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河岸,見兩名俊雅不凡的男子對峙而立。

風起,揚袖。

明明是蕩漾水邊,竟有大漠瀟瀟,鷹唳斗前之象。

白玉堂五指稍稍抓握,缺劍在手確是不便,但亦不見得必敗無疑。眼神一凝,手中扇子慢慢摺疊,扇柄擊拍掌心:「上次酒坊後院一斗,尚未分出勝負。今日正好,咱們就再來上一場見個高下!」

「奉陪。」

展昭劍交左手,側身而屹緩抬臂,翻掌勁力起風聲。

龍爭虎鬥,一瞬即動。

「玉堂!!」忽聞得不遠處傳來一聲呼喚。

展昭如夢乍醒,方才察覺自己身在大街之上,一時意氣,險些就跟白玉堂當街鬥毆,二人功力相當,若有不慎即會傷及無辜途人,此舉實在有欠考慮。

有人相喚,想必是故友,白玉堂亦即斂去斗意,若是讓乾娘知道他跟展昭打架,只怕這江寧酒坊大門也就不用再出了。

二人各有所想,緊繃之氣早已彌消無蹤。

側頭看去,只見喚者乃一名妙齡女子,其貌端莊秀麗,烏髮挽雲髻,身着黃羅銀泥長裙,甚有富家少奶奶的派頭。

白玉堂心中一兀,一時倒想不起她是何許人也。

那女子神情激動,眼中淚光閃閃,若非礙於人前,早已是淚濕桃腮。注意到白玉堂面上恍惚神情,她連忙問道:「玉堂,你……你不記得我了?」

「這……」

縱是刨空記憶,他還是想不起來,不禁轉頭看了看展昭。

平日花叢風流也就罷了,這會竟然連婦道人家亦不放過?!展昭本就有氣,現下可更是心惱,瞥他一眼,視線帶話:自己的風流帳,自己處理。

白玉堂翻翻白眼,他是無辜的啊!

這時,一名富家公子帶着幾名隨從匆匆趕了過來。

「秋娘,你怎麼忽然跑開了?」

女子連忙斂去失態,回頭向那公子微微一笑,道:「相公莫怪,適才秋娘忽然見到一位故交,一時心急過來相見,因而未及喚上相公。」

「故交?」他看了看展昭和白玉堂,「是他們嗎?」

「秋娘?……」白玉堂腦中閃過一絲光亮,不禁失聲道,「莫非你是婉秋?!」

女子聞言,連忙轉過頭來,臉上難掩激動:「你還記得我?」

白玉堂認出故人,亦是滿心歡喜,呵呵一笑:「怎不記得?當真是許久不見了。」

富家公子奇問道:「秋娘,他是誰啊?」

女子為他引見:「這位就是白玉堂。」

「錦毛鼠白玉堂?!」聞得此名,那公子連忙躬身行禮,「久仰閑空島五義大名!今日得見,實是榮幸之至!在下是秋娘的相公蔡恆鈞。之前亦曾聽秋娘提過白五俠是她童年故交,還以為是句戲言,不想真有其事!」

