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一)

她感覺非常的不自在。

這是家在B城極有名的法式西餐廳。

大廳里流淌著泉水般的輕音樂,楓栗樹葉狀的吊燈與壁燈散發出幽亮的光輝,映照着牆上的裝飾壁畫,四周無數水晶玻璃鏡折射出輕柔的光線,帶着一絲高雅的朦朧和愜意。

面前剛端上來的是餐廳廚師長最拿手的阿爾貝黑胡椒少司牛排,巴掌大的七分熟牛排看起來更像是可口的黑森林,上面覆著一層細細的胡椒粉,餐刀切劃過一角,一縷泛著肉香的煙絲徐徐上升。

只不過這樣考究的細節和雅緻的環境,對毫無準備初次來吃西餐的人來說,卻並不見得是多麼賞心悅目的事情。

即便現在是吃午餐的時間,餐廳的人也並不多。在B城待了這麼久的如初也知道,這家餐廳的老闆是B城有名的富商,這家店不過是旗下一家小店,不以贏利為目的,只專門為上流社會的貴賓做服務,能來這裏的每人手上都會有一張貴賓卡。餐廳環境優美,氛圍很好,對貴賓的私隱也是保護得相當周到,尤其是像林希這樣的當紅明星,在其他地方跟女性進餐都很容易被狗仔隊拍到照片。只有這裏,無論是當紅影星還是多有錢的富商,都可以放心用餐,絕對不用擔心會被偷拍。

當然若是一個普通人能進來的話,見到電視上或者周刊八卦上經常出現的頂級名人那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期間,已經有不少跟林希熟悉的富商跟他打招呼,其中也不乏有女富商。大多男人旁邊都會帶着一名目前比較紅火的女星,女人身後絕對會跟着一個長相漂亮的男人。這種對於上流社會已是司空見慣的事情,卻讓如初心底莫名的不舒服。

好不容易剛送走一個女強人,林希一回頭就看見對面的小佳人在悶悶地切著牛排。

「怎麼,牛排不好吃?」林希拿起紅酒要往她面前的高腳杯里又添了一點酒。

「不是。」她搖搖頭。

「那怎麼一臉不高興的樣子?」他挑眉道,「這裏我來過幾次,環境和味道都挺不錯的,在B城很有名。」

「就是因為太有名了。」她把玩着手裏的餐刀,「相比較這裏的豪華,我更喜歡捧著飯盒在食堂吃大米飯。」

林希訝異地挑挑眉,笑道:「這裏讓你那麼難以適應嗎?……那麼我很遺憾地告訴你,當你踏上了演員這條不歸路,這樣的環境是你今後經常會面對的。」他下巴一揚,示意那邊幾個零零散散的客人,「看見那邊的人了嗎?美女都是陪着肚大流油的富商來吃飯,美男都是陪女強人用餐,只有在這裏,名人的私隱才能得到更好的保護……」

