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明燁的話讓我一愣。我也只好豁出去，來個打死不認：「哼，我什麼都沒做！你有什麼證據證明，我剛剛要做什麼嗎？」
明燁半眯着眼睛凝視着我，墨黑的眼眸彷彿繞着層層迷霧。他陰陰地笑道：「哦，你需要我把剛剛拍下來的證據給你見識一下嗎？你看看你自己捧着我的照片流口水的模樣。」說完他晃了一下自己手裏的手機。
我條件反射，馬上撲過去搶，他大退一步很輕巧地閃開了。我怒道：「你拍到了？我不信！」
明燁笑着翻開手機蓋，把手機屏幕對着我。遠遠地，我看到鏡頭裏出現了我的身影。完了，連證據都有了。
我咽了一口口水，很窘，超級窘，窘到姥姥家了。
直到這一刻我還在死撐，憤憤地道：「不就是一張照片，有什麼了不起……」我斜著嘴角安慰自己，可是心裏卻不是時候地發出嘆氣的聲音……於是我又歇了。
明燁笑了，笑得滿臉燦爛，一室春光，然後，他接過我的話繼續說：「是啊，不就是一張照片，還挺猥瑣的。」他把手機收了回去，「你不是要證據嗎？證據就在我手裏，這次你想賴都賴不掉。」
說完明燁一扭身，掉頭就走出房間，剩下我一個人還呆愣在那裏。我覺得自己早上真是瞎了眼，被明燁的外表矇騙，還以為他是個溫柔的人。現在看來，這個人根本就是有點心理變態。
見他已經走遠，我又依依不捨地看了一眼那相框。搖曳的光影勾勒出相框金色的輪廓，照片里的明燁與他身側那個影子，忽明忽暗，顯得溫暖而又虛幻。我不明白，早上還是斯文又體貼的人，怎麼洗個澡就全都變回去了？明明是白嫩嫩的小男孩，多好的極品正太呀，怎麼就長成了一個陰險男生呢？
這時候房間外又飄來明燁的恐嚇：「我警告你，如果10秒之內，你還不給我出來，信不信我把你猥瑣的照片發到你們學校的論壇上去。」
我只好滿臉飄淚地飛奔出書房。正當我一口氣衝到客廳，舉目四望的時候，周姨含笑走過來說：「冉小姐，少爺說讓你直接去餐廳找他。」
我點頭答應，撓撓頭笑道：「周阿姨，您叫我小月，叫我小月就行。」
周阿姨微愣了一下，隨即溫和地笑着點點頭：「那麼，小月小姐，早點都準備好了，快去餐廳吃飯吧。少爺說，你肯定餓了。」呃，這個周阿姨實在是，實在是執著啊……
穿過明亮的大客廳，不知道為什麼我的心情似乎突然變得很好。餐廳遠比我想像中的更大，簡約而淡雅。明燁坐在桌子前，單手托住下頜，目不轉睛地看着我。光線通過他身後的落地窗透過來，照在他的側臉上。
我不由自主地被眼前的「美景」震懾住。他也發現我在看他，明媚地笑了一下，向我招手：「站在那裏幹什麼？過來，坐下。」我被那雙墨黑的眼睛迷住，順從地走過去在他身邊坐下。
坐定以後，我發現，自己居然被這個剛剛威脅過我的人用「美色」迷惑了，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果然外表越誘惑人的生物就越危險，眼前的明燁就是最典型的例子。
這樣的想法在我聞到餐桌上食物發出的香味以後就化為飄起的白霧。
現烤的全麥餐包，擺放整齊的三明治，香濃的麥片還冒着熱氣。我們隔着大半張桌子坐着，都不再多語。身後有暖氣吹過來，整個餐廳里有一種說不出的愜意。我嘴裏津津有味地吃着剛端上來的一盤培根乳酪卷。而明燁卻只是低着頭在麵包上塗上厚厚一層果醬，左手又在咖啡里放了3塊方糖……原來他很怕苦。
吃到差不多時，廚房送來配好的蔬菜沙拉。沙拉端到明燁面前的時候，他微微皺了一下眉頭，然後抬頭看了我一眼，對我抬抬下巴，示意我看向他面前的蔬菜沙拉。
