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惡魔,還是瘋子

第十章 惡魔,還是瘋子

本以為事情將告一段落,總算撥開雲霧見青天,羅天還活着,而段雷也被老媽收養。

話說回來,老媽以前非常勢利,但在我失蹤的那些日子裏,她瘋了似的滿世界找我,直到我死裏逃生被送進醫院時,她抱着我痛哭不止,一個勁兒跟我說對不起,說曾經為了錢傷害過我,經過這一次,她知道了,再也沒有什麼東西比我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留在她身邊更加重要了。正因如此,當我跟她提及段雷,她立馬說認段雷做乾兒子。

這個結局也是我最希望看到的,雖然蒲鵬沒有被抓住,雖然還有一些疑點沒有解開,比如蒲鵬為什麼把我們抓到天蠍森林,這件事跟段正揚是否有所關係……說到段正揚,聽說他自殺了,就在他逃出看守所的次日晚上,從一幢高達十八層的白領大廈跳樓身亡,他逃出看守所就是為了自殺嗎?

這些事情我已經不想再鑽牛角尖了,只要羅天還活着,其它的都不重要了。

可是老天似乎故意捉弄我似的,羅天醒來后竟然不肯見我,一次次地將我拒之門外。

哪怕知道我在病房門口呆了整整七天,他依然鐵石心腸地不肯見我,甚至讓劉揚傳話說跟我分手,還把房門反鎖起來,不給我任何靠近他的機會。我不明其因,堅守在門口,就算死也要死得明白,我們一起經歷那麼多困難,經歷生與死的考驗,還有什麼無法面對呢?

我相信,羅天不肯見我,一定有着苦衷,他是個有原則的人、是個正直而憨厚的人。

劉揚拍拍我的肩膀,說道:「要不咱們出去走走?」

隨着他來到一樓大廳。

「你身上的傷都好了嗎?」

「劉揚。」我停住腳步,無助地說,「你幫幫我好嗎?說服羅天見我一面,他一定對我有什麼誤會,否則他不會這樣的,你幫我想想辦法好不好?我不相信我跟他存在嚴重的問題,沒見到他,我不會死心的。」

「我理解你的心情,別着急,這次的事情對他打擊太大了,尤其司凱典的自殺,給他點時間吧。」

「那我該怎麼辦?」

「你呀,現在回家好好休息,你的臉色糟糕極了,而且你守在這裏也不是辦法,他也休息不好……」

剛說到這裏,劉揚的手機響了,接通后不一會兒,只聽他驚呼一聲「什麼」便迅速沉默下來,直到掛斷電話,他還是沉默著,神色凝重。

半晌,他轉頭看着我,一字一字地說:「蒲鵬自首了,他要求見你。」

§§§2

蒲鵬自首了!

我的臉刷的白了:「蒲鵬自首了?」

劉揚點頭道:「對,早上7點28分自首,消息對外封鎖,連我都不知道。七個小時,他什麼也不肯說,就說要見你,這件事局裏沒告訴羅天,考慮到他還未出院,而且……你是他女朋友。」

我獃獃地看着劉揚:「蒲鵬為什麼要見我?」

他搖搖頭道:「不知道。」從口袋裏拿出香煙,但很快地放了回去,「不行,我必須告訴羅天。」

看着劉揚匆匆而去的背影,我突然明白是蒲鵬報警救了我們,除了他,沒有人知道我們被困在天蠍森林,他為什麼救我們?他不是想殺光我們嗎?

我的心陡然亂了,像他這樣有着高超易容術的罪犯,隨便偽裝成一個人,就能輕鬆避開警方的視線,他為什麼要自首?而且還要求見我?他到底想幹什麼?

