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桃花五仙
等我醒轉之時，天已大亮，我現自己身處一個雅緻潔凈的精舍內,只見一個縱橫十丈的廳中，擺滿了各種各樣的豐皮捲軸，數幹個藤木盒子井井有條地擺放在四壁的架子上;廳正中央，爐火通明，蘇綢被單，流蘇絲帳，一方古色古香的小圓桌，上擺一玉頂香爐，飄出縷縷麝香，……忽聽得房外有人叫道：「三十，三十，你在哪兒？」
我從床上一躍而起，雖氣脈不通真氣依然微薄，但顯然並無大礙，戒指中雖少了諸多晶石，混沌斧卻依然還在，心中頓覺大慰，便應聲道：「何人叫我？」
房外一陣歡呼，兩個聲音齊聲道：「在這裏！老子先現的！」房門被一腳踢碎，突然間兩條人影一晃，突兀無比，不及我有所反映已距我不過尺許。，盡在
只見這幾人臉上都是凹凹凸凸，又滿是皺紋，甚為可怖，我一驚之下，便欲轉身向後縱開，卻怎奈背後正是床榻，已是無路可退。突覺雙臂已被兩隻手掌牢牢握住，兩隻手掌直似鐵鉗。霎息之間，我已被這兩個怪人擠在不到三尺見方的牆角之中，前面二人的呼吸清晰可聞，一陣陣熱呼呼的氣息噴在我的臉上。我又驚又怒，喝道：「你們是誰？」
只聽得又兩人步近房前，腳步聲四平八穩卻又雅士之風，一人深嘆一口搖頭道：「噫乎兮！此房芳香四溢，細細辨之，當屬絕妙之居也，那人必在此處已是無疑！虧得四弟帶路，方能尋得此處。賢弟，請受愚兄一拜。」
另一個聲音彬彬有禮道：「不可！三哥萬萬不可，此豈非折煞小弟乎？禮乃有制，豈有，兄長拜弟乎？斷斷不可，斷斷不可也！請兄長先入。」
又聽第一個聲音又道：「非也非也，四弟此言大謬也！受人恩惠豈能不拜之？四弟經萬難千險，方尋得此所，愚兄為之熱淚盈出，安能不謝哉？」
我身旁一怪人哈哈笑道：「***，你們都***來晚了！」
外面兩人大驚，嘆道：「悲乎哉！不亦痛矣！」兩人緩步而入，雖穿着絲綢文衫，但生得與先前兩人並無大得分別，兩張凹凹凸凸滿是皺紋的臉上哪有半點文雅氣息？
那兩人一入房內便作揖道：「噫嘻！原是大哥二哥也。算來我等已有三刻未曾相見，弟甚是想念，不知貴體安康否？」
身旁另一怪人道：「滾，老子身體安康得緊……」
「差矣！」一人打斷他的話，正色道：「大哥安能口出污言哉？」。
另一人表情也是沉痛無比，道：「四弟所言甚是，大哥不學無術，弟甚憂之！『老子』、『滾』皆非敬語，為污言也，怎能出於我等之口？」
那大哥道：「媽的！『老子』便是敬語！」
那二哥卻搶先搖頭道：「大哥，你不懂就別裝懂。『老子』似乎並不是敬語，以前有人對我說出老子如何如何的時候，都免不了架！」
我雖心中大急，此時也不禁好笑，心想：「這四人含混不清，也不知是何人。」當下道：「也不見得！」
那二哥立時眉毛一橫道：「怎麼不見得？如果有人在我面前自稱『老子』，非要和他架不可！」
我道：「口中逞能而已，你大哥剛才便『老子』個不停，也不見你和他架。你大哥武功厲害得很，我是心下十分佩服的。你肯定打他不過，我勸你還是不要招惹為妙，免得讓你大哥把你像捏螞蟻般捏死了！」
那大哥眉開眼笑叫道：「很好，你很有眼光，眼光非常高強，能看得出我武功高強，我也很佩服的。」
那二哥大叫：「不行，不行！我們這就去打個明白。」言罷鬆開我的手臂大喝一聲，一拳便向他大哥擊去……
我這幾句話原只是意存試探，不料那二哥聽了之後，竟如此大的反映，連那三弟、四弟聽了都深以為然齊聲道：「大丈夫言出必行，行必果。切不可讓人言我桃花五仙言而無信。」