第五道蔬菜沙拉的味道她有些吃不慣,寥寥地嚼了兩口,便又放下了刀叉。

玻璃窗外的陽光很好,牆上描繪著鎏金藤圖案,以及模仿盧浮宮的裝飾壁畫,四周無數水晶玻璃鏡、五彩繽紛的彩畫玻璃窗,還有一處玻璃窗上掛着幾串風鈴。

她看見風鈴在秋風中左右輕擺的模樣,恍惚覺得那鈴聲一定很好聽。

「我想你可能是誤會了。」她半天,才緩緩道,「我並不想當明星,接這部電影只是為了賺錢,之後我會恢復之前平靜的生活。」

「是嗎?也許之後你會發現演員這個身份很好用,賺的錢非常多。」語落,他杯中的酒被一飲而盡。

窗外好像颳了一陣風,路邊的銀杏燦黃的葉子簌簌地落了一地。

風鈴被吹到一角,餐廳的門忽然被推開。

又是一對男女,一前一後,在服務生的帶領下走了進來。

陽光透過窗子照了進來,有些晃眼。

瞪大的瞳仁一寸寸歸於低默,她轉過臉來,看着新上來的一道甜點,是店裏招牌的芝士蛋糕。

幾枚漂亮的水果靜靜地躺在酥黃的蛋糕表層,透明的暈薄薄地漾在那裏,像是空氣中懸浮着的看似清晰卻又隱忍迷離的情緒。

「你嘗嘗,這家餐廳的芝士蛋糕挺有名的。」說着,他已經將切好的一小塊蛋糕放到了她的唇邊。如初微愕,抬眼相望,他竟是一臉毫無芥蒂的期許和「深情」。

「張嘴,啊——」他輕聲細語的哄喂讓她覺得寒毛直豎,這番親密無間的小舉動,任誰看來都是年輕情侶間甜膩的熱戀情趣。如初半晌哭笑不得,卻在他執意停留在她嘴邊的手上,張開了嘴。以他的性格來看,如果她不吃掉這口蛋糕,估計他會一直把手放在她嘴邊,或者做出更惡意的讓她吃下去的舉動。

入口即化的夢幻般香甜,她卻並沒有心思去細細品嘗,只狼狽地咽下一口,別過臉道:「行了吧。」

林希唇邊勾起一抹不明含義的笑。就在這時,一個有些驚訝的女聲叫道:「林希!」

(二)

「蔣董,好久不見。」

林希起身,禮貌地招呼:「什麼時候從美國回來的?也不跟我打聲招呼。」

女人一笑,狹長的美眸眼角處往上揚起,有點像葉童:「剛下飛機就直接來這裏吃飯了。你呢?陪女友吃飯?」

林希笑笑,不否認也不承認,

女人自是知道明星的感情世界很複雜,兩人閑扯了一會兒。如初靜坐在一旁貌似很專心地吃蛋糕,儘管她知道自己這樣的舉動很無禮。

當女人向林希介紹一旁的男子時,只聽林希笑道:「這位我有幸聽過大名,B城第一醫院的終醫生在我們市可是……」

後面的話如初沒有聽進去,只是怔怔地望着蛋糕發獃。

待到林希回到位置上的時候,瞥了一眼心不在焉的她,說:「剛才那位是蔣欣貽,蔣家的大女兒,旁邊那個是B城有名的醫生……」

「你是故意的嗎?」她的聲音有一絲飄忽,卻成功打斷了林希貌似興緻勃勃的介紹。

一秒鐘之後,林希沒有看她,好像沒聽懂她說什麼似的,繼續對她說:「蔣欣貽已經有三十多歲了,是個已婚富女。」他有意加重「富」字,「不知道終醫生跟她是什麼關係,年紀輕輕就能夠在B城醫學界這麼有名,說不定有部分她的功勞,而且……終醫生長得又挺不錯的……」

他手上忽然又有了動作,驀地伸手輕捏她的腮頰:「幹嗎綳著一張臉,對我笑……」

聞言,她眉心起了皺結,剛欲發作,便聽見他低聲一句:「乖,對我笑一個,我就馬上送你回去不再為難你陪我了。」

她深吸一口氣,十指在桌子底下糾結擰緊,勉強對他綻顏一笑。

微眯的眼睛有一絲幽弱的光亮,那笑容似乎很真,又很疼,讓他有瞬間的心虛。

他放下手,直接從椅子上站起來,丟了幾千塊放在桌子上,牽着她的手就往外面拉。

直到走出餐廳,如初還能感覺到身後說不出情緒的目光在跟隨着她,似乎想要看透她、灼傷她、毀滅她。

有人說,如果你相信命,那麼一切的偶然都是註定;如果你不相信命,那麼一切的註定都是偶然。

直到如初的身影消失在視線里,終笙才緩緩轉眸,手裏的蛋糕已經被他折磨得不成人形。坐在對面的蔣欣貽優雅地喝了一口咖啡,道:「怎麼,你認識那個女孩子?」

終笙不冷不淡的「嗯」了一聲。

蔣欣貽看了一眼桌上慘不忍睹的蛋糕,徑自伸手將他手裏的叉子拿掉:「沒想到我們一向成熟穩重的終醫生也這麼幼稚,看見別人吃蛋糕你也點了一份。可你能不能別這麼糟蹋,這也是錢啊。」

