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冷戰對決

第十二章 冷戰對決

周嘯虎沒有預料錯,徐嫣到湘江集團一頓大鬧,果然把準備回羅原坐鎮的肖雲浦攪得更加心煩意亂。經歷過人生大起大落的肖雲浦此時此刻對湘江的依戀情結早已不如從前,他知道,儘管自己在這個時候選擇離開,多多少少都會有些不舍,但湘江並不是他的個人財產,大權遲早要交到柏偉林手裏,還不如把主要的精力都放在北京,好好在那裏重新開創自己的另一番事業。

肖雲浦在回羅原前把和嘉信集團的合作敲定,並在北京註冊了一家文化公司,正式參與投資《雅尚》雜誌的項目。肖雲浦拿定主意后,隻身回到羅原,果不出柏向南預料,工作組在他回來第二天就悄悄約他面談,話題自然是圍繞着他變聲打給省紀委的那個匿名電話開始的。肖雲浦皺着眉頭瞥一眼剛從許江報告完工作回來的程飛,立即耷拉着眼皮否認說,「沒有的事,你搞錯了吧?我什麼時候給省紀委打過匿名電話?」

「你想清楚了,我們現在是組織在調查問題。」程飛看着他,故意拉長聲音說,「你可以選擇沉默,但你要為你現在所說的每一句話負責。」

肖雲浦聽他這麼一說,索性閉口不言。程飛朝小黃使個眼色,小黃立即取過錄音光碟插入電腦光碟機里,不一會兒裏面就傳出肖雲浦從北京變聲打到省紀委的那個匿名舉報電話。肖雲浦下意識地晃了一下腦袋,盯着程飛不屑地問:「這就是你們說的那個匿名電話?你們好好聽聽,這是我的聲音嗎?」

程飛嘿然一笑,伸手指著電腦,有些詼諧地盯着他說:「你繼續聽,別打斷。」

電腦里突然又傳出和肖雲浦相同聲頻的聲音重複說着剛才那段話。肖雲浦心裏不禁一驚,微微顫抖了一下身子,但立即伸手摸了一把下巴,裝作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抬頭反問著程飛,「這,這怎麼會有我的聲音?這也太奇怪了吧?」

「一點也不奇怪。這是省公安廳技術部門通過變頻技術捕捉到那個打給我們的匿名舉報電話的原聲。」程飛看着肖雲浦輕輕笑着,「是不是還得請我們的專家出面向你詳細解釋分析一下到底是怎麼回事?講原理,專家比我們可專業多了。」

肖雲浦見抵賴不過去,索性承認那個匿名電話是自己打的。「沒錯,這個電話是我打的。可我當初沒有搞清情況,我只是把一個長相酷似鐵德明的人錯當成了他。」

「你沒有搞清情況?」程飛正色盯着他,「這就是你剛才拒絕承認匿名電話是你打來的理由嗎?」

肖雲浦點點頭,「我知道,錯誤舉報很可能會被你們當成故意誹謗,我不想讓自己被麻煩事纏上。」

程飛知道肖雲浦已經和柏向南達成了一定的共識,此時要想從他嘴裏敲打點什麼東西出來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不禁又換了一副和藹的面孔望着他說:「據我們所知,你是一個作風相當嚴謹的人,如果只是看錯了人,你是決不會輕易給我們打這個舉報電話的,是不是有人背後給你施加了某種壓力才讓你改變了說法?」

肖雲浦連忙搖著頭,「這種事誰會給我施加壓力?你們也知道,對於方小梅的死,我一直對鐵德明耿耿於懷,自打他被判入獄后我就對他恨之入骨,當然,我對法院最終沒有判他死刑也很失望,整個人的精神每天都處於相當緊張的狀態,所以在公共場合我把一個長相酷似鐵德明的人錯看成是他也是可以理解的。當時我恨不能把他當眾揪出來暴打一頓,越想越恨,就在北京給你們打了舉報電話。但後來我才知道我看到的那個人根本就不是鐵德明,只不過是一個和他長得有幾分相像的人罷了。」

「那你是什麼時候知道你碰上的那個人並不是鐵德明的?」程飛追問著。

「給你們打完電話兩天後我就知道自己判斷錯誤了。」

「你是怎麼知道自己判斷錯誤的?」

「因為鐵德明還在監獄里待着啊!我派人打聽過了,鐵德明一直都在蹲大獄,他怎麼可能會跑出來閑逛呢?」肖雲浦抬頭望了望屋頂,「起初我也懷疑,還一直納悶他怎麼就出來了,可現在我弄清楚了,你們要是因為我打了這個匿名電話誹謗了當事人,我沒有二話可說,該怎麼懲罰就怎麼懲罰我吧。」

程飛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繼續糾纏,仔細凝視着他問:「關於林雪微的事,你就沒有要說的嗎?」

