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物語之羽翼魅惑貓 第七章

化物語之羽翼魅惑貓 第七章

時間一下子就到了晚上。

我騎着車在鎮上搜索,把能想到的地方都轉了個遍,而且之後又按原路轉了一圈,然而還是沒有任何成果。在鎮上跑來跑去這麼久,我終於感到累了。

沒吃一口飯,沒喝一滴水,一刻也沒停地踩着自行車,整整九小時。

老實說,連我自己都沒想到,居然要做到這份上自己才會覺得累。雖然前幾天剛給忍餵過血,但那效力大多都用在了手和腳的治療上了。

接近於人的吸血鬼。

接近於吸血鬼的人。

我已經無法分辨,自己究竟是屬於哪一邊的了。

忍野忍。

吸血鬼居然也會離家出走,太搞笑了吧。而且忍身上沒帶一分錢,衣服也只有身上的那一套,突然就不見了蹤影。這已經可以算是失蹤了。世上哪有這種吸血鬼啊。

禍不單行。

不幸會招來不幸。

這話真是一點都沒錯。

忍野是今天早上才意識到小忍不見了的,然後他又想起,自從昨天白天開始就沒見過小忍。

據八九寺所說,昨天,八九寺曾在國道邊上的美仕唐納滋店那一帶見到過一個金髮小孩。大約下午五點鐘――這也就是說,那時她遇上的就是失蹤中的忍野忍吧。

以一個小孩子的腳程,即使已經一天了,應該不會走出多遠。

現在的小忍已經不是以前那個傳說中的吸血鬼,僅僅是個小孩罷了。就體力而言,她遠遠比不上我。僅僅是小孩——不,我不在她身邊的話,她連小孩都不如。殘存的那一點點能力幾乎都被限制了。

會疲憊,也會飢餓。

……慢著。

對啊,在美仕唐納滋旁邊轉悠什麼的,她身上可一分錢都沒有。那傢伙是肚子餓了吧。

在這鎮上的某個地方,獨自一人。

「……」

大概是剛過正午的時候,狂踩自行車的我差點撞上了走在路上的八九寺。今天是第二次遇見她了。平時偶爾才能遇見的八九寺,一天之內居然遇見了兩次。雖然我很想細細品味這個幸福,但現在不是這種時候。大體上,第一次遭遇不是偶然,就連這第二次遭遇嚴格來說也同樣談不上偶然——因為我在鎮上來回亂跑,不遇上八九寺才怪。

「何良良木先生」

「終於變成了單純的錯別字了么……」

「對不起,咬到舌頭了」

如此寒暄之後,我拜託八九寺將昨天見到小忍的經過更詳細說一遍。

「說起來」

八九寺說,

「阿良良木先生看起來有些落寞呢」

「落寞……?」

「嗯,就像是,迷路的人」

八九寺的表情很認真。

迷路的人。這話由一直持續迷路的八九寺說出來,還真是沒說服力啊。

「我知道了,我也盡我所能,幫你找那個孩子吧」

八九寺點頭說到。

「可以嗎」

「嗯。阿良良木先生,找迷路的小孩呢,是需要細心和觀察,還有人手的。小心點喲,別去找木乃伊,反而自己變成金字塔」(註:最後一句是八九寺的誤用,正確慣用語是「去找木乃伊,反而自己變成了木乃伊」,比喻去尋找迷路的人,自己卻迷路了)

「金字塔!?規模太大了吧!」

「也不要太悲觀,阿良良木先生請堅強面對吧!」

「說悲觀就大錯特錯了!」

「尋找迷路的小孩是寸土必爭的事態,但也不能丟掉冷靜」

「你說的完全正確。不過那是分秒必爭!」

「見到她的話,雖然我不能靠近她,但我會用公用電話通知阿良良木先生的」

「……你會用公用電話?」

「當然了。我對電子產品很在行的」

「今天早上的說法正好相反啊……」

「怎麼可能呢,我可是在2011年以後仍然能夠看電視的奇才喲」

「不過是能看播放的數字電視節目罷了……」

「1SEG是跟狗有關的東西吧?」

「你是白痴!」(註:1SEG是日本的一種手機的地基網絡通信服務,因為讀作oneSEG,八九寺由one的發音就聯想到狗了)

胡扯就到此為止。

不管八九寺對電子產品在行不在行,公用電話總知道怎麼用的吧。只有在這個時候,我才會感謝這個公用電話尚且健在的窮鄉僻壤,不愧是擁有着「零星分佈的便利店必有停車場、連柏青哥都無法在這個鎮上生存」這種悲慘傳說的故鄉啊。

我暫且和八九寺分頭行動。

這次相遇使我變得稍微樂觀了些,我覺得連八九寺都被我撞見了,應該肯定能找到小忍的。

雖然八九寺主動要求幫忙這點讓我很感激,話雖如此,但一個(外在年齡)跟小忍差不多的小孩,不能過於期待。雖然也有那些只有小孩子才知道的搜尋地點、藏身之處、只有小孩才能進入的地方吧,這方面倒是還可以期待一下,但就算八九寺的行動範圍比一般小孩子要大多,但應該也有個限度。作為小孩子也有活動範圍的極限吧。

但是,正如八九寺所說的,我需要人手。

所以,在快到四點的時候,我給千石家裏打了個電話。千石目前在我畢業的中學上學,如果她放學后不閑逛的話,現在應該到家了。我印象中千石好像沒參加任何社團活動。

老實說並不能說有多大把握,不過幸運的是,千石在家。

「阿歷哥哥」

千石的聲音聽起來很輕快。不需要面對面交談的電話中,好像千石的情緒就又會不同。我想這傢伙還是儘早買個手機比較好。

「阿歷哥哥,這麼快就給撫子打電話了?……好高興」

「啊……昨天才發生那種事,今天就給你打電話,真是抱歉啊。呃……」

不,該從哪裏開始說明呢……

跟八九寺那時不一樣,得從頭對千石說明一切……

「……?怎麼了?阿歷哥哥」

「啊,不……那個」

「請冷靜。發生了什麼事?」

我吞吞吐吐的讓千石擔心了。

「要說發生了什麼……」

「總、總之,先冷靜下來。不要慌啊,阿歷哥哥。對、對了,聽我說個有趣的事吧」

「……」

語出驚人啊。

先聲明這是有趣的事再說出來,真是了不起的自信。

「就是奸險上,雖然在漫畫或是動畫里女僕又輕鬆又受歡迎,但令人意外的是,實際上女僕這工作很辛苦的」

「『最喜歡大熊貓』原來就是你啊!」

難怪這麼難懂了!

你這傢伙絕對沒有參加過聯誼吧!別在明信片中扮演其他人好不好……

「冷、冷靜下來了嗎?阿歷哥哥」

「哦哦……原地兩周轉,好像冷靜下來了」

雖然我從一開始並不是不冷靜,不過說話也是要看場合的。

「那麼,找撫子有事嗎?」

「嗯……千石,有件事想要拜託你」

「拜託我?……是什麼?」

「幫我找小忍」

結果,我單刀直入地坦言了。

「直接見過小忍的人,就算包括你也沒幾個。如果你肯幫忙的話,真就是幫大忙了」

「找她?……她不見了嗎?那個……呃,小忍」

「嗯」

「不是單純的……外出嗎?」

「整個晚上都沒回來」

「這、這樣啊……」

我感覺到電話對面的千石有些猶豫。

啊啊對了,我怎麼忘了啊,千石曾說過,小忍一直瞪着她的——對於小忍,千石有着源於本能的畏懼。

我覺得應該是如此。

我明明都想過,無論是多麼間接的方式,也不能再讓千石與妖怪扯上關係。可如今,我卻把她拉下水,就算情況再怎麼危急……

「抱歉,千石。我太不客氣了呢。我――」

「沒、沒那回事,阿歷哥哥。不是這樣的」

「嗯?」

「我只是覺得要是我立刻答應了,總感覺太假了……請讓我幫忙,拜託了」

「嗯……但是,真的可以嗎?」

「嗯」

千石很少會如此堅定地斷言。也只有在電話中千石才能這樣吧,因為不需要面對面交流吧。

「能對阿歷哥哥有所回報就行了,就像阿歷哥哥曾經幫過撫子一樣。是找小忍吧?」

「?……啊,沒錯」

「那我不幫忙怎麼行呢」

沒想到千石沒有絲毫推脫。

「……雖然遇上危險的可能性很小……但我無法保證安全,就算小忍幾乎失去了全部的力量,她畢竟還是吸血鬼……」

「沒關係」

那個內向的千石說得真的堅定。

「放心吧,請讓我幫忙」

到最後居然變成本來是拜託對方的我開始猶豫不決了。不過之後,千石好像立刻就出門找小忍去了。

我鬆了一口氣,能有個認識小忍的人幫忙真是太好了。不過,現在安心還太早。

千石她不會騎自行車,似乎也沒自行車。前些日子千石去那個廢棄神社的時候,沒用自行車也是這個原因。這樣的話,她的搜索就只能靠步行,機動力跟八九寺是一個級別的,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機動力啊……

機動力呢。

雖然連續不停的一系列的事讓我猶豫不決,不過既然都是這種情況了,那傢伙的力量是必不可少的。原本知道現在小忍的模樣的人,包括我在內總共也就六人――其中,羽川已黑化后被綁了起來,忍野咩咩則是負責看守黑羽川。

剩下的四個人,除去我和千石還有兩人。

我別無選擇。

首先從比較好說話的神原駿河開始。

我從手機的電話簿中找出她的名字。現在已經放學了,所以就算還留在學校也可以把手機打開了吧。不,前幾天才剛剛買了手機的神原,到底能不能正確地把握住這條校規也很難說――

「我是神原駿河」

這傢伙一如既往地報上了全名。

看來似乎是我杞人憂天了。

「神原駿河,得意技能是B鍵衝刺」(註:B鍵衝刺,出自《超級馬里奧兄弟》,A鍵跳躍,B鍵衝刺)

「……」

在她本人看來原來是這樣啊。

不是宅急動也不是縮地法。

嘛,關於這點,也無法說她在騙人。

「神原駿河,職業是阿良良木前輩的色情奴隸」

「關於這點我可以斷定你在騙人!」

「嗯?這個聲音和這個吐槽,應該是阿良良木前輩吧」

「都不知道對方是我就說出了那種不得了的話嗎?你這傢伙!」

「不中意色情奴隸嗎?嘛,的確,當初我也想給自己找個更相稱的頭銜,但因為過於過激,所以就主動屏蔽了」

「連你都感到過激的頭銜,光是想想,我就覺得恐怖!」

話說,你趕緊給我學會使用手機的電話簿功能。

「神原,現在你在學校嗎?」

「不,已經放學了」

「咦?這樣嗎?文化祭的準備呢?」

「今天不是我值班」

「哦,輪班制啊……你們班級的管理真不錯啊,好羨慕」

原來如此。不在學校的話,開不開手機都沒問題了。

「呃,神原,那你現在在家?」

「不對,又猜錯了哦。怎麼了,阿良良木前輩,猜錯兩次還真是少見呢。這也就是所謂的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吧。阿良良木前輩,我現在在家附近超市的遊戲角里,玩時尚魔女?LoveandBerry呢」

「這我哪能猜到啊!」

總是讓我的猜測落空!

你就不能表現得稍微正常些啊!

「嘛不過啊,雖然我不是很清楚,總之,那是連高中生也能玩得樂在其中的遊戲嗎……?」

「怎麼可以這麼說呢。優秀的遊戲和年齡之類毫無關係。僅僅是今天我就在這上面花了三千円了哦。雖然我後面已經排了好多小孩了,但我絲毫沒有讓出位置的意思」

「居然讓錢來說話,你做得太過分了!現在立刻停止遊戲,快點讓給小孩子們!」

「呃啊,連阿良良木前輩這樣的人物,也會跟剛才想趕我出去的店員說同樣的話啊」

「店員趕你了!?」

「既然他當真罵我了,那我也只好當真怒罵回去」

「不對!當真怒罵了就該誠心道歉!」

「就算是同樣的話,既然這是阿良良木前輩的命令那就沒辦法了。那麼接下來就玩旁邊的甲蟲王者……」

「不要老想着玩!」

「失去玩樂的心可是不行的哦,阿良良木前輩。比起學習,人類是通過玩樂來成長並創造歷史的。對了,說起玩,前些日子,我和兩個朋友用撲克牌玩大富豪來着」

「『揮棒的姿勢』原來就是你啊!」

真是的,這個後輩。

也太過於可愛了。

一開始覺得有多麼可愛,之後就會覺得有百倍可愛。(譯註:逆轉意思於一開始覺得有多麼可愛,之後就會覺得有百倍可恨。)

「那麼,阿良良木前輩,找我有什麼事?」

「啊……」

不跟這傢伙胡扯一番是沒法談正經事的,這些對話就當是必要的開場白吧。

「神原,我想要藉助你的力量」

「說借就太奇怪了。我的力量原本就是阿良良木前輩的。阿良良木前輩只要給我下指示讓我怎麼做就行了」

「……」

好酷……

好成熟好酷。

明明只是個熱衷於兒童遊戲的傢伙。

我忽然有個疑問,為什麼這傢伙會是這種死忠的性格呢……只有這點沒受到戰場原的影響嗎?

