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龍門 五五 證婚
五五。證婚正月十一，龍小白啟程回金陵。葉玉環親自送龍小白到船上，在船艙里還拉着龍小白的手私語了半天，不知說些什麼。龍小青和龍芊芊在船下看着，心中訝異不已，搞不清楚為什麼母親平日最不上心的大姐如今竟為母親如此重視。
轉眼就是正月十五元宵節了，說實在話，這些日子，我過得一日挨似一日，心中只盼望再出現什麼意外能將訂婚宴推后。我越來越怕看見龍小青，好像她就是一個逼債的人，而我口袋裏又沒有一錢銀子。
可是，我又想，如果沒有這場婚事，我又有什麼呢？般若山莊雖然智囊無數，可是，要想起事，沒有龍門的雄厚財力支持，是萬萬不能的。
如果我只是安心做我的般若山莊的少主人，一來，我比不過蕭衍，我配不上唐奪;二來，母親不會容忍有這樣一個不爭氣的兒子;三來，般若山莊人才濟濟，早就有人對般若山莊少主人這個位子虎視眈眈了，令狐**就是其一，走了令狐**，誰知道還有什麼人出現呢，這次來出使龍門的那個宇文東君看樣子本事就不在令狐**之下;其四，令狐**做了龍門的乘龍快婿，如果我不聞不問，想必他繼承了龍門之後，就會對我和般若山莊下手，來洗雪我對他負荊請罪置之不理的前恥。
想到這些，我嘆了口氣，自言自語道：「早也是一刀，晚也是一刀，索**順其自然好了。只是我心裏並沒有這個女孩子的位置，她卻是要陪伴我一生的人，這對她來講是否太不公平了呢？」
元宵節這日，龍門上下重又懸燈結綵，輪番上陣的鼓樂隊伍不知得了龍門多少賞賜，將全身的力氣和本事都使了出來，好似要將除夕祭祖和躍龍門的**霾一掃而空。
正廳風雲堂的天花板上掛滿了五彩琉璃燈，宴席座位中間更擺放了無數珍異花草。中堂巨幅大紅喜字之下的楠木長桌上，羅列著無數賀禮。長江龍門富甲天下，稍有關係之人自然是全力巴結，看那賀禮無不爭奇斗**，叫人眼花繚亂。珊瑚.瑪瑙.玳瑁.珍珠交相輝映，翡翠.硨磲.碧玉金雜相橫陳。正所謂：富貴已極人間罕見，豪奢無度天堂匹敵。
這日，龍小白和龍芊芊便不露面，在屋裏全心全意梳洗打扮。
酉時，天色漸暗，龍門內外一片燈火輝煌，各色煙花炮竹鋪天蓋地鳴放起來。無數賓客從正月初五到現在已經縱酒玩樂十日，此時更是個個身着盛裝，面帶笑容，紛紛走進風雲堂。
鼓樂聲中，葉玉環在南宮增長和東郭持國的陪同下步入風雲堂。只見她頭帶八寶攢金九鳳金步搖，身着五彩緙絲千鶴宮裝，肩披祥雲霞帔，項掛一百零八顆鴿蛋大小的珍珠項鏈。臉上燙傷還有些許紅腫，不仔細看並看不出來。葉玉環顫顫巍巍地來到中堂大紅喜字之下站定。
贊禮朗聲說道：「各位賓客請稍作安靜，有請新人入場。」
話音剛落，堂外禮花齊放，顏色瑰麗無比，在夜空中經久不散，賓客無不嘖嘖稱奇。
大堂中央展開一幅七尺寬的大紅地毯，從門口一直鋪到葉玉環面前。我和龍小青並肩走入風雲堂，令狐**和龍芊芊隨後進入。前面地毯兩旁站立百餘名童男童女，一個個粉妝玉琢俏麗可愛，伸手在隨身的籃子裏抓取七彩花瓣撒在地毯上。
我看了一眼背後的一對新人，龍芊芊一改往日嬉笑活潑的樣子，端端正正地緩步前行，卻難掩滿臉喜悅之情;令狐**則錦衣玉帶，越顯得丰神俊朗，氣度不凡，旁邊賓客多有朝令狐**嘖嘖讚歎的，我一時有點自慚形穢起來。我心想，這必是龍芊芊着意好好將令狐扮一番，好壓過我的風頭。一時又感覺有些好笑，兩情相悅原本是私人的事，如魚飲水冷暖自知，何必與旁人扯上關係呢。
