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大家都傷心,或大家都幸福

5.大家都傷心,或大家都幸福

如果結局能夠圓滿落幕,那些不堪回首的曾經和過往也會隨之變得逐漸消淡。

因為我的無辜和過分信賴所招致的傳銷綁架事件就那樣快樂地結束了。當然,還是要感謝那個抹著潤髮油的洞奎,以如此神速的能力跑來搭救我。

那天的意外事件帶給我的唯一收穫,也許就是對於這個高利貸商人的印象轉變吧。這個準備霸佔我家宗宅的敵人,其實也是非常講義氣的。難道就象人們所形容的豪邁氣質嗎?

義氣嘛,自然是可以理解的。可是豪邁應該怎麼解釋呢?唉,還沒說呢!我和黃道奎那天去吃飯的時候,他不僅給我買了清麥醬湯,還特意為我點了一份兩萬元的大醬包飯呢。誠然,對於那份豪華包飯我確實已經覬覦了很久。

所以,在經歷了一場惶惑的驚險歷程之後,我也根本顧及不到所謂的淑女形象,直接在黃道奎面前上演了一陣風捲殘雲的氣勢。最後,我摸著圓滾滾的肚皮,打着大大的哈欠,爬上了黃道奎的車,然後安全地回到了家。

唉!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我開始有些困惑了。

自從那天以後,我對盯着我家房子的這個敵人開始產生了一些良好印象。我的強力對抗能量也已經在逐漸削弱。雖然我知道黃道奎並不是壞人,但是自然也不能形容他是一個好人。因為他註定是不會放棄這個機會了。因為我受到了他的恩惠,所以他還是要執著於自己的目標,準備讓我以"賣房子"來報答他的搭救之恩。

即使是這樣,我也絕對不會賣房子的,黃道奎!我氣定神閑地檢查著孩子們的作業,而心裏卻已經發出了一陣陣冷笑。

我再一次堅定了自己的決心,絕對不能把對於黃道奎的印象轉變和誓守房子的使命感混淆在一起。我感謝黃道奎對於我的搭救,可是這樣的感覺自然不能和我家的古老宗宅相提並論。雖然這樣的決定確實非常矛盾,然而目前的我只能堅守這樣的信念。雖然對於黃道奎的好感已經上升了30%左右,但我始終要將保衛宗宅的決心保持在100%的程度!

我所參加義務任教的彩虹郡學校,在今天迎來了第一學期的最後一節課程。下課之後,我領着聽我上課的7名學生來到了附近的一家比薩店。

善良的秀荷老師已經和這些小傢伙約好,在課程結束之後會請他們吃飯的。

孩子們的面前擺放着大杯的可樂和大塊的比薩,我們就此開始了沒有任何隔閡的交流。

聚集在我身邊的這些孩子們,都是從朝鮮逃離到韓國的脫北生。雖然我們認識僅僅只有三個月的時間,而且一個星期也只有兩次上課的機會。然而這些孩子們對於感情和鼓勵的企盼是如此強烈,所以彩虹學校的老師和同學們可以很容易地交流彼此的內心,可以很暢順地討論彼此的感受。

同樣面臨着陌生的環境,同樣面臨着將要被編入韓國社會的困境。擁有着相同背景和痛苦的孩子們總是可以很容易地聚集到一起。這些孩子們心裏的痛苦是一樣的,所以也根本沒有必要刻意隱藏。

手機的故事、女朋友的故事、兼職的故事……如果從他們的口中聽到這些故事,你會感覺他們和同齡的孩子沒有什麼區別。只是,他們都曾經體會過一種我們無法想像的人生苦難。

我看着這些孩子們認真地向我說起他們的曾經,我到底應該怎麼辦呢?我所擁有的力量,就如芝麻般大小;而他們所承受的人生包袱和重量,卻象天地那般大……

這些孩子們一直以來都嚮往著感情,嚮往著一絲一毫的親切與關愛。所以,只要我們稍稍接近他們,他們就會給予你無數的感激與回報。他們是一群如此孤獨和寂寞的孩子,雖然只是十幾歲的年齡,然而他們的那些經歷,已經將他們的心理變成了一個遲暮的老人。

身處于敏感和容易受傷的青春期,他們和同齡的孩子一樣,保持着有些叛逆的態度。雖然極度渴求關愛與呵護,然而他們還是會選擇將心中的感覺深藏於心。值得慶幸的一點,雖然我是他們的老師,也許是因為佔據了年齡上的優勢、彼此之間沒有過多的年齡差距,所以我和這些孩子們之間的溝通總是容易產生共鳴。

在他們這樣的年齡段,最為敏感的問題還是基於朋友之間的交往困惑吧。在我們討論了這樣那樣的很多話題之後,一個一直都沒有說話的小傢伙,好象要打架似的直直地盯向我,然後發出了一陣有些粗暴的語氣,"其實,根本沒有真正意義上的朋友!如果他們遇到了可以得到利益的事情,他們就會開始利用你、欺騙你!"

霎時間,氣氛變得象吸了水的棉花一般凝重。雖然存在程度上的差異,但是圍坐在我身邊的學生們,大部分都象京在一樣,把那種稱作"朋友"的人們,定義在背叛和剝削的行列里。看着孩子們的臉色被陰雲籠罩,我多麼希望可以說出一些釋懷和坦然的言辭,然而仿似如鯁在喉,一切只是枉然。

我獃獃地望向這個幾乎和我保持着同樣語氣,並且將我的所思所想全部付諸的小傢伙。他叫高京在,是我非常喜歡的一個學生。雖然他還是一個小孩子,然而每當面對着他所背負的痛苦經歷,我都會產生一種油然而生的敬畏。

因為我非常了解他的情況,所以並沒有擺出一副說教的語氣去反駁他。其實對於他們的感覺,我同樣擁有着相同的體會。對於人,對於朋友,我並不是不愛,只是感覺自己沒有辦法去愛。

"既使是這樣,也不能從一開始就將別人拒於千里之外。不要在我們的面前搭上一堵牆,如果是那樣的生活,真的會很傷心呢。"

因為自己的言不由衷,我不禁感覺到一陣矛盾的傷心;看着孩子們在禮儀上對着我點頭微笑,傷心程度上升到60%以上。也許,我真的很虛偽!