「幫我找小忍吧。那個死小鬼,居然離家出走了」

「離家出走?」

「簡單地說,就是失蹤了」

「這樣啊。明白了。聽到這裏已經足夠了。簡單來說,只要脫就行了吧?」

「你要這麼想脫的話等下次只有我們兩個人的時候你要怎麼脫都行,好嗎!要不然就一起脫光然後互相欣賞吧,好嗎!我脫光的話,可是不得了的!所以啊,神原,拜託了,暫時先忍耐一下,給我以普通的方式去找小忍!很遺憾,只有你才是最讓我期待的!把你那比自行車還快的腳借給我!」

「說借就太奇怪了,我的小腿肚啊大腿啊腿彎啊脛骨啊股肱啊腳腕啊,本來就是阿良良木前輩的啊」

「你也太死忠了吧!」

「什麼?腳底心?不愧是阿良良木前輩,竟有此等不懼神明的狂熱行為……」

「我沒說啊!」

你這傢伙果然色色的啊。

之前戰場原的挽回在此刻成為了無用功!

「阿良良木前輩太抬舉我了,我的色情程度,不過是對『女性專用車輛』這種詞感到下流的程度罷了」(註:女性專用車輛是指為了防止色狼,專為女性而特設的車輛。)

「這樣的人,在日本你是絕無僅有的!」

「是嗎,說來說去,阿良良木前輩也承認了我的色情奴隸身份啊」

「不對,我可沒說奴隸什麼的!」

「啊對了,阿良良木前輩,說到狂熱行為……」

「你這傢伙……,打算從狂熱行為這個詞開始深入剖析嗎?我們還只是高中生啊……」

「那就換個說法——有傷風化的行為。阿良良木前輩,昨天晚上和戰場原前輩做了有傷風化的行為吧」

「……」

為什麼你會知道。

不,不管神原是怎麼知道的,這個場合……

「嗯,是戰場原前輩她本人告訴我的,與阿良良木前輩在星空下做了有傷風化的行為」

「Kiss才不是有傷風化的行為吧!?」

嘛,Kiss也許在那種事的延長線上吧,但我不願這麼想。大概因為我還沒成年吧。

「戰場原竟然把這種事說出來……」

真是心直口快的傢伙……

因為我們是男女朋友的關係,把這種事說出來也沒什麼問題……但總覺得,戰場原的心要是再纖細一些就好了。

「今天在學校向你說的嗎?」

「不,昨天晚上聽她說的。其實算是戰場原前輩強行告訴我的吧……半夜裏忽然就打電話來,足足向我炫耀了近五個小時」

「真是讓人頭痛的前輩!」

就算戰場原從天文台回去后再給神原打電話,也幾乎是整整一晚上沒睡吧?朝會的時候完全看不出她有犯困的樣子……這傢伙難道帶着鐵面具,完全不會流露出感情跡象嗎。

不過,要說炫耀……這果然是炫耀啊。戰場原黑儀雖然看上去絕不是那種喜歡顯示自己的人,但她和神原,比起前輩後輩的關係,要說的話都同為女生啊。

她竟然會把這種事說出來,真是讓人意外的一面。

「姑且說聲恭喜吧」

「啊……謝謝」

「但是,不要以為這樣就贏了」

「宣戰聲明?」

「愛是毫不吝惜的奪取……從嘴唇開始」

「怎麼能從那裏開始呢!?」

話題扯得太遠了。但是,這個傢伙卻有着將瞎扯時浪費掉的時間彌補回來還綽綽有餘的機動力……

擁有力量的人真是幸運啊,想怎麼樣就怎麼樣。

「啊,進入正題。總而言之,就是找那個金髮的可愛小孩就行了吧。任務已經明白了,既然是阿良良木前輩的委託,那我就使出全力奔跑吧。嘿嘿嘿,雖說天下如此之大,但能讓我全力奔跑的就只有阿良良木前輩、戰場原前輩,還有BL小說新作首發日」

「要是讓我不怕誤解直說的話,被你放在與BL小說同等地位,我一點都高興不起來啊!」

與其說是不高興,不如說是排斥更確切。最後一項希望你還是放在別的範疇內吧。

「不過阿良良木前輩,雖然基本上所有類型的BL小說我都通吃的,其中也有我不太喜歡的……這類小說的時候我就無法全力奔跑了」

「我沒問你這些!」

而且,僅僅無法全力奔跑,到後來還是會買。

「說起來,神原,你引退之前,在籃球比賽的時候應該就是全力奔跑的吧」

「不,並沒有哦。我要是全力奔跑的話,體育館的地板會壞掉的」

「你的身體是戰車還是其他的啥!?」

「而且,因為場地狹小,移動速度過快的話就會產生殘像哦。籃球是五個人的團隊運動,所以分身術是犯規行為」

「不要毫無意義的把這個世界的真實標準攪亂好不好!光是妖怪就夠了啊,人類的動作怎麼會產生殘像啊!」

「不過先不管人數,首先就會被判走步吧」

「球場上都有選手在分身了,裁判還會判這種低級犯規嗎!?」

「一個人能分身成九人。要是能再多分出一個的話,僅僅是一個人就能腦補整場比賽了」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這種事怎麼可能啊!你的說明再怎麼形象,我也不會上當的!」

「但是,到底是阿良良木前輩的委託,情況就不一樣了。好久沒有解除限制了,今天我要竭盡全力地奔跑」

「呃,我現在在想是不是阻止你比較好」

不知道神原話里有幾分是認真的,這個後輩真是危險至極。

就好比是彈道導彈。

「想阻止已經來不及了,阿良良木前輩。能接到阿良良木前輩的命令,沒有比這更高興的了。我發誓我要跑到力竭為止」

「不,不必勉強。雖然你速度夠快,但你不是說過不擅長遠距離奔跑嗎」

「嗯?啊,那個是角色還沒定型的時候的最初設定,請不要太在意」

「不要說設定什麼的!」

「前輩如果實在是很在意的話,恢復初期設定也不是不可以」

「不要說得跟遊戲的選項畫面一樣好不好!」

不過,神原所言的不擅長標準,和我所謂的不擅長完全不是一個級別的,的確不用太擔心她吧。

「哼哼哼,接受了阿良良木前輩的命令,現在的我再用以前的名字的話就太奇怪了。進化后的我應該用不同的名字吧。嗯,我已經不是神原駿河了——乃是神原Ω」

「快要愛上你了!」

「另外,海濱公園進化后就叫海兵公園」

「變得太偉岸的話會讓人難以接近的」

「注意落石進化后就叫注意隕石」

「進化過頭了!」

我要是進化了會是什麼樣子呢,有些好奇呢。

「那麼,神原,要是找到小忍的話,呃,你的話應該怎麼做呢,有你那左手在,應該沒問題……不,僅僅是左手還是有危險。神原,找到忍后不要靠近她,馬上跟我聯絡」

「嗯?不能抱她嗎?」

「不行!」

原因有二,不管哪個都不是小問題。

「且慢,還請阿良良木前輩不要小看我,只要能擁抱幼小女生,捨不得性命就不是我神原了」

「生命還是請你珍惜一下吧……說起來,能擁抱幼小女生又能怎麼樣啊」

「幼小女生太可愛了,難道這還不夠幸福嗎!」

「被訓了!」

被後輩訓了。就因為我不知道『幼小女生太可愛』這種理由!

「你的信條暫時請先放一邊……事實上,這個世上現今能與小忍對抗的人就只有我了。忍野也有點事而脫不開身,所以」

「明白了」

「我也請千石幫忙了,要是你在路上遇到她的話,你們就交換一下信息吧……啊對了,神原,千石把燈籠褲和學校泳衣放我這裏了」

「哦,這樣啊。沒洗過吧?」

「不,好像洗過了」

「怎麼可以這樣啊!」

神原的慘叫。

這傢伙的性格真是……

「愚蠢啊……洗過不就沒任何意義了嗎……居然會允許此等暴行,不像是阿良良木前輩的作風啊」

「神原,你眼中的我的作風究竟是什麼……?不讓初中女生洗她穿過的燈籠褲和泳衣的人嗎……?」

「好過份……為什麼會這麼殘忍呢……給了我希望,然後立刻又將其擊碎……手邊要是有氰化鉀的話,我肯定已經自殺了吧……」

「手邊有氰化鉀這種假設也太荒唐了吧……」

為了這種事就會自殺嗎。

這就是你的本色嗎。

「雖然對阿良良木前輩說這種話我真的覺得很遺憾,但也是無可奈何的事,阿良良木前輩必須為你自己的失態作出賠償」

「……」

讓我來賠償?沒道理啊。

但是,現在若是折損了神原的幹勁就麻煩了……

擁有力量的傢伙的特權啊……

「前輩意下如何」

「是是……隨你要求什麼我都答應」

「戀愛只要一個,阿良良木前輩」(譯註:『是』和『戀愛』發音類似)

「怎麼是這麼浪漫的台詞!?」

已經搞不懂她想幹嘛了。

「總之,我賠我賠。我一定會賠你的。我要怎麼做才行?」

「嗯,阿良良木前輩把那燈籠褲和泳衣穿上后睡一晚,讓衣服充分吸收汗液后,不要洗就那樣交給我。這樣就原諒前輩」

「要真照你的說的做了,我不就成了能和你比肩的變態了么!?啊不,你仍舊比我危險……」

「與阿良良木前輩攜手邁向未來,肯定很有趣」

「對不起,神原,我並沒有將命運託付給你的打算!」

「那我還可以強行和前輩殉情」

「那是殺人事件!」

「嘛,這事以後再好好考慮」

「不,你給我改變主意!」

「總之,千石也在幫忙是吧。這種情況的話,感覺另外還有其他人在幫忙呢」

「嗯。雖然和你說了如此多的無聊話所以可能沒什麼說服力,但現在是分秒必爭。協助我吧,神原」

「當然了。我清楚到都要哭出來了。這個時候不幫忙哪是我神原啊。全部都依阿良良木前輩說的辦」

說完,神原掛斷了電話。

她說她在附近的超市,不過別說是附近了,這一帶總共也就一家超市而已……可以說,那就是這個窮鄉僻壤的命脈。然而一想到超市的地板會不會被神原的B鍵衝刺給掀起時,我就真的很擔心。不過,除去這種讓人莫名其妙的非現實的擔心外,神原乃是個非常可靠的夥伴。

然後是最後那位。

認識小忍的最後一個人。

我給戰場原黑儀打電話。

呼叫了好久好久,等了將近二十秒吧。正當我擔心電話要被轉到留言服務的時候,電話終於接通了。

「我不會去的」

「……」

第一句話就被拒絕了。

這傢伙有超能力嗎。

而且還拒絕了。

「……電話響了這麼久才接,是不是發生了什麼?」

「不?沒什麼?因為接電話很麻煩所以連是誰打來的也沒看就放置在口袋裏不管的,但是一直響個不停,無奈之下一看發現是阿良良木同學打來的,於是想着果然不接電話也無所謂啊,想按住電源開關把聲音掐掉,結果卻搞錯按下了通話鍵,不得已才接了電話。那麼,找我有什麼事?」

「誰沒事會找你這種傢伙啊!」

真是過分,即使是在電話里也毫不遜色。

「這先不管。聽我說,戰場原……」

「不要。你先聽我說。前幾天,我和一個朋友去了錄像帶出租店」

「『削著蘋果走路』原來就是你啊!一想到這幾年一個朋友都沒有的你編造出跟朋友和睦相處的情節送到聽眾來信廣播節目,讓我覺得原本好笑的明信片無比悲涼啊!」

說起來那是什麼節目啊,收聽率那麼高!

大家都在聽么!?

只有我沒在聽嗎!?

可惡,沒能趕上時代的潮流啊!

「喂,戰場原。好了聽我說」

「既然你都向我跪下了,那就沒辦法了呢」

「我才沒跪下!」

「說吧,什麼事」

「……小忍不見了」

「小忍——就是那個金髮的小孩吧?」

「對」

「嗯」

沒什麼感想嗎。

真是平靜而冷淡的傢伙。

嘛,戰場原也僅僅是見過小忍而已,既然沒交流過也就算不上有交情啊。並不僅限於戰場原,神原、千石都是如此。知道真正的小忍的就只有我、忍野,還有羽川知道。

「阿良良木同學就算要翹掉學校,也要找她是嗎?」

「嗯。所以,我想請你也來幫忙——認識小忍的人……」

「但是……」

戰場原打斷了我的話。

「今天早上,阿良良木同學所說的『人道支援』指的並非這件事吧……阿良良木同學從來沒有用『人』來指代過她呢」

「……」

「羽川同學今天沒來學校呢」

戰場原平靜地繼續說着,不帶任何感情,即使在電話中眼前也能浮現出她一貫的面無表情。自己打電話給神原炫耀了一個通宵的人,真的就是這傢伙嗎……

「兩者之間有什麼聯繫吧——啊,不回答也沒關係,阿良良木同學的沉默就已經是充分的回答了」

「就算是這樣,你也讓我回答啊。沒錯,正如你所說的,羽川她……」

「說起來,以前聽忍野說過,羽川同學遭遇麻煩的時候,那孩子幫了很大的忙什麼的。也就是這麼回事?為了羽川同學,你需要那孩子的力量,但是那孩子又因為別的情況而失蹤了,對吧」

「觀察力不錯嘛……而且記憶力也很厲害」

「記憶力方面我可是很有自信的,就連鎌倉幕府的成立年代都記得的哦」

「那隻不過是年號背誦……」

「沒能建立好國家——鎌倉幕府」

「令人討厭的背誦方式啊!」

(註:鎌倉幕府創立於1192年,1192的發音同「いい國[好國家]」,所以日本用「いい國を作ろう——鎌倉幕府[建立一個好國家——鎌倉幕府]」來輔助記憶)

「阿良良木同學對羽川還有那孩子是同等擔心吧——對雙方來說都是公平的擔心吧。雖然應該優先考慮哪一邊是很明顯的——還真有阿良良木同學的作風呢」

「……?」

說什麼呢?