他說：「這個給你吃。」
我呆愣了一下：「我這兒不是有嗎？」我指指自己面前的透明餐盤。
明燁點點頭，眼睛都不帶眨的：「可是我認為只是一盤，對於你這種接近火柴棍一般的身材來說是遠遠不夠的。」
我的下巴一下子掉到了胸前，心裏頓生起一股火氣，可臉上卻還是強裝着笑容，說：「不用了，我想，我剛剛吃得夠多了。」
明燁看了我一眼，眸中閃過一絲笑意，居然直接把蔬菜沙拉盤推過來，徑直把裏面的東西挑到我的盤子裏。
我怒氣騰騰地剛準備發作，卻在掃了一眼他挑過來的紅紅綠綠的菜以後，愣住了。轉眼我得意地看着明燁笑：「你該不會是討厭吃青豆和胡蘿蔔才說要給我的吧？」
明燁伸過來的手輕抖了一下，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的神色，但很快被他掩飾過去。他冷下臉來，一副淡漠的樣子說：「你是在嘲笑我挑食嗎？」
難道不是嗎？我心裏暗笑，表面上還裝着不以為意：「哪兒能呀，哈哈！只是，多吃蔬菜才能補充營養啊。」
明燁研究似的看着我，自語一般道：「蔬菜很有營養哦？」
「當然。」我理所當然地點頭。
明燁沉吟片刻，有了決定，俊眉舒展：「既然如此，那這一盤全都給你補充吧。」說完他直接把整盤蔬菜沙拉倒進我碗裏。
我怒了，拍案而起：「憑什麼我要吃你挑剩的啊！」桌上盤子發出輕輕碰撞的聲音。吵架的第一步最關鍵的是什麼，當然是氣勢。
他微笑地看着我，悠悠地說：「就憑你的猥瑣的照片還在我手裏。」
哧的一聲，那是泄氣的聲音，我一屁股跌坐回椅子上。太陰險了，居然揪着我的小辮子不放，還使勁拽。
看着我傻愣的表情，明燁心情很愉快地補充道：「多吃點！營養補充到位了，才有力氣生氣啊。」
我恨恨地看着他，心裏默默地流淚。剛剛吃下去的那5根乳酪培根卷，1份餐包，1份芝士蛋糕，1杯燕麥，1份蔬菜沙拉在我胃裏面肆意地翻啊攪啊！這次可真是好，直接補成了營養過剩。
我撐著自己被脹得圓滾滾的肚子，癱在客廳柔軟的沙發裏面，懶得連翻身的力氣都不想用了。
明燁看到賴在沙發上的我，橫了一眼，說：「果然是豬的本性啊。」
我朝他不屑地哼了哼氣，順手拿起茶几果盤裏的蘋果扔過去：「還不都是你害的！」可惜呀，我這個近視眼，投擲的準星太差了，以至於他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我丟的蘋果卻連他的衣角都沒有碰到。下一秒鐘，明燁嘴角的笑容消失了，隨之而來的是一臉的警惕。
我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蘋果滾落處的旁邊立着一雙細跟黑色羊皮小靴。順着黑亮的靴子看上去，眼前這個婦人，身材高挑，美腿纖長，肌膚凝脂吹彈可破，手挽著一件華貴的皮毛大衣，一臉嚴肅地看了看明燁又看看我，纖細的眉毛高高挑起。我感嘆，果然是容易讓人動心的尤物啊！
我還沒有感嘆完，這個女人的第一句話，就讓我吃了一驚。她用嫌棄的表情對明燁說：「你又想跟我胡鬧什麼？」
明燁嘴角動了動，臉色變得十分冷峻，反問說：「我能幹什麼？」
她冷哼一聲，頗不以為然：「你不就是愛跟我唱反調嗎？」
「不好意思，我沒那個時間。」明燁面上雖然很不屑，眉宇間還是透著一絲不耐煩。
「昨晚上我不是說了，今天早上我9點要出門嗎？你一大早就讓司機把車開走，不是存心跟我作對嗎？」