雖然我也是一樣的,不習慣對任何人敞開心扉,喜歡把自己放置於一個與世隔絕的空間里。然而還是希望這些孩子可以體會到美好的人生。所以,即使是虛偽的表達,我也還是要繼續下去。

"孩子們,我來做一個比喻吧。就象-人-這個字,好象兩根棍子相互扶持在一起,沒有一個人可以自己獨立面對問題。如果是那樣,也許就會摔倒的。不管好與壞,我們都要面對相互扶持的生活。如果一開始就心存懷疑,不肯相信別人,對每個人都存在警戒。也許我們的一生都會陷於不信和孤獨的沼澤中。我……不希望你們度過那樣的人生。"

不管怎麼樣,我還是一字一頓地將這段言辭吐露出來。因為還相信這個世界上的信任與真愛;因為真的希望這些孩子們可以擁有幸福的人生。這樣一番話,不僅僅是送給孩子們;其實,也是送給固執的我。

時間過得很快,在結束了一段還算融洽的交談之後,我們從店裏走了出來。因為已經到了學生們的打工時間,他們每個人都在做着不同的兼職工作。過早地面臨社會,過早地體味到人生百態。我一時分不清楚,這樣的歷練是成就了他們的經驗還是剝奪了他們的美好童年。

"秋天學期再見吧!"我向他們揮了揮手,心中的不舍溢於言表。

"老師也要健康哦。"

"好。如果時間允許,大家都去鄉下找我玩兒吧。"

"真的嗎?我們真的可以去嗎?"

"當然,我們家很大呢!你們都可以過來,還可以去村裏的大川玩兒水!"

"哈哈,太好啦……"孩子們嘻嘻哈哈地散去了,留下的那段笑聲讓我感覺尤為珍貴。

我和京在慢慢地走向地鐵,他所兼職的那間加油站就在地鐵口的附近。

"老師,不好意思。"京在暗暗地低着頭看向自己的腳趾,發出了一句無辜的感嘆。

"為什麼說這種話?"

"剛才……我有些衝動,所以才會說出那樣的話。我並不是想傷老師的心。"

"嗯。老師明白。"

不想看到京在那無辜的表情。我向他提起了妹妹京姬,那個正在念小學6年級的小女生。

"京姬馬上就要放假了,到時候她要怎麼辦呢?"

想像著京姬的樣子,自從我認識她之後,她就從來沒有笑過。一雙黑色透明的瞳仁卻露出一種空洞的無助,就好象一個患了憂鬱症的小孩子。

"放假期間,我打算把她送到彩虹學校,那裏的老師說沒問題。"

"如果你願意,你可以把京姬帶到鄉下去。"

京在確實沒有預料到我的建議,他把眼睛睜得老大,然後張大嘴巴。在努力了半天之後,他才吐出了一句詫異的疑問,"是老師的家嗎?"

"是呀。"

"啊,不能打攪您的。京姬可以呆在彩虹學校就很好了!"

"沒關係的。老師鄉下的家裏很大呢,而且也沒有什麼人住。如果有人幫你照看京姬,你就會省心多了。而且我也不會無聊呀,把她送過來吧。"

"但是老師的家人……"

這也許就是那些過於懂事孩子們的悲哀之處吧,明明自己的處境已經非常艱難,卻仍然要固守着自尊,會悉心考慮到對方的感受。然而因為這樣懂事,其實只是會令京在自己更加為難。

我微笑着搖了搖頭,"沒關係,我就是家裏的長輩。家裏的人很少,真的有些寂寞。如果京姬可以過去,也會給家裏帶來一些活力呢。那裏的奶奶們也會很高興的,家裏已經很久沒有出現小孩子的笑聲了。"

京在沒有說話,我已經可以讀懂他的眼神。我也沒有再說什麼,直接在他的本子上寫下了詳細的信息。包括我家的地址、包括我家的電話號碼、包括如何從首爾坐火車到西山……

緊接着,我就直接去地鐵站買來了兩張火車票。我知道,這筆費用對於京在來說,其實也是一種不小的負擔。

"總之,你從首爾站出發的時候給我打電話,我會去車站接你們的。不要忘記跟領導請假,到我家之後先好好睡一覺,第二天再回去吧。"

我看向露出雪白牙齒的京在,微笑地揮了揮手。希望這種小小的喜悅,可以給予他一些小小的鼓勵。用我那芝麻般大小的能力,去稍稍承擔一些你那深沉的痛苦。京在,加油!

默默地坐在地鐵里,靜靜地總結著今天的感受。其實在每次做完義務活動之後,心情總是會變得分外沉重。因為那些我無法承受、也沒有能力去改變的巨大悲傷會在瞬間將我緊緊包圍。

回憶起京在,回憶起他那無法言說的人生苦難……

12歲的時候就帶着9歲的妹妹和7歲的弟弟,光着腳穿過了豆滿江,直接來到了延邊。沿街乞討、在過了季節的田地里,用那已經被凍得脫皮的小手挖出蘿蔔和干土豆、甚至還曾經在糞料堆里挑些發霉的玉米粒……

然而,京在最小的弟弟還是在寒冷與飢餓里病死了。而京在,由於當時的凍傷無法得到醫治,因此而永遠地失去了兩隻腳趾。

"你知道餓死的人是什麼樣子嗎?我的弟弟,在最後的時刻,就連他一直想喝的熱乎乎的粥都無法下咽,他就因為這樣而死掉了。我和京姬哭着為他挖開了一片泥土,可是當時的天氣實在太冷了,我們只能把弟弟暫時安放在薄薄的土堆下面。我對他說,等哥哥成功之後就會回來接他。後來我們找到了大爺,把這些事情告訴了他。大爺什麼都沒有說,只是一直在默默地流淚。後來親戚們去找弟弟了,可是那裏已經讓人蓋了房子。親戚們最終還是什麼都沒有說,只是默默地回來了。所以,我的弟弟,始終沒有一塊可以安身的墳墓,直到現在仍然孤單地躺在別人家的爐灶下面!"