白玉堂眉頭輕皺,雖不喜聽這近似阿諛的說話,但礙於秋娘顏面,亦只好稍一拱手:「不敢當,蔡公子見笑了。」

「既是故友相逢,何不到舍下一坐,喝杯水酒敘敘舊。不知白五俠意下如何?」

秋娘聞得更是喜上眉梢,期盼地看向二人。

「白某尚有要事在身,蔡公子好意,白某心領了。」白玉堂謝絕其邀,隨即看向秋娘,笑道,「他日有閑,再到貴府拜候。」

蔡恆鈞亦是識相之人,連忙道:「既然白五俠有要事,在下也不好相擾!」

「告辭了。」

白玉堂邁步掠過展昭身側,輕帶一句:「走吧。」

展昭向眾人稍一拱手,便亦隨他離去。

徒剩蔡恆鈞與那秋娘立在河邊,凝看那翩翩而去的白色背影。

「白兄。」

「嗯?」白玉堂有些心不在焉,隨便應了一聲。

「既是遇了故人,何不應其邀請過府一敘?」展昭輕輕說道,「白兄不必顧忌,展某可自行前往府衙。」

白玉堂回過神來,哼道:「誰為了你啊?」

「你——」展昭氣結,但見他神色不對,卻又忍不住擔心問曰:「那是為何?」

「貓兒,你難道看不出來?」

展昭雙目何等銳利,又怎會看不出婉秋對白玉堂余情未了。

「那位蔡夫人看白兄的眼神……」聲音有頓,稍一抿唇,壓了心中微郁,淡然說道,「尤帶依戀之情。」

白玉堂眼神有些飄渺:「少時曾與她戲言婚配。只是白某一介草莽,飄泊江湖,又怎有資格允她安穩。今日看她這身打扮,想必是嫁得一戶好人家,白某又豈能插身其中,擾那靜潭生波。」

「白兄……」

看着那張悵然若失的側臉,展昭伸手按在他肩膀之上,稍稍施力以表慰意。白玉堂縱是對世俗禮教不屑一顧,但亦懂得替他人設想。這桀驁性子,仍是知道該放就放,不作含糊牽扯。

「行了行了,羅嗦什麼哪!快走吧!」白玉堂不慣將內心之想裸現人前,粗魯地拍開他的手,快走幾步帶了頭。

展昭雖覺手背生疼,臉上卻不禁露出一抹春風笑意。

愛便愛,愛過不拖沓。

恨便恨,諒了不糾纏。

如此乾脆爽性,總是教他亦欣賞,亦羨慕。

夥計小五本道那位好鬧的白五爺終於是出去了,這會兒酒坊可終於能稍微安靜,正打算偷偷打個盹,不料剛一抬頭,就見成天叫鬧着要出去的白玉堂可又回來了。

連忙迎了上去:「五爺,您回來得還真快啊!」

白玉堂衣擺一揚,坐到椅上,曲指敲了敲桌面:「小五,拿酒來。」

小五瞬是苦了臉:「五爺,您也知道,老闆娘吩咐了……」

「知道,不讓喝是不是?」白玉堂心有不快,但亦不至拿夥計出氣,抬目見鋪面冷清,問道:「我娘呢?」

「東城黃家有喜,老闆娘親自送喜酒去了。」

「哦……」

白玉堂忽然問道:「小五,你可知道城南江家?」

「知道啊!」

見他點頭,白玉堂又問:「那你可知江家小姐是何時出嫁的?」

「不就是去年的事兒嘛!」

「去年?!」聞言一愕,隨即輕聲喃喃自曰,「我居然不知……」

小五呵呵一笑:「五爺您這幾年都不曾回過江寧,自然是不知道了。江小姐嫁給了蔡家的少爺,當日可是用八人大轎抬入蔡府,真夠風光啊!」

「哦……」白玉堂若有所思,又是輕問,「那……不知蔡家人待她如何……」

「這小的就不知道了。不過啊,聽人說蔡少爺對江小姐是一見鍾情,待她應是如珠如寶的吧?」小五說完,滿是奇怪地看着他,「五爺,您怎麼對她如此關心?莫非那江小姐與您……」