我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們，悄悄湊過去問明燁：「她是誰呀，這麼囂張？」
明燁看着我，那雙深黑色的眼睛越來越濃，瞳孔被迅速放大。他湊到我耳邊，說：「這個就是傳說中的后媽了……」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繼續道，「你也知道惡毒的皇后平時也沒什麼嗜好，就喜歡打打白雪公主，照照鏡子啦。」
我僵住，恍然大悟。原來是后媽……耳邊彷彿有個聲音在徘徊，腦海里冒出無限遐想……
后媽說：「魔鏡呀魔鏡，誰是世界上最美麗的人？」
魔鏡無奈回答：「那個……呃……當然是——白雪王子。」
后媽怒了：「什麼？白雪王子那個豬頭居然會比我美？老娘我要把他揍成大豬頭。」
……
明燁用手在我面前晃了一下，問：「你一個人在搖什麼頭，嘆什麼氣啊？」
我抬起頭，飽含同情與憐惜地看着明燁。
他一頓，問：「你這是什麼眼神？」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十分同情他的處境。想必這個后媽肯定是沒有少折磨他，而他這樣扭曲又善變的個性想必也是因為這樣的家庭環境造成的。
后媽見我和明燁把她晾在一邊，自顧自地耳語個不停，面色冷得猶如萬年冰山。她直接衝過來，厲聲問我：「你是誰呀？」
明燁剛準備開口，就被我一把抓住。我摸了摸自己酒足飯飽的肚子，樂呵呵地看了一眼明燁，再把視線停在後媽的臉上。本小姐我正好吃飽喝足，想找樂子，居然有人送上門來了。
我從果盤旁邊的牙籤盒裏面取出一根牙籤，叼在嘴巴里，威風凜凜地走到后媽面前，陰陽怪氣地瞪着后媽道：「你問我是誰？你又是哪根蔥？」
整個客廳里氣氛安靜得很詭異，所有人都難以置信地看着我。后媽更是大睜著一雙眼睛，一臉鐵青地瞪視着我。忽然她高高地揚起自己的脖子，完全沒有把我放在眼裏，陰著臉怒道：「擦亮你的眼睛看清楚，我是這個家的女主人。」
哧，真夠不要臉的！我不屑地用牙籤挑了挑牙齒縫，一臉爽到極點的樣子，說：「女主人囂張個屁啊！我是來要錢的！這個人……」我指了指明燁又說，「他欠了我50萬，到現在都不還。我全家人都靠這錢生活呢！」我打了一個飽嗝，又繼續說，「嘖嘖，你說這叫什麼破事啊？借錢的時候跟孫子一樣，欠錢的反而變大爺了！你不是女主人嗎？正好，還錢！」
后媽的臉一下氣得扭曲變形，瞬間由紅轉青，又由青轉白，牙齒咬出咯吱咯吱的聲響。她看着我的眼神就像是要把我生吞活剝，整個人都是殺氣騰騰的。
「噗。」明燁一臉憋笑憋成內傷的樣子，臉色明顯由紅變紫，最後實在忍不住笑噴了出來。看着明顯忍着笑的明燁，我的心裏頓時有種替人打抱不平出了一口惡氣的快感。
后媽臉上已經青筋暴起，血管膨脹。在她大吼以前，明燁一把抓住我，大叫一聲：「快跑。」說完就拉着我飛也似的跑出了屋子。
沒想到這麼一鬧我肚子也沒那麼難受了，果然，與后媽斗其樂無窮，並且還有助於消化。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我們都氣喘吁吁了，才停在路邊上。相互對視一下，我們倆終於都剋制不住哈哈大笑起來。陽光傾斜著照在身上，帶着暖人的溫度，暖融融地照進心裏。
明燁伸手在我頭上敲了敲，笑道：「你這腦袋裏面到底裝了一些什麼東西，剛剛怎麼敢那樣啊？」
他那一雙清澈明亮的深黑色眼瞳像是能把人吸進去一樣。我腦子發昏，喃喃地說：「也沒什麼，就是白雪王子和惡毒皇后的故事給了我一點兒啟發罷了。」
