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在古城流域附近的一棟建築里,天才灰濛濛的亮,夏紫雲就頭綁花巾,穿着一身碎花染布剪裁的短唐衫,把一桶桶裝滿玫瑰、百合、雛菊、火鶴、海芋、天堂鳥、太陽花的小鐵桶,搬到一部小拉車上,然後,她就急急躁躁的對屋內喊:

「曉竹,你快點兒出來,別再磨蹭了,姐姐就要到『雷尼威爾斯古堡』去做生意了,你快來幫我推小拉車,要不然我不管你了。」

「哦。」曉竹一面提着一隻笨重的紙箱走出來,一面把門帶上,咕噥的說;

「別老是催促我嘛,姐姐,瞧你這麼糊塗,只顧著把小鐵桶里的花搬上車,卻忘了這一些包裝的粉紙和綵帶,幸好我發現的早,否則我們今天就別想做生意了。」

夏紫雲笑着接過那盒紙箱。

「可不是呢。」她訕然的說:「今天是雷尼威爾斯公爵建城紀念日,古堡一定來了很多觀光客,咱們賣花的生意一定會很好,所以,我只顧著趕到古堡去擺攤子,竟把這箱最重要的粉紙和綵帶給漏掉了。」

「那你說你要怎麼獎賞我?。曉竹笑嘻嘻的問。

「這還不簡單,」夏紫雲說:「等做完了生意,姐姐帶你到鎮上的『塢朵拉芙餐館』,去吃那兒有名的松子烤鴨飯。」

「我才不要。」曉竹鼓起了腮幫子說:「烤鴨吃多了,考試準會烤鴨蛋。」

「那姐姐下午帶你到噴水公園的音樂台,去看威尼斯劇團的人偶戲。」

「不好,不好。」曉竹嚷着:「我才不稀罕去看什麼人偶戲,他們演的『王子流浪記』,還有『小丑的眼淚』,我老早就看過了。」

「那你究竟想要什麼?」夏紫雲沒好氣的問。

「我要一台滑板車。」曉竹轉動眼珠子的說。

夏紫雲揉着他的頭髮,「你真是獅子大開口,這麼小的年紀,就敢敲我的竹杠。」

「才不呢。」曉竹嘟著嘴巴,「這附近的孩子,每個人都有一台漂亮的滑板車,就我沒有,如果姐姐這麼小氣巴拉,不肯買給我,那就拉倒。」

看着他稚氣的臉上佈滿了失望,夏紫雲忍不住心疼的說:

「好好,不管花多少里拉,姐姐答應買給你滑板車就是了,反正我每天忙着賣花,也不能陪你玩,你一個人怪孤單的,我只好依你了。」

「是真的嗎?」曉竹欣喜若狂的叫了起來,「你真的答應要買滑板車給我?」

夏紫雲捏了一下他的鼻子。

「姐姐幾時騙過你?」她說:「只要你乖乖聽話,不調皮,不搗蛋,不鬼靈精怪的尋些花樣,你愛什麼,你要什麼,姐姐都統統買給你。」

「哇廣曉竹興奮的叫:「太好了,太好了,我就要有滑板車了,以後就可以在古堡前的街道上滑來滑去了。」

「不過你現在得快來幫我推小拉車,」夏紫雲又說:「咱們快到古堡去,不然去晚了,客人走光,這些花要是賣不出去,你的滑板車也會跟着泡湯。」

「是,姐姐。」曉竹立刻衝到板車旁,機伶的說:「我這就來了,咱們馬上出發到市場去吧。」

就這樣,他們姐弟倆推著小板車,一路向晨曦中走去。

自從夏紫雲帶着曉竹匆匆離開佛羅倫斯市區,就來到了郊區外的這棟舊宅院。

說實在,她舉目無親,也無處可去,只好租下這間灰舊而久久無人煙居住的小院落,一來這兒清幽淡雅,二來這兒房租便宜,於是,她很快租了下來,作為她和曉竹遮風擋雨的棲身之處。

