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消失的“真品”

第五章 消失的“真品”

1

母親接了電話馬上急切地問:「美果,你怎麼啦?出什麼事了?」

「出事,什麼事呀?」

「不是什麼事,哎呀,從昨天開始警察打來好幾次電話……你到底出什麼事啦?」

「啊……」

美果的大腦飛速旋轉着,考慮該如何回答。

「有個女的在京都下落不明。因為我知道一些有關她的情況,所以被警方問了很多……就是這麼回事。沒什麼可擔心的。」

「擔心死我了……」

母親都帶着哭腔了。

「那我就放心了,可是警察什麼理由也沒說,所以我才會胡思亂想……對啦,在比叡山有個年輕姑娘被殺了,是不是那件事呀。」

「知道了,對不起,媽媽,讓你擔心,我明天一定儘早回來。」

「哦,沒關係,你自己要小心呀!」

剛要掛電話,母親又說:「啊,等一下!」

「除了警察還有個電話……不,也許仍是警察的吧?因為對方說讓你給警察局打個電話。」

「嗯,哪兒打來的?」

「一個叫淺見的人,是個男的。似乎不是你公司的人,是你的熟人嗎?感覺很不錯。是個什麼樣的人呀?他結婚了嗎?你在和他交往嗎?」

「哎呀,你想什麼呢!」

美果忍不住笑起來。

「在京都認識的,才認識五天。後來又偶然在奈良遇見……先別說這個了,淺見說什麼啦?」

「他說他在警察局,讓你給他打電話。」

「警察局?哪裏的警察局?」

「啊,對啦,說是木津警察署。木津就是樹木的木,大津的津。」

「這個我當然知道。那我就給他打電話啦。」

母親的「要小心呀」只聽了一半,美果就掛了電話。馬上重新插入卡,查問了木津警察署的電話號碼。這時各種想像在她頭腦中盤旋。淺見在警察局,這表明他被捕了。

「活該,害人亦害己——」

只要自己不被處以死刑就行了。

記下電話號碼后,美果猶豫了:怎麼辦才好呢。如果淺見被捕了,這或許是個圈套。通過追蹤電話,也許刑警會追來。雖然想了很多,但美果最終還是決定打這個電話。

從電話打通到淺見出來接,花了很長時間。難道是為探查到我的位置而爭取時間——美果不禁又胡思亂想起來。

「喂,是美果嗎,我是淺見。」

話筒里立刻傳來一個爽朗的聲音。

不知怎麼回事,瞬間,美果突然湧出淚來,禁不住嘟囔道:「討厭……」

「討厭……你這問候語太無情了。我可是為了救你才來警察局的。」

淺見帶着怨氣說。

「啊,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在警察局,是被捕了吧?什麼時候執行死刑啊?」

「哈哈哈,在東京還有比死刑更殘酷的懲罰等着我呢。不過,能和你聯繫上太好了。聽說你甩掉了刑警,我反而很擔心,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不好的預感,什麼預感?」

「嗯……我也說不清楚,比叡山那件事等等很多事情在頭腦中閃過……不說這個了,你現在在哪裏?」

「般若寺附近,從夕陽地藏菩薩往奈良方向稍走一段的地方。」

「那你去夕陽地藏菩薩那裏,我馬上去。好嗎,這次可不要再逃了。」

電話掛斷以後,美果又握著聽筒愣了一會兒。她覺得淺見的溫暖氣息通過電話線滴落到自己的手掌上。

美果以為淺見被捕了,原來他是到警察局說明情況。電話中淺見的親切消除了美果的疲勞。

來到夕陽地藏菩薩前,美果一狠心投了一百日元的硬幣作為香火錢,祈禱了很長時間。太陽還高,溫暖的感覺讓人覺得彷彿夕陽就在背後。

一直很不放心的淺見,看到了愣愣地佇立在夕陽地藏菩薩前的美果。他打開副駕駛位子的窗戶,故意大聲喊:「上車!上車!」

美果綻開花一樣的笑臉,打開後門,鹿一般輕快地鑽進車中。

「哈哈哈,找到你了,太好了太好了!」

淺見鬆了口氣,掩飾不住內心的喜悅,隨口喊了出來。

「因為你在警察局,我以為來的會是警車呢!」

美果高興地抬高聲音說。

「怎麼可能用警車來接你呢!這位是搜查總部的主任搜查官,東谷警部。警部親自用自家車來接,真是非常感謝。」

「請多關照。」東谷和美果互相問候。

「淺見,雖然你不怎麼喜歡警察,但是你倆關係不錯呀!」

「哎!啊哈哈,過分啦,竟然把我的秘密泄露了。」

「沒關係,我們警察已經習慣被人討厭了。」

東谷並沒有生氣,微笑着轉動方向盤。在不知東谷和淺見之間曾有過爭吵的美果眼裏,兩人關係親密得像十年的知己一樣。

「聽說你機智地逃走了。日吉館那件事我聽說了,可不能欺騙警察呀。」

「哎呀,讓我逃走的不是淺見你嗎!我以為必死無疑呢。那之後你怎麼樣了?難道沒有被警察抓住判死刑嗎?」

「哈哈哈,這種嚇人的話你說的真輕鬆呀。先別管我啦,那之後你怎麼過的?」

「我……」

美果支支吾吾不肯說。淺見回頭和美果的目光相遇。他覺察到也許是東谷警部在,不太方便吧。

「我很想聽聽你這幾個小時逃亡生活的經過。對啦,你不是還沒吃午飯嗎?」

「哎,是啊,你怎麼知道?」

「飢餓動物的眼睛總是閃著異樣的光芒。警部,麻煩你送我們到湯麵館之類的地方。」

「那好,前面有個西餐館,就到那裏吧。不過,吃完飯一定要來搜查總部。否則,這次真的要請求發逮捕令了。」

東谷也完全沒有戒心,少有地說了句玩笑話。

這是一間像從前的西餐廳的餐館。兩人要了咖喱飯。淺見雖然吃着熱乎乎的盒飯,卻是在配合能吃的美果勉強地往嘴裏塞。

「發生了一件不可思議的事。」

吃了一半咖喱飯,美果感覺肚子有些飽,於是耐不住沉默開始講起來。

「那之後,我在猿澤池和那個人見了面。喏,他說了有關香藥師佛的事,就是那時的那個男人。」

「噢……」

淺見充滿興趣的目光轉向美果。本來他就已經吃飽了,所以停住了喝湯的手。

美果說一會吃點飯,喝些水,然後接着說。由於美果的話出人意料,所以深深吸引了淺見。

美果的話以最後發生在夕陽地藏菩薩前的意外事件結束。

「刑警在那時出現真不走運。」

「不,你錯了。」

淺見表情認真地說。

「或許多虧了刑警你才能像現在這樣平安無事。」

「是嗎?」

「當然,我覺得的你太輕率了。」

「對不起。」

淺見目光嚴厲地責備美果,她禁不住向淺見道歉。

「那麼,車牌號碼是多少?」

「哎?」

「逃走汽車的車牌號碼你看到了吧。」

「那個……雖然看到了,可沒記住。」

「請想出來。」

「不行,我辦不到,想不出來。」

「即使很難也應該能想出來。因為在你頭腦的顯示屏上即使只是一瞬,確實曾閃現過那個號碼,所以不可能想不出來。」

「即使你那麼說……」

美果很吃驚,臉上顯出畏懼的神色。

「真可怕,你。」

「哎?我,可怕嗎?……」

淺見慌忙用手摸整個臉,彷彿臉頰上沾了飯粒。

「總覺得你的眼睛看上去很生氣。」

「我沒生氣呀!」

「但是,看上去像。褐色的眼睛有點兒恐怖。」

「是褐色嗎,我的眼睛?」

淺見確實不知往哪裏看好了,只好朝向天花板。然後,視線重新轉向美果說道:

「為什麼非讓你想起車牌號碼呢,其實是因為有情報說,在佛谷被殺的那個女子,在其死亡推定日的同一天曾站在夕陽地藏菩薩前。」

「哎……」

連美果的臉色也變了。

「聽說在淅淅瀝瀝的雨中,沒有撐傘站了很長時間。」

「後來,車也來了嗎?」

「不,好像沒來。於是,就死了心……這麼說,多少有些主觀,總之,她開始離開那裏,之後,穿過般若寺前的道路,朝木津方向走下了奈良坡。」

「在雨中,是嗎……」

美果沉默着想像當時的情景。

過了一會兒,美果低聲說:「你說這件事的……意思是或許我可能遭到和那個人同樣的厄運。」

「至少我那樣認為。」

「可是,把我帶走,又會怎樣呢?而且,那個女人在那裏白等了,結果沒坐上車,可是卻被殺了。所以這不是和香藥師佛的事沒關係嗎?」

「是,我無法否認。也許沒有關係。我認為有關係只是憑我的直覺。落空的可能性很大,如果就這樣什麼事也不發生的話。」

「哎?那你是說可能發生什麼事啦。」

「大概吧。」

「大概……發生什麼事?」

「第二起殺人案。」

「哎……」

美果驚叫起來。店裏的人和顧客都向這邊看。

美果就不用說了,淺見也慌忙俯身到桌上,避開眾人針扎一樣的視線。

「喂……」美果白了一眼淺見,戰戰兢兢地問,「那第二起殺人案,被害者是我?」

「是的。」

淺見直起身子,神色凝重地說。

「不過,本來的話——我的意思是。但是,實際上被殺的是你說的那位香藥師佛的紳士。」

「你說謊……」

美果好容易才忍住沒有驚叫。

「哎呀,如果像我預想的那樣,發生第二起殺人案的話,那被害者肯定是跟你說香藥師佛的紳士。」

淺見像冷酷的執行官一樣用同樣的口氣重複道:

「本來,像我剛才說的那樣,被害者是你,這並不奇怪。但是,敵人不知道你的來歷身份。連香藥師佛的紳士都不知道你的名字吧?這樣一來,結論只有一個,被殺的只能是香藥師佛的紳士。」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那個人必須被殺呢?」

「當然是為了消滅線索啦。因為跟你說香藥師佛的紳士的臉被你清楚地看到了。」

「不過,這作為殺人的理由太……這件事我佯裝不知,並且我也不知道是否真有香藥師佛。」

「是的,一般情況下,如果冷靜地想一想,確實沒有值得殺人的理由。但是,現實中卻有人被殺。在被殺之前殺死對方——這就是殺人者的理論。」

「怎麼會……無論是我還是那個人根本就不想殺人。不,不,那個人恐怕也沒想過那種可怕的事,一定沒有。」

「但是,如果你向別人說了有關香藥師佛的事……哎呀,實際上你不是已經對我說了嗎?我膽小什麼也沒做,可是如果別人——比如東谷警部知道了,那位功名心很強的警官可能會馬上採取行動。而且要查出跟你說香藥師佛的紳士……然後就順藤摸瓜把相關的人一個一個地查出……」

「所以……所以,我不是沒跟東谷警部說嗎?」

「對,這是很明智的做法。但是,他們沒辦法知道。你也不可能用擴音器在奈良市到處宣揚自己什麼也沒說。」

「……」

美果不滿意淺見這種故意刁難的說法,綳起面孔沉默了。

「別那麼嚴肅呀。」淺見禁不住笑了。「這終究不過是我的假說。或許像你說的那樣,和佛谷的事件一點關係都沒有,跟你說香藥師佛的紳士也不會被殺。」

「可是,或許也有關係呀。而且,那個紳士也可能被殺……」

「確實如此。」

「你說得真冷酷……就不能想想辦法嗎?有什麼辦法可以防患於未然嗎?」

「只有一個辦法。」

「那你快說呀!」

「我已經說過了,就是想起那輛車的車牌號碼。」

「……」

這次美果真的沉默了。

2

千葉縣市川市位於千葉縣西部,是京葉工業地帶的一角,作為東京的衛星城早就出現了人口增加的傾向。現在有人口四十六萬,早可以稱為大型城市了。

野平隆夫的家位於市川市國府台。這棟房子建於十五年前,在一片比較新的住宅區中。雖是不怎麼大的二層樓,但大致有四室一廳一廚房。雖然當時地價很便宜,但我還是從銀行貸了款,抱着從清水的舞台上跳下的心理準備買了這棟房子——野平絮絮叨叨地講著這些,好像在向稅務署的人辯解一樣。

拜訪野平家的是京都府警的中頭部長刑警和木津署的石塚刑警兩個人。兩人原打算去公司找野平,可在電話中,對方說「公司下班后請到我家來」,因此兩人來到了市川。

因為是遠道來到不熟悉的地方,又趕上了傍晚的下班高峰,兩人累得連話都懶得說了。

野平一家有野平隆夫、妻子清子和女兒繁子,過着三人生活。清子是一個面帶微笑和藹可親的嬌小女人,大概是本性認生吧,端來紅茶就馬上退回屋裏沒再出來。

警方的事情已經傳達過了。

「這幾年我從未去過京都等地。」

野平一邊神經質似的用指尖敲著沙發的扶手,一邊說。

「我接到一個奇怪的電話,很吃驚,是嗎,有人冒充我的名字?那我對那位小姐實在非常抱歉。哎呀,我並不知道有那種事,我以為一定是騷擾電話,非常粗暴地斥責了對方,真是對不起。」

警察還沒問,他就考慮著要說的事情的下文,滔滔不絕地講起來。

因為他說話缺乏抑揚頓挫的語調,所以年輕的石塚他們感覺像聽經書一樣,都有些困意了。可是,時間才剛過晚上8點。據說從東京的公司回來最快也要過7點。單程要一個半小時的上下班生活整年持續著,這種感覺對京都的人來說真是難以理解。