他的臉似乎有點抽搐，聲音也有點大：「你說誰是白雪王子啊？」
我愣頭愣腦地說：「當然是你啊。」
他惡狠狠地看着我，我傻乎乎地回看他，對視很久之後，他忽然笑了起來，笑得直不起腰來。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止住笑，用手揉了揉我的頭髮。我的頭髮在他溫暖的指尖發出撲簌撲簌的聲音，遮住了視線。等到視線恢復的時候，他笑着嘆息：「真是傻。」我彷彿感受到他胸腔的微微震動。
他笑得猶如天上暖陽一樣，卻又溫情如水，末了又補充了一句：「傻得可愛呢。」
我覺得自己的心也微微震動了起來。
周圍僻靜而安詳，灰塵在一束束的光暈中飛旋，明燁的眼睛在陽光下亮晶晶地閃著光，空氣里都帶着清甜的味道。
突然明燁的手機鈴聲響起來。他看了一眼，眉頭微緊了一下，馬上按掉。我問：「皇后找來了？我剛剛是不是太過分了？」
他看了我好久，一臉正色道：「你現在知道擔心了？那你剛剛還敢說那些話！」
我撇撇嘴：「我也是看她氣焰太囂張，正義感作祟嘛。」雖然剛剛在他家裏把話說得理直氣壯，可我也知道這次是徹徹底底把他后媽給得罪了。
他忍俊不禁地笑起來：「不過確實挺解氣的。」
我一愣，心想都幫你出氣了，那你還裝什麼酷呢？我的臉上再次露出招牌式的八顆牙齒的微笑。
明燁突然把手掌伸到我面前，勾了勾。
我疑惑地問：「幹什麼？」
他拍拍我的頭，溫柔地說：「乖，把你手機給我。」
「哦。」我愣愣地把手機遞給他。
他接過手機迅速在鍵盤上按了幾個號碼，然後我聽到他的手機鈴聲響起。他滿意地點點頭，把手機還給我，說：「這是我的電話號碼，記得給我打電話。」
他說完一揚手攔了一輛計程車，把我往裏面推，邊推邊說：「我等會兒還有事，不能送你回家了。」
車門關上前，他停了一下，面露慎重之色開口：「記得這個號碼只能在每周二、四、六逢雙的日子撥。」沒等我開口問為什麼，他就迅速對司機報了我家的地址，同時砰的一聲將車門關上，
我看着電話上的號碼覺得奇怪，忍不住問計程車司機：「師傅，你說北京奧運時期汽車管制，分單雙號通車，怎麼現在手機也要管制嗎？」
司機從反光鏡里瞄了我一眼，樂呵呵地說：「現在的年輕人談戀愛都愛打啞謎。呵呵，我落伍了，不懂哦。」
我一愣，趕緊解釋：「我們不是那種關係。」
司機不再說話，臉上卻笑成一副「我是過來人」的樣子。看來這個解釋是越描越黑，我的腦袋便有三條黑線落下。也不再跟他辯論，我趕緊把手機收回到口袋裏。
到了小區樓下，老遠就看到老媽在陽台上眺望。剛進家門我就被她拉住，問：「那平治車怎麼沒送你回呢？」
我說：「哦，人家有事。」
老媽點點頭，繼續追問：「今天怎麼樣？」
我沉思了一會，總結了一下：「嗯……開始挺彆扭，中間很開心，過程跌宕起伏，結果……」
「結果怎麼樣？」老媽一把抓着我急忙問。
我想了一下明燁最後說的那句話，開口說：「結果是不明不白，意猶未盡呀。」
我媽抓着我的手一松，也是一陣沉思，最後總結性地發言：「寶貝，你這次是真的戀愛了。」
我一屁股跌坐在沙發上，徹底暈倒了。
老媽在「我是否在戀愛」，準確地說是「是否在跟平治車的主人戀愛」這件事情上異常地執著，直到星期一我要去上課，她的糾纏才暫時告一段落。本以為沒有了老媽的逼問，來到學校這個和諧的集體中，我會清凈很多，可是我錯了，大錯特錯！
中午放學的時候，我正翻著一本小薇要我做的雜誌裏面的心理測驗題。