桃花五仙？不是桃花六仙嗎，怎的是桃花五仙？這四老行徑果然古怪，卻生性純樸，不想竟在此處與他們相見。那桃花五仙中的大哥也鬆開我的手臂，出拳相迎大喝道：「打就打，老子什麼時候怕過打架？」兩拳相迎出一聲悶響，那大哥一聲大叫，身子疾退，撫着手腕叫道：「你的拳頭怎會變得這麼硬。」又定睛一看怒道：「你竟戴上拳套？」又揉身而上，雙方一觸即分，這次卻是那二哥一聲大叫，身子疾退，也是怒喝：「你媽的竟用腳踢我？」
兩人拳來腳往，打的熱鬧無比，卻如市井少年鬥毆一般，那三弟、四弟不住搖頭指摘，卻看的興趣昂然。我走上前作揖道：「前輩，在下久聞桃花五仙的大名，如雷貫耳，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只不知幾位前輩尊姓大名。」
兩人先是規規矩矩回了一禮，一人喜道：「吾乃名不虛傳的桃花五仙之三，叫做桃枝仙是也。」另一人也喜於形色道：「吾乃名不虛傳的桃花五仙之三，叫做桃葉仙是也。」桃枝仙又道：「他們，吾之兄長喚做桃根仙、桃干仙是也。」
「之三？之四？」我暗暗搖頭。
桃葉仙又插口道：「看上爾的是吾之玉妹桃花仙是也……」我不禁愕然，正待說話，砰然一響，桃根仙、桃干仙身形又分，兩人早已是鼻青臉腫，上下衣衫破爛不堪，桃根仙氣喘吁吁道：「她是瞧見俊小子，春心蕩漾了。」
桃干仙也喘氣道：「妹妹天天都見俊小子，哪能春心蕩漾了？」桃根仙這次遭到反駁卻並沒生氣，點點頭沉思道：「果然古怪，妹妹天天與我們見面，也沒春心蕩漾過，這個，實在古怪的很！」
「是說我么？」我突覺眼前一花，耳邊聽見那嬌滴滴的聲音道：「哎喲，這麼看越俊啦！」只見房內已站了一個嬌小女子，穿着透明白紗，那雪白晶瑩的身體嬌小曼妙，小小的臉容嬌美如花，每一處都近乎完美的精緻。
那女子到我身前一步處，凝視着我笑道：「可惜嘴稍稍小了些，有點過於秀氣了些，否則便是桃花仙見過最俊的男子啦！」
「是啊！是啊！正是！正是！是比我們嘴稍稍小了些！」其餘四人猛點其頭，臉上惋惜無限。
我暗自驚異，怎的兄妹之間容貌竟有如此大的差異？我笑道：「多謝仙子誇獎。」那女子桃花仙捂住嘴驚叫道：「哎喲，聲音好生動聽！太迷人了！」
桃根仙一臉恍然，道：「原來如此，妹妹原來是被他聲音迷住了，怪不得，怪不得！」
其餘三人齊聲贊成道：「正是！肯定是他昏迷的時候說夢話，才讓妹妹春心蕩漾的，肯定是這樣子了，不可能是別的樣子了！」
桃根仙得三名弟弟齊聲贊成，正大喜間，那女子桃花仙喝道：「大哥、二哥、三哥、四哥住嘴！除了亂說，整天就知道打架，羞也羞死了！」
桃枝仙、桃葉仙互視一眼，默然踱步一旁和兩位大哥拉開距離。桃根仙、桃干仙也互相將自己得戰果打量了一番，驀然勾肩搭背道：「我們桃花五仙相親相愛，架是萬萬打不得的。剛才只是鬥鬥嘴，對！飯可以一天不吃，但嘴不能一天不鬥……」
我笑道：「一天不吵架，便言語無味，寢食難安。適才兩位前輩真的便是吵架而已！」
桃根仙、桃干仙舒了一口氣，臉上都露出歡喜神色，桃枝仙、桃葉仙兩張馬臉上卻全是失望。
桃根仙將話題差開道：「五妹，那老傢伙中的毒怎麼樣？」
那女子桃花仙幽幽嘆道：「麻煩的緊呢！鶴頂綠、斷腸散、幽冥淚、花無形再加十三點五種奇毒混合製成。」
桃葉仙搖頭道：「不知也，然定難五妹不住哉！。」另四人點頭稱是。
「唉！」桃花仙又是一嘆，道：「鶴頂綠、斷腸散、幽冥淚、花無形再加十三點都算得上地界奇毒，普通之人中其一味便會被腐蝕的元神俱滅。更何況五種奇毒被高手配合調製，功效哪止增大了千百倍。即便如此，還算勉強有物可救，可惜的是，麻煩的是奇毒之中夾雜了一味天界法葯——『墜輪迴』。」