優先?

現在不是這種狀況吧?

這次和千石那時候不一樣,並不是在應當救助的對象之間必須作出選擇的狀況……應該。

「不會去的」

然後戰場原重複了一遍。

「我不會去的」

「喂,戰場原——」

「因為我還有文化祭的準備工作」

「呃……這個我知道,但現在……」

「把這項工作交給我的人,是羽川同學」

強有力的一句話。伴隨着意志,有如出鞘的刀刃般強有力的話語。

「我不能丟下這個工作不管。羽川同學越是身處險境,我越是要完成這個任務」

這樣啊——並不僅僅是文化祭的準備工作啊。

那是羽川在自己被妖怪趕往絕境的時候還沒有忘記的囑託。我怎麼可能再叫戰場原放下這事,來幫我找小忍呢。

「說真的,羽川同學不在,統籌規劃就亂七八糟的,沒有一項是運作順利的。能處理這些,羽川同學是了不起。這麼複雜的日程表太讓人頭痛了。現在連輔助制定日程表的阿良良木同學都不在了,老實說,現在跟你說話都是在浪費時間」

「嘛,那個幾乎是羽川一個人搞定的」

為了班級,那傢伙到底付出了多少心血啊。而且,又是如此地隱藏自己的努力,不讓同學發現。工作量大得會讓人累死,然而羽川卻絲毫沒表現出忙碌的樣子,且沒有絲毫埋怨。無論什麼都是那樣——付出並不算什麼,不讓別人察覺到自己在付出才是了不起呢。就算是一直在羽川身邊輔佐她的我,也不敢說自己知曉羽川的全部付出。

真是的。

確實是個真正的天才啊,那傢伙。

……

但是,把跟男朋友打電話說成是浪費時間,還真是讓我心碎啊,黑儀女士……

「今天肯定要拖到很晚才能回家,規定的離校時間是遵守不了了。而且似乎回家后還要繼續一部分的工作。能在規定時間完成這麼多的工作,簡直就是奇迹了。阿良良木同學,我覺得你只要像以往那樣,貫徹自己的行動準則就行了——所以我也要像以往那樣,貫徹自己的行動準則」

「也好……那麼」

既然已經看清了狀況,

「學校那邊就交給你了。辦一個成功的文化祭吧」

「嗯。我會的。」

依舊平坦的口吻。雖然沒有半點感情流露出來,但那無疑是戰場原所說的話。

「拜拜,待會再聯絡」

「啊,阿良良木同學。我再說一句可以嗎?」

「幹嗎?」

「傲嬌服務」

最後,戰場原淡淡說。

「可不要誤會,我並不是擔心阿良良木同學。但是,要是你沒有回來的話,我是不回原諒你的」

電話到這裏就忽然被掛斷了。

我的意識也像是被切斷,不過還是勉強挺住了。

唉,這傢伙,真是、真是不知道該怎麼說她。每次對話,那傢伙……不,即使是我會被認為是詞藻貧乏……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說她。

太喜歡那傢伙了。

喜歡得無可救藥。

真是的,我當然肯定會回來。

既然有你在等我。

「……放心吧,包在我身上」

總之,能找到的外援都找過了。

但是,畢竟是高中三年級學生的人際關係網罷了,在大局之下,這些幫助或許僅僅能讓我喘口氣而已。或許,狀況並不會因此而改觀,但即使如此……

她們給了我莫大的勇氣。

踩踏板、踩踏板、踩踏板、踩踏板、踩踏板、踩踏板——從那之後又經過了三小時。

收索時間總共已經九個小時了。

晚上七點。

一轉眼天就黑了。

沒吃一口事物,沒喝一滴水。

一刻也沒休息……

我終於感到疲倦了。

「但是,小忍那傢伙……在想什麼啊」

居然離家出走。

居然會玩失蹤。

說什麼……流浪去尋找自我。

你應該是哪裏也去不了的啊——。

和我一樣。

「……」

一切,都是從寒假開始。

從二年級的結業式開始。

距離現在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我知道了妖怪的存在――

自己也成了妖怪――

之後,這類事情就持續發生。

鬼。

貓。

蟹。

蝸牛。

猿。

蛇。

然後又是……貓。

貓妖——魅貓。

黑羽川——另一個羽川。

說到貓妖,大多是指貓化為人形。首先吃掉老婆婆,然後化成老婆婆的樣子,吃掉來老婆婆家的人。這樣的傳說不勝枚舉。

貓化成人形。

然後——吃人。

然而,魅貓正好相反——確切地說,是同一個傳說的另一種解釋吧。不是貓化為人,是人化作貓。從化為人形的貓妖那不自然的舉動中看破它的本體――魅貓是把不自然的舉動解釋為多重人格。若僅僅是看這部分的話,大約類似於狐狸上身。魅貓本身的民間傳說,大都是這種形式——賢淑的妻子每晚在街道遊盪,化身為淫婦――認為這是魅貓搗的鬼,遊方僧人(又或是武士、獵戶),將其一刀兩斷――卻發現乃是妻子這樣的事。

從這個結局來判斷的話,沒錯,在這個傳說中,貓根本就沒有登場。沒有尾巴的白貓在故事裏僅僅是作為擺設,或者說是讓故事變得吸引人的要素而已——自始至終,主題和主軸都是人類。

人類的表裏。

內在羽川——黑暗邪惡的羽川翼。

不,顏色上該說是白的吧。

不管是黑是白,羽川被吞噬掉了這一點是不會錯的――

真想聽聽神原的看法。

從這種情況來看,魅貓和神原那時候的猿或許很相似。但也僅僅是相似而已,似是而非。最大的區別在於,猿終究是基於正當的契約、僅僅是在實現神原駿河的心愿而已,魅貓則是徹徹底底地、無條件無限制地站在羽川那一方吧。黃金周的時候,魅貓最後還是懷着惡意和敵意攻擊了我和忍野還有羽川自己――但即使如此,那也是為了羽川,儘管那不是羽川所期望、所盼望的結果――貓是羽川的同伴。

何止是同伴――根本就是本人。

這點和神原的猿不同。

現在,神原應該還在奔跑。

然而,還沒有跟我聯絡。

誰都沒有跟我聯絡。

還一點線索也沒有,任何蛛絲馬跡都沒找到。

怎麼會這樣。

金髮的小孩,在這個鎮上應該是最醒目的存在吧,為什麼連目擊證言都沒有呢。

難道已經離開了這個鎮?

不,以小孩的腳力……那是不可能的。

沒我在她身邊的話,小忍應該是什麼也做不了的。

仰望天空。

夜,已經深了。

此刻星空與昨晚在天文台看到的天空根本無法相提並論……但也相當美麗。總覺得,以後我會習慣去這樣仰望星空,因為那是和戰場原在一起的回憶。

全部。

她這樣說。

能給阿良良木同學的,就這麼點――

但不對,並不是這樣。

我已經得到了如此的回憶。

不僅僅是星空,從最初樓梯上相遇起,到現在為止,一直。

回憶……記憶。

羽川的記憶已經無法消除了。我覺得,遭遇妖怪的記憶還是消除掉比較好,但又轉而一想,還是忍野說得對吧。

並不僅僅是忍野所說的那層意義。

說到底,我也、不想忘記。

那個春假期間發生的事。

那個地獄。

因為,那裏是一切的開端――

「……小忍——忍野忍」

絕對要找到她。

找給你看。

我決定了,你的一生,將由我來背負。

「嗯……休息時間、差不多該結束了」

我再次踩上腳踏板。僅僅是休息了一小會,體力已經恢復了大半了——真是不得了的身體。

先不管星空,總之時間不早了。

再過一會,就必須讓初中生的千石回家了。這樣以來,原本就少得可憐的戰鬥力又要削減。因為情況特殊,也不能請警察來找這個迷路的小孩……

而且,夜晚還有些棘手。

吸血鬼當然是夜行生物了。小忍現在雖然稱不上吸血鬼,但是,在夜晚活動的話限制就沒那麼多了。夜越深,她的力量就越強大。

危險也隨之增加。

現在剛過晚上七點……關鍵就看接下來的兩個小時了。

就在我想着必須趕快了,站起來奮力踩腳踏板的時候,自行車忽然就像是急剎車似的慢了下來,踩起來好吃力。

難道是剛剛騎得太凶了,自行車壞掉了?鏈條斷了?爆胎了?然而,並非如此。

後座上有人跳了上來。

不,也許不能說是人。

硬要說的話,那是貓。

「……」

「喵嗚」

「……」

原來如此……

和吸血鬼一樣,貓也是,夜行生物。

白髮、貓耳,睡衣。

非常熟悉的女孩。

沒戴眼鏡——因為夜視能力很好。

眼神非常兇惡……不止是眼神,那兇惡的表情,簡直就是無法從原本的臉上想像出來,。

外套已經脫去,大概是覺得熱吧。北風和太陽的寓言,似乎是正確的呢……沒想到在此能將羽川的睡衣姿態盡收眼底。然而,因為羽川是現在這個狀態,我感覺那份喜悅減半了。

(註:北風和太陽,出自《伊索寓言》,大意是,北風奮力想要把旅行者身上的衣服吹走,但不願受凍的旅行者反而把衣服拽得緊緊的,沒讓北風得逞。之後,太陽燦爛的陽光照在旅行者身上,旅行者耐不了酷暑,就把衣服脫了)

於是,黑羽川,就在那裏。

「……為什麼你會在這裏」

「咕嚕喵」

「快說」

叫幾聲就想蒙我,沒門!

黑羽川現在應該是在廢棄私塾被綁得嚴嚴實實的,由忍野嚴密看守才對。

「就是那樣喵,人類,咕嚕咕嚕」

「撒嬌的聲音對我沒用」

「哼,哪有喵。不要瞪着偶,人類。不知道為什喵,偶隨便地一直掙扎掙扎,剛才繩子就自己解開了喵。」

「就在剛才……?」

啊,對了,因為它是夜行生物啊。

黃金周的時候羽川的意識會稍微恢復一點點,但那僅限於白天。這個妖怪在夜晚力量是壓倒性的,支配力也會增強。原來如此,這點和神原的猿差不多。

「喵哈哈哈哈」

黑羽川快活地笑着。

大概什麼意義都沒有吧。

毫無意義地笑着。

智商雖然是貓等級的。忍野說,但本體是班長,不可輕敵。但我不這麼認為……這個狀態的羽川翼,內在似乎根本沒什麼想法。

不,不對。

這個狀態的羽川已經是內在了。

要有的話就都直接表現出來了。

「但是,忍野沒看住她嗎……」

「偶是貓啊喵,無聲無息地行動什喵的、對偶來說太簡單了喵」

「也對啊……說起來」

忍野啊……這次你出奇地不中用。

一點也不像你啊。

去廢棄私塾的時候就覺得忍野不對勁了,說話總是遮遮掩掩的,但這勉強也能用小忍失蹤來解釋(來到屋外也是為了找小忍吧)。但是輕易就放跑黑羽川這事……難以想像。

讓小忍逃走之後,緊接着又出了這種事。

但忍野不是那種會連續兩次犯同樣錯誤的人。

這樣的話……難道是忍野那傢伙故意、也就是存心、放走了黑羽川……?預先將捆綁的強度控制在晚上就能解開的程度(魅貓所說的『我隨便掙扎掙扎,繩子就不行了』印證了這一點),黑羽川逃出建築的時候也假裝沒看見把她放跑了……

黑羽川能知道我在哪,單純是靠嗅覺和聽覺吧。

貓是靠這兩樣來狩獵的。

只是,自由的黑羽川為什麼會到我這裏來呢。我想知道的不是方法,是理由。如果忍野是故意讓黑羽川逃走的話,這種結果應該也在那個彷彿看透一切的男人的意料之中吧……

如果是這樣的話,這又是為什麼呢?

