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永順鏢局」。

那幾個黑漆大字蒼勁有力,刻在金邊的巨匾上,掛在『永順鏢局』的大門口,永順是個金招牌,不但局子的場面大,信用更是遠近皆知,凡在永順投了鏢,就等於打了包票,決不會有半點差錯,準會平安到達……

永順的旗幟在兩扇大門邊飛揚,四個守門的漢子俱是長刀在手,精神奕奕的分立兩旁,鏢師們進進出出,卻不走正門,這是他們的規矩,進出正門的人必須是客戶,必須是永順的鏢,才能在大門進出。

此刻,日過晌午,在那條大道的泥土路面上,忽然馳來一輛蓬車,一個趕車的,揮舞着鞭子,駕駛着蓬車,朝這裏緩緩馳來,而在蓬車兩旁,各有一個騎士跟着,顯而易見,這兩個騎士是蓬車主人的護衛……

他們在蹄聲中,向永順鏢局馳近……

永順的守門漢子已站在大門口,在蓬車停駛的剎那,左邊那個護衛已擲過一張貼子,道:

「快請你們當家的出來,說我主人已到……」

那漢子接過貼子一瞄,應了一聲,回身往局子裏跑,不多時,五六個漢子陪着一個一身灰袍的中年漢子迎了出來,那中年漢子一拱手道:

「在下於真,在這裏恭候各位……」

蓬車的門緩緩啟開,一個面容較瘦的老者在一個書生的攙扶下緩緩出來,而那兩個護衛急忙躍下馬來,守在這老者的兩旁,看氣派和場面,永順鏢局知道今日來了一個大客戶……

於真急忙道:

「老先生這裏請……」

那老者雙目一瞪。

道:

「誰說我老了,呸呸,我覺得還很年輕呢,如果有哪家的姑娘不嫌棄我,嘿嘿,我還準備娶一個……」

於真恭身道:

「是,是。」

那老者瞪了旁邊的書生一眼。

道:

「你扶着我幹什麼?還不趕快把箱子拿出來,可小心點,那玩意不可損壞一丁點兒,那可是花了大半的家業,好不容易收集來的……」

那書生急忙道:

「不會,不會,老爺子,你放心好了,有永順鏢局給咱們保這趟鏢,準是萬無一失……」

一瞪眼。

那老頭叱道:

「如果丟了鏢呢?」

那書生聞言一呆,居然答不上話來……

於真嘿嘿地道:

「先生放心,在永順的地面上,我保證掉不了,我們永順的招牌是鐵打的,不論保什麼樣的鏢,準會沒事……」

那老者瞄了「永順鏢局」的招牌一眼。

道:

「干鏢行的都會這麼說,上回『承達』鏢局鏢了我五十萬兩的貨,還沒進入川蜀就給劫了鏢,那個什麼魔鬼鏢頭帶了老婆孩子到我那裏哭訴,害得我白白丟了那批貨,呸,干鏢行的沒有一個是好東西……」

於真苦澀的道:

「先生太多慮了,我敢拍胸脯,我們永順鏢局的鏢行遍大江南北,五湖四海,決沒有人敢來劫鏢,因為我們的局主……」

他似是想起了什麼,急忙將要吐出的話硬咽了回去。

誰知那老者一瞪眼。

道:

「是不是叫什麼狂風沙……」

於真點頭道:

「不錯,雪爺的威名,先生一定聽過……」

那老者嗯了一聲道:

「那好,那好,我要親自將貨交給雪爺……」

他瞪了那書生一眼。

又道:

「還不搬貨……」

那書生應了一聲,在蓬車裏捧出一個很漂亮的檀木箱子,這箱子相當講究,不但是紫檀做的,頂上還覆了紅巾,封了火漆,於真是個行家,略略一瞄就知箱中之物價值不小……

那老者瞪了於真一眼。

道:

「你還不帶路……」

於真哪敢怠慢,哦了一聲,在鏢行師的簇擁下,大夥將這位老先生和隨從迎進了大廳,急忙獻上了香茗,環侍在側……

那老者喝了口茶。

呸地道,

「這哪是茶,簡直是嗽口水……」

那書生連忙道:

「老爺子,你就將就一點吧。」

於真苦笑道:

「對不起,對不起。」

那老者一揮手道:

「別跟我磨菇,快叫狂風沙來見我……」

要知道這老者言辭犀利,氣度非凡,於真雖是老江湖一時也摸不清這老先生的來路,他在永順鏢局這許多年,見過各式各樣的人物,卻沒有見過這種怪異的客戶。

於真訕訕的道:

「敢問老先生你保的貨……」

那先生凝重的道:

「我們的貨很珍貴,可說是世間少有……」

於真小心的道:

「我能否先看看貨……」

那老者一搖頭道:

「不行,除了狂風沙之外,任何人都不準看……」

於真為難的道:

「這……」

照鏢行的行規,於真是負責檢驗再彙報給總管,如今對方不准他看貨,他連品名貨形都不知道,又如何彙報給總管和總鏢頭,他又不能得罪這位大客戶,不覺站在那裏進退兩難……

他自知應付不了這老者,心裏正在着急,只見水順的總管陸超風自廳外踱了進來,急忙道:

「陸總管,你來的正好。」

陸超風倒真是個很歷練的江湖了,他略略瞄了座中諸人,用手示意,要於真不要說話,上前道:

「這位就是白老爺子……」

那老者哼了一聲道:

「老夫正是。」

陸超風拱手稱禮道:

「老爺子要保的東西,永順鏢局定要接下,不過照咱們的規矩,我們必須要看貨出價,再商量路程地點,那樣才能核算出保銀多少……」

那老者揮手道:

「保銀多少我不在乎,主要是這個貨必須安全送到地頭,有道是財不露白,我實在不放心這麼多人看貨……」

陸超風嗯了一聲道:

「白老爺子要送什麼貨……」

那書生淡淡地道:

「說起來也沒什麼,不過這個貨是稀有之物,全南海也不過是發現了這麼一株,所以我們的老爺子特別慎重,親自來貴局交貨……」

陸超風一震道:

「既然那麼名貴,當然不能輕易示人,不過在下負責永順的接鏢事務,必須先驗貨……」

那老者看了書生一眼。

道:

「要不要給他看……」

那書生想了想。

道:

「老爺子,如果不給這位陸總管過目,只怕永順當家狂風沙不會接鏢,眼下除了永順的牌子硬外,我再也想不出還有哪一個能承擔這趟鏢……」

那老者想了想。

道:

「好吧,不過,我的貨一定要親自交給狂風沙……」

陸超風嘿嘿地道:

「老爺子儘管放心,普通鏢有我陸某人作主,特殊的鏢貨,我們當家的一定要親自過目……」

老者無奈的嘆了口氣。

道:

「好吧,給他看看。」

那書生很慎重的拿下紅蒙巾,剝開了盒子的火漆,輕輕啟開一角,道:

「陸兄請過目——」

陸超風朝前踏出半步,目光朝盒子裏一望,只見一片鮮紅,一棵有五尺高的紅珊瑚耀眼奪目的放在盒中,四周白羅軟棉護住,他是個認貨的人,瞄了一眼急忙將盒蓋合上,臉上浮現出一股沉凝……

那老者漫不在意的道:

「怎麼樣?你能做主嗎?」

陸超風很慎重的道:

「這東西太名貴了,我必須稟告我們當家的才能決定是否保這趟鏢,諸位稍坐,我去去就來。」

那老者不再瞧他一眼。

道:

「最好快點,我是不耐煩等人的……」

陸超風沒說話,向於真施了個眼色,匆匆的退出大廳,於真急忙吩咐諸人斟茶,陪着笑臉……

果然,陸超風去了沒多久,已陪着一個滿臉紫紅的漢子進來,這漢子面貌堂堂,一臉紫黑色,雙眉舒捲,雙目若鈴,使人一眼就覺得不是個簡單人物。

那老者望了那漢子一眼。

道:

「你就是狂風沙……」

那漢子一拱手道:

「白老爺子久違了,我是雪依仁……」

那書生撫頭道:

「你應當說久仰了,因為你從來沒見過我們老爺子,『久違』兩個字用的不太恰當……」

狂風沙雪依仁哈哈兩聲道:

「泰山白老爺子在下見過兩次,如果你是白老爺子,嘿嘿,這『久違』兩字並無不妥之處……」

那老者一怔道:

「我怎麼不知道……」

狂風沙雪依仁嘿嘿地道:

「老爺子日理萬機,怎會記得在下……」

那老者聞言大笑道:

「這都是廢話,我只問你,我要投保的鏢,你是不是要過目?」

狂風沙雪依仁搖頭道;

「不用了,我只向老爺子請教幾件事情,如果老爺子認為滿意,我永順鏢局就答應保這趟鏢。」

那老者哼聲道:

「哪有這麼多的臭規矩,送上門的生意,居然是要挑肥揀瘦,你們這個局子的名堂不少,好吧,我老爺子也坐了不少時候,你就快說吧。」

狂風沙雪依仁冷冷地道:

「我只想請問老爺子何處購得這株血玉珊瑚……」

那老者一怔。

道:

「這是我的秘密,恕不能說。」

狂風沙雪依仁搖頭道:

「我必須知道。」

那書生雙眉一皺。

道:

「按照鏢行的行規,只問出貨地點,絕不過問貨的來源,雪朋友這一問,只怕犯了行規……」

狂風沙雪依仁冷笑道:

「不錯,我問這個問題是有背行規,不過,朋友,我告訴你,這株血玉珊瑚卻不同,它的主人與江湖道上太有淵源,我必須查清楚,才能出貨……」

那老者哦了一聲道:

「難道你怕這是『盜』來的……」

狂風沙雪依仁急忙道:

「那倒不敢,據在下所知南海『血玉珊瑚』是被岳記糧行的東主岳雄飛購得,老爺子忽然擁有此株,只怕有不明原因,會引起揣測……」

那老者大笑道:

「真想不到呀,干鏢行的還是要消息靈通,連天下奇異寶物都要知道來去之處,狂風沙,狂風沙,你這局子恐怕不是普通的鏢局……」

狂風沙雪依仁淡淡地道:

「這也是機緣巧合,我正好認得這株珊瑚的主人,老爺子可不要往別處想呀……」

那老者瞄了那書生一眼,道:

「你認得岳雄飛……」

狂風沙雪依仁嘿嘿地道:

「岳記糧行的東主是世上少有的巨富,在下一介武夫,哪有這份榮幸認得此賈,不過,他們岳記有許多事務全托我們運送……」

那老者不悅的道:

「這又能怎麼樣呢?『血玉珊瑚』如今在我手裏,你要不要保這趟鏢,全由你取捨……」

狂風沙依雪仁和聲道:

「生意當然要做,不過我想知道老爺子是化了多少銀子向岳雄飛買下這株『血玉珊瑚』……」

那老者冷冷地道:

「我沒化錢……」

狂風沙雪依仁一怔道:

「難道岳雄飛將這株珊瑚送給老先生?」

那老者搖搖頭,道;

「我沒那麼大的面子……」

狂風沙雪依仁一怔,面下一冷,道:

「既不是送,也不是買,那是……那是……」

他是老江湖了,底下的話實在不敢說出來,可是這位泰山白老爺子可顧不了那麼多,直截了當的道:

「搶的……」

這種答覆不但令狂風沙雪依仁當場震住,連陸超風和於真也嚇住了,天下當強盜的只想有個很好的理由將手中的貨品脫手,哪有直截了當承認是搶的道理?這老先生如不是藝高人膽大,就是有所仗恃,否則,他就是白痴。

