情都交代了,即便還有什麼,丁光輝也不會再隱瞞了。見丁光輝眼皮耷拉着,魏大若低聲地與倪航和張立勛商量了一下。

"丁醫生,先送你回去休息,下午咱們再談,好不好?"魏大若前傾著身子,看着丁光輝。

丁光輝點了點頭,他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身子斜著靠在椅子上,半死不活的。魏大若對張立勛說,"去看看管教,把他送回號房去好好休息,想吃什麼,盡量滿足,最好是加點營養,錢我們來支付。"

張立勛出去一會兒,和看守所的管教一起進來,魏大若向管教關照了幾句,並且和管教打了聲招呼,這麼早把他喊醒,表示了歉意。管教反不好意思地說,"你們不是一夜都沒睡嗎?"

送走丁光輝之後,魏大若先走出去,到自來水龍頭上連頭帶臉全沖了一下,伸手摸口袋,口袋裏沒手絹,倪航在一邊看到了,把自己的手絹給魏大若,魏大若一看,沒接,索性撩起衣服,連頭帶臉擦了一個遍。

"倪航,你今天就在沿江市的賓館里先休息一下,然後把丁光輝口供中牽扯到的重要人和事,全部整理出來,下午我回來,咱們一起商量下一不工作。"魏大若關照着,"一定要先休息,休息好,腦子才能清醒。對了,你把材料整理兩份,按照老規矩辦。"

"我知道,魏局。"倪航答應着,"對了,魏局,若麥的事……"

"我這就趕回延江,先和若麥談談再說。"魏大若長嘆了一口氣。

張立勛走過來,"師傅,我開車送你。"

"不,你也回賓館休息。"魏大若說完,掃視了一下倪航和張立勛,"紀律方面的話我就不說了。"

倪航和張立勛點點頭,倪航說,"放心吧,魏局。"

魏大若轉身上了小車,張立勛一邊喊著,"師傅,路上小心。"

魏大若聽到后,朝倪航和張立勛點點頭,隨即發動了小車。倪航和張立勛一直跟在小車後面走着,直到小車離開了他們的視線。

"為什麼好人總是要受到這麼多的折磨?"倪航看着消失了魏大若小車的路,自言自語,"不是說好人一生平安嗎?"

"誰知道呢?"張立勛也像是自言自語,"那是願望,不是現實……有幾個好人的日子過得有壞人好的?"

兩人相互看了一下,轉過身去,朝沿江市賓館方向走去。

一夜審下來,有幾個官員是魏大若沒有預料到的,這使他的心情變得複雜,加上女兒的事情,魏大若怎麼還可能有睡意呢?已經出了沿江市區的魏大若,把小車兩邊的車窗玻璃全部搖了下來,秋天早晨那涼絲絲的風,把魏大若吹的保持了足夠的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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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貪局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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