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棘手的嫌疑犯

第四章 棘手的嫌疑犯

1

丟醜了。認為對方是個年輕女性而不把她放在眼裏是最大的失策。

「去了四個人,都幹了些什麼……」

東谷警部聽完四個刑警的報告后,臉上顯出極不愉快的神色把頭扭向一邊。

提供阿部美果下落的那位女性就是阿部美果本人,所以的確是愚蠢透頂了。在東大寺寺內足足瞎轉了二十分鐘,等回到日吉館一看才發覺被騙了。

「但是,對方是個難對付的女人啊!」

東谷最後安慰四名部下說道。

「警部……」四人中的行動負責人土山部長刑事說道,「我們去的時候,阿部美果正在聽電話。雖然聽不清在講什麼,可現在想想只能認為她在電話上接受了某種指示,從而迅速採取了行動。」

「這麼說來,我們的情報給人泄露了嗎?」

「從當時的情況來看,我認為是這樣的。」

「那麼,我們的警員中有人泄露情報嗎?」

「不,我認為不會發生這種事。不過即使對方擁有過人的機智,如果事前不知道警察的動向,也不會那樣輕易而巧妙地擺脫刑警。」

「但是,對方是怎麼知道我們的動向的呢?按理說我命令過你們對二人在東京家中的詢問要加倍謹慎的呀。」

「當然,在行動中我們並未把自己的警察身份暴露給對方。」

「那麼,阿部美果和淺見光彥這兩個人的身份查清了嗎?」

東谷回頭看了一眼辦公桌旁的候補警部問道。

「已經委託兩人所在的轄區去查了,應該很快會接到報告的。」

「辦事真拖沓。」

東谷甚至把行動進展不理想的火氣發到了東京轄區辦事遲緩的事情上來。

不過,被阿部美果成功逃脫之前,不能說他沒有疏忽大意之處。他萬沒想到阿部美果和淺見光彥就是佛谷事件的主要嫌犯。

雖然是要緝拿的嫌犯,對方卻如此漂亮地逃了個無影無蹤,碰上這樣機智的對手再不能馬虎大意了。東谷想到這兒,不由得繃緊了神經。或許對手是久經此道的強硬的激進派。

轉念一想,出現在京都寶池飯店的那幫人的蹊蹺中有許多更應該警惕的要素。

原來,以「野平繁子」這個名字登記住宿的女性的底細實際上也着實令人生疑。真正的野平繁子好端端地「生存」在住宿登記卡所記錄的家庭住址中。

何況,來找女兒的那位「父親」也完全是另外的人。只有與那位「父親」一起出現在酒店的阿部美果和淺見光彥的身份,在通過電話與兩人東京的家中取得聯繫核實之後,總算與住宿登記卡上的記錄相吻合。正因為如此,自己這方的應對準備才有疏忽之處。

總之,這些莫名其妙的奇怪情節是否與在佛谷中被害的叫「野平」的女性有關聯,目前解開這個謎團的關鍵就是這對男女。

因此,對東谷來說,讓阿部美果走脫的失策是其有如芒刺在背般焦躁不安的原因。

突然一個大「獵物」意外地出現了,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吉本刑事防範科長跑進搜查總部,大聲喊道:「東谷,出現了!一個叫淺見的男人露面了。」

在淺見看來,不能總把美果置於警察手中。雖然和她開了個輕鬆的玩笑,可如果佛谷的被害人是野平繁子的話,那麼很明顯淺見和美果都將處於窘境。

而且,如果置之不理,那麼就會有刑警出現在東京自己家裏的危險性。

搞不好的話還會攪亂淺見家族的平靜,進而威脅到自己悠閑自得的食客生活。

木津町是不知那裏為中心的極其平民化的城鎮。但是木津警察署卻是幢鋼筋水泥築成的非常氣派的四層建築。貼在大門旁的寫有「佛谷殺人棄屍案件搜查總部」的紙幅顯得有些煞有介事。案件發生才三天,便能看到作此案件相關報道的人們的身影,空氣中充滿了緊迫感。

淺見在接待處詢問了刑事科的位置。突然造訪搜查總部成為眾多探員好奇的目標,並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

接待處的女職員笑容可掬,待人也很親切。在警察局遇到這樣的接待,給人多少有點不協調的感覺。

來到二樓的刑事防範科,但見一位科長模樣的男子坐在最裏面的辦公桌前,興趣索然地看着自己。大概屬下全部都出去了吧。

「打擾了。」

淺見帶着像是受了接待處的女性感染似的笑容親切地走進房間。

「你是哪位?」刑事防範科長冷淡地問道。

「我叫淺見。」

雖然報出了家門,但對方卻愛答不理地回應道:「噢。」

「實際上,我的一位女性朋友應該在貴處得到了你的關照。」

「關照……在我們警察署嗎?誰?叫什麼名字?」

「她叫阿部。」

「阿部……沒聽說過這個名字。確實在木津署嗎?」

「我想大概就在這裏。」

「請梢等一下,我現在就給你問問。」

科長抓起話筒。看樣子打算要向了解人事的職員詢問。

「啊,你搞錯了。」

淺見慌忙說道。

「她是被貴署的刑警帶到這裏來的。」

「哎?我們署的刑警……什麼,是那個阿部嗎?不,那不可能……嗯?你是她什麼人?」

「我是她朋友。」

「你叫什麼?」

「我叫淺見。」

「是叫淺見光彥嗎?」

科長頓時張口結舌,由於緊張,起身時把身後的椅子都弄翻了。

「你,淺見,請等一下。請坐在那兒不要動。可不準逃走。」

他反覆叮囑妥當之後,便慌慌張張出了房間,在走廊里跑了起來。

淺見留意起科長說的話來,好像見美果「不可能」。這麼說難道她成功逃脫了嗎?要是那樣的話,根本就用不着慌慌張張地到警察署來了。

「糟糕!」

貿然行事的真是時候!急急忙忙地退掉了酒店的房間,說不定美果現在正在與酒店聯繫找我呢。

雖說如此,可事到如今也沒法逃了。必須撲掉要沾到身上的火星兒。於是淺見決定冷靜沉着應對。

走廊上響起了雜亂的腳步聲,科長從門外往裏張望,似乎非常滿意淺見規規矩矩坐在那裏似地微笑着走進房間。

「讓你久等了。實際上,我們正在找你呢!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任搜查總部主任搜查官的京都府警的東谷警部。」