這是令我記憶猶深的一段對話。在這個學期即將結束的課間時分,京在刻意保持着淡定的語氣回憶著那段痛苦的曾經。當時的我,什麼都沒有說,也沒有流淚。我想,這個堅強的孩子並不需要我那同情的淚水。

在經歷了無數困境之後,京在和妹妹終於和越過國境的父母相遇了。這一切仿似一幕戲劇,然而其中的心酸只有他們才能體會。在12歲越過國境的孩子,此時已經是16歲了。京在以為家人們聚在一起,抵達了夢想中的韓國,終於可以享受寧靜安詳的生活了,然而生活對他的考驗卻並沒有因此而終止。

京在父親的所有積蓄被一個狡猾的騙子全部騙走了,父親覺得無顏再回家見親人,索性就直接走上了散工這樣的道路,選擇遊盪在全國各地來賺取微薄的生活費用。

京在的母親選擇了一條現代版包袱商的行業。雖然從事著黑暗的經濟買賣,她卻並不擁有伶俐的生意頭腦。單純又憨厚的京在母親,被一個自稱是朋友的人輕易地騙了過去。

那個人露出一副無助的表情,表示自己為家裏的親戚帶了一些葯,卻已經沒有地方裝。所以,那個人就直接把一袋袋白色的粉沫裝進了京在母親的包袱里。最後,京在母親就因為私運毒品而被逮捕收監。

京在對於父母的這種悲慘遭遇,從來沒有給予過任何抱怨。他只是默默地將這個包袱背在自己的身上。也許因為是家裏的老大,他在努力履行着自己應盡的義務;也許是因為在那樣小小的年紀,就曾經穿越生死線,京在已經歷練出對於考驗的隱忍態度。

京在白天去學校上學,晚上去加油站打工;同時,他也是妹妹京姬的監護人,要照顧妹妹的生活、輔導妹妹的功課;而且,他還要抽空去探望監獄里的母親,給她送些食物和親手腌制的泡菜。當然,周末的時候,他就會來到彩虹學校接受補充學習。

"我帶着弟弟和妹妹光着腳越過豆滿江的時候。以為到了韓國所有的一切都可以輕鬆地解決,我們也會過上好日子,變得非常幸福。"

京在曾經揚起頭,露出一副無奈的笑容對我說出這樣的話。他曾經希望,也曾經堅信。全家人不僅能吃飽,還可以生活在溫暖的家庭里。在父母的身邊撒嬌嬉鬧,在學校里認真學習,迎來自己美好的人生未來。

然而事實上,直到現在,他仍然在面對着殘酷和孤獨的挑戰。而我,只能以那樣微薄的力量去安慰他,去支持他,去祝福他。希望現實的生活能夠真正實現他心中那美好的童話。

褲子口袋裏的手機開始了兀自的震顫,下意識地看了一下手機上的時間顯示,已經是晚上八點半了。

我開始演示一套熟練的動作,滑蓋、解鎖、接聽。這個曾經立下汗馬功勞的防水手機,已經可以算作我的一位好朋友了。

"是我。你現在在哪裏?"

是俊英的聲音。今天是我們在比薩店聚會的日子,現在距約定的時間已經超過了一個多小時。

"我剛剛結束義務活動,已經坐上地鐵了。"

"好的,知道了。如果回來太晚,家人都會很擔心的,你要提前打電話啊。"

我微蹙起眉頭,不禁感覺這個哥哥有些過分嘮叨了。"現在時間也不算很晚嘛。而且我早上出門的時候,已經明確表示了我的行程,晚上九點到家啊!"

俊英大概是聽出了我聲音中的抗辯情緒吧,他放低了聲音,"我不是怕萬一嗎?知道了。"

沒有等到我的再次抗辯,俊英就直接掛斷了電話。也許是對於我這個妹妹無可奈何吧。本來嘛!哥哥關心根本不會發生什麼事情的異母妹妹,難道我要感謝他嗎?而且他已經過分地干涉了我的自由,我是不是可以發出一些小小的抗議呢?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俊英之所以會進行這樣的干涉,分明就是從那天開始的。在我被傳銷魔網扣押,然後被那個抹著潤髮油的洞奎搭救,最後搭乘着黃道奎的汽車安全返回的那天晚上……

說實話,那一天,我差一點就被俊英揍了……

當我從黃道奎的車裏爬出來,然後開始兀自的漫步,欣賞首爾的夜景之時。那個執著的高利貸商人卻始終跟在我的身後。

"嗯?你幹嘛跟着我?"

"秀荷小姐不知道還會出現什麼狀況,我還是看着你安全到家吧。"

"那邊就是我家了。"

大廈路邊的別墅村四面都環繞着明亮的路燈,而且還有保安叔叔在站崗。這樣的環境中還有什麼好擔心呢?對於黃道奎的及時搭救,我自然十分感謝。只是,如果表現出過分的親切,反倒會讓我感到不必要的負擔。然而關於這一點,這個男人好象並不懂。

"我真的沒事了,你快回去吧。"

"秀荷小姐今天好象受了很大的驚嚇呢。我還是好人做到底吧。等你回到家,看你打開燈才能放心。你在哪一家?"