片刻后,我彈跳起來,往樓上跑去,可惜羅天把門反鎖了,他的固執讓我心裏痛得發怵。

心痛的瞬間,我不由得憎恨蒲鵬,如果不是他如此殘忍變態,我們根本不會被抓到森林,羅天也不會變得這樣,甚至不會提出跟我分手。

看來,解鈴還須繫鈴人,當劉揚走出病房的那一刻,我終於做出一個決定——見蒲鵬。

劉揚堅決不同意,他說羅天也不同意,因為蒲鵬是個危險人物。聽了他的反對,我苦笑着:「羅天為什麼不同意?關心我嗎?他都跟我分手了,還有什麼關心的?」

我的固執不弱於羅天,劉揚終究執拗不了我,默然答應我的請求。

測謊儀對蒲鵬毫無作用,警方沒轍了,蒲鵬自始至終只說過一句話:見到古小煙,我才說出所有真相。

次日上午,我邁進看守所的時候,外面的天空突然間烏雲密佈、電閃雷鳴,一場暴雨即將到來。

似乎是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徵兆啊!

一路上,我整個人都是懵的,腦海里昏昏沉沉,直至接近那扇門,我的心才撲通撲通地開始狂跳。

想到曾經跟一個殺人狂魔朝夕相處,甚至枕在他的臂彎酣然入夢,我全身忍不住顫慄,彷彿能透過門看見他那雙冰冷如刀的眸子。

劉揚扶着我的肩膀,讓我別緊張,他們將在監察室一眼不眨地盯着屏幕,一有情況就立刻衝進去,並且說蒲鵬已經被綁在椅子上,只要我不靠得太近,他傷害不了我。

我有些木訥地點點頭,餘光在四周掃視着,並未看見羅天,我的心突然堵得慌,越過劉揚,輕輕地推開那扇門。

等待我的,是一個惡魔。

§§§3

當我看到眼前這個完全陌生的男人時,着實吃了一驚。

他跟我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樣,不是江川大學的蒲鵬,更不是天蠍森林裏的「羅天」。眼前的他有着一張英俊十足的臉,眼睛大而明亮,鼻樑堅挺,性感的唇角向上傾斜,勾勒出一抹恰倒好處的微笑。而且他的皮膚出奇的好,沒有任何瑕疵。有誰能相信如此英俊的男人竟然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狂魔?以至於讓我懷疑這到底是不是他的真面目,還是他的另一張「臉」。

因為他看上去很年輕,只有三十多歲。

此時,他的上半身被幾條黑色皮帶牢牢地綁在椅子上,雙手則拷在兩邊扶手上,連腳都被拷起來了。儘管如此,還是看得出來,他的體型和感覺跟羅天有幾分相似。

見我進來后,他朝對面的椅子抬了抬下巴,示意我坐下。

待我坐定后,他看了看綁在身上的皮帶,幽默地說:「如此不友好的待客之道,真讓人心寒,早知道我就不來了。」

我不禁啞然,他以為自己來做客嗎?

他繼續說:「你以為他們憑這些破玩意兒就可以扣住我嗎?」

話音剛落,我一下子挺直脊背,心跳加速。雖然他的語氣淡然,卻透露出一股逼人的傲氣,我相信他絕對有逃脫這張椅子的本事——不是信不過警察,而是蒲鵬深不可測。

見到我被嚇倒了,他笑了笑,輕聲道:「不過你放心,我是誠心自首的。」

我吞了一口唾液,努力使自己放鬆,有些生澀地問:「你為什麼自首?」

他不假思索地說:「很簡單,如果我不自首,他們將永遠找不到真相。」

「那你……為什麼要見我?」

「因為我跟他們不熟。」

這一秒,我頓時語塞,這叫什麼理由?會不會太雷人了?

