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幕府在京都誕生

第五章 幕府在京都誕生

灰色的行星上林立着鐵灰色的墓碑群。

這就是大都會東京現在的模樣。富士山火山爆發之前彷彿遍佈着一百萬枚金幣般的燈海夜景,曾是經濟超級大國的最大驕傲,但是現在,頂多只有一千枚銅幣罷了。而宛如散落在各處的紅寶石,其實是熱灰或事故所引發的火災。

擁有傲視職業摔角手的巨體的新首相,捨棄了令人聯想到像死神巨大骰子的首相官邸,坐進裝甲車,朝着立川的巨大災害對策基地移動。

「因為那個地方儲備了大量的糧食和水呢。等到吃光的話,肯定又會從選區逃出來吧。他的食量可是十人份呢。」

經由大老們在密室會談中選出來的新首相,一開始既無人氣也無聲望。不光是日本國民這麼認為,就連諸位外國大使們也是一樣。

東京都內,港區南麻布。四個男人聽聚集的房間,就座落在法國大使館和德國大使館之間,大約中央位置的一棟低樓層大廈的一樓。專用庭院裏的茂密樹木,全都因為季節及降灰的緣故而枯萎了。在自用發電機的微弱照明之下被染成暗橘色的男人們,稱不上悠閑輕鬆,就連談話的聲音都透露著濃厚的疲勞色彩。

「你們那邊,也會將大使館的機能從東京移走吧」

「嗯,會移到大阪的總領事館去。雖然我們並不認為目前為止的噴火會演變成長期化的影響,但若一直無法與本國聯繫的話,一時的避難也是在所難免的。」

「我們也很快的就會效法你們了唷。」

「唉,那個我倒是一點也不煩惱。只要華盛頓特區的駐美大使館沒事的話,與日本政府的交涉就不會有問題了。」

眾人一起苦笑。在這個房間里的,分別是中國、德國、法國、俄羅斯各國的駐日大使。

即使在一般市民的社會裏也是一樣,最大的娛樂就是道人長短。不但可以消除壓力,也不需要特別的硬設備,經費最多不過是酒錢而已。更何況他們是把舌頭當成吃飯傢伙的外交官,只要談話的內容的與自己國家的機密毫無關係,說說不在場者的壞話也是理所當然。

「說來還真是可惜,這個國家就這麼到此為止了嗎想當年他們是多麼風光得意,光是賣掉東京的土地,就足以買下美國、加拿大和澳洲三個國家的全部國土了呢。」

「在他們到處搜購外國的土地和企業的同時,日本的土地和企業卻被外國人給收購去了,簡直就像是禿鷹或土狼的作為。」

「土狼也不存在了吧現在這種火山灰降個不停的灰色土地,就算求人家,也沒人會買吧。」

燈光驟然亮了起來,但只維持了二秒左右就再次地變得陰暗。

「……自用發電機的燃料,也差不多要耗盡了。」

「這個集會本身也沒法子再持續下去了。真是個好時機啊。」

「美國、英國、日本。這『正義的樞軸』無視於國際社會的輿論而恣意妄為的暴行,若不想辦法制止的話,世界就要毀滅了。這個問題我們曾經討論過吧」

「別說是國際輿論了,那些傢伙根本連國內的輿論都不放在眼裏呢。哎呀,我是不是應該使用過去式呢

「不管怎麼說,這個國家已經是美國的東西了。除去培里提督來訪以後的短短四年之外,其它時候一直都是如此,我們根本無法干涉這個國家,誰都不想去招惹那個凶暴恐龍帝國的憤怒呢。」

「結果,我們只能像這樣罵個幾句而已,這就是實現啊。」

聲音越來越低,燈光也越來越暗。

「美國的軍事預算高居世界第一位,而且比起第二到第十五位的所有國家的預算總合都還要更多。反過來說的話,就算是第二到第十五位的國家全部聯合起來,也還無法勝過美國。」

複數的苦澀嘆息響起。

「軍事力、資本力、科學力。大美利堅帝國在所有的領域上都居於領導世界的地位,可憐的人類必須得獲得他們的許可才能夠勉強地生存下去。」

「不能說是所有的領域吧,還是有例外存在呀。」

「哦,是什麼」

「就是動畫和漫畫呀。至少在這方面的相關領域,美國就稱不上世界第一。」

「總有一天會的。藉由收購、或者是人才挖角等等,哪個方法都行。應該不至於動用到武力才對。」

這句話,刺激了整個談話。

「他們倒是經常把動武掛在嘴邊呢。不是未經宣戰就發動戰爭了嗎」

「只要未經宣戰,就不屬於國際法所規範的戰爭。因此也沒有遵守國際法的義務。這就是他們的理論。」

「美國連國際刑事法庭的設置都反對,還拒絕把美軍的戰爭罪犯交由國際法庭來審理。換句話說,連非戰鬥人員的大量殺害、或者是對於俘虜的虐待都不受國際法的約束,想怎麼樣都可以為所欲為呢。」

