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隔日清晨,空氣間瀰漫着薄霧,李桀騫又騎着愛馬,帶着雪鵬平治,舒活筋骨去了。

只是,他這回在快經過那林間小徑時,不禁想起昨日那場「落難佳人」的戲碼,嘴角不自覺的勾起一抹興味的笑。

今兒個,是否又有更精採的戲碼呢?他心裏不禁有些微的期待,特意放慢了速度。

只是就像往年的每一個早晨一般,林徑上只有地一騎平治,偶爾會有路過要到京城去做生意的攤販錯身,就是不見那朝氣逢勃的佳人。

他臉上表情如常,只是今兒個心裏有一點點的失落感。

李桀騫搖搖頭,輕拍馬首,「銀雷,想來是昨日她留給我的印象太深刻了,讓我一時半刻還忘不了她。」

腦海浮現意盈那時而嬌媚、時而兇悍,又時而天真無辜的多變性子,他不禁失笑出聲。

不過,饒是她再刁鑽大膽,也不免被地昨日所言嚇到了吧?

畢竟有誰能忍受有「隱疾」的丈夫呢?

「哈哈哈—-」可不是只有她唱作俱佳,有當戲子的本錢哪!他放聲大笑。

「駕!」他一抖著繩,策馬狂奔。

經過一個時辰的馳騁;銀雷舒展了腿兒,他在湖畔草地上一躍起身,曲指成哨,雪鵬立即以利嘯回應,疾速地俯衝向他。在接近他時,雪鵬突然展翅,緩下沖勢,利爪就停駐在地伸出的健臂上,金盞菊色的瞳眸仍有未褪的野性,低頭用利喙梳理著自己的羽毛。

李桀騫注意到它飽脹的腹部和仍帶血羽的利爪,知道它才剛飽食了一頓,手指輕搔它雪白的頸間,低聲讚美它;雪鵬也自喉間低語出聲,咕響着回應他。

「走!」他健臂一抖,雪鵬立刻振翅消失在空中。

他扭身躍上馬,結束今晨的運動。

半個時辰后,他已回到京城的家中,將銀雷牽回馬廄。他吩咐小廝好好照料銀雷,就直接進房凈身。

僕人知道他每日回來后都會先凈身,所以在地房間的偏廳里另有一小浴房,已為地準備好清水和更換的衣物。

李桀騫如往常地回房,先咕嘈灌下半壺茶,卻微蹙起濃眉,今兒個茶似乎多了一種說不出的味道…算了!

他聳聳肩,脫衣凈身。

由於今天天氣燥熱,所以,他從浴房出來時,只在下身圍了塊長布,打算進房裏再換上衣物。奇怪?怎麼今兒個的身體感覺異樣的燥熱呢?

他又將壺中的茶喝個精光,隨手換上輕綢長褂衫。

「少爺,午膳準備好了。」廳外的僕人喚著。

老爺陪夫人去江南省親,所以這些日子來,少爺都自個兒在房裏用膳。

「知道了。」他舔舔乾澀的唇瓣,怎麼今天這麼悶熱呢?

「等等!』她出聲喚住要出去的僕人,「再多添兩壺水來。」

「是,少爺。」僕人怪異地瞧了他一眼,順從地接了水壺出去。

李桀騫坐到桌前,一看菜色,不禁啞然,燉鱉、煮海鮮、生蚝、炒雞卵。

田田對期四間激雅聲音件若聘始的身形走進他房裏,縴手還捧著

「滿意嗎?」

一聲嬌脆的聲音伴着娉婷的身形走進他房裏,縴手還捧著一個銀杯。

「意盈?!」他驚喝一聲,「你在這裏幹嘛?」

意盈嬌媚的掃他一眼,「陪你吃飯羅!既然你『身子虛』那就多補補吧!」

她將銀杯遞到他跟前,「來,這是現殺的蛇血,很益陽補精的喲!快喝了吧!」

李桀騫愕然地瞪着鼻子下方那濃稠刺鼻的烏紅。

蛇…蛇血?他不禁吞口唾沫,他有需要……這麼補嗎?

意盈才不管他願不願意補,只要是落在她手裏,他只有任憑她擺佈,她說得補,就一定要補到底!