白玉堂瞪了他一眼,連聲叱道:「去去去!少胡亂猜測!叫你去拿酒還愣著幹什麼?!」

「五爺,您就別為難小的啦!」

「快去取來,娘若問起,就說是我迫你的不就得了?」

「可——」

「快去。」

「是……」可惹不起這狠主,小五隻好委屈地打酒去了。

一聲難叫人察覺的輕嘆自唇溢出。

酒杯,在手中轉動。

等待,解悵的醇酒。

彩霞鋪天,時已黃昏。自展昭到來有三日之隔。

白玉堂倒是難得安靜,躺在後院房頂納涼。晚風習習,吹散晝時熱氣,倒是舒服得緊。

「五爺!五爺您在哪兒?」

院內傳來夥計喚叫,白玉堂卻未去搭理,眯了眼,翹起二郎腿,繼續他的悠哉游哉。

「五爺!我的好五爺!您到底在哪裏啊?別跟小的玩捉迷藏了!五爺!」

叫聲吵耳得很,實教人無法清靜。

白玉堂眉頭輕皺,坐起身來,抬聲朝下喝道:「吵什麼吵,沒看見白五爺在睡覺嘛?!」

小五心裏直喊冤,他能瞧見嘛?又不是每個人都能有一身絕頂輕功,沒事跑屋頂上去納涼……

見白玉堂臉色不悅,他連忙舉出手中一張拜帖,解釋道:「五爺莫怪,適才春意樓派人送來拜帖,說樓內花魁玉牡丹想請五爺喝酒。」

「春意樓?」

幾年不曾回來,這一回來卻又被禁足三月有餘,江寧近年變遷他又哪裏知曉。

那小五倒是一臉興奮:「春意樓可是江寧最大的花樓啊!聽說那花魁玉牡丹是個絕世大美人哪!只有應邀者方能入她內帳,今番送帖來請,五爺真是艷福不淺啊!」

「嗤!」白玉堂興緻全無,倒頭躺回瓦上,哼道,「帖子給我退回去。」

「五爺?」

「告訴那個玉牡丹,白爺不愛喝別人請的酒。」

「五爺您聽我說……」

聽他還是糾纏不休,白玉堂頓是惱了。

身形一起從瓦上翻落,一把將小五揪起,炸怒喝道:「我管她是牡丹還是芍藥!都說不去了!你還要如何?!」

小五無辜地又拿出另一張拜帖,道:「蔡府拜帖,蔡公子請五爺過府飲宴……」

白玉堂先是一愣,隨即劈手奪過拜帖,鬆手放開了他。

小五撫了撫胸口,順下氣來,偷眼瞄了瞄白玉堂。心中自有埋怨,道是伴君如伴虎,現下看來,伴鼠也好辛苦……

也不知道那些小姐夫人們看上這位脾氣暴躁的主子哪裏好了,八成是被那俊俏外表給迷了,若真要近了身,只怕挨不過他一句吼罵就要嚇昏了。

白玉堂看過蔡府拜帖,便交回他手裏。

小五以為他又要拒絕,收下兩帖便道:「小的這就將兩封帖子送回去。」

正要轉身離去,白玉堂突然將他拉住。

「慢著。」

「五爺還有什麼吩咐?」

「你去回話,白某應邀。」

小五奇了,適才還說不愛喝別人請的酒,怎這會又變掛了?