「你女兒最近沒有去過京都和奈良?」

中頭例行公事地問道。

「當然沒有。而且,還有什麼一個假冒我女兒名字的女性住過京都的飯店,在凈琉璃寺附近被殺了,這真是令人害怕。到底是怎麼回事呀?」

「正因為一點也不清楚所以我們才很苦惱。只是,毫無理由地冒充你們家人的名字這很難理解,比如某人會因某事恨你,有沒有這方面的線索啊?」

「沒有。」野平立刻答道。「因為我只是個在大公司的庶務科埋頭工作的人,根本沒有被人憎恨的那種要強心。哎呀,這種事也沒什麼值得自誇的。」

「是啊。」

野平讓人覺得是一個不但其貌不揚而且既無害也無益的男人,所以他們一不留神說了這麼一句。

「儘管如此,這件事應該是認識你和你女兒的人乾的。而且,被殺女性的姓也是野平。在你親戚中有符合條件的人嗎?」

「沒有,沒有和死者年紀相仿的人。而且,假如有的話,如果有人失蹤了,應該告訴我們一聲。」

「怎麼樣,關於這件事你女兒有什麼線索或者跟你說過什麼沒有?」

「不,沒聽她說起過。不過,如果有的話就麻煩了。因為我女兒是快嫁人的年紀了,有什麼風言風語的話那可不得了。」

「今天你女兒不在家?」

「是啊,還沒回來。大概又和朋友跑到什麼地方去了。現在的年輕人總是去跳迪斯科什麼的,他們可不缺玩的地方。一點也不體諒父母的心情,常常逛到很晚。真是沒辦法。」

別的也沒什麼好問的了。

「對不起,我們想借一張你和你女兒的合影。」

「好的……但是,沒有太新的。到了我女兒的這個年紀,就變得討厭和父親一起照相了。」

野平說了聲「請梢等」退出去之後,馬上拿着照片回來了。

「這樣的行嗎?」

野平拿出一張四寸的照片。雖然嘴上說「這樣的」,但似乎是本人滿意的一張。野平穿着西裝,拍得很不錯。

野平繁子穿一件雅緻的天藍色水珠圖案連衣裙,依偎在父親右側。

中頭看了一眼,心想「不一樣——」。死後過了十天左右的受害者,和繁子較瘦的姿容相差太多。

將照片放入包中,兩人起身告辭。

照片當天夜裏電傳到了京都府警。

第二天早晨,淺見和美果來到木津警察署,在接待室從東谷警部那裏看到了野平父女的照片。

「不一樣啊!」

兩人同時說道。

野平隆夫和兩人在大覺寺遇到的男人完全是不同的兩個人。

「是嗎?」

東谷警部重新盯着照片。

「其實,剛才報告說寶池的飯店也是同樣的回答。父親如此,女兒的模樣也毫無共同之處。據服務員說照片上的野平繁子漂亮是漂亮,但有點兒寂寞憂鬱的感覺,而以野平繁子的名字在飯店住宿的女性額頭圓圓的,是一個感覺很可愛的美人。」

「果然,是個可愛的美人嘛!」

淺見瞅了美果一眼。美果佯裝沒注意。

「去野平家調查的刑警還沒回來?」

淺見問。

「不,剛回來。我叫他們過來。」

東谷讓部下去叫那兩個人。

中頭和石塚聽說了淺見的來歷,又是初次見面,所以有點兒緊張。

「對不起,麻煩你們把訪問野平家時的情況從頭到尾講一下。」

淺見態度謙遜地委託二人。雖說是刑事局長的弟弟,可自己畢竟只是一介普通的採訪記者。他們那樣緊張,自己非常於心不安。

中頭原原本本地講了兩人拜訪野平家、從野平隆夫處聽取情況的全過程。淺見側耳傾聽,必要時反問一下。

「我知道了。」

聽完后,淺見行禮致謝。

「為慎重起見,請允許我問兩個問題。不在公司或附近見面特意讓兩位到自己家來,這是野平說的吧?」

「是的。」

「為什麼呢?」

「說是在公司里不太方便。他解釋說無論在公司附近還是家裏都一樣,所以我們就按照對方說的做了……有什麼問題嗎?」

「不,沒有。千葉縣那一帶地理情況複雜,我想很難走吧。」

「確實如你所言。大致的地理情況雖然了解過,但我們是問了好幾次路才到的。」

「還有一個問題,他女兒那天晚上回來晚了嗎?」

「好像晚了。我們離開野平家時大約近10點,她還沒有回來。」

「雖說如此,但以東京的感覺來說,10點還不算晚。」

「好像是,野平並沒有顯出擔心的樣子。」

到此,淺見的問題問完了。

中頭和石塚以及其他部下都出去了,接待室里只剩下東谷警部和淺見、美果三個人。

「阿部,你是幾點的火車呀?」

淺見問。美果臉上突然顯出寂寞的神情。

「還沒決定,幾點都行。只要今天回到東京就行了。你什麼時候回去?」

「不,淺見還要再呆一段時間吧?」

東谷好像是為了先發制人一樣迅速說道。

「不,我也回東京。我本職工作的截至時間要到了。而且,旅費也快用完了。」

「那種事情……」

剛說一半,東谷又不說了。警察局還沒有給民間人士提供「調查費用」等補助的先例。

「只是有一件事想拜託你。」

淺見拿出作筆記的便條,交給東谷。數字隔三跳四地寫着。

——3??5公爵(黑)——

「能否查找一下這個車牌號的汽車。」

「啊?什麼呀,這是?」

「其實這是阿部看到的那輛汽車的車牌號。因為只是一瞬,所以即使這幾個數字也是好不容易才想起來的……但是……只憑這個一定很難吧?」

「嗯……」

「她肯定是輛奈良車牌的車,還是不行嗎?」

「不,要查也並非不能查。但是,這輛車到底怎麼了?是肇事逃逸還是和別的什麼案件有關係?」

「現在什麼也不知道。不過,今後有什麼案件發生的時候,很可能和此有關。」

「啊?……什麼意思?」

「不好意思,這只是我的直覺。按照阿部講的話進行推理的話,總覺得很可能發生殺人案。被害者是六十歲左右的男子,很了解古代美術。如果有那樣的人被殺害或其死因很可疑的話,一定是和乘坐那輛車的人密切相關的殺人案,請務必這樣考慮。」

「等一下!」

東谷大驚。

「殺人案……如果知道會發生那種事情的話,必須採取措施防患於未然。不能袖手旁觀地等著事情的發生。」

「的確,應該如此,可是就像我剛才說的那樣,這畢竟只是我的直覺,實際上是否會殺人,沒有可以斷言的根據。而且最重要的是,那個人是哪裏人,叫什麼,阿部一點兒都不知道。」

「嗯……這麼一來,即使像你說的那樣會發生殺人案,我們也只有等了?」

「是的,很遺憾……倒不如祈禱我的直覺是錯的。只是,不幸發生這種事的時候,不管在都道府縣的什麼地方發生——也就是說,無論屍體發現現場和案發現場在哪裏,如果被害者符合我剛才說的條件的話,希望你能積極參與並假定和那個車牌號的汽車有關。」

「知道了。但是,你認為會在什麼時候發生呢?」

「明天,後天……今天……或者早已經發生了。」

東谷和美果都失聲叫了起來。

3

近鐵特快出了西大寺站后,就毫不留情、中途不停地向京都疾馳而去。

最近,奈良和京都之間也迅速地城市化,住宅在鱗次櫛比地建造,但是在奈良縣的盡頭、從秋筱里一帶往前的一段,還有雜樹林和可以採到竹筍的竹叢,殘留着僅有的田園風情。「秋筱」也是成為為新的皇族稱號的地名。