她小手捏住他挺直的鼻,趁他張嘴吸氣時,銀杯一倒,乘機將滿杯的蛇血灌進他的嘴裏,手掌再順勢捂住地欲作嘔的口鼻;等到他痛苦萬分、欲吐無處地全數咽下后,她才滿意地放手。

哇啊—一真是……咳咳……謀殺啊!咳……李桀騫在心裏直哭天喊地。

意盈大眼滴溜溜一轉,小手一拍,「啊!是不是太嗆啦?來,快點吃個菜,去去味道。今兒個的大廚是我特地從御膳訪重金禮聘來的,特別為你做的菜色喔!」

說着,她拿着象牙筷夾起滑嫩的雞卵就要塞進他的嘴裏。

「你……」他還不及出聲抗議,又被塞進一筷子的生炒海鮮。

他快嘴的嚼咽下嘴裏的食物,搶了個空道:「你會不會認為這菜色真的太『補』了一些呀?」話才說完而已,一湯匙的燉鱉湯又進了他的嘴。

意盈殷勤地替地夾菜、喂菜,賢淑得宛如賢慧的妻子。

「你『身子虛』嘛,得多替你補一補羅!你沒聽過嗎?老公的健康,就是老婆的幸福。為了我未來的幸福,這點小事,算不了什麼嘛!」她巧笑情兮的說了一大串,心裏直念著,吃死你!補死你!補到你身強體壯、補到你再也沒有借口來回絕這樁婚事。

該說的都說了,接着她又不停手的幫他夾菜、喂湯。

老公的健康,就是老婆的幸福?李桀騫暗自叫苦,可是,他…………他本來就很「健康」了呀!

偏偏他又不能露出馬腳,只好咬着牙關、含着淚水,努力地吞下所有塞進他嘴裏的鬼東東。

終於,在他吃得快吐了,意盈看看桌上已有八分空的菜盤,終於才收手。

她殷勤地倒了一杯茶給他,「來,喝個茶,清清胃。」

打了個飽隔,他無力地接過茶,天哪!這真是他有始以來吃過最累的一餐飯了。

他虛弱地掀唇道:「意姑娘……」

「盈兒,喚我盈兒。」她嬌媚地脫了地一眼,「反正,咱們的關係都已經這麼熟捻了,再叫我意姑娘,那多生疏呀!」

「我……跟你很熟嗎?」他不禁懷疑地問道。

聞言,她不依地捶了他一下,「討厭,現在不熟,以後也熟了嘛!」哼哼!還能熟到透、熟到焦了咧!

李桀騫在她有陰謀、有意圖的注視下,只能低頭喝茶,不住訕笑,呵呵呵……他可不想和她太熟呢!

只是,這外頭的太陽也沒多大,他怎麼開始心悸、冒熱汗了呢?那桌料理的效果也太神奇快速了些吧!

他拭著額上的汗,只覺胸膛和頸窩都在冒着汗,心跳不住地加速,他不禁扯扯領襟,只覺得渾身有說不出的熱潮在四處竄流,不像是運功時的血脈流動,反而有種說不出口的燥熱和酥麻感。

「桀騫,你很熱是不是?」她嗲聲嗲氣的道,用薰香的手絹兒擦拭他冒着紅潮的俊臉。

他一驚,猛得閃身,訕笑道:「呃…我自個兒來就好了。既然菜也吃了,茶也喝了,耶……你也可以離開了吧?」

然後,最好是永遠不要再來了!他在心裏祈禱著。

意盈自動忽略過他的最後一句話,小臉笑若芙蓉,薰香的嬌軀軟軟地依到他的肩上,「菜好吃嗎?」

「呃……不錯,不錯。」吃得很辛苦就是了。

「那茶好喝嗎?」

「呃……也挺好的。」只是,那味道有點怪,而且愈喝愈渴。

「你喜歡就好。」她甜甜粲笑,「這些菜可是特別加料,為你壯陽補精氣用的。」

「呃……多謝、多謝。」問題是,他是無福消受啊!

只見他頰邊的汗流得更急了。

「那茶,也是加料的,裏頭加了生地黃和酸棗仁衝過的。」對他,她可是下足了猛葯呢!

「費心、費心了。」他臉上仍掛着笑容,可心裏早罵死她了。

要死了!這樣「操」他,根本是想玩死他嘛!

「啊!你的肌肉怎麼這麼緊繃呀?是不是累了?來,我幫你捏捏。」意盈柔若無骨的小手自動地往他僵直的胸膛上撫去,用着軟膩的語調嬌羞的道:「其實,自從我知道你有『隱疾』,我嫁你的決心就更加堅定了。」

啥?他像瞪着瘋子似的瞪着她。

堅定?她幹嘛要堅定呀?