待我呆楞之際,他冷不防問了一句:「難道你不想見我嗎?」

啊!我有些愕然地看着他,怎麼可能想見他,他是個危險系數非常高的魔鬼,但很多事情卻只能從他這裏知道答案。所以,我咬咬牙,點頭道:「想。」

他咧開嘴,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我看出來你不想見我,不過沒關係,你想知道什麼儘管問吧,我對你知無不言。」

我深深一呼吸,問了一個司凱典等人至死不知的問題,「你為什麼把我們抓到天蠍森林?為什麼要一個個地殺死他們?」

他沒有急於回答我的話,而是歪著腦袋看了我一會兒,才說道:「你的問題沒有順序,可見你是一個性子很急的人,就像看一本推理小說,你剛看了開頭,就迫不及待地翻到最後一頁看結局,你不知道一本書必須慢慢看才有意思嗎?」

說的沒錯,我看推理小說的確如此,看完開頭便迫不及待地翻看結局,知道結局以後便再也提不起興趣看中間內容了。我有些窘迫地舔舔嘴唇,問道:「什麼順序?」

「我給你一點提示吧,任何事情都是有聯繫的,我是個有原則的人,不會做毫無意義的事情,你明白不?」

「什麼意思?」我聽得一頭霧水。

「看來我應該見羅天。」他失望地看着我,「我再給你一點提示,假若你還不明白,我只好放棄跟你談話,你可以從頭想起。」

從頭想起?剎那間我統統明白了,原來真的跟段正揚有關係,跟蒲鵬對話真累人,直截了當告訴我不可以嗎?猜什麼謎語啊?我一邊抱怨,一邊費盡心思地想起,從頭想起,從哪兒想起呢?

蘇雪的案子,難道……

我揚眉問道:「是你把段正揚救走的?」

他聳聳肩膀,算是默認了。

「為什麼要救他?」

「你還記得關於天蠍森林的那個傳說嗎?」他答非所問。

「這跟你救段正揚有什麼關係?」我不解了。

「那個傳說我只說了一半。」他繼續答非所問,神情變得哀怨起來,似乎正在說一件非常不願提及的事情,「所有人都以為將軍夫人貪圖榮華富貴而害死將軍,可誰也不知道將軍夫人讓人挖出將軍的心臟,且把將軍做成石像其實是為了救將軍。早在皇帝看上她的那一刻,她已經想到這麼一天,於是她偷偷向一位法師學習,學到一種令人起死回生的巫術,只要把將軍的心臟密封,再將其身體做成石像,施法一百零八天,再將自己的心臟挖出來跟將軍的心臟融為一顆心,那麼將軍就可以復活。她原本想犧牲自己救活將軍,她寧可背着讓世人唾罵的罪名,但在第一百零八天的夜裏,她死在將軍的七星劍下……」

我有些驚訝地看着他:「你相信這個傳說?」

他搖搖頭道:「不,我只是相信那份感情。」

感情?像他這樣的人也有感情嗎?不過……就算我吃了熊心豹子膽,這番話也不敢說出來,激怒他可就完蛋了。

這個傳說難道跟段正揚有關係?

忽然間,我如遭電擊般猛顫一下,脫口問道:「蘇雪的自殺不是陷害段正揚,而是為了救他!」

蒲鵬淡然一笑:「嚴格地說,是為了保護他。」

「保護?」我迷糊了,「警察把他當成殺人犯抓起來了,還怎麼保護?」

「只有把他關進看守所,他才安全。」

「為什麼?」我更加不解了,腦子裏亂成一團糨糊。

「還記得光華路舊住宅區拆遷時發現的砌在牆裏的腐屍嗎?」

腐屍?我眨巴着眼睛,獃獃地看着蒲鵬,那具腐屍跟這些事有關係嗎?

見我一臉茫然,蒲鵬無奈地道:「快一個月了,難道他們還沒搞清楚那具腐屍的身份嗎?辦事效率真讓人失望啊!」嘆了幾聲,他突然話鋒一轉,問道,「你知道顧峰為什麼不肯脫掉西裝嗎?」

我木訥地搖搖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感覺呼吸有點苦難了。

這一連串的事情到底有着怎樣的聯繫?