終笙懶散地挑挑眉:「別說的你跟平民窟里出來的一樣,這點錢蔣董事長你會放在眼底嗎?」

「會諷刺人了?」她笑,「這樣才是我最愛的人,瞧你剛才那失魂落魄的樣子,真是看得人心疼。晚上我會早點回家,你做好飯等我吧,好久沒吃到你做的東西,在美國的時候就差點讓人空運過來了。」

「嗯。」終笙應了一聲,挖了一口蛋糕嘗了一下,甜膩的味道在味蕾上泛開。他皺起眉,把蛋糕推到對面,「太甜了,你吃吧。」

……

深夜兩點,林希帶着微微的醉意回到高級公寓。

名貴的西裝隨意地丟在羊制沙發里,淡淡的月光自落地窗灑進,林希像孩子般疲憊的閉上眼睛。淡淡的光影傾灑在他俊美的臉上,彷彿是月光女神的手,輕輕地為他抹去臉上的落寞與孤單。

少女光着腳丫從房間里出來的時候,就看見心愛的王子倚靠在沙發里,修長的雙腿放在茶几上,彷彿已經睡著了。

鼻息間有酒的氣息,她微微蹙眉,轉身走進廚房裏,泡了一杯醒酒茶。林希的胃很壞,每次喝了稍嫌冷淡的東西就會疼。這樣的毛病他也是知道的,可偏偏像是跟自己作對似的,越是難受的事情,他越常常去做。時常他都因為喝了酒犯了胃疼在床上掙扎。

泡好茶,少女踏着輕巧的步子來到他跟前,坐下,小手輕輕地拽拽他的襯衫袖子:「希,喝口茶吧,就不會那麼難受了。」

他沉靜的臉上沒有半點波瀾起伏,那樣的寧靜,就像這一刻已經死去。

少女心有些慌,伸手放在他的鼻息間探了探,感受到那微弱的呼吸,心才安定了下來。他只是睡著了。他太累了,每天都有無數的通告,每天都要面對無數的記者,能夠不被打擾地睡覺對他而言是非常珍貴的。她輕嘆一聲,放下茶杯,打算去房間里替他拿毯子。

然而,就在她起身的那剎那,腰被一雙手給纏繞:「告訴我,我這樣做是對的嗎?為什麼她在面對我出現的時候只有詫異、震驚,沒有我期待過的驚喜?你告訴我,她是不是根本就已經忘了我,還是根本就不想見我?安夏你告訴我……」

他的聲音里有疲倦,還有一抹就算在極度的疲倦中也無法釋懷的牽掛,讓她很心疼。

(三)

電腦旁邊小鬧鐘的指針終於又走成一道豎線。天還沒亮,半掩的窗帘透著雪地反射的微光,寢室里灌進了微微的風,安靜中只有筆記本電腦的藍色指示燈一閃一閃的。

如初感覺有些冷,迷迷糊糊地醒過來時才發現自己居然趴在電腦桌上睡著了。

忽然,一陣悅耳的鈴聲響起。

如初幾乎是立刻拿起了手機,本能而飛快的動作讓她在下一秒才發現了自己尷尬的情緒。原來自己一個晚上睡不着覺,就是在等這一個電話。

「喂!」

「我在你樓下。」電話那端傳來的聲音很冷、很沉,讓她的心跳霎時停止,「你下來吧。」說完他便掛掉了電話。

如初看了眼手上的電話,垂眸,臉上看不出什麼情緒,起身往樓下走去。

這一次終笙沒有站在車外等,待到她來到車前後,他從駕駛座位上下來,直接拉着她的手霸道地把她塞進車內,再從另一頭上車,直接開車離開。

白色的跑車在不太擁擠的道路上一路狂飆,終笙看不出情緒的側臉讓如初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其實若說做錯什麼,她也沒做錯什麼,可為什麼面對他時就是沒有以前那樣的自在?

究竟是因為她單獨跟林希吃飯遇見了他,還是因為林希跟她說的那段話?如初覺得自己茫然了,以前的她從來不在意別人怎麼想自己,她到底是怎麼了?