第1題，如果你愛的人背叛了你，你會選擇轉身離開，還是全力挽回？我覺得這個問題十分弱智，毫不猶豫地選擇「轉身離開」。
題目轉到6，那你會願意重新開始一段感情嗎？我有點不確定的猶豫，最後選了「會」。
題目轉到12，那如果你的前男友出現在你面前，你會覺得不適嗎？我咬着筆桿想，對於李颯雖然我已經釋然，可是面對一個曾經背叛過自己的人也不見得會高興到哪裏去。於是我選了「會」。
題目轉到18，如果你的前男友希望和你重新在一起，你會選擇前男友還是現任男友？
這題目果然很弱智，如果我選了前男友，那麼我的腦子也將跟這測試題一樣了。
最後的答案出來了：喜新厭舊程度90%，你是一個容易喜新厭舊的人。你的感情不容許背叛，一旦背叛，無論對方多麼努力挽回，你自己多麼不舍，你都不會再回到他的身邊，
我異常堅定地點點頭，十二萬分地肯定了這個結果。
當我測驗完抬頭，發現已經錯過了食堂打飯的時間，小薇也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我垂頭喪氣跑到食堂里，買了僅剩的一點鍋底菜，一個人坐在食堂的角落裏，低頭撥弄著餐盤裏的菜葉子。突然一盤紅燒肉出現在我面前。我一愣，抬頭看，呆住了。
我把餐盤往前一推，冷聲問：「李颯，你這是幹什麼？」
李颯面色慘白地看着我，張嘴說：「這是你最喜歡的菜，小月。」
我看了一眼他放在我身邊的餐盤，微微皺眉：「你是特意在這兒等我的？」
他點點頭又問：「小月，你還好嗎？」
我把筷子一扔，白了他一眼：「李颯，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是指望我被你拋棄之後，還成天嘻嘻哈哈圍着你轉，還是希望看到我離開你之後，每天都過得痛苦不堪呀？」
李颯小心控制着語調，不急不緩，像生怕刺激到我一般，說：「小月，我是來道歉的。我沒想到何佳琪居然那樣嬌縱蠻橫，到處中傷你。」
我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緒，讓自己看起來很輕鬆。我無所謂地笑笑說：「李颯，你來找我就想說這些嗎？你居然為我打抱不平？你居然背着現在的女朋友，為你的前女友打抱不平？呵呵，我應該感謝你嗎？」
李颯像受到了鼓舞，向前一步開口說：「我真是蠢，以前總是覺得你太循規蹈矩，現在才明白，那些其實是你對我重視的表現，而我居然放棄對自己最好的人。小月，如果我希望你回到我身邊，行不行？」
我暗暗地深呼吸，再深呼吸，然後冷笑一下，低聲說：「李颯，感情你把我當成這紅燒肉了，吃膩了就換個菜吃，等想吃了，還可以再換回來？既然你當初下了決心換菜，就別指望紅燒肉會一直等着你！」
李颯垂頭喪氣地低着頭，半天才開口：「小月，我錯了。」
還說什麼呢……我嘆息著。曾經我也設想過很多次，要是他回頭一定要痛罵他一頓。可是，真到了這一步，這個曾經愛過的人站在我的面前，我覺得為這樣背棄自己的人再掉一滴眼淚都是不值得的。
李颯終於忍不住開口，語氣透著一絲傷感：「我以為你還是喜歡我的。」
我被激怒了，聲音更冷了三分：「曾經我是全心喜歡你的，我沒有失憶，那些點滴我都記得，但是我更加忘不掉你毫不留情地拋棄和傷害我。李颯，也許你很優秀，喜歡你的人不計其數，可是地球不是為你一個人轉的，不是你回頭所有人都會在原地等着你，至少我不會。而且……」腦海里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浮現的是明燁那張明媚的臉，我抬頭正視李颯，說，「我有男朋友了。」