一個有點枯瘦的中年男子從科長身後走了進來。淺見正要起身寒暄卻被他制止住了,他努了努下巴說道:「對不起,請到這邊來。」

刑警大體有兩種類型,一種是被成為溫情派的哀求感動型,另一種是冷漠質問型。東谷很明顯屬於后一種類型,一定是那種極端厭惡與嫌疑犯之間摻入半點私情的性格。

東谷警部領頭,淺見隨後,兩名部下及刑事防範科長殿後,一行人來到了審訊室。看來主任警部打算親自聽取情況。大概目前材料嚴重不足吧!

偵訊照例從核實當事人身份開始。雖然淺見馬上取出了名片,可警察們任何時候都不會對沒有頭銜的名片感到滿意的。

這種本性並不只限於警察,無論哪個日本人都想確認對方的身份。即使去銀座的俱樂部,對於坐在桌子旁邊的女性,如果缺少了確認對方身份這道程序,便會感到不滿意甚至不放心。住在什麼地方?出生地?兄弟姐妹呢?父母的職業呢?有沒有戀人?有沒有結婚?有沒有孩子?出生年月?為什麼來到這裏?有何興趣?收入多少?服裝費多少?有沒有經濟上的後援人?車是什麼式樣的?高爾夫的打數是多少?等等……如果再問一句:「有沒有前科?」那可就是優秀的刑警了。

沒有頭銜的名片不被認為是名片。

「你是做什麼的?職業是什麼?」

東谷警部一邊用淺見遞過來的名片敲著桌子一邊說道。

「自由採訪記者。」

「嗯,原來是採訪記者啊。」

東谷用銳利而冷漠的目光打量著淺見。

對於警察來說,大眾傳媒、採訪記者是天敵。而罪犯是警察的主顧是必須重視的事實。如果這個世界上沒有了罪犯,那麼全部的警察都將不得不失業。這和沒有了病人醫生和醫院都得失業、沒有了戰爭軍人和軍需產業都要失業是一樣的。所以警察憎惡罪犯、醫生憎惡疾病、軍人憎惡戰爭是很大的自相矛盾。

「你和野平是什麼樣的朋友?」

「還稱不上是朋友。我在京都偶然遇到他,因為聽他說正在找女兒,便想幫他一起找。我們只是這種關係而已。」

「那麼,和阿部美果呢?」

「與阿部也是萍水相逢。」

之後,淺見就野平隆夫與阿部美果的關係進行了積極地講述。

從野平出現在京都大覺寺抄寫經文的堂中說想從經文的紙捆里找出女兒的名字說到與美果一起到寶池王子飯店尋找「野平繁子」的下落——在此當中並沒令人感到怎樣疑惑的事情。

「莫名其妙。」

東谷似乎很不滿意淺見費了半天口舌講的故事,冷冷地說道。

「的確。」

淺見好像在附合東谷似的表情嚴肅地說道。

「說什麼要從大覺寺的抄經紙捆中找出女兒的名字這本來就是莫名其妙的話。不巧又碰上『野平』這個人是個十足的冒牌貨,所以讓人感到驚愕和惱火。」

「你。」

東谷顯出不耐煩的神色,舉手打斷了淺見的饒舌。

「你究竟是怎麼知道『野平』這個人是個冒牌貨的?」

「不是我,是阿部查清的。她給野平的公司去了電話,說了些在京都的飯店同野平見過面之類的話之後,發現對方的情形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完全像換了個人似的。她說大概野平有為難之處,可我認定他是個冒牌貨。」

「那個阿部美果現在在什麼地方?」

「啊?我正想向你問這個問題。我給她掛了電話,當時她說好像刑警來了,所以我想她一定是被帶到搜查總部來了。難道不是這樣嗎?」

「很遺憾不是這樣。總之,阿部欺騙了刑警之後逃走了。」

「逃走……聽上去她好像是嫌疑犯似的。」

「大概是吧!因為心裏有所負疚所以便逃走吧。」

「未必如此,刑警或許有限制公民人身的權利,可同樣公民也有捍衛自己自由的權利。即使是阿部,比起在警察局度過來之不易的休假,她一定更願意去遊覽初春的奈良。」

「但是,公民也有協助警察搜查的義務。」

「這個我不知道。不過,我為了協助調查自發地來拜訪警察。」

「的確,真是其志可嘉呀!那麼,我再問你,阿部現在在什麼地方?」

「又問這個?為什麼警察不厭其煩地想問同一個問題呢?總之,我不知道她現在在什麼地方。順便說一句,因為我和野平、野平的女兒並且和野平的冒牌貨沒有任何個人的關係,所以關於那件事,請不要問第二次。」

