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世赫好久沒到我房間里來了，我以為他以後不會這樣了。我以為他開始改過自新，不再做那些討人嫌的把戲了。我一直這樣以為，結果，那天晚上終於又爆發了新的事件。

不知道為什麼，世赫這小子竟然給我送來了一大包零食。我一邊吃零食，一邊去了教室。上完晚自習，我回到宿舍，洗了個澡，躺在床上和宇賢通電話。

「今天怎麼這麼榮幸，竟然聽到你的聲音了？」

「又不是第一次聽到，有什麼大驚小怪……」

「畢竟好久沒見到你了。」

「對不起，雖然有機會外出，卻沒見到你。」

一次是因為姐姐，另一次是因為我要休息……

「如果你知道對不起的話，這周就讓我和你見一次面吧。」

「我不是說好要去見你嗎？」

「我好想你……」

每次和宇賢通電話的時候，我心裏都很愉快，很開心。他悄悄地走進我心裏，為我助威，給我加油，然後悄悄離開，像空氣一樣輕鬆而且爽快，他就是這樣的存在。

可是，不知道怎麼回事……

每次宇賢提出要和我接吻的時候，我都不得不接受，但是每次接吻過後，我都很少有那種心跳或者激動的感覺。不，有時候還會感覺到沉重。所以他這一句輕描淡寫的「我好想你」竟然也會成為我的負擔……

「是啊……」

「你在幹什麼？現在還不睡覺嗎？」

「當然，電池充足，而且是你打給我的，所以沒關係。」

「什麼？你這個……噗！」

宇賢發了幾句牢騷，最後大笑起來。

是的，我喜歡宇賢的單純，喜歡宇賢的笑聲……

「我做了訓導生，有一個前輩總是瞪我。」

「揍他一頓。」

「你也瘋了嗎？」

「什麼叫你也瘋了？還有別人嗎？」

「是的！一共有三個人，不過沒有誰能和那個人相提並論。」

一邊說着，我腦海里浮現出世赫的舉動，突然情不自禁地笑出了聲。我經常和他相遇，而且每次都不可能擦肩而過，所以每次我都被他弄得狼狽不堪。

「怎麼了？你在幹什麼？」

「沒有，沒什麼，你在做什麼？」

「當然是在和你通電話。」

宇賢斬釘截鐵地回答。突然，窗外響起「咣當」一聲。

我坐在床上，探出頭去推開窗戶，我看見世赫東搖西晃地站在那裏。他不是受傷，一看就知道他又喝醉了。

這個傢伙今天又闖入我的房間了。我祈禱你來世托生為蜘蛛俠，天天在牆上爬來爬去。

「啊，我要瘋了，我要瘋了，一會兒我再給你發短訊。」

「出什麼事……」

嘟嘟——

宇賢剛要問我什麼，我就把電話掛斷了。我趴在窗前，注視着世赫。

「你又有什麼事？」

「沒什麼事，就是過來看看……」

說完，世赫茫然地笑了笑。

我輕輕笑了一聲。這時，世赫從窗戶跳了進來。看他跌跌撞撞的樣子，一定是喝了不少。

「你在哪兒喝了這麼多酒？」

「和初中的朋友們一起喝的。」

「真厲害呀，一定是出去到外面喝的吧？」

「哦，是的……」

說完，他穿着校服躺到我床上。他用一隻胳膊捂着眼睛，躺在那裏。我把他脫下來的鞋子放到一旁，長嘆了一口氣。

「過了一周，你怎麼還是沒忘記呢。誰會想到我的窗戶竟然是個入口？」

「……」

「這樣下去，我的窗戶都讓你踩破了。」

「……」

「可是你竟然走回來了，怎麼沒倒在操場中央睡著了呢？」

「……」

「睡著了？天啊，你這個人，真該打，我要打你！」

我伸出手，剛要戳世赫的額頭，可是我未能得逞，反而被世赫抓住了手腕。他拉住我，我無力地倒在他身上。

「啊！疼死我了，你想幹什麼？！」

「……」

「你……你沒事吧……」

突然間，我害怕了。他不會被我壓得窒息過去吧？

「……」

世赫什麼也不說，只是靜靜地躺在那裏。我坐起來，但是世赫仍然不肯放開我的手腕。

「喂，喂，前輩……」

世赫一把抱住我。伴隨着凄涼的酒味兒，世赫特有的氣息刺激了我的嗅覺。這算什麼事，我急着擺脫他，可是他卻像藤蔓一樣緊緊地纏住了我。我越是掙扎，他就纏得越緊。我掙扎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放棄了，只好老老實實地趴在他的懷裏。

