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歲

太歲

Chapter1左眼跳財,右眼跳禍

一大早,嚴冬剛起床時,兩隻眼睛就開始不停地跳,先是左眼跳,沒一會兒右眼也跟着跳,跳得他心慌意亂的。有道是,左眼跳財、右眼跳禍……可左右眼一起跳那是啥意思?

嚴冬趴在床上發了大半天愣,眼看上班時間快到了,這才匆匆忙忙地穿衣服、洗臉刷牙。他在樓下買了兩根油條、一袋豆漿,剛走上兩步,手機響了,是母親打來的,說父親快不行了。一聽這話,嚴冬頓時胃口全沒,把油條、豆漿隨手扔進路邊的垃圾筒。

父親年事已高,患有嚴重的風濕,久治不愈,變得半身不遂,在床上躺了好些年。嚴冬一直想把父親接到城裏治療,可是嚴冬的老婆死活也不肯,為這個事夫妻倆沒少吵架,每次都是他老婆以一哭二鬧三上吊的老套方法使嚴冬妥協。一想到父親此時危在旦夕,嚴冬的心裏就有着說不出的難受,他要馬上回家一趟,不管怎樣也得趕上父親的最後一面。

把手頭的工作安排好,再回家收拾東西,稍微一折騰就到了中午。他正在火車站排隊買票時,母親的電話再次打來了,說父親現無大礙。他的心裏忍不住犯起嘀咕,早上說父親快不行了,現在又說已無大礙,這一驚一乍的,該不是母親騙他吧,還是父親迴光返照?他不放心,可是電話里父親的聲音聽起來的確沒什麼不妥。嚴冬反覆思量,最終還是決定回家看看。

踏上火車的那一刻,他的眼皮再次狂跳起來,這次只跳右眼,聽說,右眼跳禍。

Chapter2神仙的寶貝

嚴冬總覺得心裏不踏實,胸腔里就像被塞進了一塊千斤巨石,壓得他透不過氣。他失神地望着車窗外,天已經黑了,他的臉反射在窗玻璃上,有些變形。經過一個站時,火車停了,車上的乘客紛紛起身下車,沒一會兒工夫,偌大的車廂里竟然只剩下他一人。嚴冬環顧四周,突然有些害怕,彷彿整個世界都把他遺忘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孤獨讓他恐懼得無以復加,他坐不住了,站起身準備去別的車廂。

這時候,一個蒼老沙啞的聲音從他身後響了起來:「先生,買個茶葉蛋吧。」

嚴冬轉頭看去,身後一個人也沒有,車廂里空蕩蕩的,似乎望不到頭。

嚴冬的心裏更加恐懼了,一轉身,卻撞到了一個人。他後退幾步,眼睛驀地一下睜大了,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個穿着破舊棉襖的身體,瘦骨嶙峋的手上提着一籃茶葉蛋,脖子跟肩膀成一條直線,頭顱不知去向。就在嚴冬呆愣時,那個聲音再次響起了:「先生,買個茶葉蛋吧。」沒錯,那個聲音就從脖子裏發出來的。

嚴冬嚇得魂飛魄散,轉身就跑,不料一腳踩到了一個圓圓的東西,低頭一看,竟然是一個頭顱,一個老人的頭顱。他失聲尖叫,驚醒過來,竟發現車廂里的人全都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他略微尷尬地鬆了口氣,原來是一場噩夢。

火車抵達小鎮時已經深夜時分,這個時候沒有車到農村,嚴冬因為擔心父親的身體,顧不上吃東西,連夜租了一輛小麵包直往家裏趕。將近兩個小時才回到家,父親看上去大有好轉,不像是迴光返照。母親拉着嚴冬的手,細細地打量著,「我中午不是跟你說了嗎,你爸沒事了,你那麼忙,回來一趟不容易,一來一回花不少錢呀!」