蒲鵬嘆了一口氣,有些無奈地說:「哎,拿你沒辦法,我還是直接跟你說說謎底吧。」

§§§4

十年前,蘇雪來到S市,在一間紡織廠上班。

年輕、漂亮、性格開朗的她很快成為紡織廠眾多男同胞的夢中情人,其中有一個小夥子對她的痴迷已經到了近乎瘋狂的地步,他就是顧峰。

當時的顧峰只是一個不起眼的小職員,他瘋狂地暗戀蘇雪,但沒有勇氣向她表白。在顧峰的眼裏,蘇雪就像女神、就像月宮裏的嫦娥,遙不可及,而自己只是一無所有的窮光蛋。這種自卑的心理讓他痛不欲生,甚至無心工作,結果在一次工作失誤中受到領導的嚴厲批評,讓他萬萬沒想到的是,當所有人冷眼旁觀時,蘇雪竟然站出來為他求情,還主動幫他把剩餘的工作做好,使他誤以為蘇雪對他有意思。

感情的閘門被理智衝垮了,他用了整整一夜的時間給蘇雪寫了一封長達十二頁的情書。次日偷偷跑進食堂,把情書塞到蘇雪的飯盒下。接着,他便滿心喜悅地等待着愛情的降臨,他甚至夢想着蘇雪向他款款走來,羞答答地投進他的懷抱。可是他的夢想轉眼間破滅了,那封露骨的情書被一頁不漏地張貼在紡織廠的黑板上供大家欣賞,一夜之間他成了全廠男女老少取笑的對象。

領導的批評,以及別人背後的指指點點讓他近乎崩潰,他逃命似的離開了紡織廠,也就是在那個時候,他的心裏埋下了一顆仇恨的種子。

聽到這裏,我不由得同情起顧峰,也為蘇雪的做法感到不滿,就算不喜歡顧峰也不應該把情書公開呀,而且如此過份地張貼在黑板報,這對顧峰造成的傷害是可想而知的。

「其實蘇雪根本沒看到那封情書。」蒲鵬像是看懂了我的心思。

「不是她張貼出來的?」我有些詫異。

「對,是王海成。」

「王海成?」我驚得一下子張大了眼。

蒲鵬點點頭,繼續往下說。

王海成當時也喜歡蘇雪,那天他給蘇雪買了一盒餃子,偷偷放到蘇雪的桌子時,無意間看到壓在飯盒下的那封情書,於是趁著夜深人靜的時候貼在黑板報上。此事不僅使顧峰成為大家的笑柄,連蘇雪也成了他們茶餘飯後的話題,領導還為此找過蘇雪,讓她做人不要太張揚,影響不好等等,蘇雪委屈得無以復加,便也悄悄地離開紡織廠。再後來,她便認識了段正揚,生活過得很幸福。

然而,離開紡織廠的顧峰沒有她那麼幸運,不管什麼工作都干不久,又因為情書的事使他愈發自卑,談過幾次戀愛都以失敗告終,於是他憎恨蘇雪,認為是蘇雪毀了他一生,當他得知蘇雪過得很幸福時,便開始對蘇雪的報復,經常打匿名電話騷擾,並將她**后拍下裸照,以此要挾,但顧峰最終的目的不是為了錢,而是讓蘇雪家破人亡。

蘇雪被他逼得近乎崩潰,也嚴重地影響到夫妻感情。無奈之下,她選擇報警,但因為沒有證據,警察只是例行公事地警告顧峰一番,事後顧峰便開車撞傷蘇雪的父親,並揚言如果蘇雪再敢報警,他就殺了蘇雪全家,將裸照寄給段正揚,併發到網上,讓她身敗名裂。

蘇雪的父親被撞傷后沒多久病逝了,母親也因為傷心過度去世。蘇雪痛苦地忍受着顧峰無休止的騷擾,於是她想到一死了之,但顧峰卻表示,就算她死了,他也不會讓段正揚好過,所以蘇雪才想到以自殺陷害段正揚的方法,只有把段正揚關進看守所,段正揚才擁有人身安全。但是她怕警方萬一把段正揚真的當成殺人犯判以死刑,那她就白死了,而且也白白放過顧峰,所以才在現場留下一張《楊令公撞碑》的畫,她相信羅天能夠順着圖畫查出隱藏在這個案子背後的真相。