「那五爺是打算應誰的邀?」

「……」

白玉堂凝視着那燙金拜帖,定言說道:「蔡府。」

這江寧蔡府,並非尋常富戶。

早年仙逝的蔡老爺子,曾任光祿寺正卿之位,專掌酒禮膳饈。頗得先帝喜歡,賜祿豐厚,年邁退職之後帶了一眾家眷移居江寧。

仁宗帝恤之,故又授與宮中酒品進貢之利,令其成為江寧一帶司酒龍頭。

蔡老爺子僅有一嫡子,五代單傳,因而對之寵溺非常,自小未經挫折性子稍嫌懦弱。

自蔡老爺子過世之後,表面上是嫡子繼位,但實際上掌控蔡家上下的,卻是恆鈞之母蔡劉氏。

蔡府豪院座落在城東,氣勢非凡,當不愧是一方豪富。

方口大門前,有兩名門侍把守。

黃昏日落,忽見一名白衣公子翩然而來,在府前一站,抬頭看了看那蔡府匾額,便立而不動了。

門侍見其衣着光鮮,儀錶出眾,連忙上前問道:「不知這位公子有何貴幹?」

白衣公子並無應話,只從懷中取出一紙拜帖遞過。

一見是家中大少爺交代過的貴客,門侍連忙行禮鞠躬,引他入府。

繞過門廊,就見前有一石橋騰過灣清池水,水流自西向東。又見土石相間成山,石生朴花蒼草,搖影翠竹,又有一番野趣。

景園與長廊相接,成蜿蜒折道,人若步走其中,但覺曲折迂迴,乃有步移景換之巧。

臨池而有亭榭,與園中山水相映成趣,自然融為一體。巧奪天工,堪比蘇州蘇舜欽之勝景私園——滄浪亭。

有如此景緻,偏那白衣公子無心欣賞。

園景入目,只映其形,未見其意。

又過復廊,便見一小榭映影湖邊,門侍帶路到此,便告辭離去。

白衣公子抬頭看那竹榭,乃見有匾題書,曰:「細雨閣」,眉心一皺。

便在此時,竹門打開,一剪粉紅麗影翩然如蝶。

「玉堂!你果然來了……」

得見他應邀前來,不禁是杏眸浮淚,丹唇微抿,難抑內心激動。

女子嬌柔,似海棠經雨,足醉人魂。

白玉堂心中一動,足下踏出一步欲上前,但拳卻猛是緊了緊,硬是滯住身形。而後,拱手施禮,曰:「蔡夫人有禮。」

「……」

一語問候,如驚雷炸頂,教秋娘渾身一震。

「蔡公子盛情相邀,白某若是不來,未免太過不近人情。」

秋娘語聲有澀:「相公有意結識玉……結識白公子,故而送帖相邀。只是碰巧有事外出不能相陪,妾身已在榭內備好薄酒,就請白公子入內說話吧。」

白玉堂聞言,劍眉輕挑。

銳目之下,難藏隱晦。秋娘心中有虛,不禁稍稍偏開視線。

「既然蔡公子事忙,白某亦不便打擾。就請夫人相告一聲,就說白某承其盛意。就此告辭。」言罷,一拱手,轉身便走。

「玉堂莫走!」

秋娘心中一急,搶前幾步欲拉其袖。

卻見白影如風,流過指尖,任誰都抓不住。

秋娘低頭,看着虛無一物的手,極是凄楚。

「唉……」始終與她有情,白玉堂見她神傷至此,終是心有不忍,輕輕一嘆柔聲道:「時如逝水,一去不復。婉秋,你我青梅竹馬,情義自在不言中。又何必旁生枝節,擾水生波?」

「玉堂,你始終未曾忘我,對嗎?」

「錯了。」

「否則你又怎會應邀前來?」

「白某隻是想親眼看看你過得是否安好。」白玉堂躲開她熱切視線,「蔡公子與蔡夫人乃是佳偶天成,更當好自珍惜。」

她深深凝視着他。

忽然問道:「你可知道,這竹榭何以名為『細雨閣』?」

白玉堂微愕,眼神晃過一絲亂意,方才緩緩搖頭:「白某一介草莽,未懂其中藏意。」

「玉堂,你當真如此無情?」

依舊是淡素娥眉,皺而憐心。

只可惜音容未改,人事早非。她已不是爛漫天真的少女,而他,亦不再是那情竇初開的少年。

為一時牽掛,應邀赴約。

此來,卻是錯了。

這一汪春水,他更不能再擾。

白玉堂臉色一沉,聲音冰冷無情:「請蔡夫人好自珍重。告辭。」

言罷,摔袖轉身,腳下一點提氣而起,施展輕功掠去無蹤。

風動竹搖,唯見女子纖影,似草無根。

沙沙葉聲,聞得幽怨吟哦,碾碎心神。

「帷飄白玉堂,簟卷碧牙床……楚女當時意……蕭蕭發彩涼……玉堂,你明明知道的……」

展昭來這江寧府衙已逾三日,公差務忙,未見半分閑暇。

這夜,剛自外得歸,疲累之感倒跟身在開封府一般無異。

下意識地,抬頭看向那衙頂。

隨即恍然一悟,不禁詫笑。

真昏頭了,這裏並非開封府,那隻好鬧的小白鼠又怎會平白無故,恣意挑韌窩在瓦上賞月觀星。

剛欲邁步入內,忽聞腦後勁風襲來。

展昭側身,一圓滾重物擦耳而去。

旁有白影疾急掠過,將那物事一把撈住。

待他定神看去,看到的是一張嘻笑得意的臉。

「貓兒,白爺請你喝酒,居然不領情?」

他手提適才偷襲之物,展昭所見,乃是一隻大酒罈子,再聞他無禮說話,不禁大為氣結。

這哪裏是請人喝酒?

根本就是尋機找茬!

