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一見朱爺的屍體高懸在城門上,芊丫頭心如刀割。

城牆上,貼了一張公告:若有人敢出面葬屍,以共犯論。

守屍的錦衣衛一見是花魁,不知如何是好,一面幫她把朱爺的屍首放入草席內,遣另一名錦衣衛送回朱爺家中;一面派人通知千戶,是否要將花魁逮捕入獄?還是佯裝沒這一回事,不了了之?

不久,塵土飛揚,疾如雷電的馬蹄聲替徹雲霄。

馳近之後,所有人都低頭寒噤,唯獨芊丫頭仰首不屈,面對盛怒的臉孔。

石韶勒住馬頭,伸手握住芊丫頭的粉臂,用力一拉,芊丫頭胸口朝下,伏在馬背上,接着石韶雙足一蹬,馬蹄翻飛,往城門外奔出,留下面面相覷的錦衣衛,偏著頭,猜測千戶會如何對付花魁?

馬了解主人,奔到了遠離塵囂的牛首山上驟止。

石韶抱着芊丫頭一躍而下,不束不縛,任馬自己找塊草地吃草。

牛首山在金陵郊外,本是王孫公子騎馬打獵的去處,自從石韶來了之後,為了練兵,將牛苜山視為靶場。

良久,石韶按耐不住,劈頭開罵:「你非把我氣死不可!」

「我不敢。」芊丫頭楚楚可憐。

「既然不敢,為何對我的命令視而不見?」石韶咄咄逼人。

「朱爺是個好人,不該死無葬身之地。」芊丫頭眼眶緩緩紅了起來。

「你跟他非親非故,為何要淌這灘渾水?」石韶毫不心軟的逼問。

「我跟他並非完全非親非故,至少是鄰居。」芊丫頭辯稱。

「若論交情,李麗為什麼自己不來?」石韶冷笑。

「她為什麼要來?」芊丫頭佯裝不解反問。

「她不殺伯仁,伯仁卻因她而死。」石韶卸責道。

「不對,朱爺明明是被你逼死的。」芊丫頭冒犯的說。

「你不用拿話激我,他是怕東窗事發才自行了斷。」石韶不受影響。

「東窗?什麼東窗西窗?」芊丫頭勉強裝出天真無邪的樣子。

「別裝了,小保的長相是騙不了人的。」石韶從石縫中揪起一朵小花。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芊丫頭感嘆自己就像那朵花,前途坎坷。

「總之,我不會放過李麗母子的。」石韶將花捏碎。

「跟她無關,替朱爺收屍是我個人的決定。」芊丫頭沉吟。

「你知不知道這個決定會害死你?」石韶憤怒。

「死?你要殺我?」芊丫頭目瞪口呆。

他不愛她,所以忍心殺她,這個聯想令她比死還要難過……眼淚在沒有預警,而且毫無準備的情況下,汨汨流下……石韶微一怔,他不明自她的眼淚因何而流?女人心,海底針,他並不想大海撈針,但她逼他撈,他總覺得她在無形中控制了他的思維,不過他努力不讓她發現這個秘密。

為什麼會受她控制?這個女人究竟用了什麼迷藥?

事到如今,他必須狠下心來,逼她說出莫子弁的下落。

石韶冷嘲熱諷:「哭有什麼用?只要說莫子弁在哪裏,保你平安無事。」

「我不知道,我沒見過他,只見過榜中畫像。」芊丫頭抵死不說。

「說謊不但救不了你,只會令我為難。」石韶有些惱怒。

「為難?」芊丫頭惶惑。

「抓不到莫子弁,我的處境危難。」石韶嘆息。

「誰敢對你不利?」芊丫頭關心的問。

「太多了,多到你無法數清。」石韶一言難盡。

「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莫子弁藏身何處。」芊丫頭充滿歉意。

「你不在乎我被人以辦事不力,羅罪砍頭嗎?」石韶勃怒。

「我……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你別問我。」芊丫頭再次淚涌。

「看來,我只好刑求你了。」石韶百感交集。

他氣急敗壞,她竟將莫子弁的人頭看得比他的人頭寶貴,他的心彷彿被天底下最鋒、最利的劍刺進心窩,無限的痛,痛到極點化成怒恨,一股怒火竄到他四肢百骸,他的眼睛,他的手,皆充滿殺意。