「我知道,這種事對一個頂天立地的大男人來講,是多麼難以啟齒、為一生恥辱的事啊!可是,你竟然能毫無掩飾地對我坦白一切,又為了我的幸福着想,不讓我一失足成千古恨……」

她嬌嫩如花的丹唇悠悠輕吐出崇拜的言語,「啊……那個時候,我就知道,這麼善良、又這麼體貼的男人,真是世間僅有;而我何德何能,竟能遇上了你!這種偉大的胸襟、這麼高尚的人品,我怎麼可以就這麼放過呢?所以,我已經稟告了我爹,今生是非你莫嫁了。」

拒絕本小姐的求親,她絕對會好好的『報答』他的。

他吶吶地緊捉住唯一的借口,想要她打消念頭,不要死纏着他,那他終生的幸福就毀了!

「沒關係,你還年輕,我會盡我所能的幫助你。」她深情款款地說。

啥?盡她所能地幫助他?

老天……求你乾脆降下一道雷劈死他算了!

他臉色一整,大掌用力地握住她的肩,用最沉痛的語氣、最悲苦的表情說:「盈兒,我真的很感謝你的一番苦心,但是,你沒聽過,折翼的鳥兒是沒辦法飛起來的。」

「你要離開了?」桀騫著大喜,臉上難掩興奮地問。

她回眸睨了他一眼,「是呀!」死小鳥!竟然那麼興奮,好,給她記住!君子報仇三年不晚,小女子報老鼠冤,一天都嫌晚,她絕對會「好好的報恩」,讓他永生難忘。

「你好好休息,記得,我帶來的那些藥酒、補丸要吃膽!晚一點我再來接你喔!」

「接我?要去哪兒?」他們有約嗎?他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她輕捏手絹掩嘴輕笑,可眼眸里凈是刁鑽的神情,「你這毛病,可要多管齊下才行。食補是補身,再來呢!是要補你的心羅!」瞧,她多聰慧啊!

「心?」他挑起濃眉,覺得渾身起一陣寒粟。她又有什麼鬼花招了?

她笑得更燦爛,笑得眼彎如月,一字一字慢慢地揭曉謎底,『咱們晚上去逛、妓、院!」

說畢,她盈盈轉身,翩然離去。

在外廊時,她剛好與要去收拾桌面的待女錯身而過。

才走了兩步,就聽見侍女慌張的驚呼,「啊一來人呀!少爺流鼻血了!」

意盈無辜地眨眨眼,啊!那桌料理可真有效呢!她回頭叫大

廚也做照樣做來給大哥和爹吃。嗯,她可真是友愛兄長、孝順長輩的好姑娘呢!

李大鳥地可真是拉到個寶呢!嘻……

自恨尋芳已覺遲,昔年曾見未開時。

如今風擺花狼借,綠葉成蔭子滿枝。

意盈回府後,想回自個兒的院落里先睡個午眠,好準備今晚的「好戲」。

在經過她大哥的書房時,卻見意外正怔得地呆視着窗外的桃花繽紛,桌案上的墨澤未乾,題了這首杜牧的「嘆花」。

喲……大哥在思春了呢!

她伸手以懷不及防的速度從他的肩后將紙抽走。

「小妹!」

意外心驚,只瞧見意盈正搖頭晃腦地吟著嘆花詩。

「自恨尋芳到已遲——恨自己要去把那花兒怎麼樣的時候已經遲了;昔年曾見未開時——想當年,我還曾經見到那花兒還沒有被人『怎麼樣』,仍嬌如處子的模樣;

「如今風擺花狼借——可錯呀!現在那朵花兒已經被人『怎麼樣』,成了殘花販柳,風一吹,就滿地狼借;綠葉成蔭子滿枝——被人『怎麼樣』之後,連孩子都已經生了好幾個了,可恨哪!」

「小妹。」意外失笑道:「瞧你把一首好好的傷花詩解釋成尋花問柳的淫詩了,杜牧若地下有知,都要爬起來罵人了。」

明明一首詠嘆花兒花期已過,不見花蹤,只有綠葉濃密成蔭,結實累累,感嘆年華易逝,青春不在的傷花詩,竟被小妹解釋成「怎麼樣」又「那麼樣」,真是讓他啼笑皆非。

「真的只是傷花詩嗎?」意盈別有含義的睨著大哥,「少來了,大哥根本就跟那杜大詩人一個樣,那花兒不單指是繁花繽紛,根本就是指那花容月貌的美人。只是……那杜大詩人的花是湖州名花,那大哥的花……就不知迫是誰羅!」意盈取笑道。

嘻……不知道才怪!就是那借住在他們家的『意中人』嘛!