「嘎——」突然車子疾速地剎車,強烈的慣性讓如初回過神,詫異地看着外面的景象,是很陌生的街邊。

她轉頭剛想問他怎麼了就看見他直直地看着自己,也不說話。不知道是清晨陽光的原因還是剛才受驚的原因,只覺他看着自己的眼如汪洋大海,彷彿可以吸人般。她只覺得慌亂,逃離似的扭過頭,才剛有行動,已被他雙手強制地扳過,劈頭蓋臉的吻了下來。

那感覺太過於熟悉幾乎刺痛她的心,她只覺得身子發軟,連推開他的力氣也沒有了。他抱得越來越緊,身上那淡淡煙草味道和那灼熱的體溫,是那樣的熟悉。如初有些急了,太過於熟悉的感覺竟讓她害怕了起來,說不清道不明的心慌。他的力道太大,如初掙扎不過,唇齒糾纏中,她輕咬了他的舌頭。他微微吃痛,人也略略清醒了些,只俯在她肩頭,大口喘氣。

他仍是擁着她,一點也沒有放手的意思。許久,才低低地在她耳邊受傷般道:「你怎麼可以跟別的男人在一起約會,還裝作不認識我,知不知道我很難過?」那語氣竟帶有撒嬌的成分。

如初心想,你不是也跟別的女人約會,不是也假裝不認識我嗎?可這樣的話,即便是殺了她她也不會說出口的,只是悶悶地說:「那不是約會,那是新工作的同事。」

終笙抬起頭,漆黑眸亮的眼看着她,半晌才說:「我可以當做這是你在向我解釋嗎?」

如初臉一紅,心想,我又沒做錯什麼事要解釋什麼啊?可是看見他眼睛裏不再有受傷的神色,她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來。

她試圖轉移話題:「你帶我到哪裏來了?送我回去吧,待會兒我還有課——」

話音剛落,他忽而一把將她用力抱住,一個翻山倒海,已將她壓在了身下。他一把托住她的身體,一手按下坐椅旁的按鈕讓椅背成水平線倒下,身體自然的往前傾,將她困在自己的身下。

如初愕然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英俊臉孔。他想幹什麼?

終笙微眯起漂亮的眼睛,嘴角邪氣十足的勾起,為她解釋:「我想親你。」

「……」她還來不及反應,他已激烈地吞噬她的柔美。

他一觸碰她,她就感覺到他唇瓣超高的溫度。她本能地張口想說話就被他趁機侵佔,從未有過的脆弱感在她的四肢邊緣泛濫,她柔柔地抓着他的肩膀,無力的任由他親吻,吻得她神思迷茫。

許久許久,他才放過她可憐的嘴唇,吻一下一下的落在她的眉心、眼皮、鼻尖與臉頰。

如初在半迷惑間柔聲問:「你……是不是在發燒?」

終笙一愣,撐起身子看着她,半晌才苦笑着搖搖頭:「小東西,你非得這麼敏感嗎?」

失去了他的侵略,如初很快就恢復了神智,試圖想要撐起身子,下身卻好像被什麼東西給抵住,硬硬的。

她疑惑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麼一般,臉刷的紅了起來:「你走開……快點走開。」

(四)

罪魁禍首自然知道她在害羞什麼,二話不說的回到了自己的駕駛座位上:「我昨天在你寢室樓下等了一晚上。」他靠在椅座上,歪過頭,懶散的眼神看着她,「大概是因為這樣所以感冒了。」

成功地看見她臉上閃過一絲訝異的神情,終笙心情逐漸轉好。別看小初初平時一副對誰都冷漠無情的樣子,只有他知道,其實她內心柔軟得很,十足吃軟不吃硬的那種。更何況,就算她再早熟,又怎能熟得過比她大了五歲的終笙?說白了,還是那句經典的老話:他經歷過的人和事比她從小到大吃過的鹽都多。而且事實上他的確在她樓下等了那麼久,一般有大男子主義的男人是不可能自己親口承認的,可他就是要當着她的面說出來,這樣才能成功地激起她心裏愧疚的感覺。