扭頭看旁邊的龍小青，恰好她也扭頭看我，她沖我眉頭微微皺了一下，示意我打起精神來，不可輸給了後面的人。我暗自嘆了一口氣，忙挺**收腹，昂然前行。偷眼看了一下龍小青，她一臉喜悅難以掩飾。
來到葉玉環面前，從人早已在地上放好四個雲錦拜墊，兩個稍微靠前，兩個稍微靠後。
龍小青當仁不讓地站在了靠前的拜墊後面，我只好隨她在旁邊站好。
龍芊芊臉色頓時不悅，伸腿將自己的拜墊向前踢了一下，洋洋得意地朝龍小青一揚頭。
這時，葉玉環微微皺眉，使眼色給旁邊的下人，示說閱讀，盡在
意將拜墊重新擺好。龍芊芊正準備將令狐**的拜墊往前踢一下，一個下人卻低頭將龍芊芊的拜墊往後拉了一尺距離。
龍芊芊正要怒，葉玉環低聲喝道：「芊芊，大庭廣眾之下不可胡鬧，長幼有序。」
龍芊芊聞言頓時愣住了，她一定想不到素來寵愛她的母親竟在這樣的場合如此看重長幼倫理。她臉上的表情由驚訝轉為惱怒，正要作，旁邊令狐**拉了拉她，示意不要衝動。
龍小青一臉得意，先跪下，我忙跟着跪下。令狐**也跪了下來，龍芊芊一臉倔強，不肯跪，令狐**咳嗽一聲，龍芊芊才一甩手，極其不情願地撲通一聲跪在拜墊上。
四個人三拜過後，分開站立兩廂。
葉玉環像是沒有看見龍芊芊的表情一般，面含微笑，上前兩步，朗聲說道：「各位賓朋，有勞各位遠道而來參加龍門的訂婚宴席，因本人有些意外，讓各位多耽擱了幾日，龍門葉氏心存感激。今日是小女小青與金陵般若山莊的褚紅樓公子，還有小女芊芊與令狐**公子定親的大喜日子。稍後兩隊新人簽訂婚書，今日到場賓朋都是見證。為了慶賀這場天作之合，雙喜臨門，龍門特別趕工鑄造一批金磚，磚上鐫刻雙囍與兩對新人的名字，凡是到場的賓朋每人一塊。但願各位賓朋齊心祝願這兩對新人能夠情投意合，不分彼此，將來舉案齊眉，白頭偕老。」
話音剛落，堂上賀喜之聲轟然雷動，直欲掀翻屋頂，不知是為了婚事的祝福聲，還是為了金磚的歡呼聲。
喧鬧聲中，我突然看見一個怪異的眼神：葉玉環背後的東郭持國正用一種極其惡毒的眼神盯着我，那眼神好像要噴出火、擠出毒、出雷霆將我轟成齏粉。
我不由得打了個冷戰，心想：「我何曾做過什麼對不起他的事，何以這東郭持國好像跟我有不共戴天之仇一樣？」
這時，贊禮朗聲道：「請兩隊新人簽署婚書，祭告天地。」
我們面前擺下一張長桌，桌上陳列筆墨紙硯，兩個金漆木盤中端端正正放着兩張灑金大紅婚書。
我舉步上前，斜眼看見東郭持國彎著脊背，緊握雙拳，渾身顫抖，**中怒氣一觸即。
我正在猶疑之時，忽然一陣笑聲在風雲堂門口響起，一個聲音說道：「先別急着簽什麼婚書，欽差大人奉旨證婚來了。」
我聽到這個聲音，頓時渾身一陣汗毛倒豎，頭頂像是幾個焦雷打下，雙腿就像灌了鉛一般，再也無法向前挪動半寸了。這聲音何等熟悉！！！
只見門口出現一隊人，當先一人手捧金**聖旨，身材高挑，長眉修目，面含不羈微笑，身着錦袍玉帶。旁邊一人五綹長須，身披鶴氅，手搖一把羽扇。後面跟着十餘名黑甲武士。
手持羽扇之人自然就是當今大司馬謝清風，身後黑甲武士便是地獄軍士，只是大喜的日子並未將他們的狼群帶來。
而當先手捧聖旨的那人竟然便是從法場上分別就再也沒有見面的，讓我一直懸著心的那個人。
唐奪。
唐奪顯然從未在這樣的場合做過什麼證婚人，一臉的興高采烈，大步向前來到擺着婚書的長桌跟前，笑道：「新人在哪裏呢？讓本欽差看看。」
我一直在獃著，頭腦中一片空白。
這時，唐奪看見了我，「呀」的一聲大叫，揚手將手上的聖旨丟在桌上，叫道：「你！你！你！你原來也在這裏！你怎麼也在這裏！我！我！我終於找到你了！我以為你死了，以為你丟了，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我每天都在擔心你啊！我一路在找你啊！我找你找得好辛苦啊！好辛苦啊！我！我！我好開心啊！好開心啊！」說着，聲音一片嗚咽。