臨近傍晚,田地的各處不知在燒什麼,升起縷縷青煙,如雲霞般飄蕩繚繞。

盈手依別奈良山

相思映得入夢來

阿部美果心中又浮現出會津八一的這首和歌。但是,並沒有像平時那樣伴隨着寂寥的思緒。

淺見光彥坐在旁邊的坐位上。

僅僅這一點,美果就覺得旅行還在繼續——與其這麼說,不如說她正在體驗一種旅行才剛剛開始的心跳。

「真是奇怪的案件!」

淺見突然說。之前一直保持沉默大概是因為在考慮這件事吧。

「是啊,好像是。」

美果曖昧地回答。自己和這個案件很有關係——雖然美果也有這種實際感受,但卻不能達到淺見那種近乎痴迷的程度。這是由於男女的差別,還是淺見異乎尋常的好奇心呢。

「你說好像是,你不認為奇怪嗎?」

淺見轉過整個身子,用責怪的眼神盯着美果。

「不,連續發生不可思議的事,確實很奇怪。」

「好吧,最初從那個人說想看大覺寺抄寫的佛經開始,就是很奇怪的話。」

「是啊,真的。」

「因為女兒的失蹤再驚慌失措也不應該……即使一張一張地查找堆積如山的抄寫的佛經,也不可能查到什麼。」

「是啊!」

「然後,雖然去了酒店,卻只在服務台簡單問了一下,就回去了。」

「是的。」

「連我都問過西餐廳和咖啡室,既然是父親,卻那麼馬馬虎虎地調查了事,這太不正常了。」

「真的呀……可是,這意味着什麼呢?」

「總覺得他是在故意做這些事。你不覺得嗎,我感覺他好像是在顯示自己的作為。」

「確實是,可……」

「對,也許可以稱之為嘩眾取寵的行動。父親拚命地尋找女兒的下落——他確實是在進行這種表演。但是,實際上父親和女兒都是冒牌貨,所以更讓人吃驚。究竟是為了什麼而必須演這麼麻煩的戲呢,真是奇怪。」

「為了什麼呢?」

「如果這場拙劣的表演有目的的話,我想其目的只有一個。」

「……」

「總之就是讓好心的第三者記住一個叫野平繁子的女子失蹤這件事。對啦,順便也記住尋找那個女子的可憐的父親。這樣,如果屍體被發現,而且死者穿的衣服上留有洗衣店寫的名字『野平』,馬上就會認為被害者是野平繁子——這樣就會引起混亂。在大覺寺有兩個老好人牽扯進去,還毫不介意地去過寶池的飯店,這些奇怪的話傳到警察的耳朵里,無論是誰都會那樣想的。」

「可是,被害者不是野平繁子呀!」

「那也怪——很怪。而且,野平和女兒都很健康,根本就沒去過京都,所以就怪上加怪了!」

淺見的強調讓美果禁不住笑起來。淺見歪著嘴唇忍住了笑。

「哎呀,這不是值得笑的有趣話題。」

「可是,你的語氣不認真呀。」

「我可是很認真的。總之,野平父女的冒充者是什麼人,表演的目的是什麼,這是其一。」

淺見伸出食指。

「而且,還有一個很怪的就是在夕陽地藏菩薩前淋雨的女子。聽說雖然下着冷雨,卻是個不錯的季節,但是她毫不撐傘佇立在雨中。而且最後翻過奈良坡向凈流離寺走去,在佛谷被殺——所以,這也完全是在表演。」

「怎麼可能……你說得太過分了。那個女的可是假定的被害者呀!」

如果沒有弄錯的話,自己也很可能遭遇和那個女子同樣的命運,這樣想的美果絕不允許淺見那種輕率的說法。

「如果是你的話,你怎麼做?」

淺見察覺到美果的責難,像把乒乓球打回去一樣問道。

「那個……」

美果畏縮了。她感到了冰雨打在脖子上的寒冷和滲透肌膚的憂鬱潮濕的殘留的冬天的氣息。

「如果不站在那個女性的立場上,就什麼也不能說。大概她有什麼理由必須那樣做吧。」

「無論有什麼理由,都不該那樣。如果是我,絕不會做那種傻事。不,也許有一種情況例外……」

「例外,什麼情況?」

「想死的時候。如果她想自殺的話,那麼她那種愚蠢的行為就很好理解了。」

「自殺……」

「對,除此之外就很難想通了。」

「但是,即使自殺,那樣,太奇怪啦……」

美果原想說那樣寒冷疲勞,但是覺得比淺見說的還輕率,所以就沒說出來。

「是的,很奇怪。確實是奇怪。自殺的話,一開始直接去佛谷、華嚴瀑布(註:日本旅遊勝地,也是自殺勝地。)之類的地方就行了。」

「華嚴瀑布?」

「哎呀,只是打個比方。總之,站在夕陽地藏菩薩前和凈琉璃寺的山門下是永遠也死不了的。大概也不可能是在等得感冒病死或是凍死吧。」

雖然聽起來很容易理解成開玩笑,但淺見卻是一臉認真的表情。

「不過,難道就不可能是和誰約好了一直在那裏等嗎?」

「噢,到底是和誰有什麼樣的約定才會那樣拚命地等待呢?」

「那,比如,戀人啦……」

淺見困惑地抱住頭。

「真遺憾,我沒有和能那樣等我的異性交往的經歷,所以無法理解。但是,有嗎,那樣的女子?」

「沒有了,如今那種人。」

美果生氣地說。如果有的話,我想把她撕碎——美果認真地想。可是,如果有願意那樣等我的人多好啊——心中某處似乎藏着這種願望。

「是吧,沒有。不,也許在夕陽地藏菩薩那裏等待這種事會做,但從那裏步行到凈琉璃寺是絕對不會做的,首先很難理解她那樣做的必然性。」

「是這麼回事……那麼,淺見,你認為她到底為什麼要做那種傻事呢?」

「我不是說了嗎,是在演戲。」

「那怎麼……」

「你是不是想說不可能?對,的確不可能。不過,只是從常識來判斷的話不可能。可這次發生的事用常識是解釋不通的。不過對那個女性來說,也許下起冷雨這件事是其預料之外的。結果雖然提高了演出效果,對她本人卻是非常痛苦的。肯定是比死還要痛苦的苦行。」