殺戒開啟,和莫子弁有關的叛黨,一一被揪出,除李麗母子。

郭公公派人來探,找到莫子弁的下落刻不容緩,他遷怒疑犯,不惜親手鞭打疑犯,包括被單獨關在一室,不見日月三天的花魁。

鞭一次又一次抽在芊丫頭背上,她咬牙,用勁咬牙,咬得臉都僵硬。

不喊痛,她啞忍着痛,那種撕裂的痛楚不停啃噬她。

「快說!」石韶抽着鞭,出手看起來很重,但落下卻很輕盈。

「我什麼都不知道。」芊丫頭覺得痛,不是因為力道,而是他鞭打她。

「看你的嘴硬?還是皮硬?」石韶又是一鞭抽出。

「不知道。」芊丫頭垂頭但不喪氣的說。

「賤貨!」石韶手捏住她下巴,幾乎將她骨頭捏出碎裂聲。

「我就是賤,你怎麼樣?」逞口舌成了芊丫頭唯一能抵抗的方式。

「對付賤女人,我的方法一向很多,而且很管用。」石韶眼眸透著邢光,心底卻一再壓抑欲脫韁而出的心疼。

「你想怎樣,愛怎樣,就怎樣吧。」芊丫頭心灰意冷。

「看在你過去服侍我還可以的分上,我特地給你選擇的權利。」石韶饒富深意地冷笑:「你想被一個男人玩多次?還是多個男人玩一次?」

「你說什麼?」芊丫頭的嘴唇不止的發抖。

「你的懲罰就是被強暴,或是輪暴。」石韶逼迫自己無情的說出。

「你敢叫人碰我一根毫髮,我就死給你看。」芊丫頭萬念俱枯。

隔着一層薄霧,她和他呎尺相看,但這一瞬間,他彷彿從她視線之中消失,她找不到他,找不到她愛他的理由,他們曾經卿卿我我,曾經肌膚相親,而如今她根本不認識他……或是說,她終於認清了他──心中無愛。

千頭萬緒湧上心頭,她不了解思緒里為何泄恨?應該有的,為什麼沒有?

這一刻她應該恨透他的,可是她的身心都不允許她恨自己愛的男人,既然無法不愛他,她決定隱藏這個秘密,不讓他知道她──愛他入骨……她昂起頭,反而佯裝自己──恨他入骨。

石韶望着她眼中的恨意,信以為真,頓時怒火攻心:「我要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也不能!」

石韶快速地解開弔著芊丫頭雙手的皺煉,並在她頸上套一個環狀狗煉,然後像拉狗一樣拉着她走出刑房,他的步伐又大又快,她幾乎要用小跑步才能跟上他,這時她披散的頭髮磨擦著背上的鞭傷,讓她痛得直咬嘴唇。

突地,石韶停下腳步,暴喝:「你擋着我的路做什麼?」

「請千戶放過花魁。」原衛民跪在地上懇求。

「滾開!我的事,你管不著。」石韶用腳踹原衛民。

「千戶請你冷靜,別讓怒火蒙蔽理智。」原衛民不閃不躲,屹立不動。

「你再不讓開,我連你一起處罰。」石韶這時什麼話都聽不進。

「屬下不讓,請千戶放花魁一條生路。」原衛民犯上道。

「滾!不然我殺了你!」石韶目露凶光。

「請千戶放花魁一條生路。」原衛民面不改色。

「來人!把原衛民給我關進牢裏。」石韶火冒三丈。

眼見原衛民束手被縛,這時芊丫頭才意識到石韶的可怕,但她無處可逃,也沒有人能救她,她只能承受他的發泄……

「從雲上摔到谷底的感覺如何?」石韶穿上衣服,摔門而出。

冷,是她最大的感覺,這一生從未如此遍攫通冷到──幾乎快死。

她坐在冷硬地板上,連衣服都懶得穿上,雙手抱膝,身上汗水和體液縱橫交錯,像只淋濕的骯髒小貓,無人疼憐,無人問津。

眉頭一斂,渾身又痛又累,她什麼都不想,無力想下去……忽地,嘴邊一抹熨燙,她嚇開眼,才發覺自己睡著了,也發現石韶回來了。

一手拿着一隻碗,另一手拿着一隻杓,臉上還掛着陌生的溫柔。

四目交接,她眯細了眼睛,一副不認得他的模樣。

他的血液里,是不可能有溫柔的善因!