這麼做的理由,我不明白。

不過,那傢伙說什麼『沒時間了』,為了聽魅貓本人的想法,甚至使用旁門左道來將魅貓強制呼喚出來。雖然口頭是說跟我一樣聽不懂,但這是那傢伙在裝傻吧。即使沒有從黑羽川那亂七八糟的話里找出什麼提示,至少有可能捕捉到了蛛絲馬跡……

「喂,貓……」

「喵?」

「……」

我從車上下來,一隻手支撐著車龍頭,轉身面向坐在後面的黑羽川,正想說她一頓的時候,愣住了。

說不出話來。

嗚哇……脫掉外套后,身體的線條清晰可見。即便被女孩子穿睡衣的樣子沖昏了頭腦,那種東西冷靜下來想想的話,充其量也就僅僅是睡衣而已,但就算我很清楚這一點,還是無比的性感。喜悅減半的那句話,我收回。因為她只要稍微動一動,胸部就BOMBOM地搖啊搖。BOMBOM喲,人的身體發出這種擬聲詞可不妙啊。真想把故事的展開和物語的主線全部拋到一旁,跟她通宵玩跳繩啊。

神原是言行色情,羽川是身體色情……

而且還是貓耳。

一想到如果她的頭髮是黑的的話,我受到的驚嚇可不小。

從物種繁衍的觀點來看,外表的性感是絕對不可或缺的,但是,有必要性感到這種程度嗎。

「怎麼了喵?」

「啊,啊啊……那個」

嘛,黃金周的時候這傢伙可是穿着內衣搞破壞的呢……跟那時候比起來,多少要好些啊。不管羽川的記憶會恢復多少,只有那部分的記憶應該永遠從羽川的腦內消剔除。

「……呃~嗯,貓,你把我接下來的話複述一遍,斜七十七度排列的一邊哭一邊吼的七台七百五十CC的摩托眺望遠方」(註:繞口令,日語中的這些詞發音都很相近)

「斜喵十喵度喵列的一邊喵一邊喵的喵台喵百五十CC的喵托車喵望喵方」

「好~可~愛~」

貓語太萌了。不玩跳繩了,玩貓語吧。

隨機應變這方面,我真是天才啊。

不對不對。

「我想問的是,你來幹嘛的?」

「來幹嘛的,來問好的喵」

黑羽川敷衍似的說道。

「那當然是來幫人類的喵」

「幫我?」

「喵要誤解哦,人類,偶已經喵想跟你打架了喵。剛才已經說過了喵?」

「剛才……?」

啊……是指上午嗎。

快半天前的事,能說是剛才嗎。到底是妖怪啊,對時間的把握上……不,這種情況下,可能只是以貓的智商不能掌握時間觀念吧。

而且。

「有說過……嗎?」

「啊,有說喵定喵說。不過,哪邊都喵所謂,現在說了啊。這次偶喵有鬧事的打算,因為喵那心情」

「……」

這話……能相信嗎?

想想上次的情形,沒道理相信她……但是,那是普通的思維罷了,因為對方是這隻貓的情況下,考慮得太深才傻呢。

說沒『喵有鬧事的打算』,就是沒那打算嗎。

還有,說來幫忙,這傢伙就真的是來幫忙的?

「但是,為什麼。你就像是羽川的……精神壓力吧?為了消除羽川的精神壓力而出現的,羽川的第二人格……」

這就是噩夢的起源。

襲擊雙親,襲擊鎮上無辜的人們——總之,這隻貓四處惹事,旁若無人。雖然造成的危害遠遠比不上寒假的那個地獄,但就恐怖程度而言,魅貓或許凌駕於吸血鬼之上。以衝動過頭的思春期小孩夜晚溜進學校砸玻璃的勁頭,無差別地攻擊人類——真是誇張的精神壓力消除法。

「所以啊,喵要誤解。偶其實也是很感謝你喵。因為用普通的方法的話,主人需要一年才能消除的精神壓力,僅僅用九天就搞定了喵」

這樣啊……

這種見解也可以啊。

也是呢,從魅貓的角度來看,只要能讓羽川的精神壓力消除掉就行了。無論是多麼武斷或者高速的手段,都無所謂。

妖怪無論怎樣都是――合理主義。

「原來如此……儘快找到小忍,對你來說也是求之不得的啊。我和你目標一致了呢」

「就是這麼回事喵」

「……好」

我點點頭,並不是沒有疑問了,而是沒時間去猶豫了。

「既然如此,就請你也幫忙吧」

「喵哈哈,這還真的是連貓的手都想藉助的狀況喵!?」(註:連貓的手都想藉助,這個日本俗語比喻忙的不可開交。因為貓的手掌非常小)

「……!」

我的羽川是不會為這種無聊的冷笑話而得意洋洋的……

不過這也是羽川的內在人格。

總覺得很沮喪啊。

「手就算了,你貢獻嗅覺和聽覺吧。以前你曾經打過一架,那傢伙的味道和聲音應該能分辨出來吧。只要依靠那些去追蹤好了」

「嗯~呣,明白了喵」

「那我們就去轉轉。如果發現了什麼的話,要告訴我……」

我再次跨上了自行車。

後座上坐着黑羽川。

這個時候的我,要說沒有一丁點的邪念,大概是騙人的。不,的確是騙人。上午跟羽川兩人騎車時,那豐滿的觸感至今記憶猶新。只是,這種低俗的思想,會立刻招致嚴厲無比的報應吧。

「呃啊……!」

我反射性地從自行車上摔了下來。自行車也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只有一人,不,只有一匹,只有黑羽川靈巧地躍起,在空中迴旋后華麗地着地了。

不愧是貓。

然而現在卻不是佩服她的時候。

「嗯?怎麼了喵?人類」

「……哈、呃哈……哈」

魅貓,就是觸貓。(註:觸和魅讀音相同)

這個妖怪最顯著的特徵,用現代流行的洋文來說就是EnergyDrain[能量抽取]。這種意義上比一般的妖貓更接近夢魔啊魅魔、咒靈。它是――魅貓。讓人消瘦的妖怪——被這個妖怪碰觸到的人類――體力和精力都會被吸得一乾二淨。雖然還沒有致死的例子,但在黃金周期間,也出現了入院者。

兩位入院者。

羽川的、雙親。

不過,好像僅僅三天就退院了。

我被這種妖怪從後座上用力抱住了……因為只有一瞬間,而且雖然這種能力能克服一定程度的抵抗,但跟黃金周時不同,雖說是睡衣,但黑羽川好歹是穿着衣服――不至於一瞬就把我吸干榨盡。不過,睡衣也是很薄的……所以元氣大傷。好不容易才恢復過來的體力在轉眼間就消失了。

EnergyDrain[能量抽取]。

不過我非得說一句。

就算倒下,也心甘情願。

「……」

盡說些這種事情的話,我可能真的要被誤會了……並不是我顧慮誰,但是,戰場原那傢伙,別看她那個樣,某些方面她的直覺異常的准……

小心駛得萬年船。

「啊,我知道了。人類,你是因為主人胸部的觸感太舒服了而暈倒的吧!?」

「我雖然也是笨蛋,但你也相當地笨啊……」

自己的能力都不清楚嗎。

魅貓的EnergyDrain[能量抽取]是隨時都預備好的,只要接觸就生效,跟貓本身的意志無關吧。

「嘛,人類,你既然這麼想要,只要條件談得攏,這個胸部讓你揉揉也可以喵」

「你想販賣主人的貞操嗎,你這隻魅貓」

「一條鰹魚揉一次喵」

「好便宜!」

羽川的貞操,好便宜!

要真是這個價,我要以預付的方式簽下了六十年的專屬契約!

「喵嗚。那麼就一株木天蓼……不,一袋貓糧喵!」

「東西再怎麼變也沒用,不要抱着一不放啊!還是說,你只能數到一嗎!」

呃,奇怪的感覺。

就前不久的黃金周時還打得不可開交兩個人,竟然像這樣普通地對話。

妖怪,根據應對方式的不同而不同啊。

應對……啊。

「把偶當成笨蛋,喵覺得令人不快的傢伙喵……這喵的話,人類,來證明誰才是更笨的,一決勝負喵!」

「這種沒好處的爭執,我才不幹呢!」

「競賽項目是將棋喵!」

「笨蛋和笨蛋用將棋來認真決勝負的話,肯定變成慘不忍睹的掃興局面!」

將棋。

規則眾人皆知,卻又是難度極高的競技項目。這層意義上,在這個國家裏可以和棒球比肩吧。

「嗯,那麼,這麼做的話怎麼喵。誰先把秒錶正好掐停在一秒的地方就算贏這樣的遊戲喵!」

「好樸素!」

說起來,這樣沒法測智商。

我把倒下的自行車扶起來……不愧是女式自行車,意想不到的強韌,這種程度的衝擊僅僅是把車籃搞歪了而已,其他部位絲毫無損。

「那我找個地方停自行車,我們步行搜索好像比較好呢……雖然速度會慢下來,但這樣搜索比較仔細吧」

「喵」

「天色這麼暗,以人的眼力來找金髮小孩已經沒意義了……就靠你了」

「包在偶身上喵」

我推著自行車開始移動。黑羽川跟在我後面……不,趕在了我前面,就像在帶路一樣,開始向前邁步。真是腦袋不靈光的貓啊……可能是看到移動的物體就想要追過去的本能呢。

似乎貓和怪談是分不開的。

這個意義上,貓妖可以說是最容易理解的妖怪吧。除了吸血鬼,貓妖確實是我接觸到所有妖怪中,最主要的一種。不過,貓妖這種籠統的範疇就不說了,恕我寡聞,魅貓這種單獨的個體我是直到黃金周的時候才聽說。

嗯~,但是,怎麼辦呢……帶着睡衣版的黑羽川走在路上,從客觀角度來看的話,會是怎樣的情景呢……帶着年少純情的貓耳少女步行的男子高中生……到底是何種景象啊。應該沒有人認為貓耳是真的吧,而且穿着睡衣步行也比僅著內衣強多了……回到廢棄私塾,把帽子和外套拿來會比較好嗎。

但是,不僅僅是貓,給獸類穿衣服是非常難的……現在她沒把睡衣給脫了就已經是奇迹了。

算了。

事到如今還去介意什麼呢。

跟後輩校園明星的神原手挽手步行的事已經變成了流言,如今再有什麼帶着貓耳美少女步行的流言,也沒太大區別。不過神原和八九寺還好說,但遇上千石的話,解釋起來就麻煩了,到時候只能聽天由命了。現在,找到小忍才是最優先的。

不過我還是擔心羽川的名譽。睡衣勉強算是私服,眼鏡也取下來了,髮型也不一樣,而且頭髮還從黑變成白色,不知道內情的人肯定猜不到她就是羽川。因為不管是染還是拔,都不能把發色變得如此漂亮。再者,表情也完全不同……就連我,在黃金周初次見到這位黑羽川的時候也沒認出來。勉勉強強從腰部曲線——不,正因為羽川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才勉強認出來的。

而且。

這也同樣是――羽川翼。

另一個羽川。

表裏一體中的、里的那一側。

「喂,人類」

前面的黑羽川說話了。

「偶現在必喵要做什喵事喵?」

「……」

貓級別的智商。

真的能指望這傢伙嗎……

走了一會兒就到了書店了——就是上次和羽川一起來買書的地方,這個鎮上最大的書店。因為還在營業時間,店門還開着……沒打算買東西卻來這裏停車讓我感到過意不去,但這也是無奈之舉。就把自行車停在這裏吧。

然後再次出發。

小忍的味道還沒捕捉到。

……說起來,雖然貓的嗅覺比人強,用數值來比較的話,到底有多強呢……?沒有狗那麼強吧,大概。

「喂,人類」

「幹嘛,貓妖」

「聽說,在和偶的戰鬥之後,你又發生了不少事喵――和偶們妖怪」

「……什麼啊,從忍野那聽說的嗎?」

邊看守邊聊天嗎。

要說的話,這還這像他的風格。

把這些事也說了出來。

「嗯,蟹、蝸牛、猿和蛇」

「是鵺喵!」

「不要只對猿和蛇有反應好不好……蟹和蝸牛跑哪兒去了啊。還有,不要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啊」

(註:鵺是日本神話中的野獸,猴頭,狐狸身,蛇尾,虎腳)

羽川的形象越來越崩壞了。

哪怕一點點知性也好,展示一下吧。

「然後我是——鬼」

「呣,喵」

黑羽川說。

「人類,被你們稱作為妖怪的偶們的事喵……你是怎麼看的喵?」

「怎麼看的……」

到底,不愧是夜行性啊,在夜裏談的話,多少能明白些……上次也有這樣的情節,不過,本質上還是沒變的。

這個問題該如何理解呢。

總覺得意思模稜兩可。

「不,如果,人類,你如果覺得自己對偶們很熟悉的喵,那偶就喵得喵咬你一口喵。妖怪是妖怪,人類是人類喵,喵可混為一談喵,不論如何都是容喵下彼此的喵」

「不太明白……你想跟我說什麼?」

「聽喵懂只能喵說明你腦子笨喵」

「被你說笨比被任何人說笨更讓我受傷啊!」

「呣,這就是名副其實傷喵累累……喵?嗯,怎麼回事喵]」

「沒想好的話就不要隨着性子亂說!看着你想說深奧的話卻偏偏不是那種人才,太痛苦了!」

對話毫無進展。

說起來,我們到底在談論什麼啊。

「也就是說,跟妖怪相處是不可能的?嘛,這方面我也算是有些體會吧……不管是哪個都把我搞得很狼狽……我太丟人了。忍野那種境界,我是達不到的」

忍野咩咩。

專家——妖怪方面的權威。

想想還真是不可思議啊,那傢伙是怎麼走上這條路的呢——他的背景,我幾乎一無所知。說起來,好像聽說上的是神道系的大學……不過不知道這個經歷有多少可信度。那傢伙其實是個很會看場合隨便亂說的人。

「不,偶想說的並喵是這方面喵。這麼說吧,人類,你能想像得到那個吸血鬼失蹤的理由喵?」

「……完全沒有頭緒」

「果然。你對我們的理解,喵過是這種程度喵。……大概,那個夏威夷衫才能猜出個大喵。他心裏明白喵」

「明白……?」

「就是明白自己的身份喵」

「……」

隨便出手的話就會吃苦頭——是指這個嗎。

要說我的話,別說手了,連腦袋都伸進去了,這意味着我要倒大霉了嗎。我不過是被形勢所逼,身不由己得參與其中——根本算不上是已經習慣了。

更何況,對方是小忍。

傳說中的吸血鬼——貴族血脈。

「你從忍野那聽說了我和小忍的事么?我和小忍的關係你是完全了解清楚了才,說出這番話的嗎?」

「忍野喵說這麼多喵。也可能是,雖然可能聽過,不過我已經忘了喵。至少,我是喵清楚喵」

「真是隨便呢,喂」

「就算再隨便,但大致還是理解的——哦慢著,偶說的『大致』可不是指主人的胸部哦」(註:おおむね的漢字寫法因意思而異,有大致的意思,也有大胸部的意思)

「……」

一點知性內涵都沒有的玩笑……

與其說是色笑話,不如說是爛笑話。

「妖怪是最了解妖怪的,因為喵,我們是同類的喵」

「同類……」

雖然覺得妖怪的種類有很大區別。

但從非人這一點來看是同類——不,並非如此。

「作為妖怪——同類」

「喵是那麼難以理解的喵——反正偶也說喵出深奧的話來喵。其實,人類,妖怪這個詞,體現了一切喵」

黑羽川說。

「妖怪——妖異奇怪的東西喵,不同於人類的東西——就是這樣,偶們要是被人類熟悉了,就完蛋了喵。因為那樣的喵,偶們既喵妖怪也喵奇怪了。偶們必需被信奉、被畏懼、被恐懼、被疏遠、被崇拜、被敬仰、被討厭、被忌諱、被乞求,所以才存在的喵」

「……」

「被熟悉什麼的就不是妖怪了喵」

被當做朋友來對待,其實非常為難喵——黑羽川總結到。

總感覺她是在叮囑我。然而,被她這麼一說的確如此……我自己有一半以上都變成了妖怪,那方面的境界線可能比較模糊。過分在意是個問題,但完全不在意也會同樣是問題。

我不就是,將小忍當成一個普通小孩嗎。

不知不覺中。

雖然不用『人』來稱呼她。

但是,我不就是這麼想的嗎?