「現在,」蒲鵬看看我,「你知道蘇雪當日為什麼給你打電話嗎?」

「啊?」思索著蒲鵬的話,我恍然大悟了,原來蘇雪給我打電話並不是因為她知道我奶奶的秘密,而是想以此引起我的好奇,只要我介入這個案子,那麼羅天必定會介入。

「她為什麼不直接黑羅天打電話呢?」

「因為她拿不出確切的證據,她更加害怕驚動顧峰對丈夫和孩子造成威脅。」

「原來是這樣!」我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隨即皺起眉頭,「顧峰為什麼要報復甦雪?他難道不知道情書是王海成貼出來的?」

「對,他跟蘇雪都不知道,王海成才是罪魁禍首。」

「那你又是怎麼知道的?」我忍不住問。

「你以為每個人都像你運氣這麼好,坐在這裏就有人告訴你真相?」

「呃……」我有些尷尬地換了個姿勢,「顧峰並沒有殺蘇雪,只是間接地逼死她,顧峰的行為不可能被判死刑或者關一輩子,蘇雪難道就不怕激怒他,促使顧峰繼續報復她的家人嗎?啊!我明白了,那具腐屍……」

「蘇雪當時被顧峰快逼瘋了,能想出用自殺的方式保護段正揚已經不容易了。至於那具腐屍,只是一個愛管閑事的人,因為發現顧峰的秘密而被殺害,但蘇雪並不知道顧峰已經構成刑事犯罪,否則她早就報警了,也不用自殺了。」

「可是這些事情跟顧峰死活不肯脫西裝有什麼關係?」我還是一頭霧水。

「當然有關係。」蒲鵬微微一笑,繼續說下去。

顧峰因為工作及感情的不如意,常常不修邊幅,一副窮困潦倒的模樣,就連他經常光顧的快餐店服務員都瞧不起他。有一次,顧峰通過朋友的關係找到一份體面的工作,於是他穿戴整齊,煥然一新去應聘,雖然那份工作最終沒幹多久,但因為他衣着的改變博得大家的尊重,快餐店的服務員也對他刮目相看。從此以後,他再也不肯脫下西裝,不管春夏秋冬,用這層光華的外衣掩蓋着他的虛偽與自卑。

原來如此!我定定地看着蒲鵬:「你到底認識他們其中的哪一個?還是全都認識?」

「相反,一個也不認識。」他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

「那麼段正揚呢?也不認識嗎?」

「對。」

「不認識為什麼要救他?」我忍不住懷疑他就是一個瘋子,一個不可理喻的瘋子。

蒲鵬再度笑了笑,揭開了一段關於段正揚的往事。

十年前,段正揚剛從大學畢業,雄心壯志的他以為能在社會上闖出一片屬於自己的天空,但很快地他就失望了,因為像他那樣的人才多如牛毛,再加上他的知識限於課本,沒有實踐經驗,所以根本就不是同行的對手,來自各方面的壓力幾乎將他擊垮,於是去酒吧買醉,認識了同樣失意的周宇。

倆人像一對難兄難弟般地互倒苦水,喝得酩酊大醉。事後,周宇將他帶去一片紅燈區,說讓他放鬆放鬆,而接待段正揚的那個女子,就是柳晶晶。柳晶晶當時為了籌錢給她老公還賭債淪為**。有了那一次之後,段正揚的生活從此變得墮落,但他跟周宇只有一面之緣,事後再無聯繫,甚至連對方的名字都不記得。當然,柳晶晶也只接待過段正揚幾次,而且是嫖客與**的關係,雙方都不知道對方的真實姓名。