「把葯湯喝了。」石韶呵護的說。

「這是什麼葯?」芊丫頭一臉疑神疑鬼。

「補身的,喝了葯,我再替你擦背傷的葯。」石韶一片苦心。

「我不喝,也不擦,你讓我一死百了。」芊丫頭咬牙切齒。

「把嘴打開,不然我就用灌的。」石韶語出威脅。

「不要。」芊丫頭冷冷地撇撇嘴。

「是你逼我的。」石韶硬是掰開她的嘴,將湯藥灌入。

「禽獸!不要碰我!」芊丫頭的狂亂地捶打石韶的胸膛。

「把嘴闔上,湯藥吞下去。」石韶命令道。

「噗──」芊丫頭不知哪來的力氣,將一口的湯藥往石韶臉上噴濺。

「賤女人!你找死!」石韶火氣又到手上,高舉做出摑掌狀。

「對!我是不想活了……」芊丫頭一句話還沒講完,胸口彷若被一血塊堵住般,又悶又痛,兩眼一翻,頭一偏,身一軟,昏了過去,徹底的昏眩,致使她並沒看見石韶憔悴的眼眸內,蘊含無限的悔意。

這是什麼樣的感情?她是花魁,他是千戶,他們本來是登對的。

但她偏不肯服從──男為天,女為地的傳統觀念。

她老是跟他作對,拂逆他的命令,令他氣結。

她到底要他如何是好?

一絲光亮從眼縫中透了進來,芊丫頭睜開了眼皮。

藕絲燈,紅綃帳,鴛鴦衾,舞鸞青鏡,一抹淡雲從鮫獸金爐裊裊升空,滿室的幽香,她感到失措,這是誰家閨女的房間?如此華麗,如此雅緻,一定是富貴人家的女兒房,但她怎麼含在此?

推開窗,青竹弄影,流水淙淙,一輪明月勢在天上,牆外響起三更木魚聲。

三更天了,她記得闔眼的最後一刻,天也是黯的,當時背很痛,現在背完全不痛,而且被層層的綿布包纏住,是誰替她裹的?

忽地,一眼看見原衛民從穿廊走來,芊丫頭呼喚:「原大哥!」

「太好了!你終於醒了!」原衛民隔着窗站,不敢逾矩。

「我怎麼了?」芊丫頭對昏倒以前的事有些模糊。

「你身子虛,昏過去,整整兩天。」原衛民避重就輕。

「兩天……」芊丫頭眼神依稀,慢慢地拼湊兩天前的細碎點滴。

「你肚子餓不餓?要不要我叫廚房弄點吃的?」原衛民體貼的提議。

「不餓。」芊丫頭問:「這是哪裏?我為什麼不在牢裏?」

「這是千戶的府邸,他抱你來的。」原衛民解釋。

「這房間是他妻子的?還是妾的?」芊丫頭忍不住查探。

「千戶既無娶妻也無納妾,這房間是替你準備的。」原衛民澄清。

「我在媚香樓住的很好,我才不住這。」芊丫頭以不屑掩飾悸動的心情。

石韶為什麼要替她準備這樣一個令人驚喜的房間?又為什麼準備了卻不告訴她?他要到什麼時候才講?他在想什麼?想的可是她……她竟無端臉紅了起來。

但願原衛民看不出來,她自欺心虛地想。

但事與願違,原衛民驚惶:「你怎麼突然臉好紅!背傷在痛嗎?」

「不是,是哪個大夫替我醫治的,醫術真高明。」芊丫頭狼狽地回神。

「是千戶親手替你擦藥和裹扎。」原衛民一五一十的回答。

「哼!貓哭耗子!」芊丫頭撇撇嘴,佯裝不領倩。

「你別恨千戶,他其實比你還痛。」原衛民濁重地嘆了一口氣。

「我不信,他那個人會有痛苦的感覺!」芊丫頭恨恨,臉上卻是嬌羞萬分。

「幸虧他親手打你,你的背傷肯定不會留下疤痕。」原衛民正色的說。

「別說了,我不會感激他的。」芊丫頭冷哼。

「他要我等你蘇醒后,送你回媚香樓。」原衛民告知。

「回媚香樓?不回牢房?」芊丫頭忙不迭的問。

「千戶說你看朱爺曝屍可憐,是為義行,無罪釋放。」原衛民笑說。

「他這麼說,豈不是自打巴掌,連鬼都不會信!」芊丫頭不解。

「你相信他就好了,其他都不重要。」原衛民聳聳肩。

「他為什麼在乎我信不信他?」芊丫頭心怦怦跳。

「男女之間的事,我也不很懂,但我認為……」原衛民搔了搔下巴。

「你認為什麼?」芊丫頭一顆心如懸在鞦韆上,不停地晃動。

「千戶大概……大概愛你吧!」原衛民彆扭的說。

「胡說!」芊丫頭惺惺作態,衣袖如飛蝶般輕拂過原衛民臉頰。

「愛」這個字,從武夫的口中說出來,着實不易。

如果,芊丫頭暗自想,有一天,這個字也能從石韶口中說出來,該有多好!