「你,有前科嗎?」

「沒有。」

「好像你很熟悉警察這一套嘛……好了,那麼,這次可是新問題,請你如實回答。」

「我會的。」

「你,淺見,這個月的10號到12號的三天裏,你在什麼地方。」

「啊?……的確,是佛谷被害人的死亡推定日嗎?無論如何也要把我當嫌疑犯對待嗎?儘管這麼做是徒勞無益,可你們還……」

「我沒問你有益無益。」

「明白。是從10號到12號嗎?那時還沒離開東京,所以大概在家打稿子吧!即使出門,也頂多是去東京都內的出版社。」

「能夠證明嗎?」

「我想可以的。我一般都是駕車外出,可如果到奈良往返需要十五六個小時吧?如果那麼長時間不在家的話,無論是怎樣的寄居家中的食客,家人也會在意的。」

「家庭成員以外的人呢?」

「那就不行了。因為我不擅交際,特別是有工作的時候,晚上也很少外出。」

「如果是這樣的話,不得不說你處於極為不利的狀況。」

「那有那樣愚蠢的……」

淺見啞然失笑道。

「你說愚蠢是什麼意思?」

東谷警部似乎很不痛快。

「不在場證據的有無是確認嫌疑的重要手段。」

「這個我懂……那麼,警部,你當天的不在場證據又怎樣呢?」

「愚蠢的問題。」

「那麼你說這話又是什麼意思呢?」

淺見頂了東谷一句,兩人互相瞪着。

2

夕陽地藏菩薩的圓腦殼沐浴在春天的陽光里閃閃發亮。幾近中午,氣溫也上升了,奈良坡一帶顯得恬靜悠然。

美果下了巴士,慢悠悠地走着。到約好的「二小時后」還有些富餘時間。一來,用不着急,二來,美果現在越發地膽怯起來。

想想看,既不清楚那個「香藥師佛的男人」的身份,也不確信是否真的有香藥師佛。

首先,連來迎接的人究竟為何人都不知道。

在猿澤池畔當被問及想不想看的時候,自己便爽快地答應了下來。

但是,當時也許是鬼使神差吧!或許在比叡山被害的女性和在佛谷被害的女性也都是像這樣無意中受到引誘而導致無可挽回的悲劇。

「可能我也在做着同樣愚蠢的事。」

美果心懷能見到香藥師佛的期待,每走一步都與令自己無法坦然釋懷的悔恨做着鬥爭。

美果也想:「至少應該和淺見商量一下之後再作決定。」

「不過,說起來那人沒按約好的時間給自己打電話就是不好。」

說好8點鐘他足足遲了二十四分鐘。就那二十四分鐘,一切都開始發生齟齬。

「儘管如此,還對我開『請束手就擒』的玩笑。把你抓起來索性判你個死刑什麼的就好了。」

這麼說,即使是那個淺見或許和那個「香藥師佛的男人」差不多,也是個不識其真面目的人物。

美果彷彿這時才反省起相當輕率地信任淺見這件事。對方是個不太年輕的青年。雖然他說自己是獨身在家的食客,可也沒辦法確認這話的真假。

「說不定,他也有老婆也有孩子……」

不可思議的是那時一點都不懷疑這種事。直到像這樣回過頭重新考慮時才引起了自己的警惕。

「真是個怪人。」

美果只要想起淺見那不諳世故的公子哥的氣質來,便不由得有種類似於懷念的心情。雖說他說了些「束手就擒吧」、「不會被判死刑」之類的相當令人惱火的話,可自己感到他在內心深處還是在惦記着自己的。

如果有人問自己:「現在,你最希望誰陪在身邊?」也許會順口說出「淺見」的名字來。

想到這兒,美果慌忙環顧四周,擔心被人看到。

奈良坡已經沒有路人經過了。太陽照到的地方甚至有些微微的蒸汽升起,真是個悠然恬靜的春日。

一邊往坡上走,一邊又瞅了好幾次手錶。

還有十分鐘——

美果經過夕陽地藏菩薩的前面,在坡頂站住了腳步。眼前是家掛有「種子店」招牌的出售花和種子的商店。般若寺的國寶樓門就在前面離這家店不遠的右側。

記得第一次去般若寺的時候,內心因期待與國寶相會而激動不已。美果登上奈良坡,走過這條路,經過臟舊的山門前面,進入立有「般若寺」標誌的小路。右手一帶便是般若寺的寺院。在小路盡頭的接待處付過拜觀費之後,按嚮導牌繞了一圈正殿接着便去了「樓門」所在的地方。美果「哈哈哈」地一個人笑了起來。原來剛剛經過的那個臟舊的山門實際上就是自己要看的國寶樓門。要是這樣的話從外面的大路上觀看反倒好得多。從裏面看,背景是殺風景的街邊的民居,可如果從路上觀看,正好可以通過二層樓門正中央望到位於中庭的重要文化遺產石塔,以至就這樣也能成為明信片上的風景畫。

如果說遇上了欺詐,這樣的說法或許不準確,可總覺得像中了詭計似的。

但是,奇怪的是如果把它想成是「國寶」的話,臟舊的樓門立刻便顯得氣派起來。雖說有人為梵谷的畫支付了上百億日元,其實可能一點也不存在邂逅美麗事物而觸發的感動。有的只是類似於壟斷收購股票的動機。

雖然沒法與之相比,可是在美果遇到彌勒菩薩像時的感動中,至少有用金錢無法衡量的純真。成為那種感動的俘虜是尋找佛像,而四處徘徊是美果的癖好所致。

「想再見一面。」

這種熱切的想法不只是朝向彌勒菩薩像及其他許多佛像的,而且也朝向古老的寺院,後來還朝向奈良本身的氛圍和聚集在那兒的人們。這正好也對未見之人的憧憬相通。

不過,現在對美果來說「未見之人」也許是佛像。雖然一直未間斷過來奈良和京都,但未見過的佛像可謂數不勝數。珍藏的自不必說,不能拜觀的秘佛也不少。而且還有傳聞中的佛像——香藥師佛。