嚴冬說:「沒事,花不了多少錢。媽,我爸他怎麼突然好了?而且氣色看起來比以前好很多啊!」

父親說話了,從聲音里聽得出來他挺健康的,他說:「多虧你哥送來神水呀!」

嚴冬迷糊了,問道:「神水?什麼神水?」

父親告訴他,前些日子他哥哥做了一個怪夢,夢見天上的神仙送給他一個寶貝,用它能治百病,結果醒過來那個寶貝真的就在他床上放着,並且真的如夢裏所言,用它泡出來的水能治百病。嚴冬聽完后撲哧一聲笑了,他可不信這種神鬼之說。

母親說:「你別不信,還記得你嫂子吧,她就是喝了神水以後好起來的。」

嚴冬記得嫂子,幾年前,嫂子因為上山砍柴,失足摔下山崖,醒來后就一直瘋瘋癲癲,怎麼治也無濟於事。難道真的有神水?嚴冬若有所思地看着屋外,他決定到哥哥家看看。

正要出門,母親就把他拉住了,「這都幾點了,你哥早睡了,明天再去吧。」

Chapter3肉球般的怪物

當天夜裏,嚴冬生病了,可能在火車上受了涼的緣故,燒得特厲害,迷迷糊糊中他只覺得母親端了一碗湯藥給他喝,入口微苦,有點像中藥。他估計母親端來的就是神水,正想問問,無奈全身乏力,腦袋漲痛不已,沒多久,便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醒來時天已大亮,不舒服的癥狀完全消退了,感覺精神氣爽,彷彿昨晚的生病只是南柯一夢。母親笑道:「這次信了吧,你昨晚燒得那麼厲害,這都是神水的功勞啊!」

果然是那個所謂的神水!嚴冬笑而不語,吃了早飯後就直奔哥哥家,他懷着千百個好奇心,就想看看究竟是什麼樣的神水,竟有如此奇效!

遠遠地,嚴冬看見哥哥家門口排著好長一支隊伍,走近一看,才知道原來是哥哥在自家門口擺起了一個小攤,出售神水,二十元一碗。哥哥嚴貴陽正忙着一邊賣神水一邊收錢,嚴冬樂了,敢情哥哥把這個當成謀生的招牌。他走上前,親切地喚了一聲:「哥——」

嚴貴陽聞聲抬頭,眼睛陡然一亮,喜道:「冬子回來了?」趕忙從屋裏把老婆李秀蓮招呼了出來。嚴冬一看見嫂子頓時傻眼了,差點認不出來,嫂子的瘋癲病果然好了,而且滿面紅光,打扮得特清爽,渾身無不散發出成熟女人的韻味。嚴冬從來不知道,嫂子竟是如此好看。

李秀蓮被他看得不好意思,羞怯地笑笑:「冬子啥時候回來的?」

嚴冬撓了撓腦袋,說道:「昨晚就回來了,原本想過來看看,可惜太晚就沒來了。」

寒暄了一番,李秀蓮接着賣神水,嚴貴陽把嚴冬帶到屋裏敘敘舊。嚴冬見到嫂子之後,他就完全相信了神水確有奇效,但卻不相信神水的來歷,於是問嚴貴陽:「哥,聽說你得了個寶貝?」

嚴貴陽點點頭,他的說法跟嚴冬在父母那裏聽到的一模一樣,說是做了一個怪夢,夢見天上的神仙送給他那個寶貝。嚴冬畢竟不是三歲孩童,這種荒謬的事情唬唬鄉下村民還可以,受過高等教育的他怎會相信呢?但哥哥只持着這種說法,嚴冬不好當面表示懷疑,只好請哥哥帶他去見識見識那個寶貝。

進了屋裏,嚴冬就在水缸中看到了「寶貝」,那是一種像肉球一樣的怪物,也有點像河套里的青石頭,那怪物的頂部竟長有大小、形狀與人和動物眼睛相似的「黑眼睛」。嚴冬琢磨了半天,愣是沒瞧出這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兒。