「你是說佳琪的前男友明燁？」李颯眼裏似乎閃過希望。
我沒有做聲。李颯嘆了口氣，無奈地說：「如果是明燁，那我勸你放棄吧。佳琪已經回去找他了，估計很快他們就會和好。」李颯突然抬頭看着我，孤注一擲一般說，「即使這樣你也不願意回頭，要繼續留在他身邊嗎？」
我心裏一緊，滿是怒火的眼睛也暗了下來，不再做聲，彷彿所有力氣被人抽幹了一樣。漂浮不定的心一陣傷感，我低下頭，淡淡地說：「原來你回頭來找我，是因為何佳琪又甩了你。李颯，有些事情，既然選擇了就不要後悔，好好地走下去吧。」
為什麼人總是要在失去以後才學會珍惜？如果生命真的是因為殘缺才美麗，那麼我寧願不要這樣的美。只是不管如何，我們總是要為自己所做的決定付出代價。即使明知道結果會是輾轉反側的痛，卻還是忍不住死心眼地撐下去。
最後看了一眼餐桌上還冒着熱氣的紅燒肉，我心酸地想起以前每次下課，我都會早早地衝進食堂看看有沒有這個菜，然後打上滿滿一盆，看着李颯全部吃下去，我就會覺得心裏很暖很暖。
只是，此刻這盤子裏的紅燒肉那醬紅的顏色，讓我覺得格外刺眼。離開前我終於忍不住回頭，說：「李颯，其實我一點兒也不喜歡吃紅燒肉。我之所以每次都打這個菜，只是因為喜歡吃的人是你而已。」說完我再沒有力氣去看他，走出食堂。
走出食堂很遠，我一個人獨自坐在操場上。我知道明燁一直想要努力挽回何佳琪，那麼何佳琪回頭去找明燁複合，他必定是欣喜若狂的吧？這麼想着我心裏一酸。
失而復得的愛最為珍貴，可是這中間卻橫上了一根背叛的刺。即使兩個人勉強在一起，那麼誰能保證這根刺在往後的日子裏不會越扎越深，最後痛徹心扉無葯可醫？
我不甘心地想親自去找明燁確認，確認事到如今何佳琪的回頭，還是不是他想要的結果？於是我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拿出了手機。
在看到明燁的名字時，他的身影在我的腦子裏逐漸清晰，那雙璀璨若星子的眼睛，撼人心弦。時而溫柔如水時而俏皮如焰的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在我心中刻下了深深的烙印。無論是哪一種他，都在我心裏生根發芽，如春天的青草蓬勃生長，肆無忌憚地生長在每個角落。
摸到撥打鍵的時候我突然想起今天是星期一，明燁好像說過這個號碼只有每周二、四、六才能撥。我猶豫了一下，心裏莫名地煩躁得厲害：他至於那麼忙嗎？
我急需知道一個答案，於是我還是堅決地按下了綠色的撥出鍵。電話的忙音一聲一聲地持續響着，卻一直沒有人接通。我微微蹙眉，一個人在籃球架下來回踱步，手指焦躁地在校服口袋裏來回糾纏着。
「喂？」
電話響了很久，終於通了，我卻是愣了一下。聽着那個溫柔的聲音緩緩傳來，我停下了來回走動的腳步，反而不知道怎麼開口，最後所有到嘴邊的話化成淡淡的一句：「明燁，我是小月。」那邊一頓。
我手足無措地低着頭踢著籃球架，說：「我有話想要跟你講。」
電話那邊又沒有了聲音，彷彿猶豫很久他才輕輕地開口：「小月，那你是要找星期天一起爬山的明燁，還是後來陪你吃早餐的明燁？」
我一下傻了眼，莫名其妙地問：「開什麼玩笑？爬山的，吃早飯的，不都是你，有什麼區別？」
他沒有回答。我搞不清他在玩什麼把戲，於是隨口講了一句：「行了，我找管飯的那個。」