直到認識蘇雪,段正揚才收斂了性子,開始努力工作,不到三五年的工夫他就憑着自己的聰明與實力成為一名高級工程師,也就是在這個時候,顧峰開始對蘇雪實施報復,頻頻的電話騷擾,以及蘇雪的反常,致使段正揚以為蘇雪對他不忠,於是繼續放縱,甚至在外麵包養了好幾個情婦,張凝便是其中之一。但考慮到自己的社會地位,段正揚表面與蘇雪恩愛有加,實際上恨透蘇雪,經常拳打腳踢,蘇雪有苦說不出,默默承受着一切。

聽到這裏,我恍然大悟般地說道:「我明白了,被抓進天蠍森林的那些人全都跟段正揚和蘇雪有關,更確切地說是影響他們夫妻的人,對嗎?司凱典和林嬌兒大概也是吧?」

「我一開始就說了,任何事情都是有聯繫的,有時候,不一定是很大的影響,偶爾一句話就能改變一個人的一生,也能毀掉一個人的一生。」

「那段正揚為什麼自殺?」

「因為他知道真相了,知道蘇雪為了保護他做出巨大的犧牲,試問一下,這世上有幾個女子能像蘇雪那樣?而段正揚一直誤會她,甚至對她使用家庭暴力,他一直以為蘇雪忍受暴力是對他不忠的內疚,卻不知蘇雪背負着如此大的屈辱。所以,他一定會自殺。」

「這麼說,你根本不是救他?」蒲鵬的話讓我倒吸了一口冷氣。

「我從來沒說過自己在救他。」

「你認識蘇雪對不對?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她懲罰那些人,包括段正揚在內,對嗎?」

「不,我不認識她。」蒲鵬的眼神突然間變得飄忽不定,沉默片刻,才說,「我只是從她身上看到了一個人的影子,僅此而已。」

「那麼羅天呢?你抓他的目的是什麼?你遊戲中的一顆棋子?」

「沒有他,這個遊戲就沒有對手。不過還有一點,因為我很看好他。」

「看好他?你給他戴上面具,甚至把他的嘴巴縫起來,這也叫看好他?這是什麼邏輯?」

「每天你都會和很多人擦肩而過,那個人可能變成你的朋友,或者是知己,或者是競爭對手。於我而言,不是任何人都有資格成為我的對手,羅天不同,他雖然不是很聰明,但他很認真很執著,這也是我最欣賞的地方。一個優秀的警察,是應該經得起任何考驗。」蒲鵬頓了頓,緩聲道,「包括生存極限。」

「你在考驗他?」我不由得火冒三丈,殺人犯考驗警察?還是頭一回聽說,實在叫人沒脾氣了,「你縫住他的嘴巴,讓他不能吃、不能喝、不能說話,幾乎將他折磨死,而你卻完好無缺地站在一旁看戲,甚至利用我刺激他,你覺得這是考驗他?你不覺得這個遊戲對羅天太不公平嗎?」

「對,的確不公平,所以我來自首了。」

看着蒲鵬似笑非笑的神情,我徹底無語了,將手指**頭髮,煩躁地抓了抓,無可奈何地:「好吧,那你抓我是為了什麼?不會也是考驗我吧?」

他眯起眼看了我一會兒,才說:「他們全都不認識羅天,那我偽裝成他又有什麼意思?抓你還有另外一個原因,那就是對我自己的一個挑戰,我從來沒有如此認真地偽裝過一個人,所以我想看看你能否分辨出自己的男朋友是真是假。」

我的臉刷的紅了,氣急敗壞地說:「我承認你厲害,也承認自己很笨,可是你想過沒有,這正是你最大的悲哀,因為你永遠不敢以真面目在街上行走,只能偽裝成別人躲過警察的視線,即使到最後你贏了,那又怎樣?」

