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雷電交加,大雨滂沱。

歐仲擎以最快的速度飆車趕回住處。

「芷若——」

廳里空無一人。

他在另道響亮清雷落下的同時,聽見卧房傳來尖細的驚呼聲。

疾衝進房裏,發現瑟縮蜷躲於床尾的人兒,他心驚的奔向她。「芷若——」

「啊!」肩上被拍動,處於虛弱心神中的言芷若歇斯底里的駭叫。

「是我,芷若,是我仲擎。」他徐柔圈摟她入懷,察覺她嬌軀的抖顫,心生不舍的環緊她一些。她被自囚的回憶嚇壞了。

「仲……擎……」囈語般呢喃,慌亂無神的瞳眸緩緩抬望他。

那含淚的雙眸與蒼白的容顏令他心頭狠狠一揪,語音柔似春風,「對,是我。」

是他。凝積眼眶的淚滴霎時懸墜而落,她啞聲泣訴,「我不是故意的,閃電突然划來,雷一打,我嚇一跳,忘記手上抱着貓……」

「我知道,噓,別說了。」抬手輕拭她的淚,他低柔攔住她無措的述說。

她卻仍陷在耿耿於懷的記憶里,戰慄細語,「你不知道,小貓被我摔下樓,一輛貨車恰巧壓過它,它——」成串淚珠婆娑滾落,她咬住唇,不知如何詳述它的血肉模糊。

歐仲擎的心一疼一緊,俯下頭,憐惜的吻上她,伸舌熨撫她含咬的紅唇,不願她咬傷自己。

淚眼朦朧,可她直覺唇上奇異的溫熱撫觸令她倍感溫暖安心。不由自主的闔起眼,她緊咬的唇瓣放鬆,微微輕啟。

安撫的靈舌本能的探人她口中,細細柔柔的纏繞她的丁香小舌,小心翼翼的汲取她甜美甘露。

渾身一陣輕顫,她嚶嚀的癱入他懷裏,思緒中的痛苦殘影消失了,只有令她飄浮暈眩的迷魅氣息包圍她……

花費好大的自制力,他才從她青澀醉人的回應中撤離。吮去她頰上淚痕,他低嘎呢喃,「沒事了,別哭。」

言芷若沒再掉淚,偎著厚實胸膛,耳里全是教人心安的柔啞嗓音與沉渾有力的心跳聲。

窗外雷鳴不知何時已停歇,疾落的雨勢也已轉小,屋內屋外彷彿於一瞬間沉寂下來。

好靜。

「芷若?」以為她睡着,歐仲擎輕喚。

「嗯?」低應,她由他胸懷抬起頭,當雙眸對上深邃黑瞳的剎那,半刻前所有迷恍混亂的神智驀然歸位,她記起所有的一切——她情緒失了控,而他……

天,他吻了她!

「我……你……」心跳得厲害,她著慌的退開他,挪離他教她戀棧的懷抱。比起她不小心在他面前失控淚流,兩人的纏綿親吻更讓她心悸失措,她並非他要的妻子,他怎麼可能——吻她!

瞧見她的驚羞退怯,歐仲擎總算清醒頓悟到自己片刻前做了什麼。

他吻了她,在她凄楚淚流、無助慌亂的時候。當時他只覺不舍,只想安慰她……該死的,安慰不是該拍拍她的背就好,為何他竟用吻的,還吻得那麼投入、無法自拔!

他是怎麼了他?

結果是他吻錯人?見他擰眉無語,言芷若心中竄過這道想法。他八成喝了酒,誤把她當成某位心儀的女孩,錯吻了她吧。

難言的惆悵溢滿胸口,她必須說點什麼驅散這教人窒息的靜默。「你不是去參加大學同學會?我以為你會很晚回來。」

「我全知道了。」

垂降的眼睫,困惑的調向沒頭沒腦迸話的他。

「不久前我接到張媽的電話,明了你怕貓的全部原委。」很訝異她沒討伐他對她的冒犯,他也避談那胡裏胡塗發生的親吻。

睜大被淚水洗滌得更為剔亮的美眸,她十分訝異張媽會打電話給他,然轉念一想,猜得出是爸告訴張媽她嫁給他,並給了他的手機號碼。而且就算張媽沒說她失手害死貓咪的事,先前自己也已在潰決的情緒中向他吐出一切。

他是否也覺得她粗心大意得不可原諒?