「算我沒說過,你別生氣。」原衛民被打得暈頭轉向似的,眼神凄迷。

「當心讓他聽到你今晚所說,他會割了你的舌。」芊丫頭造作道。

「你不說,我不說,除非風會說話,否則傳不到他耳里。」原衛民指出。

「我才懶得跟他說話。」芊丫頭口氣嬌滴滴,讓人聽了酥骨。

晚風輕悠,一男一女相對無言,卻看不見情意電波。

原衛民目光停駐在花魁臉上,但他發現花魁的目光穿過他,彷彿他身後有一個人,但他知道身後並無人,如果有他會感覺得到,他忽然懂了,她剛才的話,她剛才的臉紅,連成一個答案,全是──口是心非。

說來可笑他也不知道何時開始喜歡花魁,但一喜歡就無法停止。

他是個失敗的競爭者,原本逮著機會要來說情敵壞話,可是心趄趑,怎麼也說不出口,反而是說盡好話,歸咎原因,他承認他和她同樣──喜歡石韶。

冷不防地,原衛民嘆出一口放棄的氣息:「唉!」

「怎麼了?」芊丫頭關心的問。

「我心有些煩。」原衛民抬頭望月,避開她的眼神。

「何事累你煩心?」芊丫頭惴惴蹙眉。

沉寂半晌,原衛民找到下台階似的說:「莫子弁。」

不對!不對勁!芊丫頭忽爾想通,他願捨生救她一命的理由……因為愛,只有愛才能讓人有飛蛾撲火的精神,奮不顧身地變那把烈火。

可是她對不起他,她不能回報他的愛,她的心已另有所屬,但她感謝他,她衷心感謝他,一生一世的感謝。

「原大哥,莫子弁為什麼非捉不可?」芊丫頭不露痕迹地問。

「我們是奉旨辦事,上面怎麼說,我們就怎麼做。」原衛民不疑。

「如果他是好人,難道你們也不放過!」芊丫頭緊接着說。

「是的。」原衛民點頭,自以為他的愛意沒被看穿。

「這麼一來,你們豈不是殺人機器!」芊丫頭咽著聲。

「這是我們的職責所在。」原衛民氣弱囁嚅。

來到金陵這兩個月以來,芊丫頭充分體會到大城和小鎮的最大差別在於──我不犯人,並不保證人不犯我,所以原衛民的無奈,她諒解,不過諒解並不表示贊同,她希望自己有能力,驅散他和石韶身上的殺氣。

原衛民還好感化,但石韶……就算高僧,恐怕也無法驅除石韶與生俱來的殺氣,搞不好還會被殺。

所以,石韶不殺她,她真該感謝菩薩保佑,阿彌陀佛。

「原大哥,捉不到莫子弁會怎麼樣?」芊丫頭問。

「辦事不力,發配邊疆。」原衛民面色凝重。

「邊疆有什麼好玩的?」芊丫頭沒注意到原衛民的表情。

「不好玩,那裏只有敵人、戰事、傷亡和寂寞。」原衛民充滿傷感。

「千戶他……」芊丫頭心倏地往下沉,沉到無底深淵。

「他帶了百名錦衣衛回京城。」原衛民說,其中包括蕭天放。

「發生什麼事?」芊丫頭驚慌的問。

「沒事,皇上打獵時喜歡他陪側。」原衛民的心死了。

「他什麼時候回來?」芊丫頭打探的問。

「一個月左右。」原衛民據實回答。

「哦。」她忽地眼神蒼茫,彷彿攝去了魂魄。

原衛民,他有一個月的大好機會,可是近水樓台,但未必得月!

石韶不在的這一個月,原衛民暫代其職。

金陵城暫回復了往昔的生氣,最熱鬧就回釣魚巷的曲中,門庭若市。

媚香樓生意好得不得了,在原衛民若有似無的警示下,清曲侑酒的王孫富賈源源不絕,媚香樓幾乎成了歌劇院,而想要生理髮泄的,就到兩旁的曲中,因此,牡丹樓大張艷旗,李翩翩被喻為──床上花魁。

