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櫻田門之變

第八章 櫻田門之變

後來我回想起來(我可是一點不願去回想的),那一天對於警視廳來說,真是一個值得紀念的日子。

要問有什麼可紀念的話,倒不是任憑人魚公主沙莉·由莉卡·德爾希甘混進來大鬧一場,而是梅瓦特王國第二王子卡多加殿下來警視廳遊玩了一番。外國的王子殿下來到日本國的警視廳還是史無前例的第一次。

「不可不可,萬萬不可傷害那個女子啊。」

當看到那個揮動着短短的手腳的王子殿下時,在場的日本人全都茫然不知所以。

「喂、喂,誰來想下辦法,得把王子殿下安頓下來。要是殿下有個三長兩短可怎麼辦?」

公安部長終於發話了。精英官僚的本能就是可以下命令,但是決不會自己動手做事。

NON-CAREER的小角色們還在大眼瞪小眼時,有四五個便服的男子猶豫着靠近了王子殿下。

卡多加殿下把臉轉了過來。

「還不快退下,孤可是梅瓦特王國的第二王子,是日本國的上賓啊。要是敢對孤無禮,就會演變成國際問題。要是你們還要我們國家的寶貴資源……」

「給我閉嘴!」

尖銳的叱喝聲如同鞭子掃過空中。

「你這個人的存在本身就是國際問題了吧。能不能稍為替別人的麻煩着想一下。」

可惜的是涼子並不發覺她自身的存在就是恐怖事件。

人魚公主沙莉抱着雙臂,用冷笑的視線投向卡多加殿下。在場的日本人一會看看卡多加殿下,一會瞅瞅人魚公主,都不敢作什麼舉動。

丸岡警部向我低語了一些疑問,但是也不是不可理解的。我儘可能簡要地說明了黃色的水陸兩棲裝甲車的事。善良的中年公務員發出一聲象是疲倦之極的嘆息。

「所謂的大富豪們,真是從來不會考慮效費比的啊。」

丸岡警部的慨嘆得到了貝冢里美的點頭認可。

「說起這個,倒是它的用途才讓人頭痛啊。」

「不能將錢公配到需要的地方,而只是一味地累積,這是社會構造的缺隱啊。」

這樣說着的阿部巡查之所以露出十分兇惡的表情,是因為被人魚公主打得撞飛到牆上的身體正從頭到腳地痛。後來經查發現他身上除了跌打創傷,還有一條肋骨也出現了裂紋。這對他來說名譽上的創傷還要嚴重一些。

卡多加殿下並不去管身份低下的日本人們的困惑與麻煩,用手掌拍了拍大塊頭的腦袋。大塊頭蹲在了地上,把卡多加殿下放了下來。

等王子殿下站好后,陪同的男子們整理了一下主人的衣襟和袖子,用小刷子拂去衣服上的塵土。

「薩麗,來,薩麗,你要做個好孩子。」

卡多加殿下的聲音聽上去不是命令而更近於哀求了。人魚公主不耐煩地把眼光從他身上移開,涼子打斷了卡多加殿下的話聲。

「既然到這一步了,你就要負起責任把那個半魚女人給調教老實。不然的話,我就會讓你永遠都老實的。」

涼子看穿了公安部長是聽不懂英語會話的,於是使用了這種語氣,雖然實在不適合用在王族身上,卡多加殿下看來也沒心思去管這麼多了。

「我明白的,所以孤才以高貴之身,來到這麼下等的骯髒的地方來啊。」

看來我的工作地點是下等又骯髒的了。不過原也沒有錯,這裏的門把手又不是黃金打造的,但我不需要別人來關心這裏。

「那麼,我得確認一件事,那個女人是哥幽塔嗎。」

「什麼,為什麼你會知道哥幽塔的事?」

「稍為查了一下就知道了。看你這反應,她果然是哥幽塔不會錯了。」

卡多加殿下用沉痛似的表情點了下頭。

「她(原文標了日文

「那個」)現在無法控制哥幽塔具有的能量了。因為她的覺醒是不久前的事情。」

「這麼說來,她也掌握不好精神上的平衡了?」

「恩,她已經快要崩壞了。所以我才來到這個骯髒又下等的地方來。」

王子殿下似乎特別在意下等這一點。

「恩,她失去理智了,這也是無可奈何的啊。」

「不要開國際玩笑了,幹了這麼多好事之後,一句失去理智就想打發人了?厚顏無恥也要有個限度。」

把卡多加殿下背到這裏來的大塊頭髮出吼聲,想要維護他的主人。他剛伸手想要去抓涼子,卻突然猛起白眼暈倒在地。涼子用肘一記痛擊正中了他的胃。

涼子看也不看那些慌忙着救助大塊頭的梅瓦特人一眼,又轉向卡多加殿下問道:

「那麼,那個女人是前國王的私生女了對吧。」

「其、其實確實是如此。」

被涼子抓着衣領提起來的卡多加殿下也翻了白眼。

「不要用暴力,阿涼。」

有着良知派風度的室町由紀子試圖阻止這一暴行,但是涼子不去理會,反而將對方提得更高了。

「要是你們一開始就知會我們,我們也就能有所防備了!」

「這、這種事我們畢竟還是不願主動透露的。這是我們家族的重大秘密,何況你們是外國的警方,怎麼可能嘴一張就告訴你們。」

「給別人的國家造成這麼多麻煩,還死不悔改嗎,你這個混蛋老外!」

涼子的兩手交叉一鎖,卡多加殿下的嘴裏啪地飛出舌尖。

「請您住手吧,他真的會死的。」

我可不想再卷進任由事態發展必然會釀成的國-際-問題中去。我拉鬆了卡多加殿下的衣領,敲打了兩三下他的背後。這是我好不容易得來的表現好警官(GOODCOP)風采的時候了。

「殿下,我能請問您一件事嗎。」

「好、好,你很有禮數啊,和那邊那個兇惡的女子大不一樣。到底日本這個國家,有沒有大和撫子或是大家閨秀呢?」

我用一句話擊碎了王子殿下的幻想。

「不管是大和撫子還是大家閨秀,都是弱小的男人無法實現的幻夢而已。我想請教的是關於那邊那位女性的事。」

卡多加殿下不住撫摸著喉頭。

「你,你是在說沙莉的事對吧。」

「是的,我現在已經知道了,她畢竟是身負梅瓦特王國王室的血統的人。但儘管如此也不能違背日本國的法律。」

「你想說的是什麼呢。」

「我是說,如果日本的警方將它作為恐怖分子逮捕、審判的話,梅瓦特王國的王室與政府方面會不會有異議,我想問的就是這個。」

卡多加殿下相當窘迫地左右轉動着眼球。

「請告訴我答案,殿下。」

「不、不行,不可以的,那樣我們就為難了。」

卡多加殿下拚命地舞動着雙手,涼子見了也忍俊不禁了。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要是上了被告席,半魚女人一定會把她知道的事來個竹筒倒豆子,那樣梅瓦特王室肯定就要倒霉了。」

「您說得相當地肯定啊。」

「因為是我的話就一定會大倒特倒。」

「我知道如果是您的話一定會這麼做。」

「你的語氣很讓人不快啊。算了,回頭再好好地教導你怎麼說話。先不管這個,卡多加。」她又開始天不怕地不怕地對着王族頤指氣使了。

「有何事?」

這樣回話的卡多加殿下,不知道他是習慣了改不過來還是一時沒把心思轉過來,也不拐彎抹角地回答道。

「現在看來,如果逮捕沙莉·由莉卡那女人,梅瓦特王國是會感到麻煩的對吧。」

「那樣確實是我們不大想看到的局面。」

日本的女魔頭對着慎重選擇用詞的王子猛地扔出一顆重磅炸彈。

「那樣的話,如果我把她滅口的話,你給我多少錢?」

「你、你說什麼?」

卡多加殿下把圓圓的眼瞪得象牛眼一樣。用已經超越女魔頭,達到魔王級別的笑容,涼子還在搬弄著唇舌。

「我不是說了嗎,把那個半魚女人幹掉,將她的一切秘密都埋葬在黑暗中的話,你們會給我多少辛苦費,就是這麼一回事。」

窗戶沒有打開,空調沒有打開,燈光沒有打開。氣溫超過了攝氏35度,到處都是濕氣,汗水沒有變干而是濡濕了襯衫然後流下來。身體上的不舒適還在其次,人的思考能力和判斷能力也在不斷下降。

「日本這個國家的警察啊,向來是缺錢缺得不得了。幾十萬也好幾百萬也好,多小的單位也都在設立小金庫,一旦被發現了就拚命嗑頭,真是可憐得到了家了。所以呢,我一定要設法拯救日本的警察。」