「『墜輪迴』」其餘四人齊聲驚呼。
良久，桃根仙乾笑一聲道：「很好，很好，誰讓他將我們一關便是數百年。」
桃干仙搖頭道：「錯！誰能將我們桃花五仙關住？只是我們不想離開罷了，區區一個江河社稷圖我們怎麼放在心上，再說，如若當初不被關在這裏，似乎我們已經……」
我不禁大為疑惑，道：「何人中了此毒？」
桃枝仙訝然道：「爾竟不知？」
桃干仙也道：「俊小人大多沒良心。」說罷瞟了妹妹一眼。
桃花仙沖嫣然一笑，道：「別理他們，你剛剛蘇醒，當然不知，中毒的正是救你到此處之人。你隨我來！」
我隨着桃花五仙穿過那小門，門外一片明亮。奇花刈草，花香浮作風，紅牆金瓦，白玉欄桿，紫雲繞牆，巍巍峨峨。我幾人在奇花異樹間一道走廊之間穿行，那些遠遠站着的奇珍異獸，瞧見我們，並不懼怕，反而停下回頭觀望。
那座大殿參天摩雲，抬頭望去，旒檐飛拱熒光互照，光暈燦然。走入大殿之中又穿幾道走廊，眼前一亮，已經置身於一個縱橫各十丈的大廳中。
廳中四壁上也嵌了許多架子，架上堆放了許多木盒與捲軸，地上四處都是藥草，廳角放了九個銅鼎，彩色蒸汽升騰盤繞，也不知裏面裝的是什麼東西。
大廳底部的牆乃是一面透明的水晶牆。裏面燈光更亮，恍如白晝。水晶牆之外，幾人正坐在椅子上，一個白衣男子泥塑也似的背向倒立在水晶牆內，動也不動，四周無數晶石組成一道法陣，其中幾十塊晶石格外晶瑩，正是出自我芥子戒之中。
瞧見有人來，幾人紛紛起身。剛一起身，正好與我面面相視，我大吃一驚，失聲道：「前輩！」
正是七公攜師徒三人，另一位卻是一名貌美女子，如煙似黛的眉，到若星如水的眼，細潤如雪的肌膚，以及一點櫻唇都似乎頗為眼熟，正詫異回想，卻聽那貌美女子淡淡道：「不用再想，你我數月前在塞外樹林有一面之緣！」她舉手投足間，都有漾漾水波撲面而來，柔淡迷離眼波下所蘊藏的冰冷世界似乎要將我徹底淹沒。
她的聲音柔柔膩膩，說不出的甜美迷人。只是不知為何，我卻從中品味出一絲殺意，就如一泓帶冰的水，令人見而生寒。
我這才想起她便是先於胡老大一幫匪人相恃，后又被全真七子帶走的少女，不想幾月不見竟又如此大的變化。我轉過視線向七公行禮道：「見過七公前輩！」
七公嘆道：「罷了，老花子沒用，竟為私情險些誤了大事。」
我心中一動，朝那倒立在水晶牆內的男子細細望去……
我立時呆若木雞，左手悄然握緊了拳，不知不覺間，一片指甲已然劃破了掌心，一縷溫溫熱熱的血悄悄從指縫間滲出，滴落在地。
我登時明白當時在房外暗自護法的是何人，原來就是那松鶴樓上的白衣男子楊殊。想來當時救我的也仍然是他，帶我前來此處的也依然是他，卻不知他為何中了如此奇毒？莫非與我有恩之人果真都難脫惡果？
桃花仙咳了一聲，手一翻，掌心中已多了五枚暗黃色的丹藥，隨手投入到最中一個銅鼎之中。這顆丹藥一入銅鼎之中，即當的一聲金鐵之音，就似是一枚黃銅鑄成的銅丸一般。
丹一入鼎，彩色蒸汽立刻強了一倍。彩色縈繞之下，丹藥竟如真的銅丸一樣緩緩化開，最後化成一鼎金黃色的葯汁。桃花仙凝思一陣，左掌攤處，掌心中又多了三枚小巧丹藥及數樣藥材。沉吟片刻，向水晶牆內走過去，水晶牆盪起一片水紋，將她嬌小的身體吞沒，又在另一邊吐出。桃花仙拿起楊殊的手腕，細細地把起脈來。
又約半盞熱茶功夫，桃花仙心中已然有數，緩緩步出，收起了一樣藥材，隨後依天時地氣，又添了兩枚晶石進去鼎內，晶石甫一入鼎，立刻溶入金黃色葯汁之中，隨即一道異香撲面而來。眾人聞了葯香，皆喃喃地道：「好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