「別動。」

「前……前輩……」

「你知道我為什麼喝酒嗎？」

「我不……不知道……」

「嘿嘿，你當然不知道。」

「……」

「我很想念一個人，我想忘記她，所以才喝酒……」

看來他心裏有了喜歡的女人。

男人都是這樣，一生只能付出一次真正的愛情。

「我想忘記她，可是我害怕這會成為我的一種習慣，所以我喝酒，想要把她忘記……可是……」

「……」

「我真的很想你。」

「前輩……」

「我想你……」

「……」

「所以就走到了這裏來……」

世赫緊緊抓住我的手腕，睡著了。過了好久，我終於掙脫了他的懷抱。我抬起頭，心臟瘋狂地搏動。我的心跳已經變得不規律了。我好痛苦啊。

他剛才說什麼？很想我，所以走到這裏來……

我趕緊把另一床被子鋪在地上。過了半天，我好不容易睡著了。

嘀哩哩——

我聽見短訊的信號聲，打開手機，看了一眼，原來是宇賢發來的短訊。

「發生什麼事了嗎？」

我看了看短訊，不由自主地說了謊話。

「老師來了。」

「是嗎？我好擔心你，你突然把電話掛斷了。好了，你好好休息吧。」

「哦，你也好好休息。」

我為什麼要說謊，現在已經不重要了。因為我已經說完謊話了。更重要的是，我擔心以後見到宇賢的時候，我說過的謊話可能會被戳穿。我明明知道這點，卻還是說了謊。現在，對我來說，這才是重要的。