大使們的語氣充滿憤怒。

「但是,若從公正的角度來看,被美國挑超戰事的另一方也並非無辜呢。」

「呵呵,你的意思是這個地球上還有哪個無辜的國家存在嗎從一黨獨裁到市場的封閉性,根本沒有一個國家能夠逃過那個國家的找碴借口呀。」

「舉例來說,伊拉克對伊朗所使用的化學武器,就是美國強行推銷給他們的東西呀。況且美軍在進攻阿富汗的時候,還破壞水霸、剝奪了一百萬名阿富汗國民的飲用水,並且在水裏下毒,以放射能污染土壤。這也算是人道而民主的作為嗎」

「你不是在問我吧我可不是人道主義者呢。我和你們大家都一樣。」

房間微微地搖晃。這是火山性的群發地震,因此程度相當輕微,大使們雖然早已習慣,卻仍舊感到不適。

「儘管美國現在的政權是由戰爭黨所支配,但情況未必會永久持續,這是我們僅有的希望。再等一陣子,沒錯,只要再等那麼一陣子,不就能夠等到擁有常識及自製心的政權登場嗎

「這是相當合理的見解。不過,真正的問題就出在公元二000年以來的總統身上。」

「美國總統的意思,並不是所有基督教社會的意思吧。二00三年對伊拉克進軍之際,當時的羅馬教皇與英國皇太子都曾經公然反對,但美國仍舊獨排眾議一意孤行。」

「那個一點也不足為奇。美國政府又不是基督徒。如果是基督徒的話,當右臉被打的時候,就應該把左臉也讓人家打呀。」

「唉,那傢伙才不懂呢。」

以諷刺口吻嘟囔著的是中國大使,其它基督教國家的大使均露出苦笑。這讓他們想起了十九世紀到二十世紀,他們自己國家曾經做過的事情。

「日本也真是的。正正噹噹的討論不來參加,卻只會在背後偷偷摸摸地工作。對經濟援助閃閃爍爍,把老大的話當成靈藥似地強索。當時日本政府的做法,根本不是一個有自尊的人類會有的作為。」

「其實我對日本倒是多少有些同情。如果被老大拋棄的話,他們在世界上就連半個朋友都沒有了。這點日本的政客就曾經公開說過。所以他們只好乖乖地聽老大擺佈了。」

「公開那種事情的做法本身,就已經不是個有自尊的人類會從事的作為了。」

「唉,說起來,美國在這幾年的連續失敗當中,應該稍微嘗到苦頭了吧」

被如此詢問的法國大使,嘴角泛起一抹洗鍊的微笑。

「應該是吧。猿猴的話,大概只要兩次左右的失敗就能學到教訓。人家美國可不是猿猴呢。哎呀呀,這個比喻好像有點失禮了。」

究竟是對哪一方失禮呀德國大使、中國大使、以及俄羅斯大使都在心中提出了相同的疑問,但是誰也沒說出口。帶着諷刺又像是自嘲的笑聲平息之後,他們一一從安樂椅站了起來,朝着門口走去。

骨肉之爭向來被認為是件難堪的事情。而初冬之際,在京都市左京區修學院所展開的阿姨與外甥的決戰,更是在極度難堪的狀況之下,逐漸地步入尾聲。想要對付小早川奈津子一個人,本來就得出動訓練有素的機動部隊大約一整個中隊的人力。儘管勝岡寬太所動員的戰力,在人數上確實有一個中隊那麼多,不過……

「噢呵呵呵,全都是烏合之眾,就算是捆成一束也不是我的對手呀!」

伴隨着豪爽的鬨笑將平底鍋呼嘯一揮,牙齒被擊碎的暴力集團團員立刻飛向空中,而滿臉鼻血的飛車黨則趴倒在地上。

「可惡的女妖怪,嘗嘗我的正義之刀!」

不知道是不是被己方的慘狀給沖昏了頭,坐在白馬鞍上的勝岡寬太,猛然地抽出武士刀。只不過武士刀相當的重,一個不懂刀法的人想要單手揮刀實在是非常困難。勝岡的身體雖然膨脹得一塌糊塗,但是手腕卻細得像是小學生一樣,根本承受不了武士刀的重量。一個「啪啦!」的奇妙聲音響起,武士刀就這麼離開主人之手。