嚴貴陽說:「起初它沒這麼大,仙人說必須放在水裏泡著,嘿,沒想到現在長這麼大了。」

嚴冬含糊地應着,那東西越瞧越怪,正想撈上來看個明白時,外面傳來一陣爭吵聲,他暫且收起了好奇心,跟嚴貴陽一同出去看看。原來是村長找茬來了,說嚴貴陽不該在自家門口擺攤,村長一看見嚴冬就說:「冬子,你回來得正好,你是讀書人,比我們都有文化,你哥說神仙給他的寶貝,這不是睜眼說瞎話嗎?我好歹也是個黨員,絕不允許有人宣揚迷信!如果真是神仙所賜,那就應該把寶物獻給政府,而不是私藏起來,甚至在這裏擺攤,坑騙村民的錢!」

嚴冬還未說話,嚴貴陽從鼻子裏發出了一聲冷哼,說道:「村長,你怎麼站着說話也不嫌腰疼?誰宣揚迷信了?誰騙村民的錢了?神水的奇效大家可是有目共睹啊,你讓我獻給政府,說的比唱的還好聽,誰不知道你想佔為己有啊,有本事你也讓神仙給你一個,哼,別吃不到葡萄就說葡萄酸。」

村長氣得吹鬍子瞪眼,結果沒說兩句就吵起來了,還差點動手,不歡而散。村民們對村長此舉極其不滿,有人為嚴貴陽打抱不平:「貴陽哥,甭理他,還有半個月不就是村長選舉嗎?到時候我們把他廢了,讓你做村長。」其他村民紛紛跟着附和,看來,神水一事讓嚴貴陽深得民心。

中午時候,嚴冬留在哥哥家吃飯,嫂子做了一桌子的拿手好菜招待他,還特地殺了一隻走地雞。嚴冬有些心不在焉,暫且不說哥哥究竟怎麼得到那個寶貝,可村長的話不是完全沒有道理,如果真的是寶物,就應該上繳政府,但是哥哥肯定不會答應的,他該怎麼說呢?

嚴貴陽猜到了他的心思,當下就表明態度:「冬子,哥知道你想說什麼,我絕不會交出去的,咱爸的風濕病還指望它呢,村長就那熊樣,三天兩頭往家裏跑,他那是眼紅,見不得別人發財,再說了,我掙的又不是黑心錢,這神水確實能治百病嘛!」

嚴冬想了想,說道:「村長老是折騰也不是辦法,要不這樣,哥,既然寶貝是神仙所賜,你乾脆就別收錢了,權當造福百姓,估計村長也沒話說了。」

嚴貴陽雙眼一瞪,怒道:「不收錢?那我喝西北風啊?你知不知道我現在靠它一天能掙多少錢?冬子,我告訴你,我這輩子算是窮怕了,好不容易逮著個機會,你讓我造福百姓?我可沒那麼高尚!」

Chapter4誰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次日傍晚,村長又來了,這次還帶來一個人,西裝革履,戴着一副眼睛,一看就像知識分子。村長介紹說這是縣裏來的民俗學者常寬。還未說完,嚴貴陽狠狠地瞪了村長一眼,暗暗罵他是老狐狸。

常寬從水缸里撈出那個寶物仔細地看着,還拿出了放大鏡,有模有樣的。過了一會兒,他說:「如果我沒有猜錯,這應該是太歲。」

嚴冬詫異地說:「太歲?」他頭一回聽說「太歲」是這麼個怪東西。

常寬點點頭,把怪物重新放回水缸,繼續說:「中國人一般都聽說『誰敢在太歲頭上動土』這句老話,卻很少人知道太歲是何物。太歲其實就是一種黏菌,一種比較罕見的植物,是介於生物和真菌之間的一種原質體生物,既有原生物特點,也有真菌特點。《本草綱目》中稱其為『肉芝』,並列為『本經上品』,有專家認為,太歲是迄今為止發現的最古老古生物活體標本,是人類和一切動物的祖先。據史料記載,太歲是古人假定的一個天體,和歲星(木星)運動速度相同而方向相反,太歲到了哪個區域,就在相應的方位地下有一塊肉狀的東西,這就是太歲的化身,在這個方位動土就會驚動太歲,這就是『誰敢在太歲頭上動土』這句話的由來。據《史記•秦始皇本紀》記載,秦始皇統一中國后,令山東方士徐福到蓬萊三山尋求的長生不老仙藥就是太歲……」