「呃……你給我等一下啊……雖說只是猜測,真的會這樣、嗎?」

「喵?」

「我不把小忍當做妖怪的話,作為妖怪的小忍就會消失?」

吸血鬼。

但,只是個偽吸血鬼。

這是關於自我認知的問題。

而且,巧得是忍野說了,小忍去流浪尋找自我了。

現在的小忍無法認清她自己嗎。

自己都不了解自己。

「可能是這樣喵,也可能喵是這樣的喵。偶的理解可喵這麼深——偶們是同類,但又有區別喵。只是,人類,這點請你一定要記住喵……是什喵來着?」

「你不要連自己忘了啊!」

「對了對了,想起來了喵。人類,偶們的存在雖然就像是理所當然的,但人們認為偶們的存在理所當然的瞬間,我們就成了普通的現實喵」

鬼——成為普通的血液異常。

貓——成為普通的多重人格。

蟹——成為普通的疾病。

蝸牛——成為普通的迷路小孩。

猿——成為普通的殺人魔。

蛇——成為普通的疼痛。

妖怪——成為普通的現實。

「到最後,在這科學萬能的世上,妖怪已經沒有棲身的餘地了——你是這種無聊的觀點嗎?」

「不是喵。只不過是喵能以過去的形式存在——偶們不管什麼時候什麼地方都存在喵,只要你們人類還存在喵」

「這樣來和人類一起生存嗎」

「就是這麼回事喵」

好像就是這樣。

魅貓。

「不過說起來,完全捕捉喵到味道喵」

「嗯?啊,小忍的味道啊……一點痕迹都沒有嗎?」

「因為味道很有特徵,一旦聞到都立刻能分辨出來喵……喵、人類,那個吸血鬼真的在外面嗎?」

「嗯……那個我可以肯定。至少,她被目擊到一次」

「是嗎。那麼,假裝外出,然後潛伏在那廢墟中的可能性就喵有嗎……」

「對你來說真是動了不少腦筋呢……這個設想不成立。」

「出去一次,然後再返回建築物這一思路呢?因為那裏充滿了吸血鬼的味道,所以隱藏在自己的味道里是可能的喵」

「這樣忍野肯定會察覺到的……」

隱藏在自己的味道里嗎。

……嗯?剛才,我好像想到了什麼……究竟是什麼來着?想不起來了……喂喂,這樣的話我哪有資格對那貓妖說三道四的啊。就真的要跟她比比,到底是誰更笨了啊。

我的智商是貓的級別嗎。

呃。

「啊,對了——那我們就先到小忍被目擊到的地方去看看吧。雖然要偏離路線,去美仕唐納滋……從那裏來追蹤小忍的氣味好了」

「呣,並喵是追蹤氣味喵,嚴格的說,偶並喵是依靠氣味的濃度來判斷的喵」

「是嗎?」

「說實話,偶從那個廢墟里脫身的時候,一開始就單獨去追那個吸血鬼了喵。所以,那個美仕唐納滋周圍一帶,偶大概是去過了喵」

「什麼啊,這麼重要的事你不早說!」

沒必要改變路線了。要採取靠氣味來尋找忍的方法的話,找過一次的地方再去就沒意義了。

「不好意思,忘記了喵」

「……」

看來有必要執拗地在相同的路線上走上一遍又一遍地重複找起了。

「但是……氣味在途中突然就消失了喵」

「消失了……?」

「想要追蹤是喵可能了……所以人類,偶有個問題喵。那個吸血鬼,現在能發揮多少吸血鬼的能力喵?如果能隨意消失,潛入影子潛入黑暗的話――直話直說,偶就喵法找到她了喵」

「要說吸血鬼的能力的話,可以當作幾乎都用不了。現在的她能力差不多都被限制着,就算勉強能發揮,那也是我在她身邊的情況下才可以。這個禮拜一剛給她吸過血,一定程度的活動是可以的,但只要我不在她身邊,她就是個普通的——」

普通的小孩。

不是妖怪,而是現實。

但是,這種認識是錯誤的吧。

「呣呣,這樣的話……」

黑羽川小聲嘰咕著。

似乎在轉動腦筋做無用功。

「不過,要是這樣的喵……」

「什麼啊,別獨自想問題啊。人類的世界裏,不是有這樣的諺語嗎——三個臭皮匠頂過諸葛亮」

「哦,諸葛亮是誰喵」

「……」

是誰來着?

不知道也能使用的諺語。

「而且,偶們也沒有三個人喵」

「嘛,這也沒錯」

「是一人和一隻――喵」

黑羽川如此說。

不是兩個人,而是一人和一隻。

因為只能數到一為止(只會0和1的兩進位貓)

――應該不可能吧。

「總之,人類,要是這麼下去,用普通的方法就找喵到那吸血鬼的」

「你是說她有可能離開這個小城?可是,你仔細想想我剛才說過的話,那傢伙遠離我這種事是不可能的——」

嚴格來說,也不是不可能。

只不過,那樣做的話,她就會喪命。

「吸血鬼吸血的意義――喵」

「哈?」

「吸血鬼吸人的血液――不過,作為食物而吸血、和為創造同伴而吸血,意義是不一樣的喵」

「……」

這個我知道。

春假的時候聽說的——但這個貓為什麼會知道呢?明明智商只是貓級別……啊,這樣啊,智商和知識是不同的,羽川和黑羽川雖然智商有天壤之別,但知識在一定程度上是共享的吧。

「或者,可以說正因如此才逃跑的喵」

「嗯?你指什麼?」

「……遲鈍的傢伙喵」

黑羽川嘆息的表情。

「遲鈍?什麼啊」

「說你反應遲鈍喵」

「嘛,反應確實不能算快……」

「偶說的是你的對外感應窗壞掉了喵」

「那個,我可不是窗戶」

「那個吸血鬼看着你自從寒假和她認識以來,不停地和偶們這些妖怪扯上關係,心情當然喵會好」

「你是說,自己被置於包括你在內的各種妖怪之中,自身的特殊性就會變淡嗎?所以才無法繼續待在那裏――」

「遲鈍、喵」

黑羽川重複到。

遲鈍……總覺得,聽起來不舒服。

「野獸會在察覺到自己將死的時候,從人類面前消失。吸血鬼也會那樣喵?」

「不要說這種不吉利的話啊」

「在妖怪面前說什麼吉利不吉利的,真是可笑喵。不過,如果就這樣沒喵到那個吸血鬼了,你怎麼辦喵?」

「怎麼辦……那當然很麻煩了,羽川也不能恢復」

「不過,問題不止是這個吧?偶主人的事先不管,對你來說,那個吸血鬼還是消失掉會比較好喵?」

「……?」

說什麼呢?

搞不懂她是什麼意思。

「你身上還殘留着不完全的吸血鬼的氣味,是為了讓那傢伙生存下去吧?喵是說了嗎――讓她吸你的血什喵的。簡單的說,如果那個吸血鬼於此消失了的話,你就能恢復成普通的人類喵」

鬼――恢復成普通的人。

只要捨棄忍就能辦到。

「這種事我怎麼做得到啊。拋棄那傢伙,我做不到。我……」

如果說羽川是我的恩人。

小忍就是我造成的受害者。

「就算被她殺了,我也不會有怨言。我的罪就是這麼深」

「這喵說的話,實際上並不僅僅是不想捨棄不死身嗎?」

「不是的」

我說。

「那傢伙如果明天死的話,我的性命也可以在明天終結」

「……呣,喵來如此。那是感情投影喵」

要說的話,正是如此——那是我單方面的感情。對忍來說,就算她覺得麻煩鬱悶也是情理之中。

也許,忍正是因此才出走的。

「而且,貓,你的假設前提不成立。不可能不管你的主人。雖然對你很抱歉,不過我必須把你好好封印起來。我可不想讓黃金周事件再次上演」

「這樣啊。不過人類,那個假設可不是一定喵可能的哦。就算不藉助吸血鬼,也是有辦法把我封印的喵」

「……?有嗎?」

這種方法?

能在短時間內實現的話,是最好不過的。

十天就是底線——也就是說,最壞的情況也能像上次那樣,在九天內解決的話就行。

「黃金周的時候沒也有過嗎。偶是主人精神壓力的化身喵,所以說,只要解除了精神壓力的根源,我就會再次消失了喵」

「呣……」

上次這個魅貓以能量抽取將羽川的雙親送進了醫院,羽川的意識不久就恢復了。那是因為,羽川的精神壓力因為那而緩和了不少。結果,累積了很久的精神壓力並沒有因此而全部消除,黑羽川如今又回來了。

精神壓力的原因嗎。

「那個忍野好像也想過……但又沒有時間找出來。這次不是家庭的關係吧」

「何必要找喵,我知道呀」

「……啊,這樣啊」

我太大意了。

既然這傢伙是羽川精神壓力的化身的話,關於那精神壓力以及造成精神壓力的原因,她知道得比羽川本人還清楚。所以上次這傢伙首先就襲擊了羽川的雙親。

「不行啊,貓,還有個問題。就算知道了造成精神壓力的原因,我又沒有解消的辦法。這需要靠羽川自己才行」

煩惱只能靠自己解決。

對於羽川的雙親,我無能為力。

其他的煩惱也同樣。

「不管那個原因是什麼,我都無法插手。……嘛,那個原因我倒是有些在意。考慮到時期的話,是高中畢業后的打算吧?說起來在書店聽她說這個問題的時候,她頭也痛了。看上去對自己的選擇一點猶豫有沒有,其實內心很糾結吧」

「不是那個問題喵」

「哦?」

「而且,如果是你的話,這個煩惱是很簡單就能解決的」

「簡單?」

「簡單的喵」

「羽川會因為簡單的事而煩惱么?不,正是因為簡單才煩惱么……嗯?貓,你說『如果是你的話』,什麼意思啊」

我能做的,誰都能做到吧。

而且,誰都能做到的事,羽川會在這上面煩惱么?我都能做到,羽川怎麼可能做不到……

我看了一眼右手手腕上的手錶。

時間又過了很久。

戰場原肯定回家了,不可能在學校里待到這麼晚的。不過,好像有說過要把工作帶回家處理,說不定從現在開始才是辛苦的時候吧。能處理羽川負責的工作的人,在我班上想想也只有戰場原了……就算是長著貓耳的狀態,羽川也沒有弄錯人選。

人選。

說到人選,把我安上副班長這個職位,是個失誤吧。因為這個,羽川的工作量翻了倍。雖然,對羽川來說,工作量乘以十,說不定也可以輕鬆搞定……

「哎呀,人類喲,偶的主人啊——」

黑羽川稍作停頓。

「她喜歡你喵」

「……啊?」

「所以,只要你和主人成為戀人,偶就會消失了……喵?怎麼啦?」

「……呃」

我停下腳步。

思考也停止了。

這是怎麼回事?