「哎呀!痛痛痛痛……」

一坨巨大的能量,朝着發出慘叫的中年男子逼近。

「天下統一!」

在雄壯的一吶喊聲中,小早川奈津子將平底鍋向下一拍。隨着鏘咚的一聲鈍響,勝岡眼冒金星地從白馬的背上滾落下來。

「拜託,離開的時候請記得把隨身的物品帶走。要是把這種東西留在這兒的話,可是會對我們造成困擾的。」

被續冷冷地稱為「這種東西」的正是「斬人三喜」當中負傷的二人。續左右兩手抓着兩人的腰帶,朝着白馬的背上扔了過去。

白馬不情願地嘶鳴了一聲,任由兩名兇惡的殺人犯緊抓着背部,快步地奔跑出去。好幾個暴力集團團員慌慌張張地閃避一旁。

「噢呵呵呵,束手就擒吧!」

小早川奈津子以右腳重重地踩住了勝岡的背。在地上爬行的勝岡原本還虛弱地掙扎著,就在臀部被平底鍋狠狠地敲上一記之後,他大哼了一聲便不醒人事。

「你們的老人已經成為俘虜了喲。還打算繼續這種無意義的戰鬥嗎?」

轉向揮舞著染有同伴鮮血的武士刀的藤井玄喜,續冷笑道。

「斬人三喜」似乎決定拋棄主人。

「反日之非國民,總有一大會遭到天誅的!」

如此大喊之後,藤井玄喜便扛着武士刀逃了出去。

暴力集團團員及飛車黨也爭先恐後地奪門而出。負傷者一面哀聲喊著:「等等我啊!」一面連滾帶爬地逃出門外。虹川邊驅趕那群人邊向同伴說道。

「人質只要一個就足夠了。光是數量眾多,只會造成監視上的麻煩而已。」

「但是,這傢伙有作為人質的價值嗎」

彷彿認為水池的表情及談話是種侮辱似地,手、腳和全身都被晒衣繩捆綁住的勝岡寬太.再次呻吟出聲,活像是條營養過剩的芋蟲一樣。

「我、我可是京都首要的比普呀,當然是具有非比尋常的身價呢!」

「比普」

「你不知道什麼是比普嗎」

「該不會是指VIP吧」

「欸,不準使用西洋的文字,否則還算是日本人嗎」

水池嘲笑地回答道。

「既然如此,那你試着把VIP用日本話說出來看看呀!說得出來才算得上是日本人吧。」

「你這個沒禮貌的傢伙!」

勝岡把嘴巴張開到最大的極限。就在此刻,他口腔深處的某個部份在燈光的照射之下映出紅光。水池不再多餘的詢問,把手一伸,捏住勝岡並不高挺的鼻子。令船津忠岩的孫子陷入合不上嘴的狀態之後,隨即朝內部一窺究竟。一個類似短口哨的聲音從水池的嘴唇間逸出。

「呵,這傢伙真是奇觀哪。」

警察出身的虹川笑着問道。

「怎樣臼齒全都是金牙嗎那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不,真的很驚人喔。這個老頭的臼齒全都是紅寶石呢!」