香藥師佛存在於像美果一樣被奈良和佛像所吸引的人們所抱有的幻想中。關於其下落和所在有各種說法,有種說法在被稱為「內行」的人們中間傳得有鼻子有眼。既有人說「看到過」,也有人說「看到過但是贗品」。既然有這樣的謠傳也就不奇怪為何有那麼多人,都被香藥師佛的傳聞擺佈得神魂顛倒了。

那個如謎一般的五十歲上下的舉止紳士的男子,是否真的是可以相信的人,直到在猿澤池畔與那個男子分別的那一刻,美果都不曾懷疑過。

時間一長,常識就開始佔了上風。一旦開始懷疑就會有各種各樣的疑惑湧出來。

真的有香藥師佛嗎?

如果有的話為何直到現在也遲遲不面世呢?

為什麼我會被選中呢?

為什麼那位紳士不自己作嚮導呢?

為什麼約在夕陽地藏菩薩的前面?

在疑惑和期待的夾縫中,美果有種好像窮途末路的時刻在一步步向自己迫來似的無計可施的心情。

還有五分鐘——

低頭看了下手錶,之後一抬頭看到兩個男人迎面向自己走過來。

「刑警。」

美果意識到。

一個人穿着西服,一個人穿着夾克,可兩個人都挽起了上衣的袖子。

而且稍微向前弓著身子走路的習慣和早晨造訪日吉館的刑警極為相似。

兩個男子從靠近拐向般若寺入口去的小路的民居走了出來,接着又進到緊靠旁邊的運輸公司事物所里。大概在挨家挨戶地查訪吧。

美果掉頭快步順着來路走下坡去。

她沒有回頭為的是不致引起對方的懷疑。在返回到夕陽地藏菩薩的時候,他們一定還在種子店附近查訪。

還剩一分鐘——

美果瞥了一眼坡上,但見剛才那兩個刑警模樣的男人很快便出現在坡上。雖然兩個人一直在一家一家地查訪,可途中的民居大概沒人在家的情況較多吧!他們進到門口便退了出來。

已經過了約定的時間。二分鐘、五分鐘、八分鐘……

來迎接的人還未出現。美果開始焦躁起來,或許是由於什麼意外的事故而遲到了吧!那個香藥師佛的男人說是「兩個小時后」或許是一個基準,不可避免會有些出入。

一輛黑色的轎車拐過坡下的T字路口向坡上駛來。坡上過往的車輛很少。美果想:「是它嗎?」

透過擋風玻璃可以看到有兩個男子坐在車裏。

車子在美果的面前停了下來,副司機座位的車門一開,一位三十歲左右的男子從車上下來。臉上顯出找美果有事的神情,他朝美果搭話道:「你……」

在美果向前邁出一步正要答話之際,那個男子的視線轉向了美果的右側後方——坡上的方向。

男子似乎一驚欲言又止,把頭伸進半敞着的車門裏朝駕駛席的男子說着什麼。駕駛席上的男子也朝坡上看去,飛快地回了一兩句。

美果也條件反射地回頭望去。

剛才那兩個刑警模樣的男子一路小跑着朝這裏來了。

「什麼,你向警察揭發了!」

車裏的男子冷不防以大阪強調大聲喊道。

「揭發?……」

美果正要反問男子的時候,那個男子鑽進車裏,發動了汽車。汽車與兩個刑警交錯而過,瞬間便穿過般若寺的前面,一溜煙地飛馳而去。

美果馬上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車裏的男子認定刑警的到來是美果告密的結果。所以他說「向警察揭發」。

美果想喊:「這是個誤會!」可同時也有種垂頭喪氣似的放下了一顆懸著的心的感覺。「這下可好了」的心情和惋惜錯過了一次來之不易的,與香藥師佛接觸的機會的心情交錯在一起。