剛說完我就後悔了,萬一這些話把他激怒了怎麼辦?他說過這些破玩意兒扣不住他的。

沒想到他長嘆一聲,幽憂地說:「我本來以為自己贏定了,但沒想到羅天在那種情況下還能如此冷靜,他的確是一個非常出色的對手,我承認,這次我輸了。」

「所以你最後報警救我們,對嗎?」我摸摸胸口,問了最後一個問題,「你為什麼把王海成弄成吃飽后死亡的?我不認為他當時真的吃飽了。」

「要想攻破一個軍隊,必先攻其軍心,只要軍心大亂,將不攻自破。」蒲鵬這樣回答。

「我明白了,你這麼做的目的就是讓大家互相猜忌、自相殘殺,那隻大猴子應該也是你藏起來吧?」說完,我站了起來,由衷地說了一句,「不管怎樣,謝謝你告訴我所有的真相。」

「也謝謝你聽我講故事。」蒲鵬紳士般地朝我笑了笑。

「話說回來,你千辛萬苦、以身涉險地佈置這個棋局,就是為了挑戰自己、挑戰羅天,與此同時懲罰顧峰等罪孽深重的人?」

「人要接受挑戰才會有進步,做錯了事嘛,當然要接受懲罰。」

「你……」這傢伙已經超越瘋子的概念了,我盯着他許久,終於說道,「坦白地說,有些時候,我很難判斷你是個好人還是個壞人,或者說你就像墮落天使路西法,介於上帝與撒旦之間。」

「墮落天使!這個稱呼不錯,可是你別忘了——」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看得我直冒雞皮疙瘩,「我們每個人都是墮落天使,每個人都是路西法。你看段正揚、顧峰他們都有着很好的一面吧,可是他們也埋藏着自私、陰險、兇殘的一面,在恰當的時機、恰當的地點爆發出來。」

「我承認,每個人都不可能百分百的善良與慈悲。」我毫不客氣地打斷他的話。

「看來,今日一課,你的思想覺悟有顯著進步了。」蒲鵬呵呵一笑,若有所思地說着,「金庸先生筆下的岳不群是當今社會絕大部分人的真實寫照,墮落天使路西法何嘗不是如此呢?莫以為自己就是正人君子,莫以為別人就是卑鄙小人,動不動就曉以大義,扣大帽給別人戴,這樣的人存活在這個世上有何意義?」

我靜靜地看着他,沉默不語,聽他說完以後,才慢悠悠地說:「有一些故事的開始和結局是早就註定的,不管過程能用月光寶盒更改多少次。因此,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道路,不管是正確的還是錯誤的,都是自己選擇的,我只想說,你沒有權利為段正揚、顧峰他們進行審判,或者懲罰。」

「所以我來自首了。」他的語氣輕鬆,像是跟朋友聊家常似的。

「呃……」被他搞得實在沒脾氣了,我朝他微微一笑,「謝謝你給我講這麼多。」

剛轉身,他就叫住了我:「等等,小煙。」

他露出一臉紳士般的笑容,「你過來,我還有一句話要告訴你。」

我立刻變得緊張起來:「什麼話?」

但他不說,非要我靠過去:「如果我要傷害你,早在天蠍森林就可以了。」

我看了看綁在他身上的皮帶,咬咬牙,鼓足勇氣向他走去,彎下腰,將耳朵貼近他的嘴唇。不一會兒,我的身子猛然挺直,獃獃地望着他,喃聲道:「謝謝你,蒲鵬。」隨即飛快地衝出門。

§§§5

守在門口的羅天躲閃不及,與我碰了個正著,儘管大口罩將他半張臉擋住了,但我看得出他的驚訝與無措。

蒲鵬沒有說錯,羅天就守在門口,他在擔心我的安全。

還沒等我有所反應,他便逃也似的轉身跑開了。

外面雷雨交加,眼看羅天越跑越快,我大吼一聲:「你要是再跑,我就死給你看!」

他猝然止步,呆立在暴雨中。

我奔到他跟前,生氣地問:「你打算躲我一輩子嗎?」

他不說話,就那樣獃獃地站着,也不看我。

眼淚一下子滾了出來,我傷心欲絕地看着他,語無倫次地,「你為什麼不肯見我?我們一起經歷那麼多事情,連鬼門關都經歷過了,到底因為什麼?你說話呀!」

見他還是無動於衷地站着,我握住拳頭對着他一頓亂捶:「你說話呀,我到底做錯了什麼?你說呀!」

隨即我一頭扎進他的懷裏,緊緊抱住他:「我不相信你想分手,你一定有苦衷對不對?我知道你心裏有我,否則你不會等在門口,如果因為在天蠍森林我刺傷了你,我現在向你道歉,我真的不是故意,那時候我不知道是你……」