就連如初都發現了自己的異樣,像他那樣一個極其聰明的男人,怎麼會沒有發覺自從那次到過她家之後,她對於自己的態度和以前不一樣了?她會有屬於這個女孩年齡階段的任性與可愛,在他面前就像是一個沒有長大的小女孩。那個曾經對什麼都淡然如水、觸不可及的沈如初好像已經是夢境中的仙子一樣消失不見。可這並不代表她對他的防備完全卸下了,她對除了她在乎的人以外的所有人都是有防備的。她敏感、多疑,也許是跟她小時候的生活環境有關。她在心防設了很多堵牆,也許他是在距離她心防最近的那道牆外,但並不代表他已經完全走進了她的心,所以他要小心翼翼的攻陷,才不至於會功敗垂成。

「你在樓下等我幹嗎?」耳邊傳來她幽幽的詢問聲。

他不答卻反問:「如果我三更半夜打電話給你,你會下來嗎?」

「不會。」她想也不想地回答,瞥過頭,她討厭看見他臉上好像什麼事情都瞭然於胸的樣子,好像她腦袋裏在想什麼,下一步會做什麼,都在他的指掌之間。她討厭被人掌控的感覺。

「好了,不逗你了。」他用手「虛弱」地撫了下額頭,「看來真得上醫院一趟了,我先送你回去。」

說完就要開車。

「不用了。」她忙說,「你還是直接去醫院吧,我自己打車回去就好了。」

「那怎麼行。這裏離你學校很遠,而且這一帶都沒公交車,打車也打不到。」

「……」如初四處望了望,本來以為他停靠的是街邊,仔細看了才知道,這裏的確是街邊,卻也是B城四環之外了。

「如果你實在很內疚,不如這樣吧……」他試探地說,「這裏離我家不遠,家裏有些感冒藥,我先回家吃,吃完再送你回學校怎麼樣?」

「我……」她剛要開口就被他打斷,「你今天很忙嗎?」

她看了他一眼蒼白的臉,心下一軟:「也不是,上午有兩節課,下午兩點半就要去工作了。

「課很重要嗎?」

她搖搖頭,掂量了一會兒才道:「上午的課我可以請假,不過下午的工作是一定要去了。我先跟你回家吧,不然你開車開到一半暈倒了我怎麼辦?」

「你真沒良心,就擔心自己,一點都不擔心我嗎?」他故作心碎的樣子看着她,看的如初彆扭極了。哪兒有人生病了還這麼有精神的樣子啊!

「你走不走啊?不走的話現在就送我回去吧。」她悶悶的有些抱怨的開口。

終笙當然知道什麼叫做適可而止了,逗她也逗弄得差不多了,再這樣下去,說不定小丫頭就真的會翻臉了。

他坐起身發動車子,道:「好,我們現在回家。」

他話裏有話,一旁被捉弄的生悶氣的如初自然是沒心情聽出來。終笙漆黑的眼眸從後視鏡里看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溫暖的笑,總有一天,我們會每天都一起回家的。

(五)

終笙口中說的附近也未免太近了點,近到如初都懷疑他是不是事先就預謀將車開到他家來的。

偉大的終醫生當然是有預謀的,世界上當然有巧合的事,但發生的概率那麼小,有時候在追求小女孩的時候,偶然自作一些巧合是很有必要的。

下了電梯,如初發現這裏居然是相對私密的一梯一戶設計。

剛才看着他開車進入小區門口的時候,她就知道這裏便是傳說中屬於富人住的一帶。一個B城裏的醫生有能力住在這樣一個地方,如果不是他太貪污就是……

腦海里突然浮現出林希昨天跟自己說過的話。

她晃晃腦袋,有些自責:沈如初你是犯了什麼病了,就算他用什麼手段住什麼樣的房子,享受什麼樣的生活方式也跟你沒關係啊,你最近怎麼越來越八婆了。

一旁「心機」很重的某男人自然將她的懊惱看在眼裏,也許,現在他現在最大的敵人就是她內心深處另一個自己,只要她能戰勝另一個阻擾別人侵入她心防的她,或許之後的交集就會變得暢通無阻。