唐奪嘴裏亂七八糟地喊著，竟翻過長桌，躍在我面前，一把把我緊緊抱住，又叫又跳，臉上卻淌滿了淚水。
我見他滿臉征塵，明朗的眼神中更增添了一絲揮之不去的滄桑感。這種滄桑感遠非一個十**歲的少年應該有的，他為了找我這受了多少苦楚啊！
我再也忍耐不住，顧不上眾目睽睽，一把將他緊緊抱住，嗚咽不清地說道：「我……我也是每日裏想着你的啊……我以為你一直在宮中……我…..我一直想着你…….一直想着你……」
旁邊的謝清風看見了我先是一臉驚訝，隨即轉為尷尬，想必他正在想他監斬的要犯怎麼如今竟冠冕堂皇地站在了這堂上。他畢竟是經過陣仗的人，隨即拱手向葉玉環笑道：「恭喜恭喜，皇上聽說龍門的喜事，特派八百里加急頒下聖旨要我們前來賀喜，」指著唐奪道：「並委派這位年輕有為的唐將軍作為證婚人，只是我們還在征討三座大山叛逆的途中，一時來不及準備什麼像樣的禮物，請夫人見諒。」說着一揮手，後面地獄軍抬上一擔一擔的美玉錦帛來。
葉玉環一面微笑還禮，一面用異樣的眼神斜視着和我緊緊抱在一起的唐奪。
謝清風笑道：「想必欽差大人和這位公子是多年至交，一旦見面竟不顧大庭廣眾眾目睽睽了，呵呵，呵呵。」說着，連聲咳嗽，示意唐奪注意形象。
唐奪哪裏顧得上旁邊謝清風的提示，仍是在歡喜雀躍。
忽聽身後一個冷冷的聲音道：「請欽差大人顧及一下場合。」說話之人正是龍小青。
我放開唐奪，此時他也稍微冷靜下來，邊抹眼淚邊笑道：「我看見你在這裏，把皇上交代我的正事都忘記了。」說着，左右找尋，找到桌上的聖旨，向葉玉環道：「夫人，我失禮了。皇上今日委派我做欽差大臣，作為府上新人訂婚的證婚人，祝願他們早定吉日，白頭偕老。新人在哪裏？趕快接旨吧？」
葉玉環點頭道：「欽差大人一路舟車勞頓，龍門甚是感激。有皇上委派的欽差大人作為證婚人，龍門萬分榮幸。來人啊，準備香案，接旨。紅樓.小青.令狐.芊芊，快來見過欽差大人吧。」
我傻在那裏，不知該上前拜見還是不該上前。
龍小青面如寒霜，「哼」了一聲，道：「紅樓，母親叫咱們上前拜見欽差大人呢。」
那邊香案已經抬上來，令狐**與龍芊芊已經跪下接旨。
葉玉環見我迷迷瞪瞪的樣子，低聲喝道：「紅樓，你在做什麼！」
我一個驚醒，只好挪著千斤重的步子走到香案前，道：「臣褚紅樓接旨。」
這個時候，我不敢抬頭看唐奪的樣子。現在在他面前，我不是什麼接旨接受祝賀的新人，我是一個背信棄義薄情寡義的舊人。
半晌沒有動靜，只聽謝清風咳嗽了一聲，道：「欽差大人，你在做什麼？快宣旨吧？」
我抬頭看見唐奪瞪大雙眼，一臉的驚愕，他結結巴巴說道：「紅樓……你……你就是今天的新人？」
我心中一陣酸痛，低頭說不出話來。
葉玉環道：「欽差大人，這就宣旨吧。紅樓，快快跪下接旨。」
我還在迷迷瞪瞪，葉玉環上前在我背上推了一把，我跪倒在地。
只聽唐奪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今特遣使唐將軍奪為證婚人，為長江龍門褚紅樓龍小青永結秦晉之好之見證，願新人不負朕望，舉案齊眉白偕老……」讀到後來已經聲音一片嗚咽，聽不出在讀些什麼了。
旁邊龍芊芊低聲道：「聖旨上怎麼只有姐姐他們呢？」
謝清風與葉玉環一陣交頭接耳，笑道：「三小姐與這位公子一見鍾情，定下這樁婚事，想必皇上還不知道，若是皇上知道龍門今日雙喜臨門，必定會更加歡喜。」