我靜靜地躺下睡覺。我以為只是稍微有點兒涼意，沒想到早晨的時候已經相當冷了。

早晨，手機鬧鐘發出刺耳的叫聲，我從睡夢中醒來。

「喂……」

「哦哦……怎麼了？」

「我還想問你呢，我怎麼會躺在這裏？」

世赫嘴裏叼著一支煙捲，低頭看了看我。

「啊……」

「什麼叫『啊』？」

「你不記得昨天晚上的事嗎？」

「昨天晚上？發生什麼事了？」

看來他什麼都不記得了。

臭小子，我躺在地上睡覺，這都是誰造成的！

我惱羞成怒，剛想收起被子，突然發現世赫昨天晚上蓋的被子放在我的被子上面。

「怎麼回事？你昨天晚上沒蓋被子嗎？」

「太熱了。」

這種天氣，他怎麼可能感覺熱呢……

「怎麼可能熱呢？」

「我說熱就是熱！」

「知道了，就知道發脾氣。把煙熄了。」

世赫好像沒聽見我說話，繼續抽他的煙。

「我最討厭別人抽煙了，趕快熄了！」

世赫眉頭緊鎖，終於把煙熄滅了。

反正都是要熄，還不如痛痛快快地熄滅……

雖然世赫不記得昨天的事情，但是他的表情並不是很愉快。昨天一定發生了什麼事情，要不然他的臉色不會那麼陰沉。

世赫用自己的大手揉了揉臉，眼睛瞪着我，嚴肅地問了我一個問題。聽到這個問題，我有些確信了，世赫之所以臉色陰沉，並不是因為昨天晚上的事情。

「昨天真的沒發生什麼事情嗎？我沒有對你做什麼不應該做的事嗎……」

「哦……變態！」

「……」

世赫的表情很嚴肅，似乎讓我不要說廢話，老老實實地回答他的問題。

「哼哼……沒什麼事情啊。」

聽了我的回答，我以為世赫理所當然會露出笑容，這樣才算正常嘛。可是……可是……他的臉色更加陰沉了。他站起來，嘀嘀咕咕地嘮叨個沒完沒了……

「我真是個廢物。」

太可怕了，什麼叫養虎為患，我現在就是——養虎為患！

我既難為情，又有些不安，悄悄地向後退了幾步。世赫理直氣壯地走進我的淋浴室。我沖着他的後腦勺喊道：

「你有自己的浴室不用，為什麼總是用別人的浴室？」

「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

「這是誰說的？」

「我說的！」

「你要去哪兒？！」

「天啊！我用一用難道還會壞嗎？」

「說不定就會壞呢！」

「我去看看壞沒壞！」

說完，他「咣當」一聲把門關上，走進了浴室。

這個傢伙，他說話越來越強硬了，我快要被他氣死了。

世赫終於還是在我的浴室里洗完頭，這才回到他二樓的房間里。他總是這樣，我即使想集中精力聽課，也很難做到。每天早晨，這個傢伙都要把房間里弄得亂七八糟，然後不管不顧地走掉……天啊！

我搖了搖頭，洗漱完畢，換上校服，就去了食堂。也不知道怎麼搞的，今天智姬竟然和惠玲坐在一張餐桌前。

「你們怎麼坐在一起了？」

智姬微笑着說道：

「惠玲不是太白哥哥的親妹妹嗎？」

怪不得，智姬你不可能喜歡惠玲的。

我讓她等我，然後拿着餐盤去排隊。這是一、二年級共用的食堂，所以很大，也很擁擠。雖然一年級和二年級買飯的地方分開了，但是很多人都不理這套。

我買了很多好吃的東西，放在餐盤上，然後興高采烈地回到餐桌邊……

「你們怎麼都坐在這裏？」

那三個傢伙都坐在一起。世赫和灰頭髮修元，還有太白。

「到食堂來，當然是要吃飯的，難道還能來洗澡嗎？」

「世赫前輩，早晨剛剛見過你，現在又見面了。」

「你高興嗎？」

「我不高興。」

「彼此彼此。」

「那你就去別的地方吧。」

「沒有地方坐。」

我冷冰冰地望着世赫。我們周圍的餐桌旁邊都空着，他為什麼說沒有座位？

沒辦法，我只好和他們一起吃飯了。智姬和惠玲看上去很開心的樣子。

我和世赫面對面坐着吃飯。現在我已經習慣他走進我的日常生活了。

我正在專心致志地吃飯，突然感覺有一道火辣辣的視線向我襲來，抬頭一看，是世赫在看着我。

「你看什麼呢？」

「我覺得很神奇。」

「有什麼神奇的？」

「你的肚子裏是不是養了個乞丐呀？」

「別人吃飯，你也要橫挑鼻子豎挑眼嗎？」

「我的眼裏只有你。」

聽了他這句話，我不禁大吃一驚。世赫拍了拍我的額頭，對我說道：

「我是說，我的眼裏只能看到你的毛病。」

「那你得說完整才行啊。怎麼可以把關鍵的賓語省略呢！」

「誰讓你胡思亂想的。如果我說出『我喜歡你』，你是不是會昏過去呢？」

世赫泰然自若地坐在那裏吃飯。

昨天的事情還栩栩如生地浮現在我眼前，可是你這個該死的傢伙，竟然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似的，難道這就行了嗎？