然後,她利用身邊剩下來的錢,買了一輛小拉車,再去花市場批來許多鮮花,運到雷尼威爾斯古堡前去擺攤子。

由於這座古堡的主人雷尼威爾斯公爵,在中古紀時期,曾經率領軍隊把長毛蕃趕出意大利,並且在這個地方建立起一座繁榮的城鎮。所以他的英勇和偉大,一直受到當地人民的敬仰和歌頌,而他居住的古堡,建築優美,具有歷史藝術價值,早已成為名聞全國的名勝古迹,每天觀光客川流不息,大家都會在古堡內的公爵銅像前,獻上一束馨香,因此她賣花的生意特別好,就連曉竹都跟着一起叫賣。

雖然這樣的生活很清苦,但對夏紫雲來說,卻很真實,很快樂。至少,忙碌可以讓她忘掉一些「前塵往事」,忘掉一些「愛恨情愁」。

所以,這一大清早,他們姐弟倆就「伊呀伊呀」的推著小板車,走在一條長長的石板路上。

在經過一處小水閘后,透著薄薄的晨霧,曉竹突然指著路旁的壕溝大叫:

「你瞧,姐姐,那兒躺着一個人。」

「別理他。」夏紫雲不經意的說:「那也許是個喝醉酒的酒鬼或流浪漢。」

「不對,不對。」曉竹輕聲嚷:「那不是酒鬼,也不是什麼流浪漢,因為他身上流了好多血,把地上染成了好大一片紅色。」

夏紫雲不禁驚跳的停下腳步。

「那他死了嗎?」

「沒有,沒有。」曉竹大膽的走向前,又轉回頭說:「他沒有死,姐姐,我看見他的身子動了一下,不過,他受傷很重,我們到底要不要救他?」

夏紫雲左右為難的沉思著。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她說:「像這樣一個來路不明的人,我怕救了他,將來會替我們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那我們還是少管閑事,反正,救了他,我們今天的生意就別想做了,我的滑板車也會眼著完蛋,不是嗎?」

「可是要是不救了他,我會良心不安的,畢竟那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我們怎能見死不救?」夏紫雲忐忑不安的說:「不行,不行,曉竹,你快幫忙救他。」

立刻,她飛奔了過去。

突然間,她整個人都呆掉了。就在那片觸目驚心的狼藉中,她看見駱奇那張清朗俊秀的臉龐,風雅中又有幾分粗獷,溫文中又有幾分豪情,尤其他那濃濃的眉毛,高高的鼻樑,薄薄的嘴唇,都那麼令她印象深刻,永難忘懷。她不由自主的俯下身去,緊緊抱起他的身子,嘶聲的大叫:

「怎麼會是你?駱奇,你怎麼會滿身都是傷?都是血跡斑斑?」

曉竹也飛撲過來,驚栗的喊:「你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駱奇大哥,你快醒醒,醒醒——」

可是任憑曉竹搖晃吶喊,任憑夏紫雲的苦苦哀嚎,駱奇仍舊「不行,」她猝然振起身子,忍住眼淚的說:「駱奇的傷勢太重了,我們就是這樣呼天搶地的叫破喉嚨,他也不會醒來的,曉竹,我想唯一的辦法,就是先把他弄回家,幫他止血,再去請醫生來。你快幫我把他抬上小拉車,要是遲了一步,他會流血過多而死的。」

然後,他們十萬火急的把駱奇運回到了小院落。

夏紫雲立即找出家裏僅有的一瓶雲南白藥,再找來一些白紗布,準備要幫他止血,但一見到他身上的傷口,她惶然極了。

「我的天哪!」她驚愕的叫:「駱奇身上受的是槍傷,三個開了大洞的傷口,裏面還嵌著子彈,到底是誰下這麼重的毒手,要置他於死地?」

「姐姐。」曉竹飛快的端來了一盆水,一邊擰著毛巾幫駱奇擦臉,一邊着急的況:「你別一個勁的在那兒嘀咕,快幫駱奇大哥塗雲南白藥,你瞧他痛得臉色都發青發白了,我看我去把街口轉角的那個胡醫生找來。」

「你別去,曉竹。」夏紫雲慌忙阻止的說:「駱奇的傷勢很麻煩,胡醫生是個中醫師,你叫他來也沒有用。」

「那我們趕緊把駱奇大哥送去醫院,那兒的醫生一定有辦法可以醫好他的傷。」

「這還是不行。」夏紫雲心亂如麻的,「駱奇受的是槍傷,如果把他送去醫院,他鐵定會受到警方的偵訊,萬一整個槍案對他不利,那豈不是把他害慘了,所以在駱奇未醒來,在一切還沒弄清楚之前,我們不能貿然把他送去醫院。」