美果像是鬆了口氣似的佇立着,背後兩個男子的腳步聲漸近。美果一面預料到馬上會有人和自己搭腔,一面不緊不慢地離開了夕陽地藏菩薩的前面。

「是這裏嗎?……」

聽到一個男子說道。

「好像是這裏。」

一個年輕一些的男子應道。

美果頭也不回地朝坡下走去。

「對不起,請等一下。」

一個男子喊道。

美果雖然裝出並不認為是在叫自己的樣子,但還是慢慢地回過頭來。一位上了些年紀的男子朝美果伸出手,走了過來。美果的心臟像是快要爆炸似的嘭嘭跳個不停。

「我想問你點事情……」

男子在離美果二三米遠的地方停下腳步,點了下頭。

「你是遊客嗎?」

「是的。」

「你從哪裏來的?」

「東京。」

美果感到心臟越來越壓抑。她想,刑警的下一個問題會是「你是阿部美果嗎」,要是那樣被追問的話,冒誰的名字來搪塞一下呢?美果反覆思忖著。

「從東京來,這個是叫夕陽地藏菩薩吧?很少有人來這裏,不是嗎?」

刑警的問題出乎美果的預料。

「哎呀,怎麼說呢,我想看看寫在旅遊指南上的景點。」

「是嗎?……謝謝!」

刑警的提問到此為止。刑警又點了個頭之後便返回到站在夕陽地藏菩薩前面的同事那裏。

「真蠢。」

美果一邊走一邊在心中暗自對其嘲笑。如果對方問上一句「是阿部美果嗎」,那麼自己必將方寸大亂,即使報上個假名也會馬上露出馬腳的。儘管如此,可沒想到……

但是,想想看或許刑警作查訪搜查完全是為了別的案件。首先,對於什麼也沒做的年輕女性遊客,大概不會突然進行公務式的盤問。不管怎樣,美果的「危機」算是過去了。

「這下可好了!」

美果又一次這樣想。雖然如此,可一想到香藥師佛也和那輛黑色轎車一起永遠地離去的時候,依然有彷彿丟了一件大宗物品似的遺憾。

3

搜查總部收到了新的情報。據正午前在奈良方面繼續查訪任務的刑警稱:在被認為發生了佛谷殺人案的那天,在奈良坡的夕陽地藏菩薩前面曾有一位與被害人特徵極為相似的女性逗留過。

這時正是東谷警部和淺見劍拔弩張針鋒相對的時候。冬谷被候補警部叫到了搜查總部室聽取了這條情報。

「一位住在夕陽地藏菩薩附近的主婦說,她看到一位年輕女性連傘也不打地站在雨中。」

刑警說道。

「連傘也不打地站着」的身影讓人聯想到曾在凈琉璃寺山門逗留過的女人。

「年齡和穿着都與被害人的印象大體吻合。」

「但是,僅憑此還是無法確定。最近的年輕女性從髮式到服裝總有些類似。」

「還不能立即斷定。」

「知道那個女人之後如何嗎?」

「到目前為止,共找到兩名目擊者,其中一人說那個女性在夕陽地藏菩薩前逗留了片刻之後,便蹬上奈良坡朝木津方向去了。」

「嗯,是說翻過奈良坡而去了嗎……如果是那樣的話,從木津一側上坡途中的三岔路口的確有個公共巴士站。」

「是的。」

「可以推斷她在那裏乘的巴士。」

「不,還有一位在公共巴士站前開店的老婆婆,說看到一位年輕女性渾身淋著雨下了坡朝木津方向去了。」

淅淅瀝瀝的小雨中年輕女性獨自一人,淋著雨翻過奈良坡朝坡下走去。因為連老婆婆都記得此事,想必那是給人印象深刻的情景吧!東谷好像感覺到了雨的寒冷似的不由自主地縮緊了身子。

下了奈良坡往木津方向而去,途中向右一拐便是去往加茂町的凈琉璃寺方向的道路。雖然一般情況下遊客選擇不步行這段距離,可也並非不能步行。

從前的學生們徒步遠足的同時順便從奈良市區的東大寺附近經般若寺、凈琉璃寺一直步行至岩船寺。

「還真可疑呀……」

東谷自言自語道。

「啊?」

刑警在電話那端反問道。

「明白了。暫且假定那位女性為被害人,繼續調查其之後的蹤跡。我馬上派人去支援。」

這之後,東谷向散在各個方面的探員發出指示。同時,把在搜查總部的十幾名人員也派了出去,讓他們全部投入到從奈良坡往凈琉璃寺去的道路上的查訪工作中。

淺見在偵訊室一邊吃着已經涼了的便當,一邊關注著隱約傳來的搜查總部里忙亂的動靜。

偵訊室里還有一位年輕的刑警不快地往「嫌疑犯」的茶碗裏倒著已沖泡過好幾次的陳茶。東谷警部被叫走之後便沒再露面。不過,熱便當被人端了進來。

「東谷警部也吃過飯了嗎?」

淺見吃光了便當,一邊用茶漱著口一邊問道。須美子要是看到了,定會被她斥責道:「真臟!」

「大概吧。」

刑警冷冰冰地回答道。

「你呆在這裏合適嗎?」

「啊?」

「好像發生了什麼情況。」

「會是什麼情況呢?」

刑警把沒有表情的目光轉向淺見。像是被搜查總部的動向給遺忘了似的呆在這個地方,或許他是個不怎麼優秀的刑警。

「從東谷警部勃然變色跑出去的情況來看定是有了新動向。你不覺得很嘈雜嗎?」

被淺見這麼一說,刑警側耳傾聽起來,然後完全無動於衷地說了句:

「什麼也聽不到。」

「我總覺得發生了什麼事情。或許犯人被逮住了。」

「不要講那些蠢話。」

刑警總算咧嘴笑了笑。

「如果要逮捕犯人,是要出動巡邏車的。」

「那麼,或許會發現屍體什麼的。」

「即使那樣也要出動巡邏車。」

不管說什麼也是話不投機,這着實令人泄氣。

「我始終都得這樣呆在這裏嗎?」

「你要是認真配合的話,馬上就沒事了。」

「我難道沒有認真配合嗎?」

「這個怎麼講呢,雖然你那麼講,可警部不是並不那樣認為嗎?」

「那就是警部不夠坦誠了。儘管我坦誠相對,可他就是不相信我的話。也難怪,懷疑是警察的工作,所以也沒辦法。可是一開始就懷疑,這着實令人難以適從。即使換了你也是這樣吧!儘管自己說的都是實話,可要是誰也不相信的話,可想而知有多麼悲哀。如果所有的警察、檢察官、法官都了解這種悲哀的話,照理冤案就不會發生了。」

「你就不能少啰嗦兩句嗎?」

刑警不耐煩地扭向一邊。

雖然淺見也應刑警的要求保持沉默了三分鐘,可好像又忍不住了似地開口說道。

「我只想問你一件事。總部沒有派探員去東京?」

「東京?」

「對,查訪一個叫野平的人。」

「這個,我不太清楚。」

「哎?不會吧,同在搜查總部,沒道理不知道呀。」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事實上,真不知道,還是在裝糊塗?刑警態度冷淡。