「……果然驚人。」

鎧甲的聲響傳來,小早川奈津子朝着勝岡走來,水池無言地後退兩步。阿姨單膝跪在外甥的身旁。

「噢呵呵呵,簡直就像死魚一樣骯髒渾濁的眼珠子,不如戳爛算了。」

肥胖的手指一抵住眼球,勝岡立刻發出哀嚎。那聲音聽起來就像是一隻老舊的水桶被踢翻了一樣。

「光只會張開而已,這種不能欣賞美的事物、也無法看清事實的凹陷圓眼,就算戳爛了也沒什麼好抱怨的呀。噢呵呵呵,覺悟吧!」

小甲川奈津子的台詞,十足像是美與真實的代言人一樣。勝岡的臉上冒出汗水,正為了肥胖的手指離開眼球而感到安心的一瞬間,這次是鼻子被揪著用力扭轉。

「這種形狀惡劣的鼻子,不如削掉算了。」

「啊!」

「再不然,把這對毫無意義的大耳朵揪下來好了。」

「住手、不要啊。喂、你們這些人,怎麼能夠容許這種暴行發生呢好痛,好痛痛痛痛……!」

竜堂續夾雜着苦笑向怪力女勸道。

「哎呀,他的長相本來就已經很糟糕了,要是再沒了耳朵或鼻子的話,豈不是更難看嗎再怎麼說,他也是你的外甥,還是饒了他吧。」

「噢呵呵呵,我是個聰慧的女子,所以呢,一切我都已經考慮過了。」

「怎麼說」

「就算把耳朵揪下來,也不會因此而聽不見聲音。就算把鼻子削下來,也不會因此而聞不出味道。是不是我沒說錯吧」

「這倒是事實。」

換句話說,那些東西就算不存在了,也不會妨礙到身體的機能。你不覺得這算足合理與慈悲兼備的處置嗎」

「原來如此。」

「明白了吧。那就過來幫我把這個活到這把年紀還不會讀寫漢字的男人按住,別讓他亂動。」

小早川奈津子把手一拾,從背上的高爾夫球筒里拿出一把巨大的切肉用菜刀。那是一把足以將人類頭部大小的烤牛肉塊一刀斷成兩截的利器。

「來,覺悟吧。我是個深思熟慮的女性,把你的耳朵和鼻子切下來之後.我會用色拉油稍微炒一炒,再讓你吃下去。說不定將來會再長出新的來喲,噢呵呵呵!」

雖然無意阻止,卻不得不阻止。下定決心的竜堂始正準備走上前去的時候,卻被冢越早一步地搶在前頭。

「其實沒必要急於一時,在這種沒有媒體的場所進行喲。不如改天,在電視媒體的鏡頭前堂堂宣佈之後,再加以處置吧。」

「嗯,說的也有道理。」

小早川奈津子放開了手,也許是安心過了頭吧,勝岡白眼一翻又再次昏厥過去。美女戰士不屑地笑了笑,大概是去廁所吧,在宏亮的腳步聲中離開了現場。

不同於人類的聲音在客廳中響起。斷斷續續的響音是電話鈴聲。始移動視線,朝着在一片混亂當中倖免於難的電話走去。

「喂……」

「啊,總算通了。喂,我是余,是始哥哥嗎」

「余!」

始一喊,續也跟着表情一變,站到哥哥身邊。

「現在流動電話還打得通,可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斷線,所以說話要簡單扼要一點。」

「知道了,你們現在在哪裏」

「在富士山的北邊,應該是在甲府盆地的外圍。終哥哥和茉理姊姊都跟我在一起,大家都平安無事。」

平安無事的其實還有其它人,不過沒必要在這個時候提起。始也省略了說教。

「平安就好,快回來吧。」

話一說完,始立即對自己產生疑問。

宿舍被一群奇人怪人闖入搗亂,而小早川奈津子又穩坐不走。在這樣的情況之下,催促老三和么弟回來好嗎

不管了,總之全家人能聚在一起才是首要之事。

「嗯,我們立刻回去。還有一件事情……」

正當余準備說出他們迫不得已必須與前首相同行之事的時候,「噢~呵呵呵呵……」的笑聲正好從客廳外面傳了過來,透過聽筒鑽進老么的耳朵里。察覺到余倒抽了一口氣,長兄慌忙地加以解釋。

「啊,用不着驚慌。其實我們現在正和小早川奈津子在一起。」

「你們變成好朋友了嗎」

「不是!不是!」

始認真了起來。

「唉,該怎麼說呢其實是各懷鬼胎,不對,應該是吳越同舟,或者說是羅馬與伽人基……總之現在正處於暫時休戰的狀態。」

「好像很嚴重呢。」

「事情會發展成這個樣子是有原因的,雖然有點不太光明正人。等你長大之後,你就會知道怎麼選擇打交道的對象了。」

完全沒有說服力。次男忍住笑意,把臉靠向哥哥手上的話筒。

「余,詳細的情形等回來再說吧。聽始哥的話,早點回來就對了。雖然和小早川奈津子的邪惡同盟確實令人驚訝。」

「只要哥哥們決定了就好,我無所謂。」

餘明快地回答。

「為了與牛種決戰,採取各式各樣的手段是必要的吧。回到京都之後該怎麼做,只要你們開口,我一律照做就是了,用不着擔心。」

始與續不禁交換視線,既覺得驚訝又感到困惑。

「你這傢伙,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有戰略頭腦呀」

「這是修鍊后的成果喲。」

「什麼修鍊算了,不問了,總之給我早點回來。」

「遵命。啊……」

正準備繼續說下去的時候,一陣強烈的雜音阻斷對話。反覆地叫了幾聲都沒有回應,始沒辦法只好掛上聽筒,挽起手臂嘆了口氣。不經意地朝腳邊一看,余最疼愛的小狗對着他搖了搖尾巴。它的名字叫做松永良彥。