「可是不趕快救了駱奇大哥,他一定會死掉的。」

「別急!」夏紫雲冷靜的說:「駱奇雖然是中了槍傷,幸好沒有命中要害,只是在大腿上被射中了一槍,另外肩膀和背部也各一槍,我想暫時幫他敷上止血草,然後,再塗點金創膏,他應該可以再熬一段時間。」

當下,她就做了這樣一個決定,二話不說的把雲南白藥,輕輕的塗在駱奇的每一處傷口上,或許是藥效發生了作用,痛得他整個知覺都被震醒了。他朦朦朧朧的叫:

「啊!好痛……」

夏紫雲馬上收住了手。

「你怎麼了?駱奇。」她心驚肉跳的問:「這止血藥真的讓你很痛嗎?」

駱奇慢慢的睜開眼睛,終於,他看見曉竹和夏紫雲了。

他霍然的想爬起來,卻又跌了回去。

「你別動。」夏紫雲驚慌的喊:「你的傷勢很嚴重,流了好多血,要是你再這樣亂動,傷口又進出血跡來,那就糟了。」

「紫雲。」駱奇激動的叫:「真的是你嗎?」

「是的,是我。」夏紫雲的眼淚瞬間滑落了下來,她哽咽的說:「我怎麼也沒有想到,命運又把我們牽連在一起,在這樣驚心動魄的情況下,又讓我們再一次見面。」

「對不起,紫雲。」駱奇愧疚的說:「都是我不好,都是我害了你和曉竹,才讓你們四處漂泊,天涯無依。」

「不。」夏紫雲阻止的說:「不是你,駱奇,過去的一切,你什麼都不要再說了,只要專心養好你的傷就行了。」

「我的傷……」駱奇茫然的看着她,瞬間,他完全記起昨夜所發生的點點滴滴,努力的從床上坐起來,「對了,我怎麼會在這裏?」

「駱奇大哥。」曉竹搶著說:「是我和姐姐在路邊救了你,才把你送到這兒,這就是我們的新家。」

「新家?」駱奇莫名奇妙的心痛了,「原來你們還一直留在佛羅倫斯,而我卻像個瘋子到處找你們,找得我的心都碎了。」

「你還說呢,」夏紫雲心酸已極的說:「看到你身上的這些傷,我的心才真正碎掉了,駱奇,你快告訴我,這些槍傷,是怎麼來的?你是跟什麼人結下了仇恨,才引來這場殺機?」

駱奇沉重的抬起眼帘。

「看來該是告訴你實話的時候了。」他虛弱的說,

「是什麼實話?」夏紫雲急切的問:「你快說吧,駱奇,也好讓我斟酌斟酌,到底該怎麼把你送去醫院。」

「我不要!」駱奇猛的叫了起來,「我不要被送去醫院,紫雲,要是讓警方知道昨夜的槍殺事件,一切後果會很糟糕,也會連累很多人,恐怕,我同樣會不得善終。」

夏紫雲心慌意亂的說:「我不管你發生了什麼事,你都必須去醫院,把你體內的子彈取出來,要不然再拖下去,我擔心你會有生命危險。」

「我不怕死。」駱奇牢牢捉住她的眼神,「只要能再見到你,我就死而無憾了。」

「不行。」夏紫雲霍然起身,心痛如絞的說:「我不許你這麼說,也不許你死,駱奇,你等一等我,我這就馬上去準備拉車,我即刻把你送去醫院。」

頓時,一隻手攫住了她。

「你不要走,紫雲。」駱奇哀求的說:「我求求你,別離開我一步,也別把我送到醫院,我知道我不行了,就是請神仙來,也醫不好我這薄倖的無命客。」

「不,不。」夏紫雲聲淚俱下的喊:「你不會死的,駱奇,我不要你死,也不許你死,你別忘了,你的母親尚未找到,你又怎麼可以輕言『死』字。」

「紫雲。」駱奇沉靜的看她,「這也是我要告訴你的一件事,其實我已經找到了我母親,也知道她此刻安然無恙。」

「那麼她在哪裏?」

駱奇的聲音變得哽噎了,「她現在已經改嫁,成為商業鉅子石家駿的夫人了。」

夏紫雲一驚,愣愣的問:

「怎麼會變成這樣?」

「我也不知道。」駱奇神色哀痛的說:「天下事總是令人迷離難懂,最教我不解和震驚的是,她居然是石霜霜的母親。換句話說,石霜霜就是我同母異父的妹妹,我們有血肉至親的淵源,這樣你懂了嗎?」

「天哪!」夏紫雲不由自主的呼出一口氣:「這是怎樣的因緣際會,還是老天爺開的玩笑,竟然讓你愛上的是你同母異父的妹妹。」

「不!」駱奇掙扎的喊:「紫雲,我並沒有愛上霜霜,自始至終,我情牽夢系的人是你,是你呀。」

「可是,可是……那一天在鐵塔下的河堤,你對石霜霜的表明心跡,言猶在耳,我怎麼可能聽錯,否則,我也不會匆匆帶着曉竹逃開那個我們居住了八年的小樓。」

駱奇輕輕的嘆氣。

「那根本是一場天大的誤會,也是我造成的錯誤,才害你吃那麼多的苦。」

「這怎麼說?」

駱奇忽然轉頭看了看曉竹,又看了看夏紫雲,他的眼底,有着一層深深的無奈,愧疚和柔情。好半晌,他才撫著肩上的傷口,低低的說:

「說真格的,紫雲,這一切的一切,我很難細說從頭,不過,在讓你全盤明了之前,我必須先告訴你一件事,那就是我……我真實的身份,是個殺手,在江湖上闖蕩而惡貫滿盈的殺手,你知道嗎?」

「什麼?」夏紫雲一凜,震撼極了。她不相信的問:「你是個殺手?。

「是的,紫雲。」駱奇滿臉認真的說:「在我二十二歲的時候,我就已經墜入江湖,成為黑道上一個名滿天下的殺手,所以,我渾身上下都充滿著血腥與暴力,充滿著醜陋與罪惡。」

「駱奇大哥。」曉竹忽然閃亮着眼睛盯着他看,「這是真的嗎?你真是個殺手?真是個又酷又帥又拉風的英雄仔,就像電影中的小馬哥,就像『殺手童話』里的劉德華,把壞人打得唏哩嘩啦,腦袋開花,是不是?」

「曉竹。」一看到他流露出崇拜的眼神,夏紫雲沒好氣的叫:「你別亂插嘴,讓駱奇把話說完。」

「你不要怪曉竹。」駱奇慌忙說:「他到底還只是個孩子,除了天真,不懂得人間的險惡,但是他並沒有說錯,我的人生的確就像一部電影,充滿了無奈和傳奇,不論是我的出世到成為殺手,都精彩萬分,也包括認識你,都是那麼的驚世駭俗。這次我會來到意大利,不僅僅是為了要尋找我的母親,其實我還肩負着一項不可告人的神秘任務。」

「什麼神秘任務?」

駱奇斜睨了夏紫雲一眼,才緩緩的道出:

「是這兒的一名富商黃天霸,出價要我來暗殺石家駿,我接受了。」

夏紫雲驚跳了一下。

「黃天霸為什麼要派你來暗殺石家駿?」

「說穿了還不是為了一個『利』字。」駱奇用了全身的力氣說:「因為最近幾年來,石家駿在意大利的商場上掘起得非常神速。他不但以建築業起家,也很快在各行各業嶄露頭角,並且在華人社會建立起自己的人脈,又是募款,又是辦慈善晚會,聲勢如日中天,連老一輩的華僑,都準備讓他接下商業總會龍頭老大的位子,這看在黃天霸的眼裏,自然分外眼紅。最重要的,是石家駿的事業,百分之八十都和黃天霸領導的『天霸集團』,有相互衝突的利害關係,他們互爭地盤,互搶生意,也在各項工程競標上讓黃天霸一再失利,而為之氣結,所以在面子裏子盡失的情況下,黃天霸自然咽不下這口氣,只好想盡辦法要將石家駿除之後快。」