"那裏哦。103洞2號。"

"這樣哦,那好吧。可是我們兩個人的身上好象還有清麥醬的味道呢?"

我靠近黃道奎的西服輕輕地聞了一下。我們一起吃飯的那家飯店位於北漢山下,是一家仍然用傳統方式製作清麥醬的飯店。

"那家做得東西不錯,只是吃過以後的後遺症太嚴重了,所以我平時是不敢去的。"黃道奎無奈地聳了聳肩。

那個男人臉上的表情倒是很無辜嘛,不就是清麥醬湯嗎?很容易的一件事情嘛!我不無自豪地抬起了頭,"我家也做大醬哦。每年秋天的時候,李鶴奶奶都會做呢,真的很好吃呢。

"這樣哦,那真的很好呢。"

黃道奎的聲音聽起來倒是很無辜呢。看着這個剛才還在義憤填膺的黑社會頭目在我面前顯露出如此無助的抱怨,這樣的感覺真的是很不錯呢。一個有錢又有勢的高利貸商人卻不能去輕易體味一頓正宗的清麥醬湯。而我這個在體元眼裏的小村妞卻可以不費吹灰之力直接品嘗到原汁原味的美食。這樣的對比實在是很懸殊嘛。

我愣愣地看向仍然低着頭的黃道奎,下意識地摸了摸褲子口袋裏的防水手機。不管怎麼說,這部手機也是黃道奎送給我的,而且還在今天立下了汗馬功勞;而黃道奎本人呢,也在今天仗義相助,不僅將我解救,而且又兩次陪我返回魔域,解救了游泳中的手機和被困的吳貞淑;還有黃道奎臉頰上的一抹傷口,也是由於我而間接造成。所以……黃道奎。哦,不,洞奎!寬容的秀荷小姐也是可以大發慈悲的。

"如果以後有時間,你可以來我家啊,可以嘗一下李鶴奶奶做的清麥醬。"

"真的?"

幹嘛呀!露出這麼一副驚詫的表情,好象很執著於這樣無辜的表情呢。

"是。"

"哇。秀荷小姐!你真的變善良了,居然還邀請敵人。我可是真的會去哦?"

"難道一張嘴裏可以有兩根舌頭嗎?我不是已經說過讓你來了嘛!"真是麻煩的人!如果這樣不信任,小心我會直接收回邀請。

"哦,知道了。秀荷小姐放心吧,我一定會去的。"

在我們取得了階段性的一致意見之時,我感覺身後突然傳來了一陣急促的呼喚。

"喂,李秀荷!"

當我回過頭的時候,只看到一個人大喊大叫着直接向我們沖了過來。就象是曾經搭救我於水火之中的黃道奎,他也是同樣喘著粗氣,紅著臉頰。然而讓我措手不及的是,來者居然就是我的哥哥鄭俊英。

"你……你是怎麼回事?如果回家這麼晚,就應該給家裏打電話的!家裏因為你,都快鬧翻天了!爸爸幾乎快要報警了!"

俊英一直都是沉着而穩重的人,無論面對任何事情都不會表現出過多興奮。我這是第一次看到他攥著拳頭、喘著粗氣、怒不可遏的樣子。

看着俊英的架勢,我好象再次看到了傳銷魔域的男室長。所以,我在不知不覺中已經躲到了黃道奎的背後。

黃道奎大概是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吧,然後就開始了盡職盡責地保護義務,"那個,聽我說……年輕人,你不要太衝動。"

我彷彿再次身陷傳銷魔域,藏在黃道奎的身後,只敢輕輕地探出一點頭來。我偷偷地看向了俊英,難道是我的眼睛出了問題?他的雙眼裏好象有兩團紅通通的火焰。

本以為俊英在認清自己的對手之後會稍稍放鬆一下。可是沒想到,在看清了黃道奎的身份之後,他好象更加生氣了。"奇怪!黃道奎怎麼會出現?你一直都和秀荷在一起嗎?帶着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孩子到處亂跑,真是不明白你到底想幹什麼!"

"秀荷小姐沒有打電話回家是她的錯!可是她已經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大人了,而且現在也才過十點半而已。你這個哥哥就如此大驚小怪,是不是有些過於緊張了?好吧,既然保護人已經來了。那麼,我就……"

我終於從黃道奎的背後鑽了出來,開始了最後的禮儀性總結,"今天真的很感謝!"

"以後要小心了,不要活得那麼傻乎乎,如果下次我不能去救你,你該怎麼辦呀?"

"是。"

唉!難道那個男人認為我的態度足夠謙卑嗎?所以他才會做出有些無理的舉動?黃道奎在轉身告辭之前,竟然把我當成了一個幼兒園的小朋友,直接伸出手來捏了捏我的鼻子。

最為氣憤的是,他居然絲毫沒有顧及我那詫異兼憎恨的眼神,直接就笑嘻嘻地揚長而去了。

"什麼呀?那個人?你一直和他在一起嗎?"俊英望向黃道奎的轎車,發出了一陣強烈的埋怨。

"嗯。"我實在沒有勇氣直接說出被傳銷公司扣押的事情,已經在黃道奎面前暴露的弱點,還是不要再次展現於俊英面前了。

"那個人看起來很無聊,也很搞笑!他不會是為了威脅你賣房子,直接把你綁架了吧?"

"什麼嘛!不是那樣的。"黃道奎明明就是一個搭救公主於危難之中的潤髮油王子!