「總覺得,我好像是最沒有成長的一個人哪。」

聽到始的聲音,小狗松永抬頭仰望着他,又搖了兩次尾巴,還把小小的身體靠過去依偎在他的腳邊。始彎下修長的身軀,把小狗抱了起來。

「唉,如果連一個踩剎車的人都沒有的話,那些傢伙不知道會失控到什麼程度呢。」

像是確認自己的立場般地嘟噥了幾句,生性操勞的長男越過玻璃碎裂的窗子眺望夜空。圍牆之外鴉雀無聲,不知道警官們是否仍在。

把流動電話交還給身為主人的年輕醫生后,余轉向哥哥及表姊,迅速地將事情對二人說明。

「小、小早川奈津子人在京都」

終呻吟地說道,鳥羽茉理則像男孩子一樣挽起手臂,嘆了口氣。

「這下子可有好戲看了。不過,既然是始和續的決定,他們一定是想好了什麼計劃才對。一定是這樣。」

「未必是好的計劃呢。」

終勉強唱了句反調,隨即改為沉重的語調。

「事情會有這樣的轉折,恐怕連哥哥們都意想不到吧!」

「確實是意想不到的轉折呢!」

「思想不到雖然未必是件壞事……唉,事到如今,只好把這個前首相帶回去交由哥哥們裁決了。」

「換句話說,就是把責任推給他們啰」

「這樣的形容詞太不圓滑了。應該說,年少者必須服從具有常識及判斷力的年長者。這可是東洋的美德,亞洲的倫理呀。」

確實誇大了點,但是對終而言,不這麼說的話,實在難以說服自己。

「先別管那些了,趕快上車出發要緊。」

「要開車的話,我可以當司機喔。」

茉理踴躍地自我推薦,終和余頓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我也可以開車唷。」

年輕醫生一開口,終和余才放下心中的大石頭。余機伶地回應道。

「對呀,怎麼把醫生給忘了。那就麻煩你了。」

「事情都到了這個地步,我也只好把命豁出去了。一定得想辦法逃到安全的地方才行。你們一定很困擾吧,但我還是得請你們相助。」

確實是很困擾,但是又沒別的辦法。

余和終抬頭看着天上。在醫生看不到的地方,他們的忠實朋友騰蛇——托比馬龍正隔着陰暗的水氣幕簾,守護着地上的動靜。

「好,就這麼決定。那我們出發吧。」

終拍手敲定一切。熱心的提議受到漠視,茉理雖然有些無法釋懷,但還是點頭同意,然後在前首相的身旁單膝跪下。

「出發吧。我想那些黑衣男子應該不會再回來了……相信醫生應該是對的吧。」

「我是個醫生,醫生是不會棄病人於不顧的。況且我也已經成了逃亡之身,怎麼會背叛大家呢」

終坐進了副駕駛座,坐在後方座位的是余和茉理,前首相躺在寬廣的車廂地上。把車內的毛毯鋪在地上、包裹住前首相的身體之後,四輪驅動車立刻啟動出發。

從美軍身上奪取到的武器和裝備成了重要的物證。那是謎樣的日系美軍特種部隊將遭到監禁的前首相從醫院救出逃走的證據。策動政變、藉由擁立新首相而輕易地強奪國家權力的政客們一定相當驚慌吧。但是他們無法對美軍下手,因為就算沒有國民的支持,只要有美國政府作為後盾的話,還是能夠把持政權,這就是這個國家的真實狀況。在尚未百分之百確認擄走前首相的是否為美軍之前,新首相的政府必然會拚命地調查出真相,從電話和網絡都沒辦法正常使用的現況來看,想必能夠爭取到不少時間才對。

坐在後座的茉理歪頭思索。

「不過,這樣子真的能回到京都嗎」

四輪驅動車正朝着西北方向前進,這是一條由山梨縣通往長野縣諏訪地區的道路。原本應該興釜無川、JR中央本線或中央高速公路并行前進,右手邊應該有金峰山,而左手邊應該看得到中央阿爾卑斯山脈才對。唯一的前提是必須是在白天、而且還得在天候狀況良好的時候才看得見。