「可我還是不懂,這件事為什麼牽扯上石霜霜?」

「那是我太卑鄙了,紫雲。」駱奇自責的說:「是我利用了霜霜。」

「這話怎麼說?」

「因為石家駿的身邊,僱用了大批貼身保鏢,形成一道道的保護網,再加上他出入十分神秘謹慎,即使身手不凡的我,想要接近他的機會都非常渺茫,更別說是對他下手了,因而我接近霜霜,用我的虛情假意去搏取她的好感,其實我不是有意要欺騙她的感情,只是想從她身上得到石家駿壽宴的邀請卡,這樣我才能混進其中,才有辦法殺了石家駿,去完成黃天霸交付我的任務。」

「那麼你殺了石家駿了嗎?」夏紫雲顫聲的問:「駱奇,如果我的猜測沒錯,從你中彈的情形來看,昨天就是石家駿的壽誕之日,是不是?」

駱奇無力的點頭。

「不過我並沒有殺了石家駿。」

「為什麼?」

駱奇陡的從身上翻出「杜曼君」那張泛黃的照片來,低啞的說:

「因為我在石家駿的身旁,看見了和這照片上一模一樣的『狼犬之星』。」

「但除了狼犬之星,你怎麼能證明石家駿身旁的那個女人,就是你的母親?」

「錯不了的,紫雲。」駱奇堅決而肯定的說:「雖然我的母親已不是當年那個年輕貌美的杜曼君,可她的輪廓和五官,卻依舊清晰可辨,還有憑着我對她那份母子天性的感覺,我可以確信她就是我的母親絲毫不假,只是她現在卻成了石家駿的『老婆』,成了石霜霜的『母親』,這太教我驚慌失措,也無法接受。」

「所以,在各種的震驚中,你放棄了暗殺石家駿?」

「是的,當時我只有一個念頭,我要是殺死了石家駿,我的母親該怎麼辦?她這一生已受盡了感情的折磨,失去她最愛的人,也失去了兒子,如今她重新找到了幸福,找到了依靠,我怎麼能殘忍的再去扼殺她的幸福和依靠,那我還算是人嗎?」駱奇的臉色更白了。

夏紫雲大大的鬆了一口氣,

「既然你不殺石家駿,也沒有引來一場械鬥,那麼你身上的槍傷,又是怎麼一回事?」

「都怪我太粗心大意了。」駱奇懊惱的說:「在壽宴上,我原本是找到了機會要暗算石家駿,誰知道我行跡敗露,讓石家駿的保鏢一路追殺我,我躲避不及,才中彈從高高的石階上摔下來,幸好你和曉竹救了我,讓我有幸還能見到你,我就是這麼死去,也了無遺憾了。」

「不,駱奇。」夏紫雲痛到極點的說:「你不要再說了,也別胡思亂想,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讓你死,就算你要下十八層地獄,我也要想盡辦法把你救回來。」

「夠了,紫雲。」駱奇心滿意足的說:「有你這句話,我已不枉此生了,只求你相信,相信你是我這一生中的至愛,相信我對你的感情,天地不荒,日月不老……」

然後,他一說完,整個人又昏厥了過去。

那情景,把夏紫雲弄得更慌了,眼淚就不聽使喚的流竄下來。

「不要!」她痛徹心扉的喊:「你不要嚇我,駱奇,我求你,你醒過來吧,你醒過來吧,你不能這樣不理我,不能失掉活下去的勇氣,你真的不能……。

「姐姐。」曉竹驚聲的叫:「你快救駱奇大哥,他就要死了,你快救救他吧!」

突然,一語驚醒夢中人。

「對。」夏紫雲振了振,收住眼淚的說:「我必須救駱奇,必須把他送到醫院去,我不能就這眼睜睜的看着他死去。」

「姐姐,駱奇大哥說過不能把他送去醫院,要是讓警方知道,他也會一樣完蛋的。」

不禁,夏紫雲惶然一退。

「那你說我該怎麼辦?怎麼辦?」她着急而迭聲的說:「送也不行,不送也不行,就算駱奇不死,我也會先被急死的。」

「或許你可以去找她呀。」曉竹陡的看見駱奇手中的照片,興奮的說。

「誰?」

曉竹把照片送到她面前,揚著眉毛說:

「就是照片上的女人,她不是駱奇大哥的母親嗎?」

夏紫雲驚跳了起來。

「杜曼君?」她睜亮着眼睛叫:「對呀,我怎麼沒有想到這一層,她是商業鉅子石家駿的老婆,就憑他們石家在這個地區的人脈和能耐,一定可以買通醫院救駱奇,何況駱奇是她的親身兒子,她沒有理由不救他的。」