李翩翩貌美,性野,體禮腴,精媚術,據說會十八般色藝。

凡是與她交歡過的男人,去時英姿勃勃,回時四肢無力,走路還要人扶。

轉眼寒冬來,石韶回到金陵城,但卻變了個人似的,風聲傳來……石千戶迷上季翩翩,並將李翩翩藏於府邸,一人獨享。

聞此,芊丫頭黯然神傷,不過她不想表現出來,強壓心事,飲酒高歌。

除了李麗和原衛民,其他人皆不知她滴在枕上的淚是以「斛」計。

匆匆月余,枝上紅梅朵朵,猶如美人朱唇,又到了賞梅詠詩季節,王孫公子,騷人墨客,莫不偕妓附庸風雅。

這日,芊丫頭等一行姑娘,應杜公子之邀,到光褵寺賞梅。

置身在萬頃的梅花中,芊丫頭正覺心頭憂煩一掃而空,但卻遇到李翩翩。

「真巧!芊姑娘也來賞梅!」李翩翩狀似親密地挽著芊丫頭的手臂。

「翩姑娘,好久不見,你變漂亮了。」芊丫頭客套的說。

「真的嗎?可能跟我最近陰陽調合有關。」李翩翩不害臊道。

「哦。」芊丫頭抽了抽手,但李翩翩糾纏不放。

「以前一到冬天就手冷的毛病,現在全好了。」李翩翩自顧的說。

「恭喜。」芊丫頭冷淡應對。

「你看你氣色好差,也該找個長期恩客,好好調理身體。」李翩翩諷刺。

「我會的。」芊丫頭裝作認真,其實充耳不聞。

「要勇猛一點的,不然我們女人反而吃虧。」李翩翩再激。

「好的。」芊丫頭假笑敷衍著。

「不過要找像千戶那樣威猛的男人,這世上恐怕沒幾個。」李翩翩話鋒一轉。

「翩姑娘好運。」芊丫頭臉色丕變,彷彿被萬箭刺心般痛苦。

看到芊丫頭痛苦的表情,李翩翩嘴角笑灧濺起,心裏萌生惡念,一山不容二虎,金陵只能有一個花魁,得到千戶寵愛的才有資格叫花魁,現在她李翩翩當之無愧,自當趁勝追理,趕走過去的花魁──蘇芊兒。

一杯羹,難以兩分嘗,她絕對不會讓蘇芊兒分享石韶。

石韶是她的,但並不是只有她一個人的,她知道自己根本沒擁有過他。

雖然住在千戶府邸,其實被寵幸的次數不多,而且有時她要跟其他女人共用。

那些其他女人,她看不上眼,對她而言,情敵只有蘇芊兒。是的,她清楚地知道石韶想要的女人是蘇芊兒,不是她李翩翩,不過蘇芊兒不知道,所以這是她獨佔千戶的大好機會,也是唯一的機會。

散播假情假意,就算蘇芊兒再堅強,也會因受不了刺激,而自我踐踏。

身為女人,了解女人的弱點,殘害起女人自然比男人狠毒百倍。

「你以前也跟他好過,他都怎麼來?」李翩翩故作打探。

「以前的事,我早忘了。」芊丫頭不想多說。

「別那麼小器,大家交換心得,切磋技藝。」李翩翩板起臉。

「他上,我下,傳統姿勢。」芊丫頭搪塞的說。

「他對我就不一樣,他喜歡我吹蕭。」李翩翩志得意滿。

「我只會吹笛子……」芊丫頭氣定神閑。

「此蕭非彼蕭,是他那根傳家之寶。」李翩翩大笑。

「承教了。」芊丫頭恍然大悟,卻不感到吃驚。

「每次我的嘴一含住他,他就興不可遏。」李翩翩無恥的說。

「翩姑娘技術高超,果然不同凡響。」芊丫頭睨了一眼。

「一想到他,我下面都會濕。」李翩翩媚笑。

「濕?茅廁在那兒……」芊丫頭指著一旁充當臨時茅廁的竹蘆。

「濕不是想尿尿,是淫水流出來。」李翩翩自討沒趣,放開芊丫頭。

「時候不早了,我也該回媚香樓,免得麗娘擔心。」芊丫頭吁了一口氣,喚來在樹下等梅花飄落,說要收集回去做梅花茶喝的小碧:「小碧!你去叫轎夫準備,該回媚香樓。」

「是。」小碧兩手捧著,慢慢地走到轎夫休息之處。

「今晚千戶府有晚宴,你要不要來熱鬧一下?」李翩翩不甘心。

「我有事。」芊丫頭輕輕搖頭,神色泰然。

「來嘛,我想你一定很想見千戶一面。」李翩翩試探。

「我對他毫無眷戀。」芊丫頭表現可圈可點,讓李翩翩無機可乘。

「會有很多王孫公子來,你趁機揀一個用。」李翩翩假惺惺。

「謝謝你的好意。」芊丫頭無動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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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魁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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