羅天強行推開我,堅定的目光注視着我,決絕地說:「聽着,小煙,有些傷,註定一輩子都不會癒合的,我們分手吧。」

說完,他不再管我,頭也不回地走了。

我愣在原地,不敢相信地看着他漸漸消失的背影。

這就是跟我生死與共的羅天嗎?

他曾經讓段雷一直說我的名字,只要聽到我的名字他就有力量、有信心,不吃東西也不餓……

他現在卻是說,有些傷,註定一輩子都不會癒合。

羅天,你在懲罰我嗎?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如果時光能夠倒流,我寧可刺傷的是我自己,你為什麼不肯原諒我呢?

況且,當時我並不知道面具人是你。

稍過片刻,一把雨傘遮在我的頭頂,耳邊傳來劉揚的聲音:「小煙,快去追他吧。」

追他?我痛苦地搖了搖頭,蹲下身,將臉埋進手心裏,喃聲道:「這次他是來真的,他從未對我這麼絕情,他不會原諒我了。」

「其實你不知道,你在病房門口呆了七天六小時二十九分鐘,他都知道。」

「他算的?」我驚愕地抬起了頭。

「除了他,還有誰算得這麼清楚呢?」劉揚輕嘆一聲,「我了解羅天,他是那種為了追尋真相而不顧一切的人,從江川大學的案子到這次的天蠍森林事件,我們面對的是一個最可怕的對手,雖然蒲鵬已經自首了,但是誰也不能保證還會不會有第二個、第三個蒲鵬的出現,危險永遠也不可能結束,所以……」

「他怕連累我?愛一個人好難啊,但愛一個人有罪嗎?兩個人在一起最重要的是相互支持、相互依靠。他怎麼能有那樣的想法呢?我們一起經歷生與死,難道他一點都不了解我嗎?」

「正因為他了解你,所以才提出分手,他心裏的苦,我知道。手術之前,他一直不知道自己的嘴巴被縫住了,還以為是面具下面那塊鐵片抵住下巴,致使他無法開口,他只知道自己的嘴巴很痛,痛得麻木,根本沒想到蒲鵬殘忍而變態地將他的嘴巴縫住。傷口因為多日以來得不到醫療處理,被罩在鐵面具後面,再加上森林的高溫與潮濕,早已潰爛,再也恢復不到以前那樣,你知道嗎?」

「那又怎樣呢?不就是留下一點疤嗎?我不在乎。」

「可是他在乎。誰希望把自己最醜陋的一面展現在最心愛的人面前呢?」

聽完劉揚的話,我長長吁了一口氣,因為他的這番話,我知道自己是羅天最心愛的人,這就夠了。

是啊,這就夠了!

「不過我相信,他心裏的結,只有你才能解得開,去追他吧,我知道他在哪兒。」

淚水再次滾出眼眶,我顫聲問道:「他在哪?」

「因為司凱典是自殺,所以保險公司不承擔理賠義務,但司凱典的行為感動了他們,他們紛紛捐款,再加上市政府的支援,一共二十萬元。我想,羅天應該是給司凱典的媽媽送錢去了。」

原來……

我連「謝謝」都沒來得及跟劉揚說,便飛快地跑進雨中。

羅天,不管你心裏有多苦,我都願意與你一起承擔,也不管將來還會發生怎樣的危險,我都願意與你一起面對,這輩子,我們生死相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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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蠍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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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惡魔,還是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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