「道路狀況也是個問題,而且後有追兵的可能性也相當大呢。」

「在我們的必經道路之上,一定會有臨檢唷。」

余提供了從電視刑事劇中獲得的知識。看見躺在車內地板上的嬌小老人,警察或消防人員會怎麼想呢茉理和終都無法預測。年輕的醫生則回答了一句「警察根本靠不住。」或許事實真是如此吧,然而在目前的狀況之下,還是免不了會擔心警察最上層的意思是否已經切實地傳達到末端了。

縱然如此,車子依然在灰和雨所弄髒的道路上奔跑了二十分鐘。正奇怪浮現在車燈中的其它車輛怎麼急速增加的時候,車子已經陷入了塞車的車陣當中。果然遇上了臨檢。茉理搖下後座的車窗,對着并行前進的白色箱型車的駕駛問道。

「到底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情什麼都不知道,人家實在是好怕喔。」

茉理髮揮演技。

「又噴火了呀,你看!」

茉理是個年輕美女,光是沖着這一點,對方就一定會有響應吧。順着駕駛的話朝背後一看,出現於黑壓壓的暗夜一隅的紅光正不斷地裂開擴大,地面震動及爆發聲響同時傅來。或許是距離和風向的緣故吧,雖然並不厲害,但是要造成塞車人潮的恐慌與不安卻已經相當充份。

「沒必要盤查吧快讓我們通過!」

眾人的聲音和警笛聲相互呼應,抗議的聲響及叫喊在黑暗中吵嚷了起來。群集的頭燈和尾燈,就像是可伯的夜行獸的瞳孔一般。

「感覺好像把貯存了幾萬年的地下能源,全部一次爆發出來一樣。」

正確的時間應該是三百年左右吧,不過就魄力這點而言,確實令人有如此的感受。夜、灰、霧、煙交織融合成深刻而複雜的黑暗。灼熱熾紅的熔岩朝着甲府盆地傾泄而下,撕裂著黑暗而巨大的地面。初次噴出就吞噬了富士五湖的熔岩,這次不知道會擴散到什麼地方呢

「距離這裏應該只有五十公里遠吧。」

箱型車駕駛以顫抖的聲音說着,其它聲音也同樣顫抖地附和道。

「這下子甲府市可有危險了呢。」

竜堂兄弟在車內互看了一眼。就在此時,虛弱的老人聲音從他們腳邊傳了出來。

「啊,好難受啊……但是我會忍耐的。我不會再進一步地為你們添麻煩了。」

前首相的狡猾可以說是一種本能吧,他知道如何將自己的虛弱變為武器。從過去被挾持到美國的經驗,他知道竜堂兄弟對於無力抵抗的弱者反而下不了手,所以這次他決定從頭到尾都扮演弱者,持續發揮演技。