立刻,夏紫雲帶着相片,就狂奔的街出了小院落。

夏紫雲一路問了人,終於輾轉來到石家那棟美崙美奐的豪宅前,不加思索的,她就猛敲著鐵門喊:

「快開門哪!我要見石夫人,我要見石夫人……」

一下子,彩姐匆匆出來應門,她一見到夏紫雲,就皺緊了眉頭。

「你是什麼人?」她生氣的說:「這一大清早,你就在這裏大聲喳呼,是想吵醒我們家老爺和夫人嗎?」

「是的,是的。」夏紫雲急迫的說:「我來的目的就是要見夫人,這位好心的小嬸嬸,你快開門,讓我進去見石夫人吧,我有十萬火急的事情要告訴她。」

「不行。」彩姐說:「像你這樣來路不明,我不能開門讓你進去見夫人,不管你有什麼十萬火急,或天大地大的事,我都不能放你進來。」

「可是這件事太嚴重了,我非見到石夫人不可,小嬸嬸,我求求你,讓我進去,這人命關天哪。」

「小姐。」彩姐無助的看着她,「不是我不想幫你,實在是我做不了主,萬一我讓你進去,惹出什麼麻煩的事來,我這個做下人的根本擔待不起,再說,我們家夫人是何等尊貴,她怎麼會見你這種小市民,你還是請回吧!」

「那麼你告訴我,要怎樣才能見到石夫人一面?」夏紫雲不死心的問。

彩姐沉思著。

「也許我可以幫你向夫人稟告一聲,問她見你還是不見?但這個時候她還在睡覺,誰也不敢去吵醒她,除非……」

「除非怎樣?」

「等夫人睡醒了,你再過來。」

「這怎麼行?」夏紫雲急死了,「只怕到時候,就要鬧出人命來了。」

「彩姐。」

一個輕細的,柔軟的,女孩聲音,驟然從屋子裏傳了出來。

彩姐回過頭去,一眼看見石霜霜穿着一件印有「海星」和「貝殼」圖案的水藍色晨袍,從玄關的天井下穿過庭院,一邊飄飄然的向大門走來,一邊睡眼惺忪的問:

「外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這麼吵?到底是誰在這兒窮嚷嚷?」

一見到石霜霜,夏紫雲欣喜若狂了起來。

「是我,霜霜。」她大聲的叫:「你忘了我嗎?我們曾見過面,我叫夏紫雲。」

石霜霜上下打量着她。

「你是夏紫雲?」

「沒錯。」夏紫雲撥了撥肩上的長發說:「我的的確確是夏紫雲,這才是真正的我,而你上次在鐵塔前河岸上,所見到的是我在布里藍上班時的裝扮,又是一頭短髮,又是濃妝艷抹,難怪你會認不出來。」

「是啊。」石霜霜睜大了眼珠,「你要是不說,我還真不知道你就是夏紫雲,還不知道你是如此的溫柔可人。」

「霜霜。」夏紫雲無奈的叫:「我們別談這個,好不好?」

「難道你找上門來,不是要和我談駱奇的嗎?」

「你沒有說錯,霜霜。」夏紫雲一臉哀凄的回答:「我千真萬確是為了駱奇而來,但我不是要來和你『爭』他或『搶』他,而是為了要『救』他。」

「救他?」石霜霜心跳的問:「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見過了駱奇?他發生了意外?你才要到這兒來求救,對不對?」

「對對對!」夏紫雲猛點着頭,「你全都說對了,霜霜,駱奇昨天夜裏,遭到了槍殺,他中彈就要死了,你知道嗎?」

瞬間,鐵門被拉開了。石霜霜震驚的拉着夏紫雲,急忙的問:

「駱奇為什麼會中彈?難怪昨夜在我爸爸的壽宴上,我一直找不到他,還以為他不習慣那種熱鬧的場面,才中途離席,也難怪我打了好多電話到酒店的房間找他,都沒有人接聽,原來……他遭人槍殺,生命垂危,紫雲,你告訴我,他在哪家醫院,我要馬上去看他。」