他拿出鑰匙開了門,眼前頓時寬闊起來。

寬敞的大客廳,有着一整扇大得離譜的落地窗,腳下踩的是能陷至腳踝的土耳其地毯。整個房間看去一樣的舒適明亮,並沒有電視上的那樣奢華,簡潔對稱凸顯沉穩,各房間都為端正的四方形,功能的空間劃分和位置佈局有着德國式的嚴謹。

直覺中,這裏和終笙的隱藏本性是同一type的,她脫口而問:「這是你家?」

「你喜歡嗎?」

她看他一眼,搖搖頭:「不喜歡,一個人住這麼大的房子太奢侈了。」

言語中頗有幾分不屑,大抵是將他歸於那種有錢人,在這樣的社會,貧富差距太大,有些人可能一輩子連這樣的房子見都不能見上一面。如初自然不是專門針對他一人了,只是她從小就討厭那些有錢家的人,在她眼底,只要有錢就會做壞事,有錢人的另一種隱含意思就是壞人。

終笙卻一點生氣的跡象都沒有,他丟下鑰匙走到客廳的一角翻起抽屜:「誰說我是一個人住了?」

站在落地窗邊看風景的她一愣,卻聽見他接着說:「以後我會有親親老婆,她會幫我生很多親親寶貝。嗯,生一個足球隊吧,這樣你就不會覺得我奢侈了。到時候我們十幾個人擠在這麼小的房間里,你會覺得我們很可憐的。」

他邊說還邊露出那種蹲在地上的小乞丐一樣可憐兮兮的表情,惹得如初撲哧一笑:「誰讓你要生那麼多的啊。」

「笑了就好了。」終笙從地上站起來,一手拿了葯,一手拿起杯子去倒水,將葯吞了之後,兩手各自拿了杯水放在茶几上,朝她招招手,「過來。」

如初遲疑了一下,走過去問:「怎麼了?」

「坐啊。」他說,「一直站着不累嗎?」

她被他拉着坐下,觸碰到肌膚的那隻手還是那樣的熱:「你光吃藥有用嗎?真的不需要去醫院?」

他深沉地看了她一眼,然後忽而將腦袋靠在她的肩膀上,幽幽地說:「只要你陪在我身邊,比去一百次醫院都強。」

如初只感覺他腦袋上熱熱的溫度好像有穿透力一樣,穿過她的衣服直直碰觸到她的皮膚。要是換成以前她大概會毫不客氣地將他的腦袋推開吧?而此刻她什麼都沒做,只是全身僵直地坐着。

也許……也許只是因為他生病的緣故,所以她才好心的沒有推開他的放肆吧,她在心裏這樣告訴自己。

(六)

吃完了葯本來要走的,終笙又說發燒葯有安眠的作用,腦袋昏昏沉沉的想睡覺。看見他那麼「虛弱」的樣子,如初心中軟得跟棉花似的,讓他去卧室先休息。

終笙很關心地問她:「那你呢?」

「我在客廳等你,你要睡多久?我十二點叫你起來好不好?」

終笙呆了呆,笑了出來,極其舒暢的樣子:「好,沒問題。客廳里電視DV什麼的都有,你想看可以自己放,如果想玩電腦可以到我書房裏。」他指了指靠卧室隔壁的一個房間,「那就是書房。」

如初點點頭,催促着他:「我知道了,你快去睡吧。」他這才笑得桃花燦爛的往卧室走去。

她轉身走到落地窗前,從這個位置往下面看,外面風景獨好,太陽已經升的高高的,暖暖的陽光曬在身上讓人懶洋洋的舒服。整個上午,她便坐在地毯上抱着沙發上的一個抱枕看着茶几上的雜誌。不知不覺竟就這樣靠在落地窗上睡著了。

待到醒來的時候,鼻尖傳來一陣撲鼻的香味,她怔怔地看着終笙將一盒盒的飯盒盒子拆開倒進準備好的碗裏,遠遠的還能看見盒子上巨大的五星級大飯店的標誌。能住的起這樣房子的人,在飲食方面考究也不是什麼很奇怪的事。