「林雪微?」肖雲浦裝作滿不在乎地說:「不就是月湖別墅的事嘛,蘇小海自殺前不都寫清楚了,那是他販毒攢下的錢買的,你們還來問我?」

「你相信蘇小海一個帕金森綜合症患者能做販毒的勾當嗎?」

「這有什麼相信不相信的?白紙黑字,人家寫得清清楚楚,不相信又能怎樣?」

「你真的什麼都不知道?」程飛盯着他冷笑着,「據群眾反映,林雪微買下月湖別墅的錢有一大部分是飛躍公司的冷水雲送給她的,難道你什麼風聲都沒有聽到?」

「冷水雲?」肖雲浦搖了搖頭,「這個人我不認識,而且我跟林雪微也不是很熟,你們調查她的事幹嗎問我?要是你們還是想對方小梅的事繼續盤問調查我,我還是一句話,事是鐵德明乾的,你們問他去好了。」

「我現在不跟你談方小梅的事,我只想問你,關於林雪微貪污受賄的事你到底知道多少。」

肖雲浦重重搖著頭,攤了攤手說:「我不知道,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就算她真的貪污受賄,人家也不可能上趕着告訴我啊!再說,你們既然懷疑她和冷水雲有勾結,幹嗎不去把冷水雲請來好好問一問?」

「我們想找誰來問問題用不着你來指手畫腳!」一旁的小黃狠狠瞪了肖雲浦一眼,「請你端正態度,認真配合我們的調查工作!」

「我還不夠配合嗎?」肖雲浦睨一眼小黃,「我剛回來就被你們請來這裏問話,知道什麼我就回答什麼,總不能讓我隨便胡謅著回答你們吧?」

小黃剛要頂回去,程飛迅速朝他瞟了一眼,和顏悅色地盯着肖雲浦說:「既然肖總什麼都不知道,那我們今天的談話就到此為止吧。要是肖總想起了什麼,還請你繼續配合我們的工作,希望你能主動提供些線索給我們。」

「那當然。」肖雲浦欠了欠身子,「那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程飛點點頭,「是的,你可以走了。」

肖雲浦站起身子,伸過手握著程飛的手,「那好,我還有事要回湘江處理,改天有空我再請程室長喝茶。」

「肖總客氣了,喝茶就免了,只要你能積極配合我們的工作,我們在座的各位就感激不盡了。」

肖雲浦剛一出門,小黃就不解地問程飛說:「程室長,就這麼放他走了?」

「不放他走,還能留他在這裏過夜嗎?」程飛嘆口氣說,「肖雲浦是一塊不好啃的骨頭,我們目前只能從林雪微身上打開突破口,今天叫他過來只不過是想給他來個下馬威,給他增加點思想負擔。接下來你們還得給我好好監視着他,密切注意他的一舉一動。」

小黃點了點頭,「張玉說林雪微又開始拿絕食威脅我們了,聽說龐書記又給谷書記施加壓力了,程室長,您說接下來這個案子我們該怎麼辦下去?」

「時間就是金錢,就是一切的原動力。」程飛兩眼發直地盯着窗外,「我們得抓緊時間了,再這麼僵持下去,很可能又會像當初一樣無功而返。」

「谷書記有什麼交代嗎?」小黃的情緒明顯有些沮喪,本來朝氣蓬勃的他自從接手這個案子后連連遭遇到各種來自不同方向的明的暗的挑戰,以致調查工作不能正常進行下去,士氣變得越來越低落。

「谷書記交待說案子不能再這樣無限期拖下去了。龐書記下了硬性指示,如果半個月之內我們的調查工作還無法取得突破性的進展,就必須撤回到許江去。」

「半個月?谷書記同意了?」

「谷書記當然不同意。」程飛不耐煩地說,「毛毛剛被綁匪悄悄送回去,問他什麼都不知道,除了搖頭就是發愣,腿又受了傷,嫂子都快急死了,差點就被嚇出心臟病來了。」

「毛毛被送回去了?」小黃聽到這個消息,大大鬆了口氣,「公安局沒查清楚到底是什麼人乾的嗎?」

「這還用查嗎?」程飛瞪了小黃一眼,「這事不用腦子想都能知道是誰幹的!柏向南那幫王八蛋太可惡了!竟然敢在省城公安廳的眼皮子底下綁架省紀委書記的兒子!這筆賬我們遲早都要跟他算清楚的!」

「就是說根本就沒有任何蛛絲馬跡能夠證明是柏向南的人綁架了毛毛對嗎?」

程飛不得不泄氣地點了點頭,「我們的對手太狡猾了。柏向南是只老狐狸,他這麼做無非是想給谷書記施加壓力,以換得我們不再繼續調查他的籌碼,可他也囂張不了幾天了,我們的人已經在新加坡發現冷水雲的蹤跡了。只要冷水雲一腳踏入國門,公安部門就會立即對他實施限制進行調查。」

小黃倒沒有程飛那麼樂觀,「雖說冷水雲是去國外旅遊,事先並不知道我們調查林雪微的事,可現在這事已經在羅原吵得沸沸揚揚的了,冷水雲能不聽到風聲嗎?我覺得冷水雲未必會在這個時候回來。」