常寬長篇大論地賣弄一番他的博學之後,便要求將太歲帶回去作深入鑒定。此話一出,馬上遭來嚴貴陽的強烈抗議,他死活也不肯,最後還把鋤頭拎了起來,一副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架勢。村長、常寬只得悻悻離去,嚴冬也跟了出來,問道:「常先生,那東西真是太歲?」

常寬說:「應該是,不過我現在也不能完全確定,所以我才想帶回去找專家鑒定。太歲有重大的科研價值,用它泡出來的水確實具有神奇功效,但是如果不妥善保存的話,也是會敗壞的。你哥哥性子太急了,我剛剛還沒把話說完,我的意思不是讓他白給我,你回去跟他說一下吧,就說我願意出一萬塊錢買下來。」

晚飯的時候,嚴冬把常寬的意思轉達給嚴貴陽,嚴貴陽的眼睛陡然一亮:「那東西值一萬塊錢?」

嚴冬說:「嗯,賣嗎?」

嚴貴陽馬上說:「廢話,當然不能賣,誰敢在太歲頭上動土呀!哥以後還指望它發家致富呢!」說完就讓李秀蓮買酒去了。

嚴冬不勝酒力,沒喝多少就高了,最後還是嫂子把他扶上床的。半夜裏他被渴醒了,只覺得口乾舌燥,頭痛欲裂,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周圍一片漆黑,空氣凝重得有些嚇人。他坐了起來,正準備下床找水喝,這時候,只聽見「吱呀」一聲,像是誰打開了隔壁的門,接着一陣緩慢的腳步聲響了起來。他趕緊躺下身,凝神聽着,腳步聲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經過房門口的時候停了下來,「嘎吱」一聲,門開了。不知何故,嚴冬緊張得手心裏直冒汗,他感覺有個人正在慢慢地向他靠近,站在床邊端詳了他一陣子,像是在揣測他有沒有睡着,然後又悄然無息地走了出去。

嚴冬重新睜開眼睛,心裏犯起了嘀咕,那個人是誰?是哥哥還是嫂子?三更半夜跑過來幹什麼?想到這裏,他摸索著下了床,小心翼翼地打開房門,只見一個黑影從後門閃了出去,他也跟了過去。

模糊的月光下,黑影朝後山走去,一路東張西望着,鬼鬼祟祟。從背影來看,此人正是嚴貴陽。奇怪,他這個時候跑到後山幹嘛?難道有什麼見不得人的秘密?嚴冬不敢驚動他,小心翼翼地尾隨其後。沒多久,嚴貴陽停在了一個窯洞口,他再次四處張望,然後把堆放在洞口的樹枝搬開,像貓似地鑽了進去。

一陣陰冷的風迎面撲來,剎時間將嚴冬吹得渾身冰涼,他忍不住打了個寒噤,酒意也完全醒了。

月光下,窯洞如一口偌大的棺材,橫躺在蒼茫夜色里……

Chapter5神水失效了

三天後,村長、常寬又跑來了,常寬表示願意提價到一萬兩千元買下太歲,李秀蓮有些動心了,推推嚴貴陽趕緊賣掉吧,也算是賺得夠本了。嚴貴陽橫眉一豎,立即打起逐客令,把村長、常寬轟了出來。

嚴冬再次生病了,可能昨天晚上喝太多酒的緣故,傷了胃,疼得他躺在床上直哼哼。李秀蓮趕緊端來一碗神水給他喝,結果不但沒用,反而疼得更加厲害,疼得嚴冬全身直冒冷汗。李秀蓮一看,嚇壞了,喊來醫生又打針又吃藥,折騰了大半天嚴冬才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嚴貴陽納悶了,平時不管什麼病,只要喝下神水就能好,今兒怎麼不管用了?還沒等他納悶完,其他村民也紛紛出事了,全都是喝完神水之後開始腹痛,這下子事兒鬧大了,一大群人抄著傢伙跑到嚴貴陽家興師問罪來了,把嚴貴陽夫妻倆嚇得躲在屋裏不敢出門。