一切準備就緒,終笙回頭就見她一動不動地看着自己,他倒笑了:「差不多到十二點了,所以我想乾脆在這裏吃完飯再走吧。」

如初沒說什麼,徑自站起來,才發現自己身上不知道什麼時候被蓋上了一條薄薄的毯子。室內的氣溫比外面的高多了,大概是開了暖氣,她都能感覺自己的臉微微的發燙,此刻的自己應該是臉上紅撲撲。

他讓她坐在自己的對面,將拆好包裝的筷子遞給她,如初看着眼前五色俱全的菜式,心裏鬱悶,就只有他們兩人吃,要吃這麼多嗎?後來又想了想,有錢人過慣了奢侈的生活,自然是不能比的了。

她抬頭,看着對面的人,他一身家居服飾,有股說不出的成熟男人風韻,他把好吃的菜都往她碗裏夾,姿勢優雅,讓人一眼看去就知道這男人從小就是受到過良好教育的。

如初吃得慢,好像這一幕讓她想起了什麼似的,有些不捨得時間過的這麼快。她見他只顧著把菜夾給自己,便說:「你別夾了,我碗都裝不下了。你自己怎麼不吃?」

於是他就不夾了,自己開始吃了起來。才吃了幾口,他竟像小孩子似的將筷子一丟:「不好吃,不要吃了。」接着在如初愣愣的目光下湊過來,「我要喝你煮的腌菜蛋湯。」

她詫異地看他一眼,腌菜蛋湯是她的家鄉菜,主菜是腌菜和雞蛋,湯是用那種做過的飯後剩下的米湯弄成的。腌菜蛋湯是好喝,但是對於眼前的那些被他稱為不好吃的五星級菜可要差上不知道幾千倍。對她而言,在城市裏吃了不少不同的菜色之後,那種湯也算不上是什麼極品,能品出味道的只是懷念家鄉的那種心境而已。彷彿回到很多很多年前,外公煮的那腌菜蛋湯,其實可能也沒有記憶中那麼好吃,也定然比不上五星級酒店裏廚師的手藝,但卻溢滿愛。以至於離開了家鄉之後,喝過很多次的湯,卻再也找不出這個味了。只不過……

「你怎麼知道我會煮那種湯?」

終笙露出一抹神秘的笑:「我知道的可不只這麼一點點,你要是明天過來煮給我吃,我就告訴你。」

如初瞪他一眼:「不說拉倒。」

終笙開心的臉一下子就垮了下來:「小初初,你就不能看見我是病人的份上對我慷慨一下嗎?難道你就不怕我一個人孤零零的死在這個豪華的大房子裏?」

「你沒有其他親人了嗎?」上次那個女人不會來照顧他嗎?她的年齡看起來比他還大,照顧生病的人肯定會很體貼的。

「說沒有你會相信嗎?我從生下來,爹娘就留下這個房子給我不要我了。」他說得可憐極了,「所以你不能怪我這麼奢侈住這樣的房子,如果不住這裏我就要流落街頭了。」

不管他說的是真是假,如初將他的手拖了過來,看了看他手腕上的手錶,已經是十二點多了:「我不知道晚上幾點鐘下班,如果趕得上晚飯的話,我就過來幫你做。」

他一怔,眼眸深深地看過來,明朗的笑意剎那間照亮了她的眼:「謝謝你。」

事實證明,無賴變為正常狀態,是最詭異的事。

因為突然間,他彎彎的眼睛電力十足,他的語聲溫柔如春水,就連微微揚起的眉毛也魅力十足。

如初十分努力地掉轉目光,不去看他,心卻莫名地越跳越快。

其實看見帥哥會心跳根本不足為奇,別的女生也可以,為什麼她就不可以?

她在心裏安慰自己。

差不多一點的時候,如初回到了寢室,自然是終笙把她送回來的。本來他還說要送她去工作的地方,她忙制止:「我自己坐車去就好了,你趕緊回家裏休息吧。」

終笙想了下,點頭,臨走時還不忘記趁機親她一下,看着她臉上惱怒的神情很愉快似的說:「小寶貝,快上樓去,我下午打電話給你。」

如初匆匆地丟下「再見」兩字便開了車門上樓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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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遇見了我的終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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