「所謂比死還痛苦……」

美果也不知道淺見哪句是認真說的,從哪句開始又是半開玩笑了。

「你離開了奈良就和這件事拜拜了嗎?」

「不,不可能的。這麼有意思……這麼說又要被你批評了。總之,遇上這種不可思議的事而放任不管是很難的。」

「那你今後打算怎麼辦?」

「路只有一條。」

淺見似乎含着怒氣的眼睛望着窗外說。不,他白皙的臉上隱約可見的憤怒讓人覺得他或許真的在生氣。

「你所說的一條路是……」

美果連提問也覺得不好意思,聲音禁不住小了。

「我已經決定了,就是惟有將野平窮追到底。」

「野平……哪個野平?」

「嗯?……啊,當然是實際存在的野平啦。M商事的野平隆夫。」

「但是,即使你追查那個人,也查不到什麼吧?警察局的刑警調查返回后不是就沒再去嗎?」

「是,可我總覺得那次調查有些不足,不能令人十分滿意。」

淺見慨嘆道。

「因為我覺得對不起去調查的刑警,所以當時沒說,我無法理解為什麼不進一步追查野平。」

「可是,野平只是名字被人冒用,他才是善意的第三者吧。即使問,也了解不到什麼呀,不是嗎?」

「但是,不管怎麼說,大覺寺的野平用過野平隆夫的名片。而且,女兒的名字也完全吻合。很難想像對野平和野平家的情況這麼了解的人和野平毫無關係。」

「可是,野平的姓名和他家裏的情況不是任何人都知道嗎?」

「任何人?……」

「不,任何人只是一種措詞,我想應該有很多人知道。」

「很多……大約多少人?」

「多少人,我的意思是不特定的多數。」

「那你覺得大抵有多少人呢?」

「那個,我不知道。」

「一百人左右?」

「更多。」

「那,一千人左右。」

「不……雖然不能一概而論,但是野平所在公司職員有幾千人吧,他是老職員了,所以知道他的職員應該很多吧。」

「是啊,如果再加上只限於認識程度的話,恐怕人數相當多。但是,如果是對野平的家庭構成——特別是連他女兒的情況也很熟悉的話,又會怎樣呢?」

「……」

美果一副被駁倒的神態,沉默不語。

「哈哈哈,沒精神啦!實際上,對方並不一定要知道野平的情況。名片也許是偶然撿到的,只要看看職員名冊,就能在一定程度上知道野平的一些情況。即使是他女兒的事,知道了年齡,只要賦予其適當的性格就行了。比如,說她喜歡看佛像就是胡說的。最初得到他的名片,然後就把目標集中到野平身上,這也是可以理解的。」

「什——么……」

美果好像含着怨氣似地瞪着淺見。

「我正在認真地想到底有多少人會知道野平的情況,你卻……」

「雖說如此,但在現實中使用野平的名字卻是一個重大的謎。剛才我用了『偶然』這種說法,但不可能誰都可以的。比如,我和你就不行。為什麼偏偏假冒野平的姓名呢——其中一定有必須是野平的理由。」

「也許是吧。對啦,果然……這麼說,有年齡和我差不多的女兒也許是第一個條件了。」

「嗯,誠然……那麼,如果以你和你父親為目標的話也不奇怪吧?」

「哎?我父親?……是嗎,對呀,我也有那種條件呀。」

美果突然有一種抱着了很重要的東西的感覺。

「但是,如果那樣的話,具備同樣條件的父女可真是要多少有多少了。」

淺見盯着美果緊張的表情,微笑着說道。

「我二十五歲,我記得父親是五十一二歲吧?……是啊,我的朋友情況大抵和我差不多。」

「從無數的父女中選擇了野平父女,僅僅是偶然嗎?」

「我也認為不是偶然。不過,如果有選擇的根據,那又是根據什麼條件呢?」

「這就是問題所在。」

淺見的眼神有一種看透事物的聰明和嚴肅。被這種眼神盯着,美果不禁移開了視線。

「野平父女擁有的條件中哪些是不一般的呢,我覺得只要徹底查明這一點,謎底就自然解開了。」

「這麼說,你要去訪問野平家?」

「家和公司都去。我感覺刑警按野平說的沒有去公司是一個失誤。」

「可是,東谷不是說了嗎,野平只是被人冒用了姓名,可以說是一個受害者。」

「對,那不正是刑警所顧慮的地方嗎?但是,要想看清本質,如果不深究藏於其中的機關,是什麼也看不見的。」

淺見像感嘆警方的失策一樣,不斷地搖著頭。

4

新宿副中心地區的超高層建築已經達到了十五棟。每次淺見來到這裏抬頭仰望林立的高樓時,都有種身心萎縮的感覺。建造這種東西,如果能不惹神生氣就好了——淺見想。神一氣之下連只有九十米高的巴別塔(註:《舊約》中所載的沒有完成的通天塔。)都破壞了,這不說明神不理解人的語言嗎?

別說神了,只要情況允許,連有恐高症的淺見都不想接近這裏,聯繫自己這種不安的心情,淺見似乎理解了阿部美果被奈良吸引的原因。在令人想到安東尼奧·高迪(註:西班牙建築師。)的東京都廳大樓斜對面、隔着馬路的超高層大樓里,坐落着M商事的總部。

M商事使用着五十二層大樓的十層到二十一層,接待處位於第十二層。

淺見說「我找庶務科代理科長野平」,負責接待的小姐用電話進行了聯繫,等了一會兒,那位小姐卻很有禮貌地說:「非常抱歉,野平現在正在開會。他說請您重新打電話預約。」

「那我什麼時候打攪好呢,我想請野平決定。」

淺見站在接待處前一動不動地說。也許淺見在怒目而視吧,接待小姐的笑容僵住了,又拿起話筒,背過身去小聲說着話。

「對不起,他問您有什麼事情。」

放下話筒,轉過身的小姐臉上笑容已經完全消失。

「已經在電話里說過好幾次了。不是我,是一個叫阿部美果的小姐打的電話,想就京都的事道歉,並想和他談談相關的事情……已經打了十幾次電話了。因為事情總得不到解決,所以我才來的。」

淺見說的並不是謊話。從昨天開始,美果就持續給野平打電話。幾乎隔一個小時打一次。話務員或是辦公桌的小姐的回答總是「現在正在開會」或「出去了」。

「我氣得頭髮昏。他是在躲避,絕對是。」

美果向淺見說着心中的不滿。

「是的。」

淺見聽了美果的話,反而高興地說。

「他那樣逃避,可就越發奇怪了。這樣的話,就是硬著頭皮也要給他打電話。」

「可是,我已經很不好意思了。」

美果鬱悶地說。

「哪裏,不用那麼在意。對方在逃避,是他不禮貌。我們又不是打無聲電話或是騷擾電話。下次被拒絕的話,你向對方說明情況,稍微帶點怒氣也可以。你就說『我從繁忙中抽出時間給他打電話,他卻總是拒絕是不是太失禮了』。」