「那件事不是你的錯,別凈把愧疚、自責壓在心底,形成自我折磨的夢魘。」與其說她怕貓,不如說她拋不開心裏的歉疚,被當年的意外陰影困縛住,總在與憾事發生的相同雷雨天,受無法自我寬恕的良知鞭笞,痛苦難當。

她難掩激動,「當然是我的錯,我若不站在陽台下就什麼事都沒有了。」

「為何不說倘若你爸那天按時回家吃晚飯,意外就不致發生?」

他突地有些氣怨她父母對她的輕忽,假使他們善盡父母之責,她豈會讓人心疼的與原可避免的噩夢糾纏這麼多年!

微怔,她沒料到張媽連這事都告訴他。然而,童年沒辦法像其他小朋友幸福享受溫馨天倫之樂的遺憾,她不想提,徒增悵惘而已。

她選擇逃避。「我還有作業要寫,先回客房了。」

沒喊她,歐仲擎坐在地毯上任她離去,卻在她關上房門之際低逸嘆息。

他究竟該拿倔強固執,一顆心其實敏感脆弱得可以的她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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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雨仍綿密的落。

歐仲擎旋門進入客房,果然就見該回主卧室睡覺的人兒酣睡客房床上,身上薄被滑退腰際。

她又踢被了。

走近她,他彎身抱起她走回主卧室,輕輕柔柔的將她安置在她的床位。

之前連續幾天,當她發現自己在他房裏醒來,她曾問他,「你抱我過來的?」

「免得半夜老愛踢被子的你,在客房凍成冰棒。」他這麼回答。

爾後就寢時她便直接睡主卧室,為何今晚又睡客房?因為那個吻嗎?

心思繞轉間,他的視線不由自主的落在她小巧嫣唇上。進客房抱她前,他已在房裏思索許久自己怎會失神吻她,而唯一想得到的合理解釋,是他安慰過了頭。

任誰見到她潸然淚下的楚楚可憐模樣,應該都會給予軟語安慰,他是醫生,平時的憐憫心就比一般人多些,因此一個不小心便安慰過頭的吻上她。

就是這樣。然而,為啥似乎有道極小的聲音向他鼓噪著不是這樣?

不然是怎樣?眉端糾結,他甩甩頭,決定不再追究令自己心煩的疑惑。橫豎那時他確實是在安慰她,也莫名其妙吻了她,管他是怎樣。重點是她沒奪門而出,表示她能原諒他的無心冒犯,只不過尚有點彆扭,是吧?

既然如此,他何須庸人自擾想那麼多,睡覺要緊。

走到另一側爬上床,躺入枕中,他忽想起另一件事。就在一個小時前,他接到好友宋奇安的來電——

「你什麼時候結婚的?」他劈頭就問。

「耶?」他的回應聲滿是驚訝。

「你這是哪一國的反應?是你自己親口說有老婆的。」

赫!「我有嗎?」他震撼擠想着自己曾說過的話。

「幹麼裝傻,你老婆叫芷若不是?」反駁聲有想扁人的意味。

一句事實勝於雄辯的芷若,終於讓他憶起自個倉卒趕離同學會的情形。

賴不了,他是在惶急心焦問脫口而出芷若是他老婆。「奇安,我絕非裝傻,芷若的確是我老婆,不過事情有些複雜……總之,給我個面子,你暫時什麼都別問,等時機到了我會源源本本告訴你,OK?」

「到時記得補請我喝喜酒。」不愧知交一場,宋奇安當真未再多問隻字片語。

一直到現在,他都未曾擔心請好友補喝喜酒的允諾,反倒迷惑自己為何親口爆料芷若是他老婆。

名義上她雖是他的妻子,但他從沒打算向外人坦承他們這層情非得已的關係,怎地一向口風甚緊的他居然自泄秘密。

着急芷若過了火?