嚴貴陽怎麼也想不透到底啥回事,想來想去,終於讓他想到了兩個字——報應!這兩個字立刻就像炸彈似地在他腦海里轟然炸開了,他變得惶恐不安,失神地盯着水缸,目光獃滯而混亂。

村民們陸陸續續在嚴貴陽家門口示威一天,最後還是村長和常寬好說歹說才平復了糾紛。

天黑時分,嚴冬醒來了,他看了一眼哥哥和嫂子,小聲說:「不會是太歲水失效了吧?常寬先生說如果沒有妥善保存的話,會敗壞的……」

李秀蓮狠狠打斷他的話:「別提那個人,我一瞧他就不是什麼好東西,他沒來之前神水還好好的,被他一看就出事了,現在又假惺惺地做好人。」說到這裏,李秀蓮抹了一把眼淚,神經兮兮地問,「冬子,你別說這事還真有點怪,會不會是他搞鬼呀?他想讓神水失效,然後讓你哥賣給他?」

這時候,站在旁邊發愣的嚴貴陽開口了,聲音聽起來疲憊而空洞:「行了,秀蓮,你先回房裏,我有話跟冬子說。」

待李秀蓮返回房間,嚴貴陽抓過一瓶白酒,擰開蓋子就往嘴裏灌,跟喝白開水似的。嚴冬見勢不對,馬上把酒奪了過來,安慰道:「哥,我知道你心裏不好受,可喝酒也不能解決問題啊!」

嚴貴陽什麼也聽不進去,把酒搶了過來再一頓狂喝,轉眼間那大半瓶酒便所剩無幾,嚴貴陽的眼睛也紅了,脖子也粗了,癱軟在地上抽抽噎噎地哭了起來。

「哥,你、你別哭,沒什麼大不了的事,何況還沒弄出人命,神水失效不是你的錯,我看……嫂子說的沒錯,可能是常寬搞鬼,要不怎麼之前都好好的呢……」

「報應,這是報應啊!」

說完之後,嚴貴陽斷斷續續地告訴嚴冬發生在一個月前的事情。那一天,嚴貴陽不知從哪裏聽說有一種草藥能治李秀蓮的瘋癲病,但那種草藥必須深山老林才有,極不好找。他為了治好媳婦的病,二話不說就上山了,恰巧遇到上山採藥的牛二,兩個人一起找到深山老林,可是一直找不到那種草藥。眼看天快要黑了,他們只好打道回府。就在這時,牛二發現了一間破舊的小屋子,那屋子破得只剩下幾根房梁,牛二眼尖,一眼就看見其中一根房樑上粘著一團東西,也就是現在泡在嚴貴陽水缸里的太歲。不過他們當時並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商量著拿下來看看,豈料剛把它拿下來,房梁就塌了,牛二被壓在廢墟里……如果嚴貴陽馬上把牛二從廢墟里拉出來,也許牛二還有救,可是嚴貴陽一看到奄奄一息的牛二,腦瓜子一熱,竟然鬼使神差地抱起一塊石頭當場就把牛二砸死了,然後把他埋在那堆廢墟里不見天日。

返回家后,嚴貴陽隨手就把那怪物扔進水缸里。夜裏,他夢見牛二滿身是血地向他索命,把他嚇病了,發起高燒。凌晨時分,他爬起來喝水,拿了水瓢就往水缸里舀水,沒想到當天晚上高燒就退了,而且水缸里那個怪物似乎長大了一圈。他頓生好奇,把水端給李秀蓮喝,不到一個禮拜,李秀蓮的瘋癲病漸漸有了好轉,於是他乾脆編造了一套謊言,準備賣神水賺大錢。