「那種話,我說不出口。」

「嗯……好吧,那麼,後面的事我來做吧。」

於是,淺見來了——就是這麼回事。

雖然多少有些表演的成分,但也許是從淺見的語氣中感到了嚴肅的東西吧,那位小姐臉色變了,看着旁邊的同事。

接待處有三位小姐,稍遠一些的地方站着保安。因為有激進派和右翼襲擊企業的危險事件,所以各個大公司都採取了自衛手段。

淺見怎麼看也不像激進派。三位接待的小姐聚在一起商量的結果是再和庶務科聯繫一次。

但是,野平的回答沒有進展。

「很抱歉,他還是讓您說說有什麼事。」

接待的小姐也對野平有些生氣了。她的表情好像在說真不明白為什麼迴避來客呢。

「那好,請你這麼對他說:就說香藥師在哪裏?」

「啊?……」

小姐好像聽不懂「香藥師」。

「你說哪位?」

「哈哈哈,說哪位就不合適了。香藥師——就是芳香的藥師。對啦,在新宿線的車站中不是有新井藥師嗎,就是那個藥師。」

「香藥師,是吧?」

小姐用片假名做了記錄,然後又開始打電話。

「……他問香藥師在哪裏……是的,飄香的香、新井……哎?……你說行了……可以嗎?……可是那個……是。」

大概最後對方說了什麼嚴厲的話吧,小姐哆嗦著愣了一會兒放下了話筒。臉上失去了血色,眼睛盯着一處。

「受責備了。」

淺見同情地說。

「哎?……是……」

小姐聽到意想不到的親切的話語,視線不知所措地晃動。已經變白的臉一下子紅了。

「野平說什麼了?」

「嗯……」

小姐猶豫了一會兒,看了看同事,下了決心似的說。

「他說好了……好了,別說廢話了……他這麼跟我說的。」

「的確,是說了香藥師的事讓他不高興吧?」

「也許吧。」

「可是,野平很吃驚吧,你說香藥師的事時?」

「是,我感覺是……那個,香藥師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呀?」

「原來在奈良。不知什麼時候好像來到了東京。很有名的,卻總不露面。野平似乎知道在哪裏。」

「是的,我也覺得。」

被野平責備后,她開始對淺見這個看上去有教養的青年有些好感,變成了和剛才完全不同的親切的口氣。

「讓你心情不愉快,真對不起。那麼,我這就告辭了。」

淺見看好時機,向那位小姐鞠躬辭別。

「對不起。」

小姐也鞠躬致意。富麗堂皇的大樓裏面確實是一個四方四角的世界,也許她對宛如混進的蜻蜓一樣的男子抱有一些好感。

淺見剛離開接待處的服務台,那位小姐前面的電話就響了。

「喂,淺見,請等一下。」她叫住已經走出十來步的淺見。淺見回頭時,小姐滿面笑容地說:

「野平說要見您。」

「噢,那太好了。」

小姐走出服務台,把淺見領進電梯前廳內部幾個接待室中的一個。

「他說讓您先在這裏等一會兒。」

把門旁邊的卡片換成「使用中」以後,小姐出去了。淺見滿懷感激地向她的背影鞠躬致謝。

這是一間小卻很氣派的接待室。擺着烏木桌子和皮面椅子,隨意裝飾的畫也不便宜。只是在正面裝飾壁櫥的裏面、藏在玻璃器皿後面的小攝像頭瞪着這邊,讓人覺得很不舒服。

說是「一會兒」,實際上等了十八分鐘。中間,和剛才不同的小姐來送過一次咖啡。

房間一角的架子上排列著M商事的宣傳資料。其中收錄有時下流行的電視廣告宣傳的介紹材料、新產品的介紹、記載國內外企業和職員活動狀況的新聞報道等,數量很多。

淺見站在架子前,隨意地「嘩啦嘩啦」翻看着轉載新聞報道的凸版印刷品,突然被「奈良」兩個字吸引,停住了視線。

那是從經濟報紙上轉載的,似乎是對工商界人物的訪談系列。在《忙中有閑》的專欄里,M商事的橋口社長登台了。

《在奈良休憩片刻——》

去年年底在奈良郊外建成的別墅「香夢庵」是M商事社長橋口亮二獨一無二的休息場所。

對於從學生時代開始迷戀奈良半個世紀的橋口來說,在可以遠眺東大寺的地方生活是其長年的夢想。「香夢庵」的名字就包含着這樣的願望。

這是一棟環繞着竹叢的山莊風格的建築,裏面設有稍顯豪華的畫廊,裝飾著主人中意的美術作品,據說終日賞畫的生活是其最大的享受。

但是,因為是眼下經濟界有了名的「繁忙氏」的一員,所以橋口在奈良只住周末的一個白天兩個晚上,而且一個月最多兩次。

「再過五年,不,至少再過七年,就可以在這裏悠閑度日了。」

橋口這麼說,不過從中東形勢緊張以來,對作為M商事統帥的他來說,沉浸於「夢」中的日子的到來目前是無望了。

還騰出和報道同樣大小的空間,登載着一張以竹叢的庭院為背景、滿面笑容的橋口亮二社長的肖像。銀邊眼鏡後面那雙眯著的眼睛給人一種和藹的印象,怎麼也沒有幹將的感覺。

敲過門之後,進來一個年紀半老、戴着眼鏡的男人。

「哎呀,讓你久等了,真對不起。我們公司最近也有點兒人手不足,什麼都得做。」

說完辯解似的開場白后,遞出自己的名片說:「我是野平。」只瞥了一眼,就可以確定和京都大覺寺出現的「野平隆夫」的名片完全相同。淺見也照例遞上沒有職銜的名片。

「啊,你的名字我已經知道了。前些天,警察局的人來過我家,問過你的事,還有那個,叫阿部吧,問了有關她的一些情況。真是怪事呀!」

「是啊,確實是被卷進了離奇的事裏了。」

淺見誇張地點了點頭。

「特別是給你帶來很大麻煩吧。我和阿部絕對沒有惡意,阿部很在意這一點。所以,總想向你當面致歉,因此我代替阿部來向你道歉。」

淺見又深深鞠了個躬。

「沒什麼沒什麼,要說麻煩你們不也一樣嗎。聽說你們本來出於好意,卻被捲入了意外的麻煩之中。我被人冒用姓名當然麻煩,但要說實際損害的話,還是你們兩個更厲害。總之,我很同情你們。」

野平也鞠躬,到這裏一切都結束了——臉上顯出這樣一幅表情。

淺見也像完成重大使命一樣鬆了口氣,站起來說:「那麼」,兩人都在演戲。

最先中斷演戲的是野平。

「啊,對啦……」

面向門,野平像想起一件剛才完全忘記的事一樣,以一種無所謂的口氣說:

「剛才,聽接待的人說,你問過什麼香藥師怎麼樣了之類的話?」

「啊,是的。」

「那個……香藥師吧,是什麼呀?」

「啊呀?你不知道香藥師的事?」

「哎?啊,我不知道。」

「是嗎……不知道就算啦。告辭了。」

「喂,請等一下。聽你這麼一說,我很不放心。那個香藥師到底是什麼人呀?」

「怎麼辦好呢……」

淺見站在原地,為難地抱着胳膊盯着天花板。

一分鐘、兩分鐘……淺見在心裏數了三分鐘的時間,然後緩緩地說起來。

「實際上,我是從別人那裏聽說關於香藥師的事情的,現在在(註:這裏淺見用的『在』是用於無生命的物體的,而此前兩人一直都是把香藥師作為有生命的人看待的,日語中表示有生命和無生命主體存在的動詞是不同的,因此,淺見在這裏對野平設了個圈套。)哪裏——他說過這方面的事。」

「啊……」

三分鐘一動不動的野平的表情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怎麼回事,那到底是?」

「總而言之,就是香藥師的所在已經清楚了。」

「……你這麼說,我還是不明白。」

「是嗎?」

淺見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盯着野平眼鏡後面。

「我以為你什麼都知道呢。」

「哎?你說我知道……知道什麼?」

「當然是香藥師的事情了。」

「不,不知道。我什麼也不知道。」

「是嗎?」

淺見冷笑了一下。

「剛才,我對接待處的小姐說香藥師,她問『是哪位呀?』。的確,突然對一個不知道的人說『香藥師』的話,會誤認為是人名什麼的。說起來,我還曾以為是『說書先生』。你最初聽到時好像也是那樣想的。但是,我說『香藥師在哪裏』時,之前還說香藥師是哪位的你竟一點兒也沒覺得不合適,這是為什麼呢?」

