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近午,出奇的寂靜,不遠處的禪堂傳來午鍾,一聲一響。

清幽肅穆,芊丫頭睜開眼皮,這是她第一次聽見,心無旁鶩的緣故。

身下痛得不能動彈,一動就有種撕裂的痛楚,她掀開被子,一灘血凝在床上和腿上,昨晚受盡凌虐的證據,還不只這些,膚上青一塊紫一處更讓人怵目驚心。

一夜之間,她體會到他嗜暴個性,也體會到做愛是怎麼一回事……男人在做愛時,會有什麼感覺呢?

他喜歡她嗎?他喜歡她的身體嗎?他喜歡跟她做愛嗎?

芊丫頭嘆了嘆氣,她管他的感覺做什麼?她應該打心底排斥他才對!

可是……可是,心已如深陷泥沼,難以自拔,只能眼睜睜見它沉淪下去……這就是愛嗎──?

明知不該想他,卻又偏偏想起他,錯!錯!錯!

她知道錯得離譜,但誰能救她?誰能幫她?脫離愛情苦海……再嘆一口氣的同時,李麗敲著房門,探問:「芊兒,你起床了嗎?」

「門沒鎖,你進來吧。」芊丫頭憑枕斜坐。

「千戶要我過來看你──好不好?」李麗其實不太明白要看什麼?

「他……這是關心我嗎?」芊丫頭自言自語,表情陰晴不定。

「他昨夜對你好不好?」李麗推開窗戶,讓秋陽透進來。

「我……不知該怎麼說才好!」芊丫頭吞吞吐吐。

怎麼了?芊兒很少話說不清楚,今天三句話卻有兩句含含糊糊,李麗百思不解,開好了窗,挨近床邊,眼睛陡大,看見芊兒露在被外的皮膚,齒痕遍佈,簡直像被上百隻跳蚤肆虐,慘不忍睹。

「你脖子……肩胛……」李麗顫指不停。

「他咬的,身上多處如此。」芊丫頭紅著臉,吳軟儂語。

「真是要命!」李麗心疼不已,軟弱的淚光浮現。

「沒事,不會很痛。」芊丫頭反倒安撫。

「你看你,連起身都不行,還逞強說沒事。」李麗才不信。

「我想洗澡。」芊丫頭現在最想乾乾淨淨睡一覺。

「我去燒熱水,看你衰弱的樣子,待會我幫你洗身。」李麗明察。

「不!」芊丫頭兩頰再次如勻紅粉。

「我們同是女兒身,沒有必要不好意思。」李麗堅持。

「不是害羞,是不敢勞煩。」芊丫頭期期艾艾,彷若硬編借口。

「不許推辭,你為我做那麼多事,我能為你做的也只有這樣。」李麗不容拒絕。

芊丫頭知道說破嘴皮,也無法推掉李麗的好意,只好點頭,其實她不好意思讓李麗看見的,不是她的身體,而是石韶留下的……每當石韶在她體內迸射又熱又黏的不明液體時,過不久它又流出去,它是什麼?從石韶體內到她體內的它是什麼?她能問李麗嗎?方便問嗎?

這問題可笑嗎?

洗好澡,換好床單,芊丫頭吃着小倩燉的雞湯,心裏的疑惑如同滾雪球,她想問,但不想直接問──「麗娘,你第一次痛不痛?」

「痛,不過不是很痛,他很溫柔。」李麗的眼神充滿美好回憶。

「你的初夜,他要了你幾次?」芊丫頭好奇打探。

「三次,早知沒有明天,我會要更多。」李麗不害臊道。

「你喜歡做愛?」芊丫頭喝乾碗裏最後一口雞湯。

「我愛他,所以愛跟他做愛。」李麗暖暖的說。

「愛……」芊丫頭拿着空碗,眼神遊離。

「來,碗給我,我去煎個葯就來。」李麗拿走碗,走到門浚。

「煎什麼葯?」芊丫頭回過裨,追問。

「不讓他的種留下來的葯。」李麗的語氣透著些許莫可奈何。

原來它就叫種!生孩子的種!芊丫頭的心悄悄地沉落……她看得出來,李麗不會讓她留下種,因為她只是個妓女,不是能為石韶所接受的。

第二天晚上,石韶仍然睡在芊丫頭床上,但並沒做愛。

這是他溫柔的一面,他自認,讓她休歇一晚,便是溫柔的證明。

不過接下來的三天就不一樣了,他仍我行我素,連要也不說,一到她的房裏就動手剝光她的衣服,想玩幾次就玩幾次,也不問她還要不要,行不行,恣意將「巨蟒」插進她體內,彷彿那裏是它的巢穴。

早上,他很少來媚香樓,十天了,搜遍整座金陵城,仍不見莫子弁的人影,他的臉色就像被烏雲密蓋,陰風慘慘。

捉!四處捉人,看不順眼的捉,看順眼的也捉,金陵城哀嚎四起。

所幸錦衣衛不捉妓女,因花魁出面請求,故釣魚巷平靜無波。

但幾乎沒客人上門,這個時候,誰還有心情玩女人?