總之,那天晚上回家之後,我聽到了首爾母親不常見的嘮叨。而父親則展現了很好的忍耐功力,只是在我進門之時露出了一副強烈不滿的表情。也許,他只是不知該如何面對我。

回憶暫時擱淺,我已經順利到家。沒有了身陷魔域的驚慌,沒有了潤髮油王子的護送,這一路上顯得頗為安靜。從地下浮至地面,走進衚衕的時候,我看到了從超市走出來的俊英。

"現在才回來嗎?"

"嗯。"

俊英拎着的黑色膠袋裏裝滿了各式各樣的雪糕。這位平時只吃即時製作雪糕的特殊人士,怎麼會突然出來買這些東西呢?

"這是給誰買的?有沒有買雪蓮?"

"是俊熙啦!他帶着朋友來家裏玩兒,想吃這些冰的東西。哦,我買了兩個雪蓮呢。"

這就更加奇怪了,俊熙其實更加挑剔,他好象只吃首爾母親親手加工的雪糕。雖然很好奇,然而聰明的我還是很聰明地閉上了嘴巴。因為這就意味着俊英袋子裏的所有雪糕都可以歸我所有啦。我最喜歡冰涼、甜蜜、咖啡味濃郁的雪蓮啦。

"原來俊英是來給弟弟買零食嘛,真是個善良的哥哥哦。"

"趁這個機會就當散步了。剛才體元過來了,我順便送他。"

"這樣哦。"

"他好象是來看秀荷的。可是你當時沒有回家,那個傢伙好象有些失望哦。"

"不會吧?"

"體元還埋怨我為什麼不讓你早些回家。他還對我發神經呢,真是個瘋子!"

雖然我和俊英在同一起點出發,我也始終努力保持着和他並排的位置。然而俊英彷彿總是快我一步,我就只能面對着他的背影。這樣也好,我索性狠狠地瞪向了他的後背,暗暗下定決心。一定要鄭重其事地表明我的態度,幹嘛老是這樣干涉別人的回家時間嘛?

"不過呢,雖然體元對我亂髮脾氣,我還是努力在安慰他。我說秀荷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即使天黑了也可以找到回家的路。"

什麼意思嘛,這句話到底是誇我還是在貶我?自從俊英看到我被潤髮油王子護送回家之後,全家人都變得神經緊張,實在搞得我非常鬱悶。

對於我那無聲的抱怨,俊英自然是不能體會。他好象感覺自己的理由很充分似的,又開始了兀自的說教,"我們家裏的女人在晚上九點之後是禁止外出的,你不知道嗎?"

"天啊!現在又不是什麼朝鮮時代,這樣做太過分了!而且為什麼男女不平等呀?為什麼我是九點,俊英和俊熙就可以超過十二點?"

"是爸爸那麼定的。"

"別搞笑了,哥哥大人!"

"爸爸雖然不會表達出來,但是只要到了晚上九點,他就會非常擔心。如果他在外面,也會打電話回來,問秀荷是不是已經回家了。如果你真的沒有回來,媽媽就會變得很不安。而我和俊熙也會開始擔心。所以為了家裏的平和,就盡量早些回家吧。明白了嗎,妹妹?"

"李俊英!你為什麼要象個老頭似的威脅我呢?我什麼時候變成了你的監視對象?"

真是有些氣憤。我的抗議還沒有發出,卻被這個無情的老頭進行了一番指責。

"這就是老大的為難之處呀!帶着一個不懂人情事故的單純妹妹,還有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毛躁小弟,你以為我這個老大容易嗎?"

"切。"老頭真是會裝腔作勢,還擺出這樣一副無辜兼無奈的表情。

俊英把塑料帶弄得沙沙作響,然後掏出一個雪蓮遞到了我的手上。

唉!難道我真的象俊英所形容的那樣嗎?是一個不懂人情事故的單純妹妹?明知道俊英這樣的舉動有賄賂之嫌,我還是不自覺地咧開嘴笑了起來。

俊英也叼起了一個雪蓮,然後開始了自言自語,"確實挺好吃的。"

"嗯?"

"你好象每天都吃這個。我比較好奇,今天也特意嘗一下。"

"好吃吧?"

"還不錯。"

"怎麼這兩天沒有看到賢貞姐啊?"

"可能忙吧。"真是奇怪,問俊英女友的近況,他的答案居然這樣沒精打采。

"如果兩個人在戀愛,應該是每天都會見面吧?"

"我們交往又不是一天兩天了,已經超越了那樣的水準吧?"

"哦?難道交往很久了嗎?"

"快一年了。"

"哇,厲害!那麼漂亮的女朋友居然沒有被別人搶走。能夠一直守護到現在,李俊英也是一個相當有水平的男人哦。"

"我不會去抓住要走的女人,也不會拒絕要來的女人。"

俊英的這句話好象具有深蘊的內涵,我以試探性地語氣開始了問詢,"也就是說,賢貞姐一直到現在都沒有走,一直都希望停留在俊英這裏?"

"好象是那樣吧。其實我有的時候也會想,也許我的女朋友會比較輕鬆吧。或者說,她可以很容易地恢復自信,可以很容易地展現魅力。如果是和姜體元那樣的男人在一起,卻還想要保持女生的自尊心,確實是一件有些困難的事情呢。"

"體元有女朋友嗎?"我猶豫了一下,還是直接問出了這個問題。

"沒有固定的交往對象,但是身邊總會有很多女人。怎麼了?"

"他當時說過想要和我交往,是真心的嗎?"

"你也被那傢伙迷住了?"

我看着俊英,舔了一下甜蜜的雪蓮,"我也不知道,他和我見過的人都不一樣,實在是很難判斷。我只要看着他的樣子就會覺得光彩照人,他太有色彩了。所以我……有些目眩,還有點暈。"

"如果秀荷希望這樣,那個傢伙會成為你的男人。"

"什麼?"沒有想到俊英會拋出這樣一句直接的肯定句。

"爸爸很喜歡體元的,而且體元家裏的長輩也很關心我們家的情況。尤其是特別關注於秀荷!"