在昏暗的光線下,涼子把胸挺得比誰都高。除了人魚公主薩麗以外,她是唯一一個精力充沛的人了。

「怎麼樣?這可是跳樓大奉送哦,只要我將人魚公主滅口,你就出個十億美元給日本的警方吧。」

再也按捺不住的由紀子叫了起來。

「該適可而止了,阿涼!」

「別來吵吵。我可是在想法讓日本警察省下今後五十年間嘔心瀝血撈錢藏小金庫的精力啊。」

「這樣冠冕堂皇地掛在嘴上,你不覺得害臊嗎?」

「一點也不覺得。這樣一來梅瓦特王室可以高枕無憂了,日本和梅瓦特的友好關係也能進一步加深。真是皆大歡喜啊對不對。天下再沒有比這更明智的做法了。哦呵呵呵。」

我不由得看了一眼薩麗由莉香德爾希甘,十米開外被警官們包圍着的人魚公主仍然不動聲色,不知道她是否聽到了涼子那邪惡的台詞?

「總而言之,你的做法就是不對!」

「哼,那麼,由紀,你就出個十億美元給日本的警察,讓他們從撈錢的辛苦中解放出來如何?」

「我哪裏有十億美元那麼多錢啊。」

「那麼你就閉上嘴吧。真是的,不出錢光是高談闊論,你能不能不要老是學那些不負責任的評論家啊。」

真是厲害的詭辯術啊。由紀子大怒之下,咽喉被噎住了一時也說不出話來。

「來啊,到底是出這十億美元呢,還是不出?要是不肯花錢,那這筆交易就告吹了。」

說什麼告吹,這種交易是否能得到認可還不知道呢。但是被她完全牽着鼻子走的卡多加殿下正因為缺氧而無法開口,我再一次瞄了人魚公主薩麗一眼,但看來她的樣子仍然沒有變化,於是又把視線轉回到卡多加殿下身上。

「不、不行,孤不能把薩麗她當成東西賣給你們。」

他用儘力氣大叫道,看來他還沒有被弄得精神失常。

「呵,還想當個好孩子呢,那麼就試試憑自己的本事,將那個人魚公主捉拿歸案吧。你想怎麼做呢?」

「孤不會使用暴力的。」

「你也不會用錢來擺平是嗎?」

「正是如此。」

「那你要怎麼收服她?」

卡多加殿下用力挺起了肚子。

「孤要用愛的力量。」

「啊?」

涼子把左手搭在左耳上形成喇叭形。而由紀子和我都沒有去理會她的態度,這是因為我們也都聽得呆了。我們都覺得這句台詞實在和現在的情況相去十萬八千里。

「孤要和薩麗結婚,立她為王紀,然後夫妻兩人和和睦睦地治理梅瓦特王國。」

「也就是說,你這個小仁丹胡,愛上了那個半魚女人不能自已了?」

這雖然是又突破了無禮的界限,但卡多加殿下卻重重地點頭。

「倒不如說,是孤感受到了使命感。孤身上負着用愛的力量解救她的責任和義務。」

「那不是白給人家添麻煩嗎?」

「愛是能救贖一切的。」

「只要不是你的愛。」

涼子化身為冷酷無情的象徵扔下了這句話。我一邊屏住呼吸一邊往卡多加殿下的心儀之人看過去。

「現在好象人魚公主的行動被止住了哎。」

「那只是因為半魚女人在好整以暇。」

現在主導權畢竟還在這個闖入者手中。由於大樓被封閉了,空調也停了,催淚彈是不能使用的。而且說到底現在警方的指揮權在誰手裏都沒有搞清楚。雖然公安部長在竭力指手劃腳,但是大家對於他的許可權和指揮範圍都心裏沒譜。