沒事幹的姑娘們,在小碧的鼓噪下,皆以一文錢賭誰是蹴毬高足,幾十間曲中的姑娘紛紛參加比賽,連鴇娘也下場較量,玩得正樂,原衛氏突然帶了四五個錦衣衛出現,眾妓一窩蜂散去。

「原大哥,今天是什麼風把你吹來?」小碧跟在原衛民身後。

「小保在不在?」原衛民不笑,面色凝重,心事重重。

「在,在跟芊姐姐讀書習字。」小碧甩甩衣袖,還不知大禍臨頭。

「你去叫小保出來,說你要帶他去買糖葫蘆。」原衛氏請託。

「為什麼要我拐他出來?」小碧驚愕。

「不要問,總之你快把他帶出來,還有別讓花魁跟來。」原衛民叮嚀。

「你不說清楚,我就叫芊──」小碧作勢張大嘴。

「千戶有話要問他。」原衛民堵住小碧的嘴,耳語道。

「你的手臭死了!快拿開!」小碧推開原衛民的手,並啐了好幾口口沫。

「會臭嗎?」原衛民開了一聞。

「千戶每晚都來,有什麼話,晚上再問不行嗎?」小碧說。

「我沒時間跟你解釋,總之你快帶小保來。」原衛民有口難言。

「我有的是時間聽你解釋,你不解釋,我就不幫你。」小碧大牌的說。

「小保涉及窩藏欽犯……」原衛民捂著嘴,怕泄露出去的說。

「芊姐姐──」小碧一聽,馬上扯開嗓子大喊。

「小碧!你會害死花魁!」原衛民嘆氣。

「為什麼?為什麼你這麼說我?」小碧拉着原衛民衣袖。

原衛民嘴唇抿成一條線,甩開小碧糾纏,舉步艱難地走進媚香樓。

之後,李麗一聽到千戶要審問小保,頭一偏,身子一軟,倒在小倩懷中……原衛氏怎麼勸也勸阻不了芊丫頭,她堅持要陪小保去總督衙門一探究竟,並要其他妹妹們看住李麗,要她別急,要她別踏出媚香樓牛步,一切有她……但她能做什麼?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能否平安回來?

畢竟,窩藏莫子弁,她也有一份,她是共犯。

她其實是泥菩薩過江,自身也難保。

她會被識破嗎?

到了總督衙門便知道,石韶除了殘暴外,是否也聰明得令人惶懼!

遠看去,一群人擠得總督衙門外水泄不通,有人哭、有人嘆、有人叫……原衛氏等錦衣衛押著小保一到,人群自動分開,芊丫頭尾隨在後,她不能隨意走進公堂內,只能站在門口,人群的第一排,若不是為了小保,她寧願站在最後面。