這樣的回答完全出乎於我的意料,一切實在是有些突然。

"啊,這是為什麼?"

"秀荷是濟安李氏參判家的宗孫女,上流社會的人還是很看重這樣的頭銜呢。現在還有很多家族仍然沒有擺脫維護品位和地位的態度。更何況,能夠一直完整地保存宗家傳統的家族確實已經很少了。如果真的可以和秀荷結婚,對方家庭的地位也會隨之提高哦。"

我的味覺產生了怪異的反應,甜蜜的雪蓮開始變得有些苦澀。

"體元家也和我們家一樣,很在意血統問題的。他們家也是一個講究體面的高貴家族。財產這些都無關緊要,只要帶來的女人符合身份就可以了。如果是秀荷,他們會舉雙手贊成的。"

我和俊英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走進了別墅區,我的腦海里突然閃現出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一個無法去忽視、無法去逃避的問題。雖然俊英已經按響了門鈴,然而我還是迫不及待地向他投去了一段急切的問詢,"難道!即使我不喜歡那個男人,那個男人也不喜歡我,最後我們兩個也有可能結婚嗎?"

俊英慢慢地回過了頭,眼神里有些幽暗的氣息,"回答正確!"

緊接着,我的哥哥就拋下了已經僵硬為石雕的妹妹,直接推門走了進去。

"我回來了。"在努力恢復了清醒之後,我又努力將遊絲般的嗓音提高到足夠宏大的分貝,向往常一樣開始和首爾母親打招呼。

客廳里非常熱鬧,俊熙的朋友仍然在保持着高昂的聚會熱情。俊英也走了過去,若無其事地坐到了沙發里。

真是可恨呀!俊英在無意間給別人丟下了一顆核炸彈,居然還可以擺出一副如此開心愉快的模樣。他臉上的表情怎麼會變幻得這麼快?我突然產生了一種上當受騙的感覺,難道剛才俊英只是在開玩笑嗎?

因為聽到了我的聲音。首爾母親很快就從廚房裏走了出來,"吃過晚飯了嗎?"

她不停地在圍裙上擦着手,我突然開始懷念起李鶴奶奶。

"嗯,我和學生們一起吃比薩了。"

"吃飽了嗎?因為俊熙的朋友要過來,我準備了一些東西,要不要再吃一點?"

俊英叼著一個甜麵包走了出來,"我好象也有些餓了,把我那份也稍上吧!謝謝啦。"

"那好吧。把俊英那份也一起給我吧,我們上去吃。"

"好。秀荷,家裏人準備在一起聚餐,不知道你最近有沒有時間?"

"是的。"反正在首爾也沒有朋友,我也根本不可能有別的約會嘛!真是有點悲慘的感覺。

"俊英下周就要去英國學習了,所以你爸爸說要在臨走之前一起聚餐。定在星期天晚上,賢貞也會一起來,要不然讓體元也一起來吧?"

對於首爾母親再次提起體元的名字,我是明顯有些慌了。我曾經明確向她表示過,如果大人們不喜歡,我就不會再和體元見面的。可是為什麼他們又會變得如此殷切?聯想着俊英剛才說過的那些話,難道這一切並不是玩笑?這一切發生得過於突然,我實在是有些難以接受。

俊英停止了上樓的腳步,轉過頭來開始發問,"幹嘛要叫體元?那可是沒什麼關係的傢伙啊。"

"體元是俊英最要好的朋友呀,在一起吃飯不是很好嗎?而且他也認識秀荷……"

"爸爸好象不喜歡體元和秀荷見面呀?"

"怎麼可能呢!肯定是誤會,父親只是擔心秀荷的安全,怕她回家太晚了!我們沒有理由不喜歡啊。而且我們家和體元家也有些親份,他又是你的好朋友。體元確實是一個值得信任的孩子呢。反正秀荷在首爾的朋友也不是很多,也許體元還可以成為他的好朋友呢。"

俊英惡狠狠地瞪向我,開始了小聲地嘮叨,"真是的!秀荷曾經跟我提起過,我還以為是真的!我還曾經在暗地阻止他們見面的機會呢。"

"天啊。你也真是的……"首爾母親的眼神分明是在埋怨俊英的荒唐。

"外星人!你那個總是隨意扭曲事實的習慣什麼時候能夠改掉啊?算了,反正他們都是大人了,咱們還是不要管了!"

什麼意思嘛!俊英幹嘛對我發脾氣?我承認,我確實有些單細胞。對於所有的事物總是以好和壞來區分。那天和體元約會回來之後,首爾母親所表現出的態度確實是很擔心的感覺。我就誤以為他們不喜歡我和體元見面……

俊英保持着大踏步的姿勢直接走上了樓。我接過了阿姨手裏的托盤,上面擺放着兩杯果汁和一些甜麵包。

"下星期學校就放假了是吧?秀荷打算什麼時候回鄉下?"

首爾母親可能沒有那個意思,但是我卻感覺她是在勸我快些回去。是的,我承認,我真的很壞!就在剎那間,我突然感覺一切的事情都不順利!

"一直到這周五我都要去學校,還要交報告書。我大概在下周一回鄉下。"

"那個,秀荷,你爸爸的意思是……如果秀荷願意,就讓你和俊英一起去英國呢。"

"嗯?讓我也去海外旅行嗎?"