說到這裏,嚴貴陽一把抓住嚴冬的胳膊,說:「我不是故意把牛二打死的,我怕惹麻煩,我……我鬼迷心竅,你不知道,他滿臉是血,眼睛一直瞪着我,他死不瞑目,他不會放過我的,我怕別人知道,就在後山的窯洞裏給他設了靈位,我常去看他,求他原諒我……神水失效了,這是報應!冬子,這是報應啊!我該怎麼辦?我不想坐牢,不想坐牢……」

說着說着,嚴貴陽倒在嚴冬的肩上一動不動,醉得像一灘爛泥,臉上帶着一種難以形容的恐懼和內疚。

Chapter6報應來了

次日早晨,當嚴冬還沉浸在夢鄉的時候,一聲嘶啞的嚎叫劃破寧靜,險些刺穿他的耳膜,他一下就聽出來那是哥哥嚴貴陽的聲音,聲音來自廚房。

嚴冬渾身一激靈,翻身跳下床,直奔廚房。

進了廚房,只見李秀蓮被吊在廚房的橫樑上,無神的雙眸直視着前方,右手緊緊握拳,像是拚命地攥住什麼東西。與此同時,嚴冬發現水缸里的太歲不見了。

嚴貴陽抱着李秀蓮的屍體號啕大哭起來,一個勁兒嚷着「報應來了」。

村民們聞聲紛紛過來瞧熱鬧,嚴冬的母親也來了,一邊哭一邊安慰嚴貴陽。

誰也未曾注意到,當嚴貴陽掰開李秀蓮的拳頭時,他的臉色刷地全變了,變得呆若木雞,變得不哭也不鬧了。母親以為他受刺激過度,囑咐嚴冬扶他到房裏休息。誰知他一把就將嚴冬推開了,嚷嚷着將李秀蓮馬上封棺下葬,跟中了邪似的,任憑大家怎麼勸說也猶如隔靴搔癢,於事無補。

嚴貴陽此舉遭來村民們的大惑不解,為什麼急着將李秀蓮下葬?漫天的流言蜚語驟然間散開來,有人懷疑李秀蓮的死另有其因,好好的一個人怎麼就不明不白上吊了?一定是嚴貴陽不想把太歲賣給常寬,又怕村長找茬,所以故意讓太歲水失效,大概是李秀蓮不贊同他的做法,兩個人爭執起來,嚴貴陽只好殺人滅口,再把太歲藏起來。

流言有毒!可是,嚴貴陽不惱,也不辯駁。這樣一來,連他母親也覺得事情不對勁,「貴陽,你跟媽說實話,秀蓮到底怎麼死的?如果跟你沒關係,你為什麼不出來解釋?」

嚴貴陽一言不發,跟木頭樁子似的,杵在那兒盯着李秀蓮的棺材發獃,臉上沒有任何錶情,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母親還想繼續問,嚴冬擺擺手說道:「媽,您就別問了,哥心裏已經夠難受了,您別逼他。」

就這樣,嚴貴陽不顧任何人的阻攔,第二天就把李秀蓮草草下了葬,連塊像樣的墓碑也沒有。李秀蓮入土以後,他就一直守在墳邊,趴在墳堆上,誰也勸不走,整個人就跟活死人差不多。

Chapter7迷途

當天晚上,嚴冬就跟父母告別了,他說公司有急事必須趕緊回去,父母因為嚴貴陽的事心情都不好,所以也沒有多作挽留,只說讓他等天亮后再走,嚴冬執意不肯,收拾行李以後就匆匆出門了。