「哎,我那麼說了嗎?」

野平雖然佯裝不知,但瞬間浮現出的狼狽之色已經無法隱藏。本來平庸的人卻要演不合身份的戲,一旦失敗就露出了醜態。

淺見故意浮現出令人不快的笑容,注視着野平的狼狽相,過了一會突然像追問一樣說:

「不能給我看看嗎?」

「哎,給你看看,看什麼?」

「當然是香藥師佛。」

「那,那種東西,我說過不知道了。」

儘管房間里空氣調節很好,可是野平額頭上卻汗津津了。

「是嗎……」

淺見垂下肩,嘆了口氣。

「你不知道啊……是那個人胡說了。」

「對,就是。」

野平的聲音也鬆了口氣。

「多半是那樣的。不過……」

淺見微笑着鞠躬。

「恭喜你晉陞。」

「哎,啊,謝謝……」

野平不好意思地用右手敲著脖子後面向淺見回禮,詫異地說:「你知道得很清楚嘛。」

說完,大概注意到自己的「詫異」有些不尋常吧,眼神明顯變得膽怯,像窺視一樣盯着淺見。

「請問,我升職的事你怎麼會知道呢?」

「這和你知道我的身份有點類似。」

「哎,怎麼會……我沒有……關於你的事……」

野平慌忙重新看了一遍淺見的名片。

「對,就是那張名片。看到那張什麼職銜也沒有的名片而不問我的職業的人,此前一個也沒有。站在你的立場的話,應該更想確認對方的身份,你之所以瞥了一眼名片而沒表現出任何興趣,是因為你已經提前確認了我的身份。」

「不,不,那怎麼可能……」

野平想找計策辯解,不過馬上就死心了。

「是的,的確如你所說。坦白地說,我工作的一部分就是完成這類雜事,非常抱歉,我們也調查了你的身份。說起來,因為你的名片上什麼職銜也沒有,所以我們有些擔心。如你所知,畢竟像我們公司這樣的企業,特別是在鄰近股東大會的時期,要接觸各個方面的人,相應地必須防備的事情很多……但是,因為你哥哥是警察廳的刑事局長,所以能夠和你來往,我們公司是非常歡迎的。」

野平話一開頭,就用單調的語氣滔滔不絕且過於流暢地講起來。

「即使如此,在不足二十分鐘的時間裏,將一個普通老百姓的身份調查得這麼清楚,不愧是M商事,調查能力真是優秀啊!」

淺見是在用話套話,他說的是在接待處爭論的大約二十分鐘,看到野平並沒有否認,淺見明白自己打中目標了。

「哈哈哈,你這麼說,可真是不敢當啊。」

野平笑着,身體稍向後仰,得以地說。

「也許從作為公司職員的我的口裏說出來有些不太合適,但是,大公司的確擁有超出個人想像的能力。」

突然,對於野平和他背後的勢力,淺見感覺到胸中鬥志勃然而起。出了接待室,站在電梯前廳里,最開始接待自己的那位小姐走了過來。好像是剛領客人到某個接待室回來。淺見鞠躬說:「啊,謝謝你剛才的幫忙。」

「您的事情已經辦完啦?」

小姐面帶微笑,親切地還禮。她站在比淺見稍低的地方,抬頭看着電梯的運行指示板。

電梯還在很高的樓層。

「那位野平,是庶務科的代理科長,都幹些什麼工作呀?」

淺見試着問道。

「這個嗎……」

小姐困惑地歪著頭,在電梯即將到的時候說:「有些說話難聽的人說他是『搬家的』。」似乎是為了發泄剛才被斥責的積憤。

淺見正要反問的時候,電梯門開了。裏面沒人。

「說他是搬家的,是什麼意思呀?」

淺見趕快問。

「調動工作什麼的,職員要搬家吧。這時候,他就負責籌備安排,如果是上司,聽說他還要親自去幫忙呢。」

小姐把淺見送進電梯,鞠躬說「再見」。

「搬家的……」

淺見一個人嘟囔著。

這和野平所說的工作相差太懸殊了。野平強調說比如在股東大會召開前夕等重要時候,自己負責檢查和公司接觸的可疑人物。但是,實際情況或許像接待小姐說的那樣。

儘管如此,但是可以想像,作為一個「搬家的」要得到提升是非常難的。

5

回到家時,恰好東谷打來了電話。他幾乎每隔一天就報告一下搜查的情況。

「今天各個方面還是沒有情報報告。」

東谷鬱悶地說。

他說的是有關香藥師佛的男子的「屍體發現」的情報。

「不過,日本似乎狹小其實還是蠻大的,即使沒有發現也不奇怪。」

也許真像東谷說的——淺見想。據說在日本這十五年裏身份不明被火化的所謂無人祭祀的的死人大約有一萬人。實際數目應該遠遠超過這個數字。每年成百上千的失蹤者肯定消失在無人知曉的原野里了。

在富士山腳下的青木原森林裏,每年進行的搜索中平均發現三十具死於非命者的屍體。很多已經化為白骨,大部分都是作為自殺處理的,嚴格來說,包含他殺屍體的可能性並非沒有。

佛谷的叫「野平」的女性碰巧被早發現了,如果再過一段時間草木繁茂之後,或許就永遠不會被發現了。而且,即使被發現了,也可能作為自殺或事故處理。

「奈良市區的巡邏有成果嗎?」

「這方面,我們暫且按照阿部說的畫了張簡單的頭像,正在繼續偵察,目前還沒查到那樣的人,也沒有聽說誰見過這樣一個人。」

「也許他不是奈良當地人。」

淺見漸漸覺得希望不大了。

「你那邊怎麼樣?野平那裏。」

東谷問。

「我正想為這事和你聯繫呢。」

淺見講了在M商事的情況。

「顯然對方的反應表明關於香藥師佛他知道些什麼。野平本人和香藥師佛有無牽連雖然不太清楚,但是圍繞着香藥師佛發生的案件他可能了解一些情況。將這件事和京都的冒名事件以及佛谷的被害者聯繫起來考慮就會發現裏面必有隱情。因此我想向警部提個建議,對野平的周圍進行徹底的監視怎麼樣?我想如果窮追野平事情一定能取得進展。」

「的確,這傢伙像烤墨紙(註:用明礬水等在上面寫字或繪畫,用火烤即顯現出字或畫的紙。)一樣。好吧。」

東谷馬上用力地說。

「我立刻派四名得力的刑警去東京。必要的話再增加人手也行。我們要像你說的那樣徹底地進行。不過,淺見,你要是不幫忙可就困難了。根據我們從各方面得到的資料,聽說你可是名偵探啊。知道這點后,我們都覺得一開始沒有讓你參加調查實在太可惜了。」

「哪裏,我只是個外行,所以也幫不上什麼忙。」

「這不是你謙虛的時候。去野平家調查的刑警被馬馬虎虎地應付回來了,這次是為防止那種事情,請務必給予指導。」

「指導什麼的說不上。而且,眼下我寫稿子的事也堆在一起,所以暫時我必須集中精力完成本職工作。」

「嗯……好吧,我也不勉強你,不過緊要關頭請你一定幫忙。」

東谷在電話另一頭,不斷地鞠躬。

京都派來的探員於當天到達。正好東谷也報告了他們的情況。據他說,刑警們一方面兩班輪流監視野平的動向,另一方面對住所周圍、公司關係等野平身邊的情況進行了毫不掩飾地調查。