"是啊,現在的大學生都會去什麼語言研修啦、背囊旅行之類的。但只有秀荷要回鄉下,可能父親的心裏會有些難受吧。俊熙也要去加拿大進行半年的語言研修呢。"

難道父親的意思是說,這樣的區別對待會顯得自己的女兒分外委屈嗎?其實,只要我願意,就隨時可以出去進行海外旅行或者語言研修。只是,我對於那樣的環境並不嚮往。在這個世界上,我最想回去的地方,也只有一個,就是西山的成安村。李鶴奶奶、炳泰爺爺、安成家大嬸都眼巴巴地盼着我回去呢。如果讓我背叛他們實在是太沒有義氣了。當然,還有我家的小狗洞奎,它一定也在懷念秀荷主人呢。

"嗯。謝謝父親了。如果我想去,我會直接說的。只是這個假期我還是想回鄉下。來到首爾以後,為了適應這裏的生活環境還真是有些累呢,很想在家裏安心地休息一陣。"

"那好吧,快去吃飯吧。"首爾母親輕輕地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後就轉身回到了廚房。

我捧著托盤上了二樓,敲開了俊英的房門。這一切都來得實在是太突然了!我必須要在今晚結束那段未知的話題,否則我肯定要失眠的!

俊英坐在書桌前面,房間的燈沒有開,只有書桌上的枱燈泛出了一陣微微的光芒。俊英的面前擺放着一本厚厚的法典,他就象是一位坐在山洞裏的隱居者。

我把托盤放在了他的書桌上面,然後故意退後一步,直直地望向了他。俊英也下意識地回過了頭。我在黑暗裏,俊英在燈光下,他可能讀不到我的表情,可是我卻可以體會到他的情緒。我就是要在這樣的對比環境中,再一次確定他所提供的信息!再一次確定我和體元之間的關係!

李俊英,你必須把所有的事實全部招供!

俊英雖然冷漠但也足夠敏感,"好象是對我不利的遊戲哦?"他站身來打開了燈,然後徑直坐回到書桌前面。

"剛才說的那個到底是什麼意思,土裏土氣的!難道準備讓我基於利害關係而結婚嗎?"

俊英露出一副氣定神閑的表情,直接拿過果汁杯,然後開始了輕輕地啜飲,"如果你不喜歡,也有可能不會的!只不過那樣的情況是完全有可能出現的。所以,只是希望秀荷能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

"好啊!就算我是這樣,但是同樣是父親的兒子,你為什麼就可以自由戀愛結婚呢?為什麼這種事情只會出現在我的身上?這也是因為男女差別嗎?"

俊英嘿嘿地笑了起來,眼神里流露出一種無奈的嘲諷,"李秀荷,我知道你很單純!可是你居然會達到這樣的程度,就連最基本的人情世故也不懂嗎?"

"什麼意思?"

"在這個圈子裏,我是指在我們生活的這個環境中,其實存在着一種隱藏的規律。你……難道真的不明白嗎?"

"拜託!你能不能直接把話說明白?"

"好吧!既然是這樣,那我就明明白白地告訴你!我,李俊英,和什麼樣的人結婚又有什麼關係呢?如果有一些體面的家族準備來聯親,即使對方的家境很貧寒也是可以接受的。但是,只有妾室的孩子是絕對不能接受的!你難道真的不知道這些嗎?"

"什麼?"面對俊英那生硬的態度、面對俊英那強烈的語氣、面對這種荒唐的事實。原諒我,我只能表現出如此驚詫的表情。

"我的意思是說……"我感覺俊英已經開始了隱隱的咬牙切齒,"財產嘛,可以填補一下!可是血統呢?即使是死而復生也是不會改變的。庶子是絕對不行的。Gameover!"

我長長地吁了一口氣,原來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又是所謂的嫡出與庶出、又是所謂的宗親與旁支。自始至終,我從來沒有在意過這樣的觀念。更何況現在的情況已經不似從前,"首爾母親,已經和父親正式結婚了,俊英為什麼還要擔心這樣的情況?"

"你是指那些戶籍整理?李秀荷,你知道到現在為止,家族裏是怎麼看待我和媽媽嗎?"俊英的嘴角飄出了一種有些奇妙的冷笑。

"你以為他們會把我們當成體面的宗婦、體面的宗孫嗎?李俊英是妾所生的旁支,李秀荷才是純血統的嫡支!所以你要盡到嫡支的義務呀,要儘力負責李氏家族的體面,至少要嫁入一個門當戶對的高貴家族!"

"天啊。已經是21世紀了,還要被這種腐朽的傳統束縛,實在是太好笑了!"

"好吧,就算是這樣!難道秀荷會反抗長輩的意見嗎?如果大人為你挑選了一個並不喜歡的男人,難道你會和自己的愛人在半夜私奔嗎?"

"沒有什麼不可以的!"我以冷冰冰的態度進行了果斷的回應。

"哈哈……"

發出這種無禮嘲笑的俊英根本就沒有完全了解我。其實,我比他想像中還要堅強、還要固執、還要莽撞。其實,只是因為我還沒有找到這樣的對象,沒有這樣一個人可以激發出我的潛能。所以我才沒有機會做出那樣的事情!

繼承一個家族的所有,代表這個家族去進行管理。這樣的義務到底意味着什麼,俊英其實根本就不明白。我的奶奶和母親所經歷的種種,背負在她們肩上的責任和義務,其實是一種常人無法想像的重量和負擔。那不僅僅是單純地順從和接受,也不僅僅是死心塌地的繼承!

"我的人生,由我來決定。我生活的方式,也是由我決定的!我可以履行作為宗孫女的義務,可以去守住鄉下的宗宅!因為那裏的一切都是我的摯愛!它們值得被珍惜,值得被呵護!我並不是遵循長輩們的意志,才會選擇待在那個地方!"