電話那端似乎遲疑了一下，才客氣地說：「那你直接來我家吧。」不知道為什麼他今天的語氣總是吞吞吐吐，有點心不在焉的樣子。他的語氣也不像是在開玩笑，難道何佳琪已經跟他說了什麼？
心裏那股焦慮感越來越重，於是掛了電話，我二話不說就攔了計程車趕往明燁的家。
沒有想到，當我風風火火趕到明燁家門口的時候，卻正好遠遠看見那部黑色的平治轎車載着明燁往屋外開去。我頓時火氣直衝腦門，一把將錢塞到司機手裏，揚手示意：「不用找了。」
我轉身就衝下了車，可是還是晚了一步，黑色的轎車已經遠遠開走了，直到在我的視線里化為一個閃爍的黑點，最後消失不見。
「什麼意思！叫我來自己卻走了，明燁，你等着我把你揍扁吧！」我叉腰在路中間大叫。突然有人拍了拍我。我憤怒地轉身，大吼一句：「別攔我！」
我定神一看，拍我的是剛剛載我的計程車司機，他黑著一張臉，開口說：「小姐，你剛剛的車費少給了5塊錢。」我立刻有去撞牆的衝動。
我尷尬地笑了一下，趕緊把錢補給司機。送走了司機，我馬上撥電話給明燁，這次他倒是接得挺快的。
聽到他的聲音我就吼起來：「你把我當猴耍呢？把我騙到你家，自己倒是拍屁股坐着車走了！」
他突然打斷我：「我什麼時候騙你了？我一直在家裏等你啊。」
我徹底呆住了，背上一寒，說：「我就在你家門口，你可別騙我。」
「我哪裏騙你了？你等一下，我給你開門。」說完，電話被他掛斷了。
剛剛我明明看見明燁坐車離開，可是他又說自己在家裏，難不成我大白天的見鬼了？頓時我覺得心裏一涼，背脊處冷颼颼的。我開始大力捶着他家大門，邊捶邊喊：「幻覺，幻覺，一切都是幻覺！快開門！」
敲著敲着我忽然覺得身邊似乎多了個身影，轉頭后被嚇了一跳——一張笑嘻嘻的臉迎接了我。他指了指我正在敲著的門問：「你找這家裏的誰呀？」富有磁性的聲音響起。
我一愣，等我看清來人的相貌時，不由自主呆住了！眼前這個男人40來歲，從頭到腳都顯得氣質不凡。他的眉毛微微揚起，一雙杏眼含笑地看着我，眉眼間透著似曾相識的感覺。
我咽了咽口水，說：「我找明燁。」
他似乎一臉特別高興的樣子，問我：「你跟明燁是什麼關係呀？」
我說：「我叫冉小月，是明燁的朋友。」
「朋友？」那人看了看我，很是疑惑，「哪種關係的朋友？」
看樣子這個人跟明燁家肯定交情不淺，怕被誤會，我連忙擺手：「最普通那種。我只是有點事情想找他。」
他皺了皺眉，說：「那可真不巧，明燁剛出去了。」
啊？這是怎麼回事？我着急地說：「可是他剛說馬上來開門的。」
他一愣，手摸了摸下巴，頗有深意地看着我思索了一會兒，恍然大悟一般說：「哦，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麼了？」我瞪大眼睛問。
「有人在跟你鬧着玩呢！」
我朝天翻了一個白眼。這路人甲是誰呀？我完全被他講的話弄得莫名其妙。可是剛剛我想問清楚明燁的問題還在心裏迴響，總不能白來吧？我說：「不管怎麼樣，我還是要確認一下，房子裏到底有沒有人。」
他顯得挺震驚，點了點頭：「小姑娘還挺執著的。」
門這時候開了。開門的人不是明燁還是誰？大白天的我果然是見鬼了。
明燁愣了一下，把我拉到一邊，轉身問剛剛那人：「你怎麼回來了？」
剛剛看着我笑眯眯講話的人，在看到明燁的一瞬間，立刻就將臉一板，變臉速度之快連我都比不上。他說：「我不是關心你，百忙中特意抽空回來看看你嗎？小子，你又在玩什麼鬼把戲呀？」
明燁看也不看他一眼，直接說：「看完了，我很好，不送。」
那人挑眉瞪眼：「你，你這個不孝子！」