側身望向身旁熟睡的人兒,歐仲擎唇畔點上無奈莞爾的紋路,無論着急過火或安慰過頭,讓他今晚不太像他的,倒全是她。這小女人天生是他的剋星,他肯定上輩子欠了她一拖拉庫是不?

安睡的小臉眉間忽起皺痕,他的胸口沒來由一緊。難道她又墜入當年那場無心之過的夢魘里?

小心翼翼的將她勾摟入懷,他在她耳畔低低輕哄,「沒事,安心的睡,有我在。」

奇異的,恍如聽進他的話,原本睡得不安穩而皺攏的眉峰恢復平順,小手無意識的揪抓他衣襟,呼吸逐漸勻和。

歐仲擎笑了,帶着他不自覺的寵溺憐疼。

說實話,他很早就發現,她睡着的時候,好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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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今天又賴床了。睡翻在他懷裏,腳再次不淑女的橫跨他腰際,任他捺著性子拍喚,她一逕「好」、「嗯」,眼睛張也沒張繼續睡她的,教他好氣又好笑。

當他半開玩笑半威脅的俯在她耳旁告訴她,「再不起來我就吻醒你。」

僅三秒的時間就見她睜大雙眼愣望他,尖叫的由他懷裏掙跳下床,一骨碌衝進浴室盥洗。

原來要叫這隻愛賴床的懶豬起床,只消一句「吻醒你」就能收到意想不到的成效。問題是他怎會說出吻醒你這樣親昵的話?甚至自然得猶如吻她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歐醫師!」黃家玉的大喊總算拉回他遊離的心緒。

「有事?」他抬眼看向站在他辦公桌前的助理。

「歐醫師想什麼想得這麼出神?我喊你好幾聲都沒反應。」

可不是,他竟心不在焉的想着言芷若!見鬼了他。

斂整心神,他淡道:「在想幾位顧客詢問的問題。外頭有狀況嗎?」他此刻正在自己的私人辦公室。

「有位小姐看見寵物館張貼的醫診簡介,直喊着你是她學長。」其實她比較想知道,是啥重要的問題能讓一向專業又認真的他,破天荒陷入呆愣境地。

太籠統浮面的敘述,他哪曉得上門的是哪個求學階段的學妹。

他走出辦公室。

「學長!真的是你。」候診室里的長發女子雀躍的跑到他跟前。

「你是……」他一時記不起她。

「崔銘心,學長的大學學妹,每次大考都跟你借筆記跟考古題的那個。」

「哦——『催』學妹。」記起的微笑,他意有所指的說。這位學妹求學時有點混,每到期中、期末考,老是催他找舊筆記借她,助她順利過關。

崔銘心點點頭。「想不到學長在這裏開寵物診所,我最近才開始養寵物,否則也許會早些遇見你。」

「這隻蘇格蘭折耳貓怎麼了?」歐仲擎手指向她懷抱里灰白相間的貓咪問。

「哇,學長好厲害,一看就知道圓圓的品種。」

一旁的鄭采玫與黃家玉相視而笑,歐醫師的學妹以為他獸醫當假的?

只聽她又道:「說出來學長可別笑我,我沒養寵物的經驗,舉凡如何訓練它定點大小便,怎麼拔耳毛、剪指甲等通通不在行,只好上寵物館請教。」

「沒問題,這些我會詳細指導你。」思緒倏閃,他猛地想到——「你這隻貓晚點可不可以借我?」

「借你?」

「歐醫師要借貓?」

崔銘心與鄭采玫的問句相疊拋落。

歐仲擎爾雅一笑,「因為它很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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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節課上課鐘響前三分鐘,言芷若的手機忽然響起。