意外臉皮薄,斯文的臉馬上微赧地紅了一陣道:「小妹,別取笑大哥了。」

意盈掩嘴輕笑,小手輕拍她大哥,「大哥,有時候我還真覺得送子娘娘送錯了,應該我做長兄,你做小妹才對,哪有男子臉皮像你這般薄的?喜歡就上嘛!」

上?「小妹!」意外的臉又紅了好幾分。小妹怎麼說話這麼…

意盈吐吐小舌,「好嘛好嘛!不說『上』,那說『追求』,這樣成了吧?」

真是八股,反正追求到了,不就上了嗎?

意外的俊臉微黯,「別提了,鍾姑娘已經有婚約在身,斷人姻緣,這有違倫常。」

是喔!所以才在那裏嘆花、傷花。意盈無力地翻了翻白眼。

「大哥,你知道在古早古早以前,還沒有貨幣、商賈這些東西時,人們是怎麼買賣東西的嗎?」

「以物易物。」意外有些不解小妹怎麼突然轉了話題?

「好,那麼現在呢!大哥你那朵『花』要嫁的人,正巧是小妹我這朵『花』想嫁的對象,那麼,鐘好那朵『化』換我意盈這朵『花』一點也不吃虧,不正好解決了問題嗎?大哥你別煩惱了。」

以物易物,是這麼用的嗎?

意外有些「意外」地瞅著古靈精怪的小妹看。

瞧她大哥那臉痴獃樣,就知道大哥這酸儒又在鑽牛角尖、想不通了。

意盈吐了一口氣,懶懶地倚上貴妃椅,「大哥,你說,小妹這朵『花』和鍾妊那朵『花』,哪朵比較名貴啊?」

「呃……各有所長吧!」

他這話一出口,只見小妹突然眯細了眼眸,凌厲地瞪了過來。

意外見風使舵,改口道:「當然是小妹你羅!你可是大家閨秀、金枝玉葉,哪是鍾姑娘那小家碧玉比得上的?」呼……好險!

意盈立刻恢復『正常』面目,哼!算大哥反應快。

「那當然是我這朵『花』來得名貴,不得金枝玉葉,那我這朵大家閨秀的花去換那朵小家碧玉的花,是以大換小、以重換輕;可也算是對得起那李家了。大哥,你說,那李家會拒絕嗎?」

她挑高了柳眉,斜脫着她大哥,一臉尊貴,說到底,這可是李家佔了便宜那!

可是,青菜蘿蔔各有所好……話還未出口,就又見他小妹厲眼又眯了起來,今佛只要他敢說個不字,馬上就讓他屍骨無存。

意外又馬上很知趣地點頭道:「是、是、是,李家絕不會拒絕你這朵名花的。」好險!又過一關。

意盈輕哼一聲,「知道就好。」

她懶懶地站起身,經過她大哥身邊時,拍拍他的肩,「好啦!別在這裏嘆花啦!與其嘆花,不如先『折花』不然,等你那朵花真的被『怎麼樣』,大哥你才在這裏傷花,就很豬頭羅!」

唉……大哥難得發春,小妹為了大哥的幸福、意家的血脈,她只好在百忙之中再『小小」他幫點兒忙羅!

啊—一她怎麼會如此地完美呢?

她真害怕天妒紅顏哪!

當下,意盈原本要回自己院落的腳步又轉了個彎,到了貴客暫住的東院落。

三拐四彎,閑談之中,她又知道了,原來「思春」的人不只她大哥一人,鍾妊也「思春」啦!這下子情形急轉直下,兩人由暗戀變成了互相思慕——好羨慕喔!。

只是,這兩人都是溫吞又內向的性子,再加上個長已定了的婚約擋在中間,還真不好搞走呢!

可她不是什麼隨便人物,這事難不倒她,不過還是要先解決一個問題。先讓兩人由暗中思慕變成互通有無,再找個機會讓生米煮成熟飯,到時……嘿嘿嘿…

她哄著鍾妊,說她是私塾夫子之女,字跡娟秀,連哄帶騙他要她抄了首竹枝詞。

半晌后,意外就接到了一張薰著淡香,下畫淡雅白梅數枝的小箋——

楊柳青青江水平,闖郎江上踏歌聲。

羹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晴卻有睛。

鍾姑娘是在探問他的心意嗎?

道是無情卻有情……

意外的箋害得意外臉紅心跳,捏著小箋,又愣愣地發獃了一下午。

今年,意府的春花朵朵兒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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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鳥站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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