石韶一看到芊丫頭,不分皂白責問原衛氏:「你帶她來幹什麼?」

「稟千戶,芊花魁堅持,屬下勸阻不了。」原衛氏低頭揖手。

「帶她過來,免得人群擠傷她。」石韶自知這女人任性,原衛氏治不了。

「遵命。」原衛氏走到人前,領着芊丫頭站到千戶坐椅旁邊。

「你來做什麼?」石韶沒好氣地斜睨一眼。

「我來看千戶的威風。」芊丫頭強迫自己面帶笑容。

「坐到我膝上,把嘴巴閉緊。」石韶目無王法,在金陵他就代錶王法。

「我站着看就行了。」芊丫頭看了一眼坐次席的總督,不敢造次。

「叫你過來坐,你就過來坐!」石韶怒道。

「是。」芊丫頭低着臉,一股羞辱充臆胸,但她卻只能忍。

靜,靜到花魁側坐在千戶大腿上時,布料摩擦的聲音都聽得見。

芊丫頭才一坐下,石韶的一隻手立刻在她羅裙上遊走,令她好生狼狽。

心裏埋怨,只有妓女才會被男人在旁人前輕薄……沒錯,就算她是花魁,但她依舊是妓女,這是不爭的事實。

看她難過,石韶嘴角反而勾出一抹笑,他就是要她知道他的權威──順他者生,逆他者亡。

「城裏的大夫問得如何?」石韶冷眼望着堂下,令人不寒而噤。

「稟千戶,沒人承認。」錦衣衛甲呈報。

「我就不信莫子弁會自行療傷,再給我用刑,直到有人招為止。」石韶冷哼。

「是,屬下立刻去辦。」錦衣衛甲退下。

「藥鋪那邊查得如何?」石韶朝另一方向偵問。

「確實有人去抓刀傷葯,有四名疑犯。」錦衣衛乙說。

「把一干疑犯帶上來。」石韶命令。

從公堂的偏門,在錦衣衛押解下,四個銬手鐐腳的疑犯慢慢走出來,朱爺赫然在其中,芊丫頭身體不安地動了一下,她想出聲相救,但朱爺反倒以眼神示意她不可輕舉妄動,她只好咬唇,眼睜睜地看朱爺跪在她眼前。

「說,你為什麼去抓刀傷葯?」石韶問第一名疑犯。

「我是個廚房學徒,手笨腳笨,常切到手,所以去抓刀傷葯。」疑犯說。

「夥計,他抓了多少刀傷葯?」石韶當面對質。

「一點點,不超過一文錢。」藥鋪夥計不敢有一絲隱瞞。

第二個輪到朱爺,芊丫頭不敢發出呼吸,強迫自己裝作與他無關。

「你呢?你為什麼去抓刀傷葯?」石韶眼神犀利無情。

「我賣竹燈籠,年紀大了,老眼昏花,削竹時常削傷手。」朱爺鎮靜。

「夥計他去抓了多少刀傷葯?」石韶再次詢問夥計。

「很多,抓了有一兩銀那麼多。」夥計回答。

「因為我年紀大,腿不好,想一次多買點,免得日後……」朱爺忙道。

「住口!給我拖下去打,打到他招為止。」石韶認定是一派胡言。

「千戶大人,我說的都是實話……」朱爺苦苦哀求。

「臭老頭,我就不信你能比嘴巴硬。」石韶無動於衷。

芊丫頭實在於心不忍,朱爺鼻青臉腫,可見已經過一番折磨,加上朱爺年紀老邁,再打下去必會斷送性命,芊丫頭越想越不安,想替朱爺求情,回眸一觸,石韶陰森的目光,逼得她把話吞回去。

公堂之上,她若開口,等於公然和石韶作對,局勢反而不利。

忍一下,芊丫頭雙手緊絞,用儘力氣阻止自己一時衝動。

再忍一下,她聽人說過,男人和女人最好的溝通時機是在──床上……趁著兩人交歡時,同他撒嬌,事半功倍。

想通后,芊丫頭的身子不再忸怩,又回到安靜的狀態。

這時,夥計密告:「啟稟千戶,那個小鬼曾跟朱老頭一起來抓藥。」

「小保,你有什麼話要說?」石韶將矛頭指向小保。

「朱爺說的全是實話,請千戶大人不要打他。」小保臨危不亂。

「小孩子不可說謊,快說真話。」太鎮定,反讓石韶起疑。

「我說的是真的。」小保毫不降服。

「給我掌嘴!」石韶不容情。

「住手!」芊丫頭大喊,引起一片嘩然。

眾人都拉長脖子,睜大眼睛,好奇地觀看千戶要如何處置花魁?

怒火如焚,石韶猛地起身,芊丫頭來不及防備,自他膝上摔落至地,但不敢妄動,面對着冷地板,豎直耳朵,全神貫注地聆聽石韶如何收拾殘局?他會打她?會關她?還是會殺了她?

令人窒息的數分鐘,對芊丫頭來說,卻如數年那麼長。

忽地,石韶沉聲命令:「你們全部退下!」語氣不如想像的火烈。

「小保要怎麼處置?」原衛氏請示的問。

「關起來。」石韶心意已決。

說時遲那時快,芊丫頭正想起身,卻被石韶像拎小雞般拎起。

芊丫頭被拎到太師椅上,石韶把椅子轉向一邊,面對他,而不是面對案桌,空間寬廣,不知道他要做什麼?芊丫頭納悶。

不及細想,忽然他手放在她腿下,一手放一腿,往上提,將她兩腿提到兩邊椅把上,一腿放一把,兩腿大張,無法併攏,這是什麼審問姿勢?芊丫頭害怕,但石韶卻一臉高興,他喜歡她怕他,那讓他十分受用,自得意滿。

看她惶惶不安的模樣,他欲焰燃了起來,解開她的裙帶……眼淚無聲無息從眼角摔了下來,她知道她愛他,愛得要死。

為什麼愛身下這個壞人?因為他肯為她做任何被禮教視為不堪的事。

就像現在,他是高高在上的千戶,卻像低低在下的奴才舔她……此一刻,她只盼天長地久──「你是我第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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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魁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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