這下淺見再也沒心思開玩笑了,逐漸擔心起來。不知道的話暫且不論,也有可能探員還未去東京。

雖然認為不太可能發生這種情況,可如果對野平家的查訪工作進展遲緩的話,看來還要花幾天的功夫才能證明淺見和阿部美果的立場是清白的。

「阿部美果到底怎樣了?」

刑警看樣子並不知道淺見的焦急,張大嘴打起了哈欠。

「對不起。」淺見站了起來,「我要回去了。」

因為淺見徑直朝門口走去,所以刑警像是要從椅子上摔下來似地撲過來。

「等等,你去哪裏?」

「我要回東京。」

「東京?……你正在接受偵訊,不可以擅自行動。」

「但是,我並沒有受到逮捕且又是主動前來,所以想走便可以走。」

「你不能那樣。」

「那就快些把警部找來。你們不能總把人晾在一邊不聞不問呀!」

真是說曹操曹操到,淺見正講著東谷便走了進來。

「我們並沒有這樣做。目前不正在加緊確認你的身份嗎?」

東谷努了努嘴示意淺見坐到椅子上,接着自己也彎腰坐了下來,同時說道:

「你這樣做會令我們為難的。」

淺見有些著慌地說道。

「如果是問身份的話,我剛才不是講過許多次了嗎?」

「但是,證實你的話的真假是我們做探員的工作。還是你有什麼不便直言之處呢?你不會一直在說謊吧。」

「我沒有撒謊。你們儘管確認好了,不過請不要攪擾我的家人,因為那樣會給他們造成不必要的擔心。」

「那取決於你所在轄區警察的做法了,不管怎麼說,那是警視廳的管區,即使我們從請求的立場講,也是不能一一對他們髮指示的。」

「這下真是大事不好了!」

「哈哈哈……」

東谷幸災樂禍地看着淺見的狼狽相,晃着肩膀嘲笑道。

「雖然我不太清楚,不過看樣子你有大麻煩了。」

「沒錯,確實有些棘手。母親是個好操心的人,而且還有心瓣膜症。她要是知道我在警察局裏,那麼會因打擊過大而發病,說不定還會死。如果要是那樣的話,你就犯下了工作過失致死罪。」

「哈哈哈,你這人凈講些莫名其妙的話。」

「這可不是鬧着玩的。總之,在沒有發生那種事之前,請讓我回去。」

「請等一等。不管怎樣,不久你的身份就得到證明了。在這之前,我請你務必與本警部呆在一起。我再次問你,淺見,請你說說從10號到12號之間的行動。」

「又來了……」

淺見頹喪地用雙手做了個無可奈何認輸的姿勢。

「不管你問多少次,我的回答也都是一樣的。警部請不要再做錯誤的估計了,與其那樣不如趕緊查清出現在大覺寺和寶池飯店的那個叫野平的人物,你覺得如何呢?最好電傳東京的野平和他女兒的照片,然後請大覺寺的和尚和飯店的從業人員進行辨認。當然也請給我看看那張照片。而且,如果弄清了出現在京都的野平父女是冒牌貨之後,就可以斷定他們與佛谷的殺人事件有重大牽連。不過,佛谷的被害人究竟是誰的問題,是這之後需要弄清的。對了,原本是怎樣的呢?已經證實被害人不是野平的女兒了嗎?不,那樣的話,就不曉得為什麼要緊盯着我和阿部不放了?……這麼說,仍舊是野平繁子嗎?還是另外的野平?……」

「你……」

東谷警部的叱責之言梗在了喉嚨。

「請你適可而止不要再講了!」

東谷大聲喊道,震得偵訊室的窗玻璃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響。

「真是個喋喋不休的人。警察和疑犯之間應該是刑警說個不停而疑犯一言不發,現在這樣怎麼行,分不出哪個是刑警了。我拜託你保持沉默只回答我的問題就行了。」

「但是警部的問題總是問從10號到12號的不在場的證據,這已經不算是問題了。就像我剛才說的,事件本身有着更複雜奇怪的內容。」

「這個我已經清楚了。因為野平隆夫說他本人沒有去過京都,所以如果那是事實的話,那麼你說的那個去過大覺寺和寶池的飯店的男子很明顯是在冒充野平之名。」

「這不是如我所說嗎?儘管如此,還要緊盯着我和阿部是因為佛谷的被害人的名字是野平嗎?」

「正是。」

東谷不悅地說道。

「昨晚的電視新聞中播過了,你沒看電視嗎?」

「沒看。因為那時在日吉館,那裏是看不到電視的……但是,因為聽說警察給我東京的家中掛過電話,所以我想,這也許是查清了被害人的身份而從寶池的飯店那裏查訪我和阿部……」

「請等一等。往東京去電話確是事實,可是照理並沒稱是警察,是吧?」

東谷回頭看着身後的刑警,確認道。

「就是不稱警察也是沒用的。」

淺見苦笑道。

「我們家的傭人不管你們如何遮掩搪塞,一下子就知道是警察來的電話,稱這為動物般的直覺呢,還是警察過敏症呢,我不太清楚。因為我想在沒被捲入麻煩之前最好逃脫為妙。我也給阿部打過電話,正趕上刑警到了那裏,所以我想她一定是被帶到了這裏……」