「他在說真的嗎。那個卡多加殿下。人魚公主可是前國王的私生女,他們是血親啊。」

「那也只不過是表兄妹,應當是沒有問題的。」

「那麼就是說,如果卡多加殿下擊敗他的哥哥而登基的話,她不就能當上王妃了嗎。」

「是女王才對。」

「對對,怎麼看她也是佔上風的一方……」

「仁丹胡王子會在結婚與登基之後半年到一年內上西天,這一點是肯定不會有錯的。」

「……原來如此,是這樣安排的啊。」

薩麗由莉香德爾希甘這樣就可以把估價相當於三兆美元的固定資產--梅瓦特王國收入掌中,然後……

突然響起了很大的聲音。

在我們的腳邊掉下了一個黑乎乎的大件物體,砸得地板山響,接着傳來呻吟聲。那是一個被扔過來的警官的身體。

人魚公主終於喘息完畢了。

「不、不要動,亂動的話我們開槍了!」

不知是誰的聲音,話里充滿了驚惶。

這是多麼諷刺的事態。暴雨和洪水將警視廳和外界隔絕開來,我們成了孤坐危城的局面,再也別想取得外界的救援,現在只能用手頭的人力來應對一切了。

「來啊,要怎麼辦,開槍打死我嗎?」

一邊盡情地嘲笑着,薩麗由莉香德爾希甘邁出了一步。制服便服的警官們都轟隆隆地後退了一步。現在還沒有人能做出在廳內開槍的決定。

「用、用警棒制服她!」

滿臉紅得象豬肝的公安部長怒吼著。

「一堆男人圍着一個空手的女人要怎麼樣?這還算是世界揚名的警視廳成員嗎?領的那麼多薪

水都花到哪去了,這個薪水小偷!」

不要說得那麼事不關已。

NON-CAREER們的無言的抗議從地板到天花板,變成了不滿的空氣積壓着。在「我來負責任」這一句話都捨不得說的時候,可沒人想出風頭。可惜的是人魚公主沒有必要受誰的命令。她環顧了一下警官們,做了一個刀鋒般攝人魂魄的笑容后,猛踢了一下地板。柔美的女性身體象火箭彈一樣飛進了男人的群體中,響起了一聲鈍響,然後就是怒吼和慘叫的交響樂。

「怎、怎麼回事,那是人類能辦到的事嗎?」

公安部長的聲音有九成已經是哀號。

身子骨比人魚公主薩麗堅硬不少的男人們在空中亂飛,與天花板相撞、被摔在地面上、被撞到牆面上。

拚命地撲向薩麗由莉卡的制服警官被輕輕一甩就扔到了天花板上,他撞在了燈上然後又落下地面。被摔碎的玻璃片象雨點一樣落下,然後又有人體也跟着落了下來。

「那、那個女人一定是使用了藥物,要麼是興奮劑要麼是筋肉增強劑,不對,那是更厲害的藥物,一定不會有錯!」

公安部長拚命地試圖理解這個現實。很可惜的是我無法讓這個精英官僚冷靜下來,就算我講出真相,他也是不會相信的。

「怎麼回事,這一層樓到底發生了什麼?」

有些緊張的聲音打破了荒涼的沉默。幾十人的視線一齊轉向聲音的主人,這個瘦瘦的中等身高的男子是警視總監的秘書,在他半步身後則是總監本人站在那兒。

看來是有人親身跑去向總監報告了。現在廳內的電話也好警報器也好監視攝像頭也好都成了死物,想要了解情況只能靠自己的雙腳了。不是派部下過來,而是自己、直接、親身地來到這裏雖然是值得欽佩的,但是這種狀況下總監也陷入了危險當中,萬一他被抓住當人質就萬劫不復了。

「快保護總監!」

在公安部長的大喊發出同時,二三十名警官不分制服便服亂作一團地圍在總監身邊,不,是撲到總監身邊。總監身子一晃,消失在人浪當中。

總監的身影剛剛看不見時,隨着咚咚咚的聲音男人們都倒了下來。

「喂,不要擠!」

「不好了,總監要壓扁了!」

「騎在總監身上的傢伙,快下來!」

「別踩我,快把腳拿開!」

一邊是過於高的密度,另一邊則是過於低了。公安部長終於發覺自己身邊一個人都沒有的事實了。

「喂喂,你們快來保護我!我五年後就是警察廳長官了。你們不管付出什麼代價都要保護好我!」

雖然公安部長描繪了如此多彩的人生設計圖,但誰也沒有工夫去理會。公安部長一臉窘迫,轉而去尋找藏身之處,開始左兩步右三步地小跑起來。

「喂,誰來保護我呀!」

公安部長的慘叫被薩麗由莉香德爾希甘的嘲笑聲蓋住了。

「你還真是夠沒人望的。那樣一來抓你當人質也是沒有用的,既然沒必要留着你的命,我現在就殺了你得了。」

人魚公主的兩眼和嘴裏同時噴出了淡藍色的火焰,她帶着那充滿殺戳慾望的火焰,向著公安部長大步走來。

公安部長想逃命,但腳下一不穩跌倒在地,好象四足動物一樣爬不起來,他正好抓到了藥師寺涼子的腳,於是大聲喊出:

「噫呀,救救我呀,我還有家裏的房貸沒還完呢。」

「你不說保護我而說救救我了呀,要是再說一句說不定我會救你的呢。」

「再說一句?」

「您應當知道的,不是高材生嗎。」

「請您救救我。」

「恩,該怎麼辦才好呢。」

「我什麼都願意做,真的。」

「哦呵呵呵,不要忘了這句話呀。」

同時聚集邪惡、兇惡、辣惡三大要奏的微笑一邊襯托着她的美貌,涼子抬起了她的白手套。

「不可以的,警視!」

當我看到涼子手上出現的手槍時不由得叫出聲一。SIGSAUER的槍身發着威猛的光芒。

「在廳內開槍是無論如何不可以的!」

「我不會殺了她的。」

我還沒來得及再次阻止,涼子也不打算給我這個時間,就扣下了扳機。她和目標的距離只有五米而已。槍聲久久不息,男人們都抱着頭趴在地上。人魚公主薩麗稍為晃了一下身體,但是她又站住了腳步沒有倒下。她泳衣的左肩上出現了一個小孔。

我看得呆住了。那個洞裏湧出了一些東西,自然是血了。不對,和預想不同,湧出來的不是液體而是發着黑色光澤的固體。

人魚公主薩麗發出了宣言。

「我是GOYUHDA的女王,這種程度的傷是不痛也不癢的。」

從傷口裏擠出來的子彈掉到地上,發出無力的聲響,她看着涼子嘴角往上一翹。那是無聲的笑,但她的眼睛卻沒有笑。

她的瞳孔極其細長,象是某種爬行類動物一樣。

我發現我的嗓子十分乾枯。

「怪、怪、怪物……」

快要哭出來的公安部長如是說。見到了勝過一切雄辯的事實的警官們也都說不出話來,全都象木偶一樣站在原地。

涼子輕輕地彈了下舌頭,手指仍然按在扳機上揮動着手槍。

「果然是這樣,用手槍是不行的呢。」

仍然抓着涼子美腳的公安部長喘息著。

「叫、叫自衛隊來,對,只有叫自衛隊來了。」

「閉嘴!」

涼子斥道。

「沒得到我的許可,不許叫自衛隊。」

「什、什麼許可啊,到了這一步,不再派坦克或是導彈來的話……」

「自衛隊內要是有犯罪事件,警察是會參與其中的。但是自衛隊進警視廳的大門卻是不能想像的,我不允許。這就是日本警察的自尊啊。不管是部長還是總監,沒有這種自尊的人滾出警察隊伍好了!」

涼子一抖腳擺脫了公安部長的雙手,部長翻了個身想要站起來,但是左右看看涼子又看看人魚公主薩麗,還是四腳着地地爬到牆邊去了。

「那、那到底要怎麼辦,接下來的事我不負責任了。剛、剛才開槍也不是我下的命令啊。」

公安部長的臉抖動着,人魚公主跳了起來,從半空中向涼子發起迅雷一擊。

我反射式地採取了行動,從地上倒著的制服警官手中拿過警棒,向變成一股風的人魚公主的黑影扔了過去。

下一瞬間合金製成的警棒在半空中折成兩半,一半激射上天花板再落下來,另一半掠過爛泥一樣的公安部長的頭髮,也落在了地上。

看來還是有些作用的。向涼子撲去的黑影的身子略微一傾,本來向涼子頭部發出的一腳失了準頭,踢中了牆壁。

牆壁的材料自然是鋼筋水泥,它的上面喀的一聲出現了裂縫。

人魚公主在空中一扭身落在地上。

與此同時涼子一腳踢開礙事的公安部長向旁邊縱身一跳。她的手一伸,正好抓住卡多加殿下的領帶。

「哇,你,你幹什麼?」

卡多加殿下大叫着,臉現緊張之色的王子隨從向著涼子圍過來。

涼子右手仍抓着卡多加殿下的領帶,同時揮動左手和左腳,一個人被扇飛出去,另外一個人被踢倒了。

「給我聽好,半魚女人!」

涼子大叫着。

「要是你不束手就擒的話,我就要讓這個毫無用處的討厭的臭王子吃點苦頭,要是你不願意那樣的話就舉手投降!」

這真是無比陰險的作法。但是帶了這麼多人衝進警視廳來,不但不去協助人魚公主薩麗,反而加以阻攔的梅瓦特人的態度我也是相當反感的。這一次我就不阻止上司,而暫時靜觀其變好了。「我拒絕投降,你要殺要剮,隨便你好了。」