「開什麼玩笑?我可不會對所有傻事都吐槽的……就算是玩笑,也太過分了吧。這個世上有可以撒的謊和不可以撒的謊……」

「笨啊,人類。我是那種會撒謊的腦袋嗎?」

「……」

對啊,沒那智商啊。

要騙人的話,就說個更像那麼回事的謊言吧——這種慣用的台詞,我不太喜歡。可能是因為覺得對方斷定我要這麼吐槽才故意那樣說的吧。而這個場合,魅貓根本就沒有撒謊的能力。羽川說她沒有撒過謊,而魅貓則是正好相反——她無法撒謊。

如此以來,

「但、但是……貓,雖然你沒有撒謊,可能是搞錯了吧。那種事,怎麼可能呢」

「怎麼會那麼想呢喵?主人的事,偶怎麼可能弄錯呢喵」

「羽川她……」

對誰都非常溫柔。

越是廢材的人,越是能得到羽川的同情。

所以,才會幫助我這種人。

而且,春假的時候也是。

「你所知道的僅僅是有關精神壓力方面的吧?不,就算知識是共享的,也有能運用的知識和不能運用的知識。不可能的,羽川她,怎麼會……」

不對。

但是,戰場原曾經套過我的話。那個時候的戰場原簡直就是自我防衛意識和危機意識的集合體,既然她套我的話,應該是有什麼根據的吧。

「所以說啊」

黑羽川就像是在教不成器的小孩用計算機的神情說道,

「這正是精神壓力的原因啊。主人喜歡你,你卻跟別人交往,還在主人面前炫耀」

「……」

大約一個月之前開始的頭痛。

羽川是這麼說的。

一個月之前的話,就是母親節的時候了,也是我和戰場原開始交往的那一天。羽川當天就知道了這件事。

無所不知的班長。

什麼事都知道。

「但是從羽川的反應來看,她是支持我和戰場原的吧,而且還幫我出主意」

「就是因為這個,精神壓力才不斷累積的喵。你覺得主人是那種會橫刀奪愛的人嗎?在光明正大、清廉純潔,凡事以和為重的主人看來,為了他人犧牲自己是理所當然的,而且自己也不露聲色」

愛是自私的奪取。

但是,也有做不到這點的人。

而且,我還讓她為我出主意、為我加油……對神原也是。說起來,在書店的時候,我和羽川談的不是什麼升學的問題,而是戰場原的事——我為了戰場原而決定要去哪個學校。

也不知道羽川的頭痛已經不可抑制,越來越嚴重。

「……」

心情,很糟糕。

我都做了些什麼啊……?

但是,我又無法察覺到羽川的心意。為什麼……羽川會拚命隱藏自己的感情,就連戰場原都未能察覺。

但是,

遲鈍嗎。

那麼,羽川不想升學,雖然是有受到忍野的影響,但那是羽川翼的波瀾壯闊的失戀之旅吧。聊完這個話題之後,羽川馬上就又頭痛了。

還有,羽川她那個時候閉上眼睛,獻上嘴唇的神情……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寒假的時候喵。因為那時候偶還沒出現,所以她的微妙感情偶不是很清楚。但是,對在高壓環境下成長的主人來說,人類和吸血鬼的故事太荒誕了,覺得你們或許會有打破自己目前的立場力量」

「怎麼可能打破……」

那個時侯的我,勉強能夠處理自己的事……

「但是,也不是完全沒有徵兆喵。你不覺得奇怪嗎?認真負責的班長怎麼會選你當副班長呢?想想也是失誤喵,但主人原本是無懈可擊,但因為戀愛的關係才有所破綻吧」

「啊……那個」

選擇上的失誤。

但是,那是有理由的。

「你覺得,因為感到你是不良高中生而想讓你改過自新的理由,能成立嗎?」

「呃……」

那是四月初的時候,我當副班長,班裏多多少少會有反對意見。而羽川硬是推選了我,把副班長的職位交給了我。因為這個,羽川肯定遇到了不少阻力。因為我是當事人,所以沒發覺,僅僅是相信了羽川的『責任讓人成長』的話。但是,這種依靠權利的蠻橫行為,恰恰是羽川自己最討厭的。

「那,為什麼」

「這不擺明了是想盡量和你在一起喵。三年級上半年的班長和副班長可是要一起準備高中生活最後的文化祭的喵……嘛,這種努力,一直持續到一個月之前。主人以自己的方式,一點一點地拉近自己和你的距離,結果卻在一個月前化為了泡影。喵哈哈,該說從這裏開始才是正題喵?」

「……」

那個時候羽川很為我高興的樣子,也是騙人的嗎。

說什麼從來沒有撒過謊,但實際上你一直在撒謊啊,羽川!

「其實,要我說的話,主人還是太大意了,根本沒有意料到會出現對手。只要想想你對誰都很溫柔,以後也會有人因你而得救的話,聰明的主人就應該搶先行動起來。說到這點,現在跟你交往的那個女生還真是動作迅速,簡直是電光火石喵」

「的確……」

戰場原沒有猶豫。

只要決定了,就一口氣攻下來。

以通常人所不敢採用的方法。

「冷淡的家庭中長大的女孩和並非普通人的同級生在寒假期間衝擊性的相遇,朦朧的愛慕就埋在了心底。然後自己的性命又被他所救,女孩發現自己已經喜歡上了他。喵哈哈哈哈,如果是少女漫畫的話,主人肯定就是主人公了——到頭來卻被別人搶走了男孩,真是悲劇喵」

「要說先制攻擊,沒有人比得上戰場原——就算起跑晚了,也無法對她造成任何影響」

也許,戰場原察覺到了羽川的心意,於是才向我套話,還有母親節那天,那種簡直可以說是急性子的人才會做出的唐突告白。這麼想的話,戰場原與羽川保持距離的理由也就清楚了,但是——

戰場原並沒有錯,這種事,本來就不是競賽。

「嘛,現在說什麼都是事後孔明。主人不是那種會偷別人東西的性格,但純凈得如少女漫畫的戀愛變成了喜歡上有女朋友的男生……主人就開始對自己產生罪惡感了」

「刻板的傢伙啊」

羽川不像千石那樣會戀愛問題斬釘截鐵般地處理的人。她又不是隨便找個借口就對自己作出讓步的人。那是那種無法對自己妥協的類型。

「主人也後悔過喵,覺得要是早點告白就好了。但是,這又不是先下手就能贏的遊戲,所以主人又覺得有這種想法的自己真是卑劣、無聊」

但是,羽川竟然能夠不露聲色地為我加油,為我出主意。

這樣啊,不管是為我加油還是為我出主意,羽川總是有自己的想法。

難怪她對男女間微妙的感情有獨到的見解。

因為她自己就是戀愛中的少女,所以她比誰都了解戰場原的心情。

「嘛,正因為這樣,所以在黃金周的時候,你也是造成主人精神壓力的原因之一喵」

「那……」

需要的時候,我就在你的身邊。

事實不僅不是這樣,而且那個時侯的我,其實是她最不想看到的,最麻煩的人。

「遲鈍的你一點都沒注意到主人的心意,所以主人的精神壓力只能不斷累積。要偶說的話,能堅持一個月已經很不簡單了」

「不是把,貓,那樣不是很奇怪嗎?如你所說,我的確就是精神壓力的原因的話……」

要說黃金周的時候我是引發事件的扳機,那麼這次的我就是攪動羽川五臟六腑的子彈。

「僅僅是這樣你就會出現嗎?肯定還有除了我之外的原因吧……」

「不,只有你喵」

黑羽川非常明確的斷言。

「至少不會是家庭的問題,因為那個已經在黃金周的時候,某種程度上得到了解決。你或許還不知道喵」

「但是,這樣的話,不是很奇怪嗎。你是羽川因為家庭問題而累積至今的精神壓力的化身吧,那你怎麼會因為僅僅是一個月的戀愛問題而再次出現呢?」

「僅僅?」

貓的眼中,妖光閃動。

絲毫沒有隱藏自己的急躁。

「幾個月累積下來的戀愛煩惱,為什麼就非得比不上十幾年累積下來的家庭煩惱喵?」

迄今為止我的人生說不上幸福……但一想到能夠與阿良良木同學相識,我就覺得這些不幸全部可以被抵銷了

正因為不幸,才引起了阿良良木同學的注意。

這是戰場原的話。

但是——

這種事,真的會有嗎……?

「一副不明白的表情喵,人類……你難道沒有真的喜歡上誰的經歷嗎?」

「呃……?」

「現在和那個女生交往,也僅僅是被對方的氣勢所壓倒,半推半就地同意吧。這樣的話,你就趕緊和她分手,然後和主人交往不就可以了喵。如此以來,偶也會消失了。反正,不管對方是誰你都會接受吧」

「……」

這個時候我該發怒嗎——受到這麼露骨的挑釁,怎麼可以繼續沉默呢。其實,如果對方不是羽川翼的話,我早就那樣做了。

但是,說這話的人是羽川翼啊。

我想我沒有生氣的資格。

「……但是,我做不到,貓」

「嗯?為什麼喵?你不是把主人當做恩人的喵,那麼現在就是報恩的時候了喵。說來說去,比起恩情還是愛情更優先嗎?」

「這樣的話,羽川就是利用對我有恩而達成自己目的了,羽川是不允許自己做那種事的。……不,不對,這只是借口。單純只是因為,我無法掩飾自己對戰場原的心意。就算我說謊,羽川也會看出來的」

我不擅長撒謊,也不擅長隱瞞。

卑劣而弱小。

就算我有欺騙羽川的念頭,我也做不到。當然我不想欺騙羽川。如果我能做到的話,也不是沒有那個心,但我做不到。

「這不是我忍耐就能解決的事,所以實在是沒辦法。而且羽川也不會和做出這種行為的我交往……」

「是嗎?其實啊,因為剛剛偶把主人的心意傳達給你,偶的存在就稍微變薄了。精神壓力毫無疑問得到了消除喵。就算是主人,也有黑暗的一面,就像表象之下的偶。這事不是意外地輕鬆嘛?用不着顧慮太多啊。一開始是會感覺到內疚,但習慣了也許就無所謂了喵」

「你也會說『習慣』這種話啊。如果是這麼單純的問題的話,羽川也不會製造出你了。羽川不是那種推開別人優先考慮自己的人。不會優先考慮自己的羽川才是我的恩人。毫無疑問,羽川是我的朋友,我不討厭她。如果是在母親節之前的話,我想我就已經答應了。但現我做不到,我的心意已經固定在戰場原那一邊了。恩情和愛情,不管把哪一個放在優先位置我都做不到,兩者是二重拘束。所以我無法選擇羽川」

一般的話,那兩個人中阿良良木先生會選擇羽川小姐吧——八九寺這樣說過,對我和戰場原的交往感到不可思議。

就算這麼說,

「包括她的性格在內,戰場原的所有一切,我全都喜歡」

整句話我說得很清楚。

沒錯,全都喜歡。

沒有不喜歡的地方。

「出身以來第一次真正喜歡上別人」

「呣,這樣啊」

黑羽川輕易就放棄了。

彷彿是從一開始就知道了我的答案。

也許吧——因為這傢伙是羽川啊。

可能全部都被她看穿了。

無論什麼都知道。

不,並不是任何事都知道吧。

是『只知道自己知道的』。

「而且啊,貓,就算十幾年累積下來的家庭煩惱跟幾個月累積下來的戀愛煩惱相當……羽川也不該讓你出來的。頭痛無論如何都要忍着的。不僅僅是這次,黃金周的時候也不該拜託你。而羽川那樣做了,因為她的弱小」

就算不卑劣,弱小就是弱小。

就算不是想要的結果,羽川也是加害者。

「剛才的話應該是由羽川來說的,而不是你。這僅僅是把自己不想做的事讓你來做罷了」

就像千石的時候,我對神原做的那樣。

將苦澀的決斷推諉,塞給別人。

那不過是――只挑好不要壞的自私自利。

「魅貓——妖怪。但是,這個妖怪出現的理由是羽川的弱小。雖然不是羽川有意的,但你所擁有的,正是羽川想得到的。你的所作所為就是羽川的所作所為。當然……羽川也有她自己的理由,而且不論在哪個事件中都承擔了不少的責任,所以不是我可以隨便亂說的,但是,跟她相同的環境中,也有很多人是不依靠妖怪堅持過來的。羽川拜託你這種東西,就是對那些人的否定」

「挺能說的嘛」

黑羽川開玩笑般的嘲笑我。

「嘛,你有資格說這些,也可以說。畢竟你是那種會犧牲自己來拯救瀕死吸血鬼的爛好人喵」

「……」

「對誰都溫柔,因為對你來說沒有特別的人。因為主人也對任何人都很溫柔,所以我能明白喵。呣,那麼,也沒辦法啦,人的心情是沒法改變的喵——這個我上次吃了不少苦頭,這次學乖了」

「那太好了」

這樣一來,結果就只找出小忍了。

怎麼會有捷徑呢。

「不過……羽川到底還是有苦衷的,剛剛的責備或許太過分了」

「嗯?怎麼回事喵?」

「嗯,剛剛不是說了嘛,我雖然不完全,但也有吸血鬼的特徵。因為吸血鬼有入魅能力……我自從春假之後就很受女孩子歡迎了。這話我是聽羽川說的,所以你也應該知道吧」

「知識是共享的,但記憶不是啊喵。正如你所說的,偶知道的僅僅是關於精神壓力方面的事」

「啊,這樣啊」

但是,和羽川相遇的時候,我就已經是吸血鬼了,而且是回到人類之前的真正的吸血鬼。那時候的入魅效果應該是現在所不能比擬的吧。羽川應該完全中了入魅才對。

「因為羽川是死板的傢伙,如果她因為這個而苦惱的話,那她百分百是受害者了」

「……」

「怎麼啦,突然就不說話了?」

「不,那是不可能的」

黑羽川說道。

「雖然吸血鬼的入魅確實存在,但能使用這個能力的,即使在純粹的吸血鬼中也不多見。所以,你這個原先是人類的不完全吸血鬼是沒有入魅能力的喵」

「呃……但是」

「另外,入魅並不是漫畫中的那種便利的迷藥。人若是被施加了這種能力,自我意識就會消失,成為受主人操控的人偶」

「人偶?不是俘虜嗎?」

「偶所人類啊,你周圍的女孩子中,有誰對你的命令絕對服從的嗎?沒有任何反抗,完全照你說的去做的人,有嗎?」

「……」

這樣的傢伙一個也沒有。

毫無疑問,一個也沒有。

就連最溫順的千石,也會作出在學校正門將泳衣和燈籠褲託付給我的超乎想像的驚人之舉。

但是,魅貓是以羽川的知識這樣說的嗎。

畢竟,我曾聽羽川說過——

——說了很壞心眼的話呢。

啊……是這麼回事啊。

謊言。

不該說的謊言。

那麼,戰場原就不談了,羽川也是。

不過,從現狀來看,那不是壞心眼的話,而是悲鳴——簡單地說,羽川『如果真是這樣就好了』的強烈願望。這麼一來,自己就有了責怪的對象,精神壓力也會稍微有所緩解。

但是,羽川無法怪罪於誰。

「人的心情是無法改變的喵。但是,原來如此喵。這樣也不像是偶主人啊。呣,因為偶是不會撒謊的腦袋所以這事暴露了啊」

「羽川又為難了你一次」

大概不是好事吧。

但是現在的我卻感到放下心來了。我並不是因為吸血鬼的力量而被喜歡上的。

「那,我該感到自豪吧」

「嗯?」

「被羽川喜歡上」

這可是無上的榮譽。

感覺僅僅是依靠這個事實我就能活下去。

然而這樣一來,我究竟怎麼做才能償還羽川對我的恩情。

「嘛,總之先考慮怎麼把你封印起來吧。可惡,小忍到底上哪去了。請來幫忙的那些人一點消息也沒有……啊,對了,差不多該給千石下達撤退命令了吧……」

可是,要怎麼下達呢。

那傢伙沒有手機啊。

完了,她可以通過公用電話來聯絡我,可我卻沒有辦法聯絡她……怎麼辦?而且那傢伙在奇怪的地方還特別執著,如果找不到的話,不管到幾點她都不會回去的……

神原……嗎?