亦早料到這隻小白鼠耐不住,遲早準會來找麻煩,展昭輕嘆一聲,道:「白兄盛情,展某心領就是。」

「不行不行!貓兒,你這就不夠意思了!白五爺難得有此雅興邀你共飲,你不喝就是不給我面子!」

展昭瞥了他一眼,心道你的興緻來得還總是時候,大白天是來邀戰,三更半夜則來灌酒。那手中的酒,只怕也是從那家倒霉的酒鋪盜出來的。

正欲拒之,白玉堂身形已驟,飛身上檐,大大咧咧地跨腿一坐,順手將酒罈側放一旁拍了拍,又朝那尚立在院中的展昭勾勾手指。

「你——」

懶理展昭氣惱,白玉堂從懷裏掏出一個白瓷酒杯,另手掀起蓋子,傾壇滿斟此杯,隨即湊於鼻下,輕聞之後嘆道:「嗯,脈脈清雅……」脖子一昂,佳釀落喉,更是清冽純凈,不禁大讚一聲:「好酒!!」

展昭抬頭看那個把府衙房頂當酒肆的傢伙,也不知是該笑還是該怒。

白玉堂再傾了一杯喝下,又斟了第三杯,方才眯眼瞧瞧地上站着的人,吃吃一笑,道:「吾飲汾清二杯,勸汝於鄴酌兩杯。」

話方落,握杯手指勁彈杯身,白瓷酒杯瞬似暗器急瞬,直打展昭面門。

展昭見酒杯打來,亦不慌忙。

身形驟騰,自空伸出猿臂一撈,落腳之時,已穩立瓦上。

一起一落,動作輕靈自不在話下。難得的是,他手中杯盞仍是酒液溢邊,未灑半滴!

這手功夫,足教人目瞪口呆,艷羨讚歎。可那白玉堂瞧得卻似無物,從懷裏掏出第二隻杯子,倒滿,朝他稍稍抬手:「乾杯!」

展昭微微一笑,舉杯言道:「干。」

酒過,展昭問:「白兄今日怎會有如此閑情?」

一絲波動掠過眸中,白玉堂翻手再倒一杯,仰頭飲下,方曰:「白爺喝酒,難道還要擇選黃道吉日不成?」

「展某並無此意。」

展昭走近,彎身坐下,將杯子側放壇邊。

「只是奇怪,白兄身上怎會有女子香氣?」

「啊?!」白玉堂聞言連忙挺直身子,拉起衣袖聞了聞,卻未曾嗅到半分味道,「沒有啊……」正是奇怪,抬頭就見那展昭面容仍端,眼卻帶詐。

適才動作,分明是此地無銀之舉。

白玉堂頓是滿臉撲紅,炸聲惱罵:「臭貓!敢詐你白爺?!」

展昭搖頭,道:「今日偶經蔡家,正巧見門侍引白兄入內,故而有所一測。」

「嗤——你又知道……」白玉堂垂下頭,盯視着在指間轉動的杯子。

沉默片刻,忽道:「貓兒,白爺一生自命不做悔事。但這趟約,是赴錯了。」

「……」

展昭無答,伸手拿過酒罈,替他滿上。

白玉堂緩緩喝下。

展昭又自斟一杯,伴他飲盡。

不須說,亦不須答。

縱是無言,亦能相知。

月色見遐。

這一壇汾釀,很快便喝乾見了壇底。

這時有守夜衙役巡邏至此,聞得屋頂微聲,連忙抬頭查看,月色中赫見一顯眼的白影潛伏屋頂,竟誤為盜賊,立馬扯直嗓門大叫起來。

這倒也不能怪他無狀,普天之下,只怕除了開封府上下對屋頂乃屬白老鼠地盤的奇事見怪不怪,想必也沒第二個衙門的差役不將半夜三更坐在房檐吃酒的人當作盜賊。

下面敲鑼打鼓,上面的人倒仍是悠閑自得。

待火把將衙內照得如同白晝,便連知府大人也驚動了。

「上面盜賊聽好了!快快下來!!不然、不然……」

展昭未及出面,便認出那知府聲音。平日就覺他做事弛緩,今夜見了盜賊竟也是一副束手無策的模樣,心中有嘆,倒也難怪始終未得解案,需報急求助於開封府了。

「誒?」白玉堂聽了叫聲,往下探出頭去。

火光之中,那知府半搭拉了一件薄外衣,圓胖的臉沒半分威儀,小眼睛一緊張竟眯成兩線。

白玉堂一見此人,頓時失聲喚道:「怎麼是你啊!麵糰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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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顏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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