「如果我被抓到的話,一定會被殺死的呀。除了你們幾個以外,我已經無依無靠了。請你們可憐可憐我這個老人家,讓我再見到孫子一面……咳咳、咳咳。」

咳嗽之後便是一陣沉默,太過執拗的話,恐怕會引發年輕人的不悅吧,前首相在心中如此盤算。確實,年輕人們早已感受到十足的不愉快了。

「真是個麻煩的傢伙呢,乾脆在前面找個地方把他扔掉算了。」

終正準備這麼說的時候,茉理突然從後座傾身向前,以單手搗住了終的嘴巴。

「警察來了。」

在刻意壓低聲音的警告之下,終只能點點頭。表姊的手一離開,才剛喘了口氣,立刻有一道光照在臉上。

「請大家一台接一台地輪流前進。現在是緊急時刻,請大家務必遵守秩序。」

面對拿着手電筒的警官,終煞有介事地開口說話。也許危險,卻有一試的必要。

「警官,我們的車子裏有一位首相……」

正確地說應該要加上個「前」字才對,終在心裏想着。然而警官卻僅僅焦躁地揮着另一隻手。

「別開玩笑了,快走、快走!」

「可是,病人在這兒……」

「所以我才叫你們快點離開呀,救護車是不會來的。還是早點上醫院去吧!你們已經等了好一會了對吧。」

手裏握着手電筒,警官朝着下一輛車子走去。年輕醫生一臉緊張而僵硬的表情重新握好方向盤,與前方車輛僅僅保持些許的間距,車子再次緩慢前進。終忽然想到一個辦法。

「事到如今,不如大家一起騎上托比馬龍離開吧。」

「不行呀,哥哥。前首相怎麼有辦法騎上托比馬龍呢」

「惡——真是個麻煩的老頭!」

終忍不住破口大罵,前首相則立刻在地板上別開視線,開始咳嗽。雖然不知道托比馬龍是什麼東西,但是不難理解一定與自己的利害安全有所關連。

「咳咳咳,嗚,好難受……」

「哥哥,他是病人啊。」

「是~我知道了,知道了。」

過去他們的大哥始曾經冷靜地解決了敵人「瘋狂屠殺主題樂園內所有客人」的脅迫,然而那時對方並未抓住任何人質,而且這次的狀況遠比上次要複雜多了。

由於塞車的緣故,車子根本沒辦法改變方向。只能暫時維持現狀,像蝸牛般繼續前進,簡直是一場災難啊。4

在京都,美麗的聖戰士驕傲地坐在沙發上,任由邪惡的龍族向她灌輸各種居心不良的計劃。

「既然都到了這個地步,你不妨兼任攝政,關白,太政大臣和征夷大將軍,直接成立一個幕府吧。」

「呵呵,幕府嗎?」

一臉驚訝的長兄低聲責難二弟。

「喂,要是太過得意忘形的話……」

「矣,一不做,二不休呀,大哥。」

小早川奈津子的龐然巨體加上鎧甲的重量,令她整個人有一半都陷在沙發裏面。她正一邊啃著擅自從廚房裏拿出來的整條火腿,一邊拿着蘇格蘭威士忌的酒瓶咕嚕咕嚕地牛飲。

「回想起來,『政府』這個用語似乎是明治時代以來,從那些崇洋媚外的傢伙開始使用的呢。若就日本的傳統而論,還是應該以『幕府』稱呼才對。憲法或刑法當中應該也沒有禁止幕府成立的條文才對。關於這點,大家都毫無異議吧?」

曾幾何時,小早川奈津子已經完全沉醉在那股氣氛當中。與其說是被續洗腦了,或許該說她具有搶奪他人的想法並佔為己有的天份吧。」「幕府創立了之後,咱家就可以開始策劃統一天下的行動了。大家一同,齊心協力吧,噢呵呵呵呵。」

說完之後,小早川奈津子輕鬆地站起來,在親信冢越的陪伴之下離開客廳。

「我的媽呀!『咱家』來了喲!」

自衛隊出身的水池聳了聳肩膀嘟噥著,報社出身的蜃海隨即把頭髮向上梳起回應道。

「至少比自稱『哀家』好吧。」

「真的有比較好嗎?」

突然以懷疑的語調播話進來的是警察出身的虹川。

續走到三人組的旁邊。

「蜃海,從前我好像在什麼地方讀到過,日本的首都為東京這件事情,好像不是經由法律決定的是吧?」

「嗯,的確,明令以東京為首都的法律或敕令並不存在。這純粹是一個歷史上的事實而已。西元七九四年遷都至正平安京,當時的敕令,亦從未被公告無效。」

「怎麼說來,在法律上,日本的首都還是京都對吧?」

「倘若無視於現實而單就法律來看的話,確是如此。」

蜃海一說完,續立刻露出微笑。那是一種有如將華麗,無畏,邪惡三者加起來再除以二的微笑。

「現實將從這一刻開始改變。」

續一說完便轉身離去,留下蜃海有些茫然地盯着他的背影。

「那個傢伙究竟在打什麼主意呀?」

「不過他說的一點也沒錯,一不做,二不休。對我而言,與其被稱為反政府的恐怖分子,我寧可被稱為幕府的直參。」

水池慷慨激昂地說道。虹川搖了搖頭,蜃海則是盯着天花板在腦海中搜尋着歷史之書頁。

「二十世紀原本就是日本患了超大國幻想症熱病的時代呢。」

夾在太平洋及亞洲大陸之間的小小島國,除去少許例外情況不論的話。幾乎從未對鄰近諸國造成什麼嚴重的困擾,一直適當地消化著外國傳入的文化,過着悠閑的生活。自從一九五零年,與俄羅斯的一役戰勝之後(正確的說法應該是免於戰敗之後),就完完全全的被沖昏了頭,開始企圖以武力支配整個亞洲,但是卻遭到慘敗。

在那之後,雖然有心以和平的方式在經濟實力上成為世界第一,卻因為政客,官僚,財界人十三位一體的腐敗墮落而再次宣告失敗。進入二十一世紀以後,再加上富士山火山爆發這個天災,實在是不知道會沉淪到什麼地步。