對方冷冷地回答,看來王子殿下的愛畢竟只是一廂情願而已。

「哎呀,是嗎,那麼我就去要你的家人來負上責任好了,畢竟小孩的管教是家人的責任。」

「我的母親已經不在人世,父親不在日本。我已經拋棄了日本,我更沒有必要為他擔心。」

「你還是最好想想,你在日本國內弄死了這麼多人。不管法庭上會有什麼政治運作,首先得讓你站上被告席啊。」

「我說過了,那是處決。」

「那你就到法庭上去宣講啊。」

這一句話是室町由紀子說的。薩麗·由莉香·德爾希甘只是輕輕動了一下那性感無比的雙唇,什麼話也沒說。

「喂,你也來說些什麼呀!」

被涼子拉住領帶的卡多加殿下發出痛苦聲,他的隨從們個個滿面窘迫,人魚公主薩麗只是聳了一下肩。

「那傢伙不管說什麼,與現在的我都沒有干係。」

「要是沒了這個仁丹胡王子,你不就沒法得到王位了嗎?」

「沒關係,鬧出這麼大的動靜,而且是在外國,現在比庫拉姆那混蛋也不能無視我的存在了。他也沒法悄悄地把我幹掉,我會堂堂正正地要求王位繼承權的。」

比庫拉姆二世是梅瓦特的現任國王、卡多加殿下的父親。而人魚公主卻用憎惡和輕蔑的語氣,直呼了他的名字。

「我不打算在這裏久待了。我一離開日本就直接去梅瓦特,把比格拉姆的頭從脖子上擰下來。」

涼子輕輕捅了一下卡多加殿下.

「你不是國王的兒子嗎,現在那個半魚女人要殺你的父王,你還想包庇她?」

「那也沒有辦法啊,向來是父親先兒子而死的啊。」

「你這個天打雷劈的!」

涼子正要對卡多加殿下施以鐵拳的制裁,在這千鈞一髮之際救了王子的卻是人魚公主薩麗。

「危險!」

我在大叫出聲的同時,人魚公主薩麗跳了起來以猛烈的迴旋腳向涼子的頭部踢去。

涼子不得一甩頭躲開,但她不僅僅是扭開了頭,同時柔軟的雙臂一伸,往後一甩,整個人倒空一翻,本來就短短的裙子並沒有倒卷,仍是突顯出了那無上的美腿線條,不過我反射式地閉上了眼睛,沒有看得清楚。

「加油啊,阿涼大人!」

岸本兩手搭成喇叭大聲聲援。我不由得伸手拍了一下他的頭。

「好痛,你為什麼打我的頭?」

「什麼加油啊,現在是不負責任地給她聲援的時候嗎。你不覺得應該想法幫助藥師寺警視嗎。」

「雖然你這麼說,但是在強大而美麗的女性戰鬥的時候,弱小的男人能作的,就是不去礙事而在後方加以應援,不對嗎?」

也許事實確是如此,但是岸本如此堂皇地說出來還是讓我有氣。

「說到底,這可是第三次世界大戰級別了啊。」

「什麼意思?」

我和岸本的眼前正上演的兩個美女的激烈戰鬥。不過情況是人魚公主薩麗左一拳右一腳地不斷進攻,涼子只有躲閃的份。就算是涼子那麼厲害的人,以空手對付人魚公主薩麗的超人體力也只能如此。要是正中了一記估計就得當場死亡了。