東谷一邊聽着淺見的辯解一邊開始不住地搖頭。

「你的話有多少是真,有多少是假。讓人根本推斷不出……」

「沒有一句假話。我說的全部都是事實。」

「但是,對警察過敏的傭人什麼的,這能讓人相信嗎?」

「即使不相信,也沒有辦法,但那的確是真的。」

「而且,那個出現在大覺寺的自稱是野平的男子,出於什麼目的,冒名頂替進而又導演了一出莫須有的女兒失蹤的鬧劇呢!」

「所以,我說這確實是不可思議的事件。」

淺見以嚴肅鄭重的語調講道。

「不可思議的還不只如此。一面冒牌的野平,在大覺寺把一個只想從抄經紙堆中找出女兒名字的,一味死鑽牛角尖的父親的神情表現得很逼真,一面野平繁子的確在飯店留宿過。而且,父女倆的名字和住址也都得到了核實,確有其人。如果只是惡作劇的話,你不認為安排得太過複雜了嗎?究竟這是為什麼呢?那個冒牌的野平隆夫為了什麼扯謊,甚至四處奔走一定要找冒牌的女兒呢?……不,是為何裝作尋找女兒的樣子呢?真是奇怪。更奇怪的是與那個冒牌野平的冒牌女兒失蹤那天幾乎同一時間,在佛谷發生了年輕女性被害的案件。……對了,還未問清楚那件事,你們為什麼會知道佛谷的被害人是叫野平的呢?」

淺見滔滔不絕地一口氣倒了個乾淨,東谷由於突然被問道,條件反射地答道:「從洗衣店縫綉在夾克的字樣上知道叫野平……」回答完之後懊惱似地砸了咂嘴。

「洗衣店縫繡的字樣?這倒挺有意思的……」

淺見高興地搓著雙手。

「有意思?你覺得什麼有意思?」

東谷一臉的不愉快。雖然感到不快,可不知不覺已被淺見的說話技巧所吸引。

「難道不是嗎?佛谷的案發現場沒有表示身份的遺留物。也就是說,無論誰都會認為:犯人隱藏了身份。但是,夾克上的縫綉字樣……漏掉了這個卻是個極其低級的錯誤。不,讓人看上去像是犯了個低級錯誤。」

「你說看上去,難道事實上不是個低級錯誤嗎?」

「如果是錯誤,那可稱得上是低級,可如果他是故意漏掉的,那可稱得上極為狡猾。」

「故意漏掉?這又是什麼意思呢?」

「總之,有可能是出於某種目的而那麼做的。比如說,也許有必要在某個時期亮明被害人的身份。」

「為了什麼呢?」

「我怎麼可能知道那樣的事。」

淺見像是要否認自己與此有關聯似地愕然道。

「首先,我如果回答連那種事都知道的話,這次不是一定會被逮捕嗎?」

「可是你會真的不知道?」

東谷從椅子上欠起身子瞪着淺見。

「你得意忘形地說得可真起勁啊。真正的罪犯總是想誇耀自己的犯罪。誘拐殺害兒童的罪犯也是這樣。可以稱其為一種愉快罪犯。你大概也是此類貨色。」

東谷給身後的部下遞了個眼色命令道:「雖然不能拘留他,但暫且先看住他。」

4

東谷警部返回搜查總部一坐到自己的桌子旁便咂舌道。

「這個案子可真奇怪。」

部下們在一旁觀著警部的不悅神色。

吉本刑事防範科長比東谷遲了一陣兒走進來。

「聽說是個奇怪的男子。」

吉本遺憾地對東谷說道。

「嗯?你說他嗎?真是個莫名其妙的傢伙。」

「但是,聽淺見講了剛才發生的事情,我覺得挺有道理的。特別是他說罪犯故意漏掉洗衣店縫繡的字樣什麼的,你不認為這設想有點意思嗎?」

「什麼?如果連吉本你都說這種話的話,那就讓我為難了。犯人為什麼會故意留下成為警方線索的東西呢?」

「這個我也不清楚……但是,不是也可有各種各樣的可能嗎?比如說,混淆警方的搜查工作,或者誘使搜查工作轉向錯誤的方向等等。」

「如果那樣的話,索性不留一物反倒更好。不管是出於什麼目的,留下線索,作為犯人來說並非上策。」

「的確,你說得也有道理。終究是個外行的突發奇想嗎!」

吉本科長不願和府警中的精英警部展開論戰。一來東谷一直奉行百戰百勝主義,二來當着部下的面那樣做會有失體面,且不管怎樣作為搜查主任也沒有改變自己主張的道理。

「吉本,委託警視廳調查那個叫淺見的男子身份的事,有結果了嗎?」

東谷乘勢向吉本展開追擊問道。

「對方還沒有回信。」

「真是磨磨蹭蹭的。」

東穀神色焦急地說道。「磨磨蹭蹭」既可理解成警視廳,也可理解成吉本。但是,東谷大概察覺到吉本有些不悅,便馬上補充道:「警視廳那幫傢伙不會是想說,『地方案件不予理睬』吧,不管怎麼說動作也太慢了。」