啊？我轉頭看了看明燁，再轉頭看了看那個人，立刻睜大眼睛問明燁：「他是你爸？」
明燁沒有理會我的驚訝，冷冷地點頭：「嗯。」
明燁爸爸見我嚇了一跳，便又恢復了慵懶的神色，笑着對明燁說：「小子，今天帶朋友回來，也不提前通知我。」
「幹嗎通知你？」明燁的臉色黑了一半。
他看着明燁的表情十分曖昧：「都上門來了，總要見家長吧！」說着，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小姑娘還挺有意思。你叫小月吧？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不跟這個不孝子計較了。」說完他甩了甩手裏的西服就搖頭晃腦進門去了。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這對父子擦出火花。
明燁臉色越來越陰沉，催促道：「發什麼呆，快進來。」
我點點頭，踩着高級駝絨地毯隨着明燁上了二樓。
他轉過身，沉沉如水的眼睛盯着我，問：「不是叫你雙號打電話嗎？找我有急事？」
我猶豫了一下問他：「何佳琪是不是找你了？」
他抬頭看我，沉聲問：「你都知道了？」
我眼神一暗，輕輕地講：「不就是吃回頭草嗎？至於那麼高興嗎？」
他瞳孔里眼光流轉，居然帶着一絲歡喜的神色。嘴角邪魅地上揚，他打斷我的話：「你怕我吃回頭草？吃醋了？」
「當然不是！」我心虛得像被人戳中了心事，趕緊否認。
「哦，那你找我是……」他看似不緊不慢地問，實際上卻是步步緊逼，等我自己掉進圈套。
我用手指在口袋裏畫着圈圈，想了半天才開口：「我來是想告訴你，失戀不丟人，失戀之後，你還對她念念不忘也不丟人。丟人的是你念念不忘的那個人身邊早有了親密的愛人，你卻還以為你們之間的愛能夠回到最初。即使何佳琪現在回頭了，你能夠保證你們還能像以前那樣心無芥蒂嗎？這樣的感情真的是你想要的？」說完我抬頭看着他，從他那雙透明清澈的眼底我看見自己目光堅定。
我又補充說：「什麼真愛無敵，那些話都是放狗屁的。」
明燁沒有說話。窗外的陽光照得整個房間光線充足，來回晃動的窗紗在他迷濛的臉旁邊不停擺動着，只有那一雙眼依然清澈沉靜，眯成了一彎上弦月。他看着我笑了笑，眉宇像是被四月的微風吹開，表情說不出的愜意愉快。
好一會兒，我才聽他輕輕地反問：「誰說我要吃回頭草的？」
我瞪大一雙眼睛，再次確認：「真的？」
他扯了扯嘴角，溫柔地笑了：「真的。」
看他的神情不像在開玩笑，一排白牙映着明燦燦的太陽光，笑得沒心沒肺。我的身體里有種說不清的東西如海嘯一般洶湧地席捲了整個心房。心裏一塊大石也悄然落下，我的眉眼跟着舒展開來。
屋子裏的氣氛一下變得很香甜，我快樂得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裏擱，可表面上還要強裝出矜持鎮定的樣子。
我傻笑着，對明燁說：「嘿嘿，我剛剛居然在外面產生幻覺，以為看到你坐車離開了，啊哈哈哈。」
明燁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慢悠悠地開口：「小月，其實你沒有產生幻覺。」
我整張臉都獃滯了：「那我看見的是什麼？」
他神色突然一變，面色冷峻，正視我道：「其實你是見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