「對了,那個半魚姐姐不是人類對吧。」

到了現在還是念念不忘御姐啊。

「而另一方的阿涼大人卻是人類。」

是嗎?其實我對這一點還是抱有疑問的,但是我沒有宣之於口。

「就是說,阿涼大人要是輸了,那就是人類的失敗。今後人類要被半魚姐姐的一族統治,大家都要當奴隸了。」

你這個人是不是動畫看太多了,我正想這麼說,卻又面對着岸本強壓了下去。

「既然這麼有危機意識,就用你的

CAREER的頭腦去想想有什麼好辦法啊。」

「不管她多麼邪惡而利己而冷酷,阿涼也仍然是人類的代表,不得不聲援她啊。」

這是由紀子的聲音,與其說是震驚不如說是已經無可奈何地,我看了看她白暫的臉。

「連室町警視也這麼說,這是變的什麼天啊?請您一定要恢復理智。」

「哎呀……我剛才,怎麼說出如此失態的話來……到底是怎麼了。」

「一定是吸了太多毒氣了,不會錯的。」

我回答的時候,岸本現出一副做夢般的表情。

「真的呢。阿涼大人的毒也是這麼甜美啊,那芬芳的香氣包圍着我,令我不能自已……」

你乾脆就這麼死了得了。就在我忍不住真的想要掐住他的脖子時,人魚公主薩麗停下了動作,向涼子帶着餘裕滿滿的笑容開口了。

「這裏是不是太狹窄了,你不覺得嗎,藥師寺。」

「那也沒辦法,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啊。」

「天花板這麼低真討厭,我們到房頂上去吧。那兒就可以盡情地戰鬥了。」

「我不幹。我和你不同,我是討厭淋雨的。」

「是嗎,但是我要到房頂上去了,要是你不來的話就判定你逃走了。」

人魚公主轉過了身去。

「不要讓我失望哦。」

她做了如此蠻橫的決定后,輕輕地跳動起來,手指在天花板上的噴頭上一按,借力向遠方飛去。在一群亂作一團的警官頭上飛過的她的身影很快從我們的視野中消失。

一瞬間的空白。

「總監!」

「公安部長!」

「快,醫務室!」

「電話還是不通嗎!」

人群在搖動着,我一邊為自己的無能表現而羞愧一邊走向我的上司。

「喂,你們幾個,今天的事情不要留檔。如果你們敢那樣做的話,你們的老闆和上級就等著瞧吧。」

危險一去,恢復精神的公安部長就發出了吼叫,威脅著被稱為「六社會」的警視廳專屬記者們。

記者們本來就是警視廳的一份子,應該沒有理由去記錄這種無聊的事情。不過,就公安部長看來,他這樣的醜態被披露出去的話,丟臉就丟到家了,不吼兩聲倒是不正常的。

「哼,明明還沒結束呢。」

涼子接過我遞過來的礦泉水瓶,放到嘴邊喝了一口,咂了咂嘴。冰箱已經不能用了,水是溫的,但是這個時候補充水分才是最重要的。

走廊里靠着牆壁放着椅子。涼子大大咧咧的翹腳坐了下去。丸岡警部、貝冢里美、阿布巡查和我圍着她站着。貝冢里美拿着一把德納澤樂園產的扇子替涼子扇風。於是,扇子上的白雲公主每隔一秒就向我們綻放一次。

「瑪麗醬,我看你很疼的樣子,還是去醫務室吧。」

「沒事,我還能站得起來,那邊先讓站不起來的人去好了。」

阿布巡查到哪裏都是堅毅的男子。

「你在警視廳工作實在是埋沒人才。到我們JACES來怎麼樣?」

涼子一副想接着問「你的祖籍是哪裏」的樣子。阿布巡查「哈」的苦笑一聲,搖了搖頭。

「殿下、殿下,您醒醒」鄰座的長凳上傳來了這樣的聲音。卡多加王子一副疲憊已極的樣子,張著短小的四肢癱坐在凳子上呼呼的喘著粗氣。從人們正在用力給他按摩手足。看來無論在哪裏,給公家當差都不是什麼好事情。

「泉田君。」

「嗯?」

「我曾經被流放到里昂兩年,這個你是知道的吧。」

「嗯,是啊。」

涼子曾經有被派遣到國際刑警組織實習的經驗。不過說流放的話對里昂這樣的城市實在是太失禮了。里昂可是僅次於巴黎和馬賽的法國第三大城市,無論是經濟還是文化,都是很有影響力的。現在還是國際刑警總部這樣的世界性機構的總部所在地。

不過涼子當然不打算給我們上地理課。

涼子固然有一掌把冒犯她尊臀的色狼高官劈出三米遠,從而名聲大噪的事情。不過她作為精英搜查官候補生,該做的事情都完成的漂漂亮亮的。(我曾經介紹過這件事情)她曾在對付販毒、武器走私、買賣人口、美術品的偽造及走私等等國際間犯罪的第一線進行過學習和進修,接觸到很多貴重的資料和情報並全部牢記於心,以備不時之需。這其中就有關於梅瓦特王國和APC的情報。