「可他出國的護照就快到期了。不回來,他就等著被遣送回來吧!」程飛說着,立即帶着小黃去了雙規林雪微的房間。

林雪微披頭散髮地坐在張玉對面,任憑張玉怎麼勸導,就是不肯吃一口東西。工作組裏,林雪微誰也不怕,大家背地裏都罵她是死豬不怕開水燙,但林雪微卻怵程飛,只要程飛一進這個門,她就感覺渾身上下里裏外外都不自在起來。這不,程飛剛在門口咳嗽了一聲,她就立即坐直了身子,不經意地用眼睛的餘光瞟了他一眼。

「林雪微,我才回去了兩天,聽說你又開始絕食了?!」程飛走到張玉面前,從她手上接過一塊麵包,遞到林雪微面前,「好好的絕什麼食啊?上次不是跟你說得很清楚了嘛,你不也是很明白的嘛,你要絕食死了,外面肯定會說你畏罪自殺,還有,小雪剛沒了父親,你就忍心又讓她沒了母親嗎?」

程飛的話沒錯。上次絕食后,林雪微的確是因為他這番話有所醒悟。不過程飛並不知道,他回許江的當天,柏向南的人就通過工作組的老胡偷偷給林雪微遞了話,告訴她省里的龐書記已經給工作組施加了壓力,讓他們必須在半個月內調查清楚她的問題,如果還調查不出來就必須放人了事。老胡還告訴她,在這半個月之內,思想上絲毫不能有任何鬆動懈怠,決不能讓工作組抓住她任何把柄,最好再鬧出點事來,到時外面再配合她來個群眾請願,事情就好解決多了。

程飛自然不知道老胡已經被柏向南收買了,更不知道林雪微已經和外邊互通氣息了,還想利用最後的時間從林雪微嘴裏問出些有突破性的東西。

程飛沒料到林雪微對自己的態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變,和張玉面面相覷,臉上露出極度疲憊的神色。這次回許江除了向穀子強和高揚彙報工作外,他還收到了許莉莉的最後通牒,如果不離開省紀委,那麼就等著分手。程飛本來想先結了婚再慢慢改變許莉莉對紀委的態度,沒想到許莉莉鐵了心腸,硬是要他先退出紀委才和他結婚,這樣一拖再拖,拖到兩個人都三十齣頭了,可婚事還是遙遙無期。已經下台的許市長見女兒三十多了還是個未婚女青年,心裏比誰都急,老兩口聯合起來給女兒施加了重重壓力,沒想到許莉莉卻不買賬,把二老對自己施加的壓力通通轉移到程飛身上。

張玉見程飛臉色不好,連忙讓小黃先帶他出去休息,自己則繼續盤問著林雪微。

「程室長,您這是怎麼了?」小黃緊跟着程飛回到他的住處,一邊給他倒著開水,一邊關切地問他,「是不是嫂子又給您臉色看了?」

程飛睨了小黃一眼,這小子哪壺不開偏提哪壺。一邊接過茶杯喝了一口水,一邊嘆著氣說:「什麼嫂子不嫂子的,八字還沒一撇呢!」

小黃聽出他的話外音,問道:「您還真的跟嫂子鬧上彆扭了?」

「我哪有空跟她鬧彆扭,是她跟我鬧彆扭。」程飛淡淡地掃着他,「你說,干咱們這一行的就真的那麼沒出息嗎?」

小黃被他問住了,半天沒回答上來。程飛自嘲地笑笑,「別人都說咱們紀委處處受制於人,想幹什麼都伸不開手腳,既要聽這個的,又要聽那個的,你說,我們到底該聽誰的?既要聽這個的又要聽那個的,還要我們紀委做什麼?這案子還怎麼調查下去?」

小黃嘆口氣,「又不是我們一家這樣,現在在哪個單位做事不得受個夾縫氣?不過我也想不明白,既然紀委是調查黨內違紀違規行為的機關,為什麼上面就不把權力下放,讓我們放手去辦事呢?您看,我們在羅原調查一個小小的財政局長的腐敗問題就這麼困難,要真想動個大官,還不得先把自己急死?我真想不通上面都是怎麼想的,為什麼非得限制我們的調查時間,這不明擺着是干涉我們不讓繼續查下去嗎?」

「不讓明著查,我們就暗着查!」程飛攥緊拳頭砸在桌上,「我就不信這天下沒王法了!」

「可是官大一級壓死人啊!而且龐書記是有權叫停這個案子的,如果真跟龐書記叫起板來,吃不了兜著走的就該是我們了。」

「你怎麼說話的?」程飛一臉的不高興,「你這叫長他人志氣知道不?我們是幹什麼的?我們是紀檢幹部!紀檢幹部是幹什麼的?如果連黨內的違紀違規行為我們都不能調查得一清二楚,那還要我們這些紀檢幹部做什麼?還要紀委做什麼?!」

小黃在程飛面前吃了一頓教訓,連忙找個借口走了。程飛一個人愣愣地坐在桌邊,仔細回味着許莉莉不冷不熱地扔給他的最後一句話:「即使不能做愛人,我們也是可以做朋友的。」做朋友?程飛不無感傷地回味着與許莉莉交往的每一個具有紀念意義的瞬間,或許她說得沒錯,像他這樣的男人並不能給她帶來她想要的幸福,也許,放手是他能做到最好的事情,也是對她最為負責任的一種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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