夏紫雲哀凄的揚起睫毛。

「霜霜,」她低啞的說:「就因為這件事很複雜,就因為我無法把駱奇送去醫院,我才找到這兒來,但我真正要找的人不是你,而是你的母親杜曼君。」

石霜霜愕然極了。

「你為什麼要見我母親?」她不解的問。

「因為只有你母親才有辦法救駱奇,才能解決這場危機和恩怨。」

「這怎麼說?」

「已經沒時間了,霜霜,如果你不想駱奇有什麼遺憾,就快帶我去見你母親吧,等我把一切原委都告訴了她,你自然就會明白所有的真相了」

頓時,石霜霜一語不發的把她帶進了屋子裏。

就在那富麗堂皇,雕欄玉砌的客廳里,夏紫雲終於見到了杜曼君,把那張發黃的照片送到她手裏,娓娓細訴駱奇的身世和「千里尋母」的故事,包括他走入江湖,成為黑道上赫赫有名的殺手,一直到他接下這趟意大利之行的殺人任務,還有他化成「韓偉傑」刻意接近霜霜的目的,一直到他在石家駿的壽宴上發現了狼犬之星,以及行跡敗露被一路追殺,一直到他中彈倒地的種種經過,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告訴了她,聽得她震動不已,心都不由自主的揪痛了起來。

「天啊!」她捧著照片,淚落如雨的說:「他真的是我的兒子,他真的是我的兒子。就憑他的名字叫做駱奇,就憑他有了這張照片,還有他知道這串狼犬之星的由來,我已經相信,他千真萬確就是我二十幾年前拋下的那個孩子,不管怎漾,我都要救他。」

「不,不!」站在一旁的石霜霜,突然搖晃着身子,猶如晴天霹靂的喊:

「我不相信這樣的事情會發生在我身上,我不相信駱奇是您的兒子,也不相信我和他居然會是同一個母親生下的兄妹,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打死我都不相信——」

「是真的,霜霜。」杜曼君心痛至極的說:「駱奇就是你同母異父的哥哥,幸好他並沒有真正的愛上你,也幸好你們沒有鑄成大錯,要不然這個罪孽,就全是我一手造成的。」

「可是我無法接受這個事實,無法接受駱奇就是我的哥哥,這……這對我太殘忍,太不公平了。」

「也許這是老天爺開的一個玩笑,也是命運的安排,註定要利用這個玩笑,來讓我們母子相認。」杜曼君安慰的說:「只是害苦了你,霜霜,如果要怪,就怪我吧,是我的一段陳年往事,把你推到痛苦的深淵裏去。」

「不,媽媽,」石霜霜噙著淚水說:「發生這樣的事,那是老天的作弄,我怎能怪您呢?何況那一段陳年往事,也是您心中永遠的痛,如今事隔多年,你們母子好不容易能夠相逢,我應該替您感到高興才對。」

「但我擔心你不能釋懷。」

石霜霜抬眼看了看夏紫雲,又看了看杜曼君,才柔腸百轉的說:

「我承認這樣的消息,對我來說很不甘心,也難以平靜下來,可這都已成了不可抗拒的天意,我還能自欺欺人,不面對事實嗎?雖然失去了駱奇,至少,我多了一個哥哥,不是嗎?」

「好極了,霜霜。」夏紫雲突然面對着她,「能聽見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我還真怕你會受到傷害。」

石霜霜抬眼看她。

「謝謝你。」她感動而友善的拉起夏紫雲的一雙小手,「謝謝你把駱奇的消息帶來,謝謝你解除了我母親心中長久以來的愧疚和挂念,也謝謝你阻止了讓一場悲劇發生。」

「不,霜霜。」夏紫雲搖頭說:「我不要你謝我,我只要你們快去救救駱奇,他就要沒命了,你們趕快想想辦法送他去醫院吧。」

杜曼君瞬間着急了起來,她慌張的說:「駱奇現在在哪裏?事不宜遲,你快帶我和霜霜去見他,我要安排他住進最好最好的醫院,請最好最好的醫生,給他最好最好的治療。」

「是啊,是啊。」石霜霜也點頭說:「駱奇是個福大命大的人,他挨了子彈,還能挺到現在、可見他的生命力之強,紫雲,你就別再擔心了,我和我媽媽會救他的,你趕快替我們帶路吧。」

就這樣,杜曼君來到了小院落,也見到了昏迷中的駱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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