國際刑警組織一直都是各地警察部門的合作單位,並無強制搜查的權力。如果有這種權利的話,

涼子一定會將它發揮到極致,一腳踏到美國或者俄國或者中國去。

「就算是梅瓦特也好啊,是不是?」

「我才不要去呢。」

「……為什麼……」

「太熱了。」

「日本也很熱啊。」

「日本有冬天,所以馬馬虎虎的就過去了。」

任性的女王陛下就算不在那悶熱的梅瓦特,也不斷的盤算著怎麼將梅瓦特的陰私大白於天下。

這也意味着涼子對梅瓦特處於蜜月期的APC插手了。就如同涼子預測的那樣,APC作出了反擊。

不過與預測稍有不同的是,作出反擊的並不是APC本身,而是薩麗由莉香德爾希甘。這也夠混亂了。(一部分意譯)。

「啊,薩麗,薩麗。」

卡多加王子喊著,隨着一聲沉悶的「嘭」的聲音,他從長凳上摔了下來,落在了地上。侍從們一陣手忙腳亂。

「薩麗跑到屋頂上去了,孤王要去見見她。」

「殿下,不要這樣,您會被殺的……」

「沒說過會死啊

……不過真死的話,死在薩麗手上也是孤的命吧……孤不會因此怨恨薩麗的……。」

卡多加殿下並沒有刻意的擺出那種表情,此刻他的臉上,正洋溢着愛的力量,彷彿放着光。這也許是我的錯覺吧。

「還有,孤本着寬大之心,赦日本國民無罪。那些事情,孤一點也不怨……。」

「你還敢怨?混球!」

涼子毫不留情的怒罵着正在努力表現出皇族寬容心的卡多加王子,並站起來用高跟鞋狠狠踢向王子那肥大的屁股。

卡多加王子悶哼一聲,就再沒任何反應了。

作出足以引起國家糾紛的大不敬動作的涼子毫不理會梅瓦特侍從們詛咒的眼神,向著我問道:

「現在天氣怎麼樣?」

「雨漸漸的停了。」

「雷雲也似乎漸行漸遠了。」

我們面面相覷。人魚公主薩麗是叫涼子到樓頂上去嗎?雨漸漸停了,是在催促涼子快點到樓頂去決戰么?不會吧……這一定是偶然現象。那傢伙不是自己在說「我沒有讓天停止下雨的能力」么……如果她說的是實話的話,那麼……

「那女孩子去了樓頂的話就再也逃不了了,她要等的話就讓她去等好了。天氣好轉以後把機動隊叫來就行了。」

這是老練的丸岡警部式的意見。涼子搖頭宣佈道:

「我去了。在這兒等的話那就不是我了。」

「警視!」

「泉田君,那個庸俗的女人這樣挑釁我,你認為我會逃避么?」

「不,你說逃的話……」

這種情況我想都不會去想的。

「我討厭被雨淋,所以剛才一直在這裏沒動。現在雨小了,那就去吧。呀,還要先準備準備。」

「準備?」

「馬上機會讓你知道的。泉田君跟着我。泉田君一個夠了。」

準備動身的阿布巡查和貝冢里美看着我。我接過涼子手中空了的礦泉水瓶,把它交給了貝冢里美。

「你幫我把這個扔了吧,我們去去就回。」

我也知道這時候該說些俏皮話比較好,但是才能有限,沒辦法只能憋出這麼一句。

涼子和我向著樓梯走去。

走廊里如戰場般凄慘。因人魚公主而受傷的男人們靠着牆壁坐在地上,有些在接受治療,有些無人問津。

現在沒辦法交到救護車,醫務室也是人滿為患。如果在黑暗中稍微用心看一下的話,會發現警視總監的身影已然消失。他多半已經被送到醫務室去了,想必公安部長正一臉忠義的跟在後面。

「到底有多少人受傷、財物損失有多少呢?」

「讓那小鬍子出十億美元就全結了,就由紀那傢伙,廢話連篇。」

這麼說起來,室町由紀子和岸本明也不見了。是回警備部去了吧。

「算了,要是我把那半魚女收拾了,以後什麼都好說。現在除了我以外就沒有可以託付的人了,警視廳也很困擾吧。」

「這話說得,你這威風耍得沒有道理啊。」

「怎麼啦?」

「剛才人魚公主說了吧,她之所以跑到警視廳來就是為了收拾你呀。」

「真是狂妄的傢伙,想挑戰我么。我現在可是鬥志昂揚的呀。」

「嗯,那傢伙的確狂妄。不過這是另一個問題吧。人魚公主的目標是你,警視廳才是被無辜連累的吧。」

涼子的美瞳盯着我:

「你怎麼能說這麼彆扭的話呢?」

「怎麼了?在這以外還有其他解釋么?」

「好了好了是是是,攤上這種事情還真是麻煩。」

「不反省一下么?」

「我從不後悔從不反省的。」

「那麼,至少,現在開始,請不要做任何值得後悔的事。」

「我會做那種事么?」

涼子和我邊進行着毫無進展的對話,邊從五樓走到六樓,六樓走到七樓。

就在我們上樓的時候,警視廳外面杯水淹沒的馬路上,響起了引擎的轟鳴聲。和二十分鐘前那輛黃色水陸兩用裝甲車一樣,兩輛水陸兩用摩托車正劈波斬浪向警視廳疾馳而來,在濁流上流下了白色的水跡。

紅色的車身上,是兩名少女的身影。她們都穿着黑色的戰鬥裙戴着黑色貝雷帽。一名少女的頭髮是黑色的,另一名則是褐色的。

等到我知道這個事實已經是好幾分鐘以後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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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師寺涼子怪奇事件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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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櫻田門之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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