我下意識地停了下來,希望得到俊英的一絲反饋。然而那個冷漠的哥哥卻始終暗暗地低着頭,彷彿視我為透明。既然如此,就讓我把所有的心事全部付諸吧!直到此時此刻,我才赫然發覺,我和俊英之間其實缺乏真正的溝通與了解。

我的哥哥仍然困惑於所謂的庶出身份,仍然執著於那種並不重要的地位之爭。俊英為自己套上了一種莫名的枷鎖,為自己的人生塗上了一層灰色的陰影。我不希望我的哥哥陷入這樣的困境之中,我真的希望可以讓他擺脫那樣的瓶頸!

"如果我連自己的人生都不能隨心所欲,每天都要伴隨着並不喜歡做的事情,那樣的我才是傻瓜!我不能那樣活着……俊英,你也不應該那樣!不要讓你的人生掌控在別人的手中!俊英,按照你自己的意志去生活吧,不要再去追究於那種並不重要的事情。"

我長長地吁了一口氣,慢慢地轉過了身。不知道對於向來冷漠的俊英來講,我這番略顯激動的情緒是否會讓他感覺分外詫異。我只是希望,俊英能夠體會我的感受,了解我的心意;我真的希望,俊英可以活得開心、活得自在,不要再背負這種莫名的壓力。

然而一切只是枉然,我的背後傳來了俊英低沉的聲音,象一陣幽遠的氣息直直地攫住了我的腳步。"總是想要得到愛,然而自從生出之時,就被印上了一種無法抹去的烙印。所以,不管怎麼努力,也不會有人給予過多的關心。秀荷根本不會明白那樣的感受!你可以那樣傲慢,可以那樣理直氣壯!你知道我有多麼羨慕你嗎?"

"可是俊英的風景里……還有父親。"我本不想提出這個敏感的話題,本不想接近這個無奈的事實,然而俊英的態度卻是如此的冷漠。

"父親只是給了我一個背影!"俊英幽遠的聲音伴隨着仿似寒流般的語氣再次向我襲來。

"可是我卻連一個背影都沒有抓住!"我再次轉過身,發出了一種有些歇斯底里的感慨。

此時此刻的俊英,已經超出了我的了解範圍。面對着我的哥哥,我卻產生了一種隔閡的疏離感。"俊英!二十二年來,關於那些我本該得到卻無法得到的愛與祝福,我從來沒有抱怨過!因為我認為,那是生命賦予我的考驗和體會。我只能努力去改變,努力去爭取更多的幸福與愛!所以俊英,請你也不要把這樣的抱怨投放到我的身上。如果你會因此而討厭我,那是你的自由!但是千萬不要因此而討厭自己。那樣的感覺會令人很傷心的!俊英,我在很久以前就曾經這樣設想,我們兩個人之間只有一個人傷心就好!這一切都不是我們的錯,不要讓自己背負上莫名的壓力!"

"如果我真的能討厭你,倒也是很好。至少我的心裏可能會舒服一些。"俊英開始了兀自的自言自語,然而那每一個字卻如此清晰地傳入了我的耳畔。

我長長地吁了一口氣,緊緊地閉上了眼睛。這太讓人傷心了,我再也聽不下去了。難道我真的不應該來首爾嗎?為什麼俊英要把自己置身於這樣的痛苦中?為什麼曾經讓我感到最為親切的哥哥,卻和我擁有着截然不同的信念?為什麼我會突然感覺如此的陌生與無助?

我慢慢地回到了房間里,沒有開燈,一直默默地坐在黑暗裏,很久很久……因為我的出現,平靜的首爾家裏已經泛起一陣看不見的漩渦。原來,那些異樣的情緒和感受一直都沒有消散,它們一直被故意地掩蓋,而現在……它已經開始了可怕的沸騰。

這一切的一切,完全是因為俊英的態度!如此穩重和善良的哥哥,怎麼會變得如此冷漠和粗糙呢?他不僅僅將自己置身於莫名的壓力中,同時也對我豎起了警戒的心理。因為害怕失去,害怕失去已經得到了22年之久的父愛,他卻開始嫉妒我這個從來沒有享受過父愛的妹妹!天啊!媽媽,你為什麼要生下我呢?這樣殘酷的事實倏然呈現在我的面前,我要怎麼去承受呢?

我把自己緊緊地裹在了被子裏,卻仍然無法逃避孤單和迷茫的侵襲。如果我真的沒有來到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一切都會是另外一番情境吧。媽媽和爸爸也許會直接離婚,媽媽就可以擺脫所謂的宗婦身份,重新選擇自己的人生道路,重新投入到幸福和甜蜜的生活;而父親的家族也可以欣賞接受首爾母親以及俊英和俊熙,他們就不會象現在這樣生活在無助的陰影里,而是應該生活在幸福的陽光下!

我在黑暗中躺了很久很久,終於在不知不覺中進入了夢鄉。在我的夢裏,我看到了京在和京姬的笑臉,我聽到了他們爽朗的笑聲,我看着他們在陽光下盡情地歡快歌唱,仿似有一道初生的彩虹映襯在他們的周圍。

第二天清晨,當我睜開朦朧的睡眼,當我看向明媚的陽光,當我聽到屬於自然的聲音之時。我選擇長長地吁了一口氣,選擇摒棄了昨晚那分外傷感的記憶!

是啊!京在和京姬,那樣小的孩子們都可以重新面對生活,重新去迎來屬於自己的幸福!我還有什麼理由沉迷於無助的氣氛中,讓自己背負着莫名的壓力呢?生活之於每一個人都是公平和美好的,只有保持着一顆平和淡定的心態,我們才能夠體味其實的欣慰與幸福。

是的,我已經決定了。我將以一顆真誠純樸的心靈去體味每一天的生活,無論悲傷亦或欣慰,都是生活賦予我的財富。還有俊英,那個憨厚善良的哥哥!希望你,也能夠象我一樣,慢慢地釋懷所有的一切,去迎來屬於自己的幸福和感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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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大家都傷心,或大家都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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