「是啊,我去催催看。」

吉本走出搜查總部所在的會議室,但三四分鐘之後又折了回來,神色慌張,說話聲也失去了先前的沉穩。

「東谷,能來一下嗎?」

吉本在門口向東谷招手道,之後便在走廊里快步走起來。

他在樓梯上停住腳步,等東谷趕上來之後,面色嚴肅地壓低聲音說道:「不好了!」

「不好了?出了什麼事?」

「是那個叫淺見的人,我總覺得在哪兒聽過這個姓。那不是和警察廳刑事局長的姓一樣嗎?」

「你這麼一說我也記起來了……這麼說,是刑事局長的親屬?……」

「是的,據說是局長的親弟弟。」

「不要說那種蠢話……」

「事實就是事實沒有辦法。」

吉本一副強按心頭怒氣的神情。

「但是,吉本,一旦局長的弟弟與殺人案扯上關係的話,那可就棘手了。」

東谷抱着胳膊說道。

「不會吧……東谷你在說什麼啊,淺見局長的弟弟不會和殺人案扯上關係的。一定是搞錯了。」

「搞錯了?我才搞不懂你在說什麼。現在,那個男子不是和那冒牌野平以及冒牌女兒接觸過了嗎?即使只憑這個,也不能說沒有關係吧。」

「所以說,只是偶然捲入事件……」

「吉本,你完全不加懷疑地相信那個男子說的那一套嗎?什麼冒他人之名的女人,冒那個女兒的父親之名的男人,什麼女兒失蹤了……總之,即使只是捏造這些錯綜複雜的事情,也是非常可疑的。並且佛谷的搜查剛一開始,便提前知道了警察的動向,放跑了那個叫阿部美果的女人。這些可疑的材料都全了。」

「這麼說,東谷不管怎樣你都不會撤回對淺見的懷疑嗎?」

「當然。雖然不清楚他有什麼目的。既然出現在搜查總部,我就要查個水落石出。」

「你這樣暫不罷休,之後……可怎麼得了,無論如何我也不管了。」

「這不是你管不管的問題。即使是刑事局長的弟弟,嫌疑犯就是嫌疑犯。警察要時常牢記公正,對搜查不能手下留情。」

「不要亂講。東谷,一開始我就很介意,你不覺得你的做法是硬幹嗎?」

「什麼……這種時候你要說什麼?即使同事之間爭吵也是沒辦法的。」

「不,我只想提醒你注意。你總是想以勢壓人,根本不聽取別人的意見。淺見一看就是個正派的好青年。你卻說他是什麼殺人犯……總之,你如果還是這樣的話,那麼我請求退出。我也打算向署長這麼說。我想就是署長也會罷手的。」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東谷敲打着樓梯扶手說道。

「主管案件搜查的刑事科長要罷手不幹,到底想怎麼樣?」

「我沒說要從案件中抽身而退。總之,我是說,不能把淺見作為嫌疑對象。」

「好!你要罷手的話,隨你罷手好了。總之,無論對方是誰,我都要一查到底。」

「但是,你會孤立的。」

「孤立?哪有的事,我的身後有京都府警做後盾。你要是採取那樣的機會主義,府警部長會失望的。」

「你這話怎麼講?」

「不是那樣嗎?連你都覺得那個男子很可疑。」

「不要再使用『那個男子』這樣的稱呼。希望你稱呼他淺見。不管怎樣,他也是刑事局長的弟弟。」

「你在說些什麼……」

起初還一直壓低着聲音,可隨着兩人的情緒越來越激動,也就忘記了顧及四周。副署長關山跑了過來,這場口角總算平息下來,可東谷的心情卻平靜不下來。

「總之,我既然取得了搜查指揮權,那麼無論對方是誰,搜查都要嚴格進行。就那樣吧。」

「真傷腦筋啊……」

關山副署長和吉本四目相對,關山抱住頭說道。副署長級別上也和吉本及東谷一樣同為警部,只是年齡上要比他們大得多,大概當不成署長便面臨退休了。之後,如果不犯大錯誤再工作些日子,便可以領取養老金悠然自得地安享晚年了。

「署長現在不在,請再等等吧。」

那口吻像是在向東谷請示詢問似的。

「沒功夫等下去了。不能用傳呼機呼一下嗎?」

「呼過了,但還沒有聯繫上。」

「那麼,我在偵訊室等著,一旦取得聯繫,請馬上過來叫我。」

東谷返回到偵訊室,一屁股坐到了淺見對面的椅子上。

「淺見,你真是刑事局長的弟弟嗎?」

「哎?……」

淺見遭受到如同自己心臟被拍入一枚釘子般的打擊。雖然沒有婚外情暴露了的丈夫的那種實際的感受,卻有被發現尿床的小學生一般的心境。

「嗯……」

淺見立刻蔫兒了。

「但是,不管你兄長是什麼,我都不會手軟的,所以請你諒解。」

「那當然。」

淺見忍怒應道。

「被人抬出兄長來解圍,即使是我也會感到尷尬。所以,我不是拜託你不要攪擾我的家人嗎?本來就是臉上無光的在家食客,所以回去了還不知要被說些什麼呢,總之,母親……」

再說下去便只是於是無補的牢騷話,所以淺見不再言語了。但是卻深深地嘆了口氣。

「你母親怎麼了?」

東谷饒有興趣地說道。

「我記得你說你母親有心臟瓣膜症。」

「不,我那是在撒謊。」

「撒謊?……」

「是的,如果要是那樣倒好了,可母親不僅心臟和大腦,而且嘴也毫無大礙。不爭氣的小兒子做出如此丟臉的事,她定會受到徹底的打擊。對我來說,倒不如說對淺見家族來說將會是最糟糕的情形了。」

「哈……」

東谷忍着沒笑出來。淺見越是吐露極其憤懣之情,東谷的心情就恢復得越快。

「的確,精英弟弟的處境也是相當難堪啊。」

淺見一下子感到非常疲勞。

「對不起,拘留所有地方嗎?」

「拘留所?你想幹什麼?」

「啊,如果空着的話,我想休息一下。」

「哈哈哈……好好,哎呀,淺見,你可真是個樂天派!」

東谷控制不住湧上心頭的喜悅,難受地扭動着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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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過平城山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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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棘手的嫌疑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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