待在走廊角落一隅的她接起便道:「張媽,我真的過得很好,你不用擔心。」

之前她記起仲擎告訴張媽會請她回電給她,於是撥了通電話給張媽,她直問她

仲擎的為人,待她好不好之類的。聽她親口說他是個好人,對她也不錯,張媽迭聲喃念這樣她就放心了,豈料才切斷通話,愛操心的她又打電話來。

「是我。」傳入她耳里的是意外的醇厚嗓音。

「你——」她的心狂跳數拍。怎麼是他?那個今早威脅要吻醒她的男人。

「你剛與張媽通過電話吧?難怪我那麼幸運,第一次打電話給不愛開手機的你就打通。」兩人被迫在一起生活后,為了可能的必要聯絡,他早與她交換手機號碼,只是當時並不知道她總是關機的習慣。今天他純粹碰碰運氣,算好她下課的時間撥電話過去,恰巧她難得開機。

她猜是爸或張媽告訴他她不喜歡開機。爸曾致電給他的事,前陣子他稍微提過。

深吸口氣平穩因他波動的心,她說:「我是剛跟張媽講完電話,你有事?」

「沒事就不能找你?」

「我懷疑你會。」她終究非他惦掛在心的人。

為何他聽出她話里有嬌怨他拒她於千裏外之意?他是如此無情之人嗎?

「鐘聲快響了,我還有一堂課。」怕方才的語意泄漏自己的失落,她急忙丟出其他句子轉移他的注意。

「放學後到寵物館來。」他道。

她為之一訝,「做什麼?」

「來了再告訴你。」

她皺眉頭,「賣關子!你捅了什麼需要我替你收拾善後的摟子?」

歐仲擎抑不住揚聲輕笑,「這好像是你的專利吧,小妞。」想不到跟她講電話會如此愉快。

「小妞你的頭啦!」這傢伙,連戲謔她的笑聲也笑得這樣好聽。

「若若。」天外飛來一句。

「你、你——」伶俐的舌頭瞬間打結。

薄唇性感揚起,她的結巴在他意料之中。

一串清脆鐘聲由話機盪來,他趕忙問:「今天在學校好嗎?那個林什麼娜的還有沒有找你麻煩?」

聽見這詢問,原本對他耍賤招喊她小名,害她無法順溜反駁他的怏氣,陡然間煙消雲散。就算他不愛她,更少,這一刻他是關心她的。「沒有,大概因為昨天才鬧完事,她不敢那麼快又找我麻煩。」

「如果她又對你不客氣,記得馬上通知我,我會立刻趕去。」為她討公道。

「嗯。」心底柔暖的漣漪再暈擴一圈。

「好了,你若在外面,趕快進教室上課,放學后見。」

回道聲放學后見,兩人結束通話,她唇畔噙著恬然笑花。

「言芷若,上課了你還在發什麼呆?」不知打哪兒冒出來的蕭鎮直拉着她往教室走。

「誰發獃,你才思春哩!」她沒好氣的甩開他的手。昨天才害她跟林娜起衝突的罪魁禍首,今天又對她拉拉扯扯。

「我有時是會思春沒錯啊。」他大大方方坦承,不介意她翻了個白眼又道:「你沒發獃幹麼盯着手機傻笑。」

「我高興。」

沒事亂高興,然後盯着手機綻出他從沒見過的嬌甜笑靨?「你也會思春哦……喔!」疑問的尾音轉為哼吟,前車之鑒許多的他仍舊大意的沒躲過她快狠準的反擊,右腳遭殃被踩。

言芷若懶得理他,自顧進教室去。同學兩年,他『討皮痛』的毛病有增無減。

踢甩被踩痛的右腳,蕭鎮實在有話要說,十七、八歲的他們懷春很正常啊,他又不會笑她,做啥惱羞成怒踩他。難不成……她思春的對象正是他?!

「嗯嗯,有很大的可能,我蕭鎮可是有校園少女殺手的封號……夭壽,國貿實務恰北北的老師來了,先閃進去上課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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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自由的新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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