出門時,他的眼皮又開始狂跳不止,跟他來的當天踏上火車時一樣,跳的是右眼。

天陰得很,幾聲悶雷在低空翻滾,偶爾一道閃電,彷彿欲把天幕撕開。嚴冬裹緊西裝,一邊心煩意亂地揉揉右眼,一邊快步往村頭趕去,那裏有出租的麵包車,可以把他送往火車站。

沒走多久,就碰上村長、常寬他們,常寬上前與嚴冬握握手,說道:「嚴先生準備回去了嗎?」嚴冬點點頭:「對呀,公司還有急事。」村長也上前過來,微笑着道:「哎,冬子,難得你回家一趟,沒想到碰上這攤子事,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呀……對了,你哥的太歲找到沒有?」嚴冬無奈地搖了搖頭。

村長與常寬相視一眼,輕嘆數聲,他們與嚴冬繼續寒暄幾句,便告辭而去。

雷聲更響了,好似千軍萬馬在頭頂上奔騰,只聽「刷」的一聲,頃刻間,暴雨瘋狂而至,天空就像漏了似的。雨夜中,一輛黃色的麵包車若隱若現地停在前方,猶如蒼茫大海中的一葉孤帆。

嚴冬朝它奔跑過去,拉開車門鑽了進去。駕駛座上坐着一個黑衣男人,戴着帽子,看不到他的臉。嚴冬關上車門,一邊拍打身上的雨水一邊說:「師傅,送我去火車站,快!」

司機不見反應,一動不動地。嚴冬繼續說了一遍,他仍然不見反應。

豆大的雨點打在車窗上,砰砰嗚嗚的。

嚴冬的右眼跳得愈發厲害了,他突然意識到一種讓他窒息的氛圍正向他慢慢逼近,他把手裏的包緊緊摟住,凝神地看向司機,看着看着,他全身的血液瞬間凝固了,此人正是他哥哥嚴貴陽。

沒等他開口,嚴貴陽就說話了,聲音冷得像冰錐,直直地刺進了嚴冬的心窩,「冬子,為什麼這麼急着走?」一滴水順着嚴冬的額頭淌了下來,分不清是汗水還是雨水,他支吾著:「公司有、有急事。」

「是嗎?」嚴貴陽好像冷冷一笑,接着問,「你很冷嗎?怎麼抖得這麼厲害?」

嚴冬這才發現自己全身都在神經質般地抖動,就差上下牙齒沒打架了。他抖得更加厲害,聲音都變了調:「沒……沒有,我不冷。」

嚴貴陽長嘆一聲,悠悠地說:「冬子,你這一走咱哥倆也不知啥時候能再見面,出門在外不容易,你以後可要好好照顧自己啊!哥沒用,這輩子沒啥出息,就指望着你能出人頭地,咱爸的風濕病拖了好多年,再不治恐怕就……冬子,哥求你一件事,不管怎樣,把爸接到城裏去,一定要把他的病治好。好了,哥不送你了,這輛車是我問人借的,你直接開到火車站,到時候會有人過去拿的,下大雨,你路上小心點。」

說完,嚴貴陽似有意又似無意地把一個東西放在儀錶台上,意味深長地瞥了嚴冬一眼,下了車。

嚴冬坐到駕駛座上,定睛看着儀錶台。突然間,他的眼睛驀地睜大了,儀錶台上放着一顆白色的紐扣,紐扣的邊緣鑲著一圈銀色的花紋,這正是他襯衫上的紐扣,當初就是因為紐扣的與眾不同他才買下這件襯衫的……

嚴冬霎時像一隻泄氣的皮球癱軟在座位上,他一直以為自己做得天衣無縫,卻沒想到……他終於明白哥哥為什麼那麼急着要將嫂子下葬,又為什麼對村民們的流言蜚語不作任何解釋,原來哥哥早已知道他是兇手,哥哥是想用這樣的方式保護他。他的眼眶瞬間就濕了,搖下車窗,雨夜中,哥哥的背影是那麼孤獨、凄涼,他多想跑過去,跟哥哥說一聲對不起,他不是故意的,一切的一切,只因一時的財迷心竅。然而,他還是忍住了。片刻之後,他深吸一口氣,啟動了馬達。

兩個小時后,麵包車停在市公安局門口,嚴冬拿着包跳下車,包里裝着的,正是失蹤的太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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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張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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