讓那傢伙暫時中止小忍的搜索,改為千石的收索嗎……啊啊,為什麼我在關鍵的時候總要拜託她啊……這樣下去我在神原面前真的抬不起頭了。感覺這個後輩說什麼話,我都會聽的樣子。

「喵,人類喲」

黑羽川看着掏出手機的我,如此說道。

總感覺口吻跟之前不一樣了。

「還有一個辦法喵」

「還有一個?」

「不依靠吸血鬼,讓偶迅速消失的計策。你跟主人交往是最簡單的,偶還有第二簡單的計策喵」

「我很懷疑以你的智商會想出什麼計策來……但還是聽一下吧。計策怎麼說?」

「你稍微走幾步喵,到那邊的路燈下去」

「這裏嗎?」

我照着她的話做了。

這個狀況貌似不能太期待,不管是什麼計策,都應該試一下。不過,僅僅是我走幾米,又能如何呢。

「啊,再往前一點,到那,正下方喵」

「正下方?」

她的話依舊意義不明。總之往前一步吧。

就在這時,我被人從後面抱住了。

沒有腳步聲,也沒有其他聲音。

貓狩獵的動作。

兩手臂穿過我的兩臂下方將我的身體抱緊。拉臂顎頂折腰摔。不,不對,拉臂顎頂折腰摔是正面攻擊招數,目的在於讓對手屈膝,並不是擠壓內臟,也不是能量抽取。

力氣一下子被吸掉了。

跟穿了多少衣服沒關係。

跟兩個大蒲團也沒關係。

感覺我全身在急劇衰弱。

「貓……你這傢伙」

連回頭的力氣都沒有。就像今天早上我對八九寺做的那樣,就連慘叫也做不到。

小手指都動不了。

不過,也用不着回頭確認,從背後抱着我的肯定是黑羽川。讓我走到路燈下也是隨口說說的,僅僅是為了讓我疏於防備罷了。

——為了吸取。

「所以啊,我不是說了喵?沒有相處的打算啊。偶們和人類是無法容忍彼此的喵」

「呃……嗚、嗚嗚……」

「偶還沒有落魄到跟人類和睦相處呢——誰更笨的結論,看來已經水落石出了喵」

雖然很後悔,但魅貓說的沒錯。

狀況已經無法挽回了。而且,就算是沒有襲擊我,我也不是魅貓的對手。僅僅是遭遇妖怪后留下後遺症的我完全沒有抵抗的力量,更何況現在是被從背後偷襲。

太愚蠢了。

愚蠢至極。

「但是,你是什麼意思啊。就算你現在吸了我一個人,羽川的精神壓力也……」

「偶不是說了喵,這是第二簡單的計策。嘛偶是覺得,這才是最佳方案啊」

黑羽川說着就伸出舌頭舔我的脖子。說是舔,卻沒有那種色色的觸感——貓的舌頭上佈滿了取食肉的倒鈎,我感覺到脖子上的皮膚破了,血液一個勁地流出來。

喝着血,貓妖笑道,

「只要精神壓力的根本原因消失,偶也就沒必要繼續存在了。吸取你一個人就已經足夠了喵。人的心情是無法改變的,但人的存在是可以抹消的喵」

「怎麼會這樣……」

能量吸取。

雖然還沒有出現過死亡的例子,但絕不是殺不了人。只要被吸乾的話,誰都活不下去。

但是,你……黑羽川,做這種事,主人會高興嗎。

「偶做什麼事是不會留在主人的記憶中的,所以主人不會發現這是自己乾的喵。當然了,你不在的話主人會傷心,但跟現在比起來要好多了。我能感覺到,這樣吸取你的時候,自己的存在在變得淡薄了」

「還、還沒有吸取教訓嗎,黃金周的時候襲擊羽川的雙親……這些還不夠讓你醒悟嗎。人類的壓力是不會這麼輕易就消除得掉的……」

「不,偶那個時候的失敗在於沒有把主人的雙親殺掉喵。不該在這點上顧及主人啊……不想有誰死掉的想法是錯誤的,這就是偶總結出來的教訓。同樣的錯誤偶不會犯兩次的喵,這次一定會殺掉你」

「殺……」

這種話,羽川會說出口嗎。但是,那也是羽川表之下的語言,也許說得出來吧。

反過來說,里就是表。

這樣的話,羽川或許也相當高興呢。『羽川不可能會期望這種結果』果然只不過是我一廂情願的幻想罷了。這也許就是羽川的願望。因為羽川這麼希望,所以黑羽川僅僅是滿足這個願望也說不定。剛才的『即使撒謊也好,跟羽川交往』的提案,在羽川心靈深處肯定是存在的。

要是這樣。

「……羽川」

要是這樣,確實是好辦法。

為了救命恩人羽川,我願意做任何事。

雖然心意是無法改變的,但我可以為你去死。

「嘛,滿足吧,被主人這麼色色的身體抱着升天可是無上的幸福啊,好好享受着乾涸掉吧」

「……」

身體的感覺正在流失,那種感觸實在是無法去享受了。而且,要說的話,羽川的手臂繞過我的身體,尖銳的手指甲就扎在腹部,那個痛楚分外真實。

即使如此,能為了羽川而死的話……

「……」

不,不行的。

這樣是不行的。

因為有戰場原在,所以,我不能被羽川殺掉。羽川如果殺了我的話,即使只是羽川的身體殺了我的話,戰場原無疑是會將羽川殺掉。這不是什麼幻想。那傢伙毫無疑問會殺掉羽川的。我能預料到,以戰場原那毫不猶豫的性格,她是不會給羽川再次積累壓力的時間,所以羽川沒有能力抵抗。

所以,這樣是不行的。

這是最差勁最危險的手段。

「放……放開」

「嗯?」

「別管那麼多……放開我」

沒時間說明了。魅貓並不知道戰場原,不,作為知識是知道的,但羽川不了解戰場原,只有我,或者至少神原這個等級才明白戰場原的危險性……然而,等說明完這些,我也就成了一張薄薄的紙了。

「求饒喵?也可以啊,如果今後你和主人交往的話,現在偶就放開你」

「嗚……早就說過,那不可能的」

「偶想也是喵」

黑羽川說。

依舊輕描淡寫。

「那就不多廢話了,你還是死吧」

「……」

「還是說,你要向誰求救喵?至今為止你也救過不少人了,應該會有人來救你的喵」

「有人……」

有誰啊。

八九寺?千石?神原?戰場原?

「不可能的」

「不可能?為什麼」

「因為,人只能靠自己救自己……」

「那不是你的主張吧」

黑羽川靜靜說。

「那僅僅是一句話,不是你的心情。就算模仿別人的話,也沒什麼區別,重要的是你的心情喵」

「……呃、呃啊……」

「沒錯,人必須自己救自己,但施救的那一方用得着管這些嗎?想要救誰,是人的自由吧」

貓說着,喉嚨里咕嚕作響。

「想要救你的人到底會有多少?你能全部拒絕嗎?」

沒力氣了。

我已經無法站立,完全靠着黑羽川手臂的支撐。

意識也不清晰了。

沒救了。

自己一個人的話,什麼也做不到。

想要笑,卻沒有這個力氣。雖然沒有這個力氣,卻還是想笑。

啊,果然是……會感到悲傷吧。

羽川會,戰場原也會。

神原、千石也是。

就連八九寺,如果我死了……

「……救我」

我擠出聲音。

擠出聲音,說道。

「救我……小忍」

說完的瞬間,從我的影子裏飛出了一位少女。

金髮。

頭頂安全帽,佩帶護目鏡。

身軀雖然小,但卻在瞬間解開了羽川對我的擁抱。接下來一口氣將羽川的身體擊飛。貓就連調整身體姿勢都做不到,就這樣撞上了對面的路燈。雖然還不至於將路燈打彎,卻也使得路燈劇烈搖晃。

然後小忍着地。

從影子中飛出的忍野忍,金髮隨意飄舞。

這傢伙……原來藏在這種地方啊。

但想想就會發現,她也只能藏在那裏。在鎮上找了那麼久,居然連目擊證言都沒聽到,也太蹊蹺了。就連魅貓的嗅覺也追蹤不上,這怎麼可能呢。

所以,理所當然地,應該考慮使用吸血鬼某種能力的可能性。但是,我卻錯誤地認為能力被限制的忍做不到。

我錯了,這種想法是有漏洞的。

只要在我的身邊就能發揮一定程度的能力,明明我對此非常了解,卻沒有想到她會隱藏在我身邊。

心理上的盲點,乃是推理小說的基本。

想要藏起某物的話,就把它放到最顯眼的地方吧。

而且這個藏身之處對貓的嗅覺非常有效,小忍的氣味就藏在我的氣味之中。

小忍利用了我影子的陰影。

大概是白天,還是上午我一個人找人的時候,小忍先發現了我。要我猜的話,大概是在美仕唐納滋那一帶吧。小忍就在那裏藏進了我的影子中。本來就是黑暗世界的居民,對吸血鬼來說潛伏在影子裏簡直是易如反掌。不過這已經是過去了,現在的小忍只能躲進我的影子裏。

——啊,

正下方,就是因為這個啊。

影子在正下方的意義,還有更根本的走到路燈下的意義……說起來,魅貓和半人半吸血鬼的我戰鬥力的差距顯而易見,她沒有必要特地費一番功夫來從背後襲擊我,直接動手就可以了。

這麼說……

我看向路燈下蹲著的黑羽川。

黑羽川嘻嘻一笑。

但那也僅僅是一瞬間罷了。

小忍毫不留情,落地之後立馬襲向魅貓。用短小的手腳奮力纏住黑羽川的身體,在脖子上咬了下去。

沒給任何反抗的時間。

直接吸取。

魅貓的特性是能量吸取,吸血鬼的特性也是能量吸取。以眼還眼、以牙還牙、以妖怪還妖怪,以能量吸取換能量吸取。因為接觸到黑羽川,忍的力量被魅貓吸取,但忍又從魅貓身上吸出更多的力量。

僅僅是作為一種存在。

作為妖怪,魅貓和吸血鬼的差距太大了,本質也不同。

這個場面就像是黃金周那時候的再現。那個時候,為了制伏黑羽川我們可是付出相當的辛勞……而這次黑羽川卻沒有抵抗。

沒有抵抗的時間也沒有抵抗的意志。

雖說總是發動着的能量吸取是無法防禦的,現在的魅貓並沒有和忍戰鬥的意思。儘管只要她願意的話,不論體力、腕力和靈活性都能將現在的忍玩弄於鼓掌之間。

為了羽川。

為了主人。

當然,我不覺得這樣就理解了。正如黑羽川說所,相處在一起變得和睦是不可能的。我不認為黑羽川從一開始就預料到了這種結果。

雖然只是貓的智商,魅貓的確是意識到了小忍潛伏在我影子中的可能性,而且也必定察覺到不能用一邊倒的方法來引她出來。因此,她將我作為了人質,把我引到在晚上仍可照出影子的路燈下,對我用能量吸取。