「如果可以從妄自尊大的幻想中解放出來,在適當的地方安頓下來,以和平的小國生存下去的話,就算把政府改為幕府也無所謂吧。」

對於虹川的議論,水池和蜃海都一致點頭同意。另外在距離十步之遙的客廳一隅,龍堂家的長男正對着次男大吐苦水。

「別玩得太過火了,那可是扎紮實實的內亂罪呀。」

「需要害怕內亂罪的應該是小早川奈津子才對吧?」

「你好像很有把握嘛。」

「唉,玩具當然得要是不容易壞的才好嘛,不是嗎?就讓那個怪力女盡情發揮她的本領吧。就算我們還是一樣地安分守己,政府那邊再怎樣也不可能放過我們的呀。」

續之所言完全正確。單方面地侵害和平度日的竜堂家的生活權,將他們當成恐怖分子到處追趕,害他們連家都歸不得的罪魁禍首,就是日本政府以及躲在背後操縱一切的黑暗勢力。

「但是,我們真的要和小早川奈津子連手嗎還好黃老不在這兒,這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吧。」

黃老的本名為黃世建。原本是中國革命的一名斗將,自從被竜堂兄弟從政治犯收容所救出之後,便開始和大家一起行動。黃老的弟弟是華僑界的有力人士,不過在香港被小早川奈津子給殺害了,因此對黃老而言,小早川奈津子是他的殺弟仇人。

「別擔心了。黃老是個革命家,他一定會明白敵人的敵人就是自己人的這個道理。要是他知道這件事情的話,一定也會冷笑着拍手叫好呢。」

「是就好了。」

目前黃老正在神戶拜訪友人。對方似乎也是華僑界的有力人士,兩人想必正為了如何讓中國的自由化與民主化向前邁進,建立一個太平而繁華的社會在進行討論吧。如果他知道小早川奈津子人在京都的話,不知道會有什麼反應出現

「噢呵呵呵,你們在密談什麼呀」

地板震動,小早川奈津子走了回來,右手握著一把古式的室內用掃帚,冢越跟隨在距離三步之遠的後方,以兩手提着一隻巨大的水桶,水桶里裝滿了黑色液體——是墨汁。

在眾人的注目之下,美女戰士在鎧甲的響聲之中站向白牆前方。

對着滿滿一桶的墨汁,她將掃帚插了進去,小早川奈津子揮舞著黑壓壓染濕的掃帚,無視於潑撒在天花板及牆壁上的墨漬,在牆壁上寫下四個大字。

「京都幕府」

原來阿姨和外甥不同,竟懂得如何書寫漢字呢——所有人同時在心裏這麼想。

日本史上頭一遭,政府在東京、幕府在京都,兩者並存的時代就這麼降臨了。這是東西朝時代的開始(小早川奈津子如此深信)。至於社會對此到底認同與否,那又是另外的問題了。

「不管怎樣,這隻不過是微不足道的踏板罷了。我小早川奈津子統一天下的過程才是最值得期待的喲。」

「真的行嗎」

「這麼有魄力的政治家,日本有嗎」

次男所圖謀的,正是讓這個國家陷入更巨大、而且更加滑稽荒謬的混亂狀態。要回復到富士山爆發以前的日本,已經是不可能的事情了。既然如此,對於竜堂兄弟及同伴們而言,當然就得盡量製造出一個容易生存的世界才行。

正當始不知該如何回答的時候,小狗松永忽然對着漆黑的庭院開始狂吠。

彷彿在響應着松永的狂吠聲,夜的某個部份看起來似乎正在搖晃。

「那不是托比馬龍嗎到底是怎麼回事」

始站在法式落地窗的窗邊叫喚著。無聲無息地降落在圍牆上的正是來自於崑崙的巨大生物,它應該載着老三和老么在偵察富士山爆發的情況才對,怎麼會回到這兒了呢

看不見終、余和茉理的身影,他們究竟身在何方流動電話中途斷訊的事實化為一股不祥之風,吹進了始的心裏。知道有事情發生,次男快步地走向大哥。

「續,這裏就交給你和前輩了。我得和托比馬龍去一趟富士山,拜託。」

這句台詞毫無疑問的是受到了挂念弟弟們的長兄責任感所驅使。然而在此同時.認為面對富士山大噴火遠比面對着小早川奈津子來得愉快的心態也無可否認。

始並末立刻執行計劃,因為他在騰蛇的背後,看見了飛行於京都夜空的奇怪影子。混合了驢、人以及蝙蝠的模樣——是飛天夜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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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龍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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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幕府在京都誕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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