龍芊芊聽謝清風這樣說，方才歡喜，拉着令狐**起身。
我聽着唐奪嗚咽的聲音，心如刀割，猛地站起身來，一句話就要說出口來。忽然看見葉玉環正緊緊地盯着我，那眼神有幾分哀傷，還有幾分無助。再看謝清風搖扇微笑，我想：「如果我現在再拒絕這樁婚事，葉玉環對我那麼多諄諄教誨就都算落空了，而且，在這大庭廣眾眾目睽睽之下，作出這樣的事情，以後葉玉環龍小青還怎麼立足於世。還有，我退出不正是為令狐**獨霸龍門清除障礙了嗎？再說，如果我拒絕婚事，謝清風馬上就可以以潛逃罪犯的罪名將我抓住，我拒絕婚事，也是拒絕了蕭衍的聖旨。可是，他為什麼要唐奪來做我和龍小青的證婚人呢？他明明知道我上次投毒卻在刑場沒被殺死，這次指名道姓為我祝賀，是寬恕了我嗎？」
看着唐奪傷心的表情，我心中突然如閃電劃過，我明白了。
蕭衍八百里加急下旨安排唐奪做我的證婚人，就是為了報復唐奪！
唐奪為了我可以到十八層地獄里私放囚犯，而且可以與這個謀面不久的囚犯同生共死。他對唐奪的心血都白費了！
唐奪一定是不安心呆在宮裏，要出來找我，才離開蕭衍的。
蕭衍要唐奪親手將喜歡的人交給別人，還要為他們祝福天長地久。
蕭衍一定不會叫我死的，因為，從現在開始，我存在一天，就是龍小青的未婚夫，將來還要奉旨成婚。
而唐奪就只能一眼一眼地看着我奉旨跟別人在一起。
這是蕭衍安排下的一個局！
他要唐奪因為背叛他而一直痛苦下去！
或許，他更想讓唐奪對我死心……
可是，如今背負了太多人期望的我，「拒絕」兩個字怎麼能輕易說出口？！
一瞬間，我的心裏轉過無數念頭，可是最後我還是說話了，我說：「臣領旨謝恩。」
「好！」唐奪拍案大叫，揚手將聖旨丟在一邊，說道：「人逢喜事精神爽，拿酒來，我今日作為欽差大臣，要向四位新人敬酒！」
下人忙捧上幾隻斟滿瓊漿玉液的金杯，唐奪抓過一隻仰頭飲盡，道：「褚紅樓，我祝你們夫妻和睦，白頭偕老……」話沒說完，又抓起一杯，一飲而盡，嘴裏說着：「將來生一大群小寶寶，哈哈，哈哈……」臉上早已是涕淚四溢，卻還要裝着滿不在乎喜笑顏開的樣子。
我心裏痛得像被擰成一團一樣，胃裏一陣翻騰，撲通倒地乾嘔起來。幾個下人忙上前扶起我。
龍小青上前端起一杯酒，冷冷說道：「多謝欽差大人敬酒，紅樓身體不適，這杯酒我就來代他飲吧。」
唐奪嗚咽著笑道：「也好，也好，褚紅樓能找到你這樣的女中豪傑也是他的福分，我真替他高興啊，哈哈，哈哈，褚紅樓，來喝酒啊，怎麼這麼沒用呢，連女人都不如，哈哈，哈哈。」說着，又端起酒杯來，猛喝一口，卻嗆得連連咳嗽，鼻涕眼淚滴滴答答下來。
龍小青冷笑一聲道：「紅樓，這位欽差大人跟你感情匪淺，人家敬你酒呢，怎麼不起身喝酒啊？！既然他不喝，欽差大人這杯也是我自己來吧！」
風雲堂上，聰明的人早已看出我和唐奪之間不尋常的關係，但是礙於他是欽差大臣的身份不好上前勸阻，一些人就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起來。謝清風.龍芊芊.令狐**微笑旁觀，葉玉環臉晴不定，龍小青面如寒霜，東郭持國冷笑不已。
我無法抬頭面對這個局面，腦子裏一片轟轟混亂，我知道所有人的目光此時都在注視着我，我該怎樣決定，我該怎樣給唐奪一個交代？
觀世音菩薩，我該怎麼辦啊！
這時，忽聽堂外一個粗壯的女聲叫道：「姐，這裏好熱鬧，敢是在喝喜酒吧？」
另一個粗壯的聲音道：「這麼好玩的地方怎麼能少能咱們如花似玉兩姐妹，先進去瞧瞧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