狂風沙雪依仁嘿嘿地道:

「老先生真會開玩笑。」

那老者一擺手,道:

「這年頭做人真難呀,我不說,你一定要問來處,我說了,你又不相信,狂風沙,狂風沙,你這個江湖上的老狐狸算是白混了……」

狂風沙雪依仁被罵得紫紅臉上一熱,雖然他有點生氣,但面上卻絲毫沒露出來,乾笑一聲道:

「老先生口辭鋒銳,絕不是普通之人……」

老先生哈哈兩聲道:

「你更不簡單,如果我料的不錯,你的管事陸超風向你報告我這托的東西是『血玉珊瑚』,你一定派人去打聽岳記糧行的東主,查看珊瑚的來厲……」

狂風沙雪依仁嘿嘿地道:

「老先生果然料事如神……」

果然,沒多久,一個鏢師般的武人走進大廳,在總管陸超風的耳邊嘀嘀咕咕的說了幾句,陸超風立刻向他的局主狂風沙雪依仁施了個眼神。

老先生哼地一聲道;

「你的人也一定回報你說那岳雄飛已經行蹤不明,眼下是生是死還不知道,而你懷疑老夫做掉了姓岳的,奪了這株珊瑚……」

狂風沙雪依仁一震,道:

「不錯,我是想問你,岳雄飛如今在何處?」

那老者冷笑道:

「這應該問你呀,你的消息一向很靈通,天下各門各派,各大組合全有你的暗樁,你隨時都能掌撐最新的消息,我也想知道岳雄飛的下落呢……」

狂風沙雪依仁變色道:

「你這是什麼意思?怎麼說我的暗樁遍佈各門派,老先生,這話可不能亂說,永順鏢局是靠江湖朋友吃飯,這話如果傳了出去,我們永順鏢局往後就很難混了。」

那老先生呵呵地道;

「你得罪我也很難混呀……」

總管陸超風聞言眉頭緊緊皺在一起,他還沒說話,於真已經沉不住氣了,嘿嘿地道:

「看樣子這老傢伙是來找碴的……」

狂風沙雪依仁聽見也道:

「別急,永順這塊招牌不是喊出來的,如果江湖上有哪些不開眼的朋友要來這裏惹事生非,咱們永順鏢局就給他點顏色瞧瞧……」

他面色一寒,冷冰的又道:

「白老爺子,『血玉珊瑚』的東主岳雄飛是敝局的朋友,你若不將岳先生的行蹤交待清楚,只怕會後悔進了我們的局子……」

那老先生哈哈地道:

「怎麼?終於露出你的尾巴了,狂風沙,我看你不是關心岳雄飛的生死,你是擔心你那個暗樁魔指牟玉龍的下落,他才是你急切要找的人……」

狂風沙雪依仁一震,道:

「你知道魔指牟玉龍,老爺子,我知道了,你們一定是殺了牟玉龍和岳雄飛,拿了『血玉珊瑚』,然後想將珊瑚運出關外,嘿嘿,可惜,你們如意算盤打錯了。」

那老先生冷冷地道:

「難道你要黑吃黑……」

狂風沙雪依仁面上殺機一涌,道:

「我要你把牟玉龍、四奴、解沖、童小元這幾個人的下落說出來,他們的生死關係你們的活命……」

那老先生冷冷地道:

「狂風沙,牟玉龍是『影子神兵』的份子,他們與你有着密切的關係,而你就是負責組合的頭子……」

狂風沙雪依仁變色道:

「你怎麼知道……」

那老先生哼聲道:

「我就是為了你來的……」

於真上前說道:

「媽的,你們到底是誰,居然敢在這裏充英雄當好漢?看我……」

那書生就地一拳揮出,道:

「這裏哪裏有你這看門狗說話的餘地……」

那一拳還真快速,於真沒料到那書生會突然出手,砰地被擊了出去,哎呀聲中,他已嘴角溢血,兩顆門牙全掉了下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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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門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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