吃完飯，本來應該回教室的，可是他們一個個都買了零食和飲料，往樓頂走去。

爸爸媽媽用他們辛辛苦苦掙的血汗錢，把我送到這所學校，可是我因為交友不慎，落得這麼個下場。嗚嗚，我是真的不想這樣……

「瑞炫最喜歡了，嘿嘿。」

我的天啊——

爸爸，媽媽，我過得很好，你們不要擔心我。

太白看見了掛在我嘴角的笑容。

第一節是數學課。

我們爬到樓頂，把零食鋪開，擺在中間，每人手裏拿着一罐飲料，圍坐在四周，簡直賽過神仙。

「可是，我們逃課出來玩兒，真的沒事兒嗎？」

我不無擔憂地問了一句，惠玲點了點頭。

「哦，沒關係，今天是自習。數學老師出車禍了。而且，我已經在花名冊上做了記號，就說我們三個去了醫護室，你不用擔心了。」

為了玩兒得盡興，她竟然事先做好了周密的計劃，有這樣的朋友，我真是太幸福了！

我突然發現我們坐的位置很奇怪。智姬緊緊貼在太白身邊，灰頭髮和惠玲是名正言順的情侶，自然坐在一起。所以剩下我們兩個……

「你看什麼，怎麼了，怎麼了！」

我獃獃地抬頭看世赫，世赫立刻就大發雷霆。

你也討厭我嗎？

「你這種性格怎麼會活到現在呢，早就應該被人打死了才對呀！」

「你這樣的人都還活着，我怎麼會活不下去？」

「我和你有什麼關係！」

「你看看，你看看，性格太齷齪了，也不知道像誰……」

「我都是因為你才變成這樣的！我就是像你！」

「你怎麼會像我！」

「夫妻相嘛。」

「是的，夫妻相……什麼，太白前輩！！！」

太白前輩突然插嘴說了一句，我以為他不可能胡說八道，結果把自己弄得很狼狽。世赫呵呵笑了笑，把胳膊放在我肩膀上，親切地說：

「雖然我們在一起度過了無數個夜晚，但是你也不能這樣啊，嘿嘿！」

「你說什麼，你胡說些什麼！」

「人家都說男女授受不親，可是我們卻在一個房間里睡覺……」

「啊啊啊，你繼續說吧，瘋子，你想死嗎？」

灰頭髮表現出了過分的關注。但這也不能怪灰頭髮，太白也豎着耳朵，智姬也是一樣。就連惠玲也羞澀地笑着，向我們拋出疑惑的眼神，示意我們繼續說下去。

我真的不喜歡——現在的氣氛。

「算了，不要說了，不要說了！」

我趕緊捂住世赫的嘴巴，世赫一下子向後仰了過去，但他還是哈哈大笑着站了起來。灰頭髮悄悄走到他身邊，戳了戳他的肋骨。

「說呀，繼續說下去。」

「嘿嘿，下次再說吧。」

「下次是什麼時候？」

「晚上我去你的房間。」

「我會打扮得漂漂亮亮地等着你。」

「瘋子，惠玲在身邊，你還敢胡說八道？嘿嘿。」

「惠玲能理解我……不，不是的，對不起，惠玲啊。」

我第一次看見惠玲這樣冷漠的表情，灰頭髮趕緊坐回到惠玲身邊。

你的魅力在惠玲的冷漠面前徹底崩潰了。

我瞪了世赫一眼，世赫哈哈大笑着對我說：

「哎呀，我不能說了，修元啊。」

「為什麼，神經病？！」

「她好像很害羞啊，嘿嘿……」

「我什麼時候害羞了！！！」

這個傢伙開始胡編亂造了。

我白了世赫一眼，世赫又哈哈大笑。太白也跟着放聲大笑。

「每次瑞炫生氣的時候，都特別好玩兒，好玩兒死了。嘿嘿……」

太白索性低下頭，盡情地笑了。這時，我感覺什麼東西在口袋裏振動，我從口袋裏拿出手機。

世赫用異樣的眼神望着我。

「你收到我的短訊時，也是這樣瑟瑟發抖嗎？」

「你的短訊有什麼特別嗎？」

是宇賢發來的短訊，我有點兒心虛，趁世赫吃零食的時候，匆忙回復了幾句。智姬看了看正在發短訊的我，對我說：

「回復男朋友的短訊這麼有誠意，每天對我的短訊都是置之不理……」

「喂！」

我自己也沒想到，沒想到我會在這種情況下大聲喊出來。

正在吃東西的世赫猛地僵住了，太白也收起了他的笑容，驚訝得瞪大雙眼，獃獃地望着我。

「男朋友？」

第一個打破沉默的人是世赫。我難為情地點了點頭。我的心裏痛快極了，這種感覺倒是不錯。

「瑞炫有男朋友，你們不知道嗎？談了好長時間了……」

智姬又補充了幾句根本不需要她補充的話，世赫的臉色冷冰冰地，像凍僵了似的。智姬茫然不知所措地搖了搖頭。世赫把零食放在嘴裏嚼了幾下，在修元和太白滿懷憂慮的目光注視下，把食物咽了下去。他突然站起來，捋了捋自己的頭髮，仍然板着臉孔，自言自語地嘀咕著：

「啊，他媽的，原來是我在自作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