警方的這些行動當然會間接傳到野平的耳朵里。雖然不知道野平和案件有什麼關係,但如果是通常感覺的人的話,早就坐不住了。他的確是東谷說的「烤墨紙」。

淺見對此也非常關心,不過他並沒有對東谷撒謊,除了《旅行和歷史》委託的日吉館的稿子,還有很早就接手的有關女兒節偶人和門跡尼庵的約稿等幾項工作必須完成。

一周、十天,日子過得很快,4月也要過半了。

這時,發生了異常情況。

淺見前一天晚上熬到深夜完成了稿子並用傳真發送出去,早上正筋疲力盡地熟睡着。

淺見像往常一樣被須美子尖銳的聲音叫醒。須美子敲著門大聲喊:

「少爺,電話!」還發着牢騷:「快點買個專用電話就好了。」我也想成為買得起那種東西的人呀——淺見在半睡半醒間想,突然,頭腦清醒了。

電話是東谷打來的。

「野平好像失蹤了。」

東谷緊張地說。

「失蹤?」

「前天晚上似乎沒回家,昨天早晨去野平家一看,家裏沒人,以後好像誰都沒回來。」

「誰都沒有,你是說一家三口都出去了?」

「是的。」

「怎麼回事呢……」

淺見本意是對野平一家失蹤和看丟他們的刑警的失敗兩方面表示疑問,但東谷似乎沒有理解。

「因此,我希望你和我們的人聯合起來。哎呀,我當然知道你很忙,可是由於我們對東京的情況一點兒也不了解,所以,就像我上次委託你的,請一定想辦法給予指導……」

「明白了。」

與其說淺見是為了東谷,不如說是屈服於自己強烈的好奇心。而且,工作也告一段落了。

「哎?你真的接受啦?太好了!」

「那麼,去哪裏,怎樣和他們見面呢?」

「沒關係,你只要到你家前面,就會發現他們都在那裏。」

「哎……」淺見放下話筒,打開卧室的窗戶,看到隔着牆四個男人正無聊地站在那裏。其中有淺見認識的土山、中頭兩位部長和石塚刑警。

「我服了——」

淺見想起東谷那張過於認真的臉不禁露出苦笑。雖然有張一本正經、死心眼的臉,但卻是一個不知不覺就能迅速潛入的精明強幹的男人。隨後的每一天對淺見和他的Soara來說,是忙得不可開交的日子。

四個刑警大體上分兩組輪流和淺見一起行動。有時也會同時載他們四個人滿負荷地到處跑。

淺見和刑警分頭對野平家周圍進行調查、在其所在公司聽取情況。

這些工作和對野平繁子工作單位的情況聽取等都在有效率地推進。

結果,暴露出一些非常不可思議的事實。

據說淺見和美果在大覺寺遇到奇怪的「野平」十多天前,野平繁子已經辭職了。

野平繁子的工作單位——白山物產,位於從新橋車站沿磚路西行不遠的一棟小樓的四層。繁子的上司、營業科長接受了情況聽取。

「最初只是曠工,到了第三天,我們給她家裏掛了電話,說是因為發燒而卧病在床。」

大概科長是第一次接受情況聽取吧,顯得很緊張。科長是一個四十五歲左右、非常普通的工薪階層類型的男人。瘦瘦的戴着眼鏡——這樣再過幾年,給人的印象也許會和野平繁子的父親一模一樣。

「但是,在這之後又過了三四天,就寄來了野平繁子的辭職信。辭職信的文筆極為流暢,好像是他父親代筆寫的,而且還附有一封信,說要去溫泉休養一段時間。」

「得的什麼病?」

中頭部長刑警問。

「啊,這個……」

科長猶豫了一會兒,說:

「從樣子來看,我覺得好像是心病。」

「就是說,是精神方面的病?」

「是的。因此,我想去溫泉是個介面,總之是住進了有那類設施的醫院吧……哎呀,這只是我任意的推測,我們也不好追根問底,考慮到這些就接受了她的辭職。」

「但是,在此之前有這方面的前兆嗎?」

「有,據她同事說,在那之前野平的樣子就有點兒怪。實際上,公司內有個男的可以說是她的戀人,那個男的也這麼說過。」

馬上,那個「戀人」被叫來了。這個青年叫井原,二十五歲,和野平繁子同期進入公司。兩人關係日益親密,大概——他一邊加了這個註釋,一邊說打算在不久的將來結婚。

「從一星期前開始,樣子確實奇怪。剛高興了馬上又沉下臉來,有時順口說出『啊,真煩呀』。我問她怎麼啦,她卻生氣地說『沒什麼』……總之,我覺得有點不太正常。」

「得知野平辭職,你什麼也沒做嗎?」

「什麼也沒做,你是指?」

「比如,拜訪野平家之類的事。」

「因為我知道即使去,她也不在家。而且,得病的話,我也沒有辦法。」

井原皺着眉頭說。中頭和石塚也表情痛苦地轉向一側。

「這張照片上的姑娘,你認識嗎?」

淺見把中頭他們從野平隆夫那裏得到的「野平父女」的合影給井原看。

井原搖頭說「不認識」。

「哎,你說不認識……」

中頭和石塚一副極力反擊的表情,和井原互相看着照片。

「好啦好啦。」淺見制止了兩人。

「也就是說是這麼回事。」

「這麼回事是怎麼回事呀?」

「這照片上的女子不是野平繁子。」

「怎麼會幹那種蠢事……」

中頭和石塚獃獃地張著嘴,發出痴痴的聲音。

淺見不理他們兩個,對井原說:「如果你有野平的照片,我想借用一下。」

「這張可以的話……」

井原拿出夾在票夾中的照片遞給淺見。兩位刑警從左右窺視,異口同聲地叫道:「不一樣!」

淺見雖然沒吭聲,但和兩人相反,真像——淺見想。真正的野平繁子就像服務台的小姐說的那樣,確實是可愛類型的美人,總覺得和彌勒菩薩的面貌相似。同時也是和美果有共同之處的面龐。

「請問,這位小姐是誰呀?」井原看到三人急迫的樣子雖然有些害怕,但還是提心弔膽地問。

「哎呀,這個還不知道。」淺見冷淡地說。「那麼我們走吧。」淺見催促兩位刑警。

「怎麼回事?」剛一出去,中頭就大喊著問。

「上次,我和石塚去野平家時,野平說女兒還沒從公司回來。」

「簡而言之,野平對你們撒了謊。」

淺見用解釋的口氣說。

「撒謊……為什麼要那樣胡說八道呢?」

「不是因為怕妨礙女兒的婚事,只有這一點是確信無疑的。」

「現在不是開那種玩笑的時候。」

中頭真的生氣了。淺見苦笑着道歉:「對不起。」

「為什麼呀,那件事情?」

「因為死了。」

「死了……」

中頭以為他又在開惡意的玩笑。他和石塚面面相覷,鼻尖上出現了皺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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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過平城山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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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消失的“真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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