這些如今都已辭海了,但是……

黑羽川應該是認為就這樣把我殺掉比較好吧。如果小忍並沒有潛伏在我的影子中,而是真的離開了這個小鎮的話,她覺得把我吸干也沒關係吧。

結果卻成了現在這樣。

不能說謊的頭腦。

魅貓的話,全部都是事實。

是真正的心情。

而那同時也是羽川的裏層。

不願扮演的角色就扔給了魅貓。

誰更笨的結論,確實是得出了呢。

「……啊啊」

黑羽川的頭髮,漸漸有了顏色。

灰色,然後變成茶色,最後是黑色。

貓耳也一點點地消退。

因為妖怪的存在被忍吸掉了。

妖怪殺手。

那是忍直到寒假為止的蔑稱。

不管是魅貓還是什麼,只要咬上去吸取,就能將其完全從這個世界斬除,乃是如假包換的嬌異而奇怪的存在——妖怪之王——不死之王、吸血鬼。

「差不多停手吧,小忍。再吸的話連羽川也會消失的。我不想看到這種結果」

說完,小忍意外乾脆地離開了羽川的脖子。牙痕清晰地留在羽川的脖子上,這不用擔心。那個跟我脖子上的牙痕不一樣。忍吸魅貓的血僅僅是攝取食物罷了。

吸血鬼吸血,不過,攝取食物時的吸血和製造同伴時的吸血,意義是不同的。

正因如此才逃跑的吧。

剛剛被吸掉的一隻妖怪——魅貓曾這樣說過。

用完餐的小忍小碎步回到我身邊,然後就此潛入了我的影子中。

大概是比較中意我的影子吧。

然後——

現場剩下的只有我和黑髮的羽川了。

羽川還沒有意識,閉着眼睛沉睡着。

恐怕是不到明天早上就醒不來吧。

「……」

這次的事件就此終於被解決了。

但是,當然了,問題還是沒有消失。到最後,僅僅是驅除了魅貓,其他方面毫無進展。魅貓是消失了,可產生精神壓力的原因還在,而且這次的精神壓力是在短短几個月間形成的。這也就意味着,這次的事件因同樣的理由而再現的可能性絕對不低。除了這個,羽川還有一直以來就有的家庭問題。

不,家庭問題暫且不說,這次我也可以出一份力。

從明天開始,能不能讓羽川稍微得到解脫,就看我的行動了。當然了,我的心意是不會變的。但想要報答羽川的心情,也沒有半點虛假。

我想救羽川。

沒有規定不可以救助名為『翼』的她。(譯註:前文有提過,翼這個名中也帶有求助扶助的意思)

不管誰怎麼說,我想救誰是我的自由。

「嘆……」

長嘆一聲。

這次真是累了……差點就被吸成人干……就算是這個半吸血鬼的身體,體力的恢復也是要耗費相當多的時間。到明天早上為止,我似乎沒法動了……啊,還沒跟幫忙的大夥們說聲謝謝呢……

嘛,算了。

羽川的睡衣樣子也有幸見到了。

要說北風還是太陽的話,應該是北風吧……睡衣姿態的黑髮羽川沐浴著燈光,呼吸均勻。真是飽眼福啊。喜悅的減半不僅取消了,現在還有增倍的感覺。作為今天的付出所得到的回報,可謂是無上的幸福。嘛,就這樣在路邊看着羽川、和羽川一起迎來日出也不錯……

因為,星空是如此地美麗。

「嗚、嗚嗚嗯」

羽川發出了聲音。

似乎是夢話。

「阿良良木同學……」

或許,是意識在朦朧中說出的話吧。魅貓的存在被忍吸掉了,所以黑羽川和羽川的意識還沒有整頓,處於共存的狀態。

所以,這不是夢話,而是心聲。

羽川翼那不經掩飾的心聲。

「報恩比友情更重要什麼的——這種寂寞的話,請別再說了」

「……」

羽川閉着眼睛,喃喃細語。

「阿良良木同學……別老是馬馬虎虎的」

然後她再次陷入了沉睡。

唉呀,這個傢伙就算是睡着的時候也這麼一絲不苟啊。

明明那並不是關心別人的時候。

然而我卻也立即率直地有如條件反射似的作出了回答。自從升入三年級以來,我可不是白白受了羽川兩個月的調教啊,這種時候該怎麼回答,我還是知道的。

「遵命」

化物語之羽翼魅惑貓008

該說是後日談吧,這次事件的補充。

翌日,如往常一樣,我被兩個妹妹——火憐和月火吵醒。就在我感到疑惑的時候,記憶連接了起來。在那之後,我沒能在馬路邊上迎來日出。雖然差點就那樣了(考慮到羽川的睡衣姿態『差點就』這個詞也許要換成祝福幸運的詞吧),沒過多久神原就以誇張的速度奔了過來(不知道是宅急動還是縮地法還是B鍵衝刺),看到羽川后死命停下了興奮的腳步,問『她就是之前提到的羽川前輩嗎』,並且主動要求送羽川回家。正因為羽川家庭的複雜,所以比起我一個男生,還是有後輩神原送回去的比較好——以文化祭作借口的話,應該不會有問題的。就算不是這樣,當時我還沒恢復將羽川送回去的力氣。所以就把號碼告訴神原,讓神原把我那兩個妹妹喊來。然後是請她尋找千石。然而沒想到這個後輩還考慮得挺周到的,說是不久前遇上了千石,因為時間不早了就讓她回家了。當我問『你沒有勾引她吧』的時候,神原有些害羞地笑了笑——我說,這個時侯你不該笑吧。

之後,就像禮拜一的時候被神原和千石扶著那樣,由妹妹們架回了家。我一到家就睡了。面對火憐『最近哥哥行為太放浪了』的斥責都沒回她一句。但是,我覺得只有你是沒資格這麼說我的……

就這樣到了第二天早上。

我在上學校之前去了躺廢棄私塾,目的當然是將我影子中的小忍送回忍野那了。結果,小忍失蹤的原因到現在還不清楚。問她她也不說,當然她自己也沒有主動坦白。推測雖然有好多種,但又感覺這些都不成立。最近我出乎意料的總是依靠小忍,可能讓她感到為難吧。這個推測也可能是錯的。

忍野並不在廢棄私塾。

貌似外出了。

說起來忍野的意圖也是個迷呢。為什麼會放跑魅貓呢。也許真是不小心讓她給逃了,不過,也有可能是故意放她逃走。但無論如何,僅限這次,我並不認為,從始至終都在他的預料之內。我去找小忍,不過是相當於捕鼠器般的作用。雖然他可能猜到小忍會藏到我的影子中,但我並不覺得,這其中會有讓小忍去咬魅貓的理由。畢竟誰會料到智商等於貓的黑羽川竟能發現小忍躲在我影子裏的這個真相呢。

不過,羽川精神壓力的根本原因,忍野大概從一開始的詢問中就知道了吧。

反應遲鈍。

我的感應系統比這個廢棄私塾的窗戶,破損得更加嚴重。

嘛,不在就是不在。

沒辦法就是沒辦法。

這樣一來,我就得帶着影子中的小忍上學了。我雖然不想把小忍帶到學校去,但更不能把有失蹤前科的吸血鬼一個人丟在那裏。

在教室遇到了羽川。

「啊,來的真晚呢」

「我順便去了地方」

「還好嗎?」

「超有精神」

「早上好」

「早上好」

羽川作為羽川的意識,究竟失去了多少記憶,反過來說究竟有多少記憶留了下來,我是不知道。總有一天得要問一下,但不是現在。羽川需要心理整頓的時間。

戰場原依舊像是算計好了似的,一點也不浪費,在即將上課前來到了學校。依舊是平靜的面無表情。

「歡迎回來」

「我回來了」

「下次約會……」

戰場原突然說道,

「就由阿良良木君來安排吧」

「……」

「敢把我帶到奇怪地方去的話,剝了你的皮喲」

「……了解」

求之不得呢。

總有一天得去吃螃蟹。

然後放學后,是文化祭的準備。高中生活會後的文化祭。馬上就是文化祭的日子了,能準備的也只有今天。理所當然的,戰場原今天也沒有偷懶,一直在工作。雖然昨天大家都在學校留到很晚,但今天班長羽川在,效率就是不一般,在規定的離校時間的前一刻,班級全體解放了。

之後,我和戰場原、羽川,還有等我們的神原一起,再次向廢棄私塾發進。因為只有我有自行車,所以也只好推著和大家一起磨鞋底了。

結果忍野又不在。

好奇怪啊——戰場原說。那個料事如神的男人不會在阿良良木君兩次來訪的時候外出的。說起來,要說奇怪的事,沒有邀請戰場原她卻不請自來了,明明比誰都討厭忍野。也許,戰場原早就預料到了吧。聽我說完事情的經過後,她可能就知道了一切。

四個人分頭在廢棄私塾仔細收索,依舊沒發現忍野。但是仔細看的話,會發現建築中少了幾樣東西,而那些都是忍野的私人物品。

已經很明顯了。

忍野咩咩已經離開了。

沒留下一封信就離開這個小城。

現在才知道,昨天我踩着自行車載着羽川過來地呃時候,忍野是在屋外。但那不是在找小忍,而是在做撤退工作——把這個地方周圍的結界解開。

那個時候,並不是在等我。

山上廢棄神社的事件解決后,忍野肯定就已經對這個小城失去了大半的興趣。忍野曾說過,那是很大一部分的目的,但對忍野來說,也是最後的目的之一。

——收集和調查總有一天會結束。

——我也總有一天會離開這裏。

那就是現在。

某一天突然就消失了,沒打一聲招呼。

——我也是大人啊。

——這點禮貌還是懂的。

為什麼沒有察覺到呢,這些話已經是充分的告別了。離別的話語絕口不提,這就是那個最不擅長和人分別的笨拙男人盡最大努力的友情之證。

我真是遲鈍啊。

明明能猜到的。

因為他說,『沒時間了』。

小忍逃出的時候,他也是故意當做沒看見的吧。雖然還不至於教唆小忍離家出走,但卻也將那當成是好機會吧,正巧魅貓又在這個時候——啊,該說是『不巧』嗎——咬舌頭了,這僅僅是在事後將故事的順序整理出來罷了。也就是說,小忍的失蹤就是忍野對我的試煉,不,該說是餞別禮物。

那傢伙在看到我跑出去找小忍的時候,對我作出了某種確信,在故意放跑魅貓后就收拾行李離開了吧。他相信,小忍的事和羽川的事,我都能一個人解決的。

那個夏威夷衫大叔。

耍酷嗎。

一點也不酷哦。

已經過了一天了,忍野現在已經到了別的城鎮,展開了收集和調查了吧。意外地在路過某處的時候就下了被妖怪襲擊的某人也說不定。

沒錯,肯定救了誰。

「真是的,他是那個啊」

我說道。

「是啊,是那個呢」

戰場原也說到。

「他其實是那個呀」

接下來是羽川。

「嗯,那個人,肯定是那個」

然後大家異口同聲地說道,

「好人啊」

忍野咩咩——

輕薄、愛挖苦、惡趣味、狡猾、不遜、得意忘形、性格惡劣、馬馬虎虎、喜歡玩小把戲、反覆無常、任性、不說真話、不誠實——對誰都溫柔的好人。

於是乎,我們就回自己的家了。先是神原的離開,然後跟羽川告別,最後把戰場原送到家裏。戰場原第一次,終於讓我嘗到了她親手做的料理。至於那味道和手藝,還是不說為妙。

今後我也會遇上妖怪吧。

所以無法當做沒發生過,也無法忘記。

但是——沒問題的。

我知道,這個世界上有黑暗,且有屬於黑暗的居民。

比如我的影子中,就舒舒服服地住着一個金髮小孩。

回家之後也不早了,我吃完飯洗完澡就趕緊睡了。明天也肯定是被兩個妹妹吵醒吧。

明天終於是文化祭了。

我班上的節目,是妖怪屋。

化物語之羽翼魅惑貓後記

不知道多少人為興趣和工作的區分而苦惱過,但是我認為,這個問題是將興趣和工作的絕對值等價作為前提而提出來的,所以才難以解答。興趣,和工作,不論哪一個都的確人人生的重要組成部分。但是仔細想想就會覺得,將興趣和工作當做二選一的問題就太奇怪了。而且,這個問題是建立在興趣和工作是不可以一致的倫理觀念之上,這個比前提還根本的觀念難道不陳腐嗎。雖然人們說不可以把興趣作為工作,但是人沒有工作的話就無法生存,而沒有興趣的人生是空虛的人生。那麼,把興趣作為工作,或者把工作作為興趣,從效率的觀點來看都是值得推薦的。然而有為什麼會有『不可以把興趣作為工作』的觀點呢?因為,工作是為了『生存』,所以如果樂在其中的話就被當成了褻瀆,而興趣是為了『更美好更高質的生活』,所以必須是一種享受。這樣兩者就產生了矛盾。可是,將興趣作為工作的話,興趣仍舊是興趣。而且,即使是因為興趣而做的工作,它還是工作。既是興趣,也是工作——能如此斷言的人生才是最瀟灑的吧。

話說回來,說句不怕讀者誤會的話吧,這《化無語》是百分百出於興趣而寫下的作品,沒有半點工作的成分。原本只是用來打發時間而寫下的作品,在能不能這樣發表的問題上我真的很猶豫。因為寫此書是處於興趣,所以作者對每個角色的喜愛程度也清楚地展示了出來,真是汗顏至極。但是不管是哪個角色,在寫她們對話情節的時候真的是非常的快樂,很久沒有像這樣回想起第一次寫小說時的那段時光了,真是懷念啊。本書的插畫依舊是由VOFAN先生繪製。上下兩卷,共五個故事,於此落下了帷幕。因為是興趣,就這麼完結了,感覺還真是不舍啊。繼收錄了『黑儀大螃蟹』『真宵小蝸牛』『駿河黑猴子』的《化無語(上)》之後,本書是收錄了『撫子觸手蛇』『羽翼魅貓』的《化無語(下)》,請多多關照。

拿起這本我僅憑興趣完成的作品的讀者們,真的非常感謝。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化物語系列小說(1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外國文學 化物語系列小說(1
上一章下一章

化物語之羽翼魅惑貓 第七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