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界堪斂下鷹眸,他的動作快如閃電,腳步移動間,鐵臂一扣一扭,其中一個旗兵的一隻胳膊便被活生生地卸掉,眨眼工夫,地上躺滿了抱着胳膊哀嚎的人。

阿太跪在地上,根本不敢抬頭。

界堪傲然站在驚懼的眾人之間,表情平靜,他仰臉閉上雙眼,心底有個空洞,越來越大,大得幾乎要將他吞沒。

「啊!」羅敷驚呼一聲,愣愣看着被針扎破的傷口,鮮紅的血珠讓她的心跟着驚跳一下。

她放下手中正在縫補的衣服,起身去門外張望。

他們怎麼到現在還不回來?天色已經很黑了。

她的眼皮跳個不停,會不會出了什麼事?

不、不,少自己嚇自己了,阿木福大命大,絕不會有事的。

但隨着間時的流逝,羅敷心中的不安越來越大。

不知道等了多長時間,天已經黑透了,一個人影才跌跌撞撞地向羅家大門奔來。

「陳叔!」

天!他滿身滿臉的血跡,阿木呢?為什麼阿木沒在他身邊?

羅敷的心頓時沉進谷底,全身冰冷。

老陳氣喘吁吁地跑到羅敷身前,臉上涕淚縱橫,他腳一軟,跪倒在她身前。

「阿……阿木……他……怎麼了?」羅敷手抓住胸口,幾乎喘不過氣來。

「姑爺……姑爺他回不來了……他被旗兵用石頭砸……流了好多血……不知是死是活……嗚嗚,都是我的錯……嗚嗚……」老陳傷心痛哭,把事情的前因後果詳細地說了一遍。

眼前一片天旋地轉,羅敷抓住門柱,勉強撐住身子,淚流滿面。

「他……他……為什麼?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羅敷激動地搖晃老陳的身子,「他怎麼敢,怎麼敢丟下我和孩子?」

老陳愧疚地低頭痛哭,顫巍巍地從懷中掏出阿木臨別時塞在他懷中的包袱遞到羅敷眼前,「這是姑爺讓我交給你的,他讓我告訴你……要記得好好照顧自己,要記得……記得等他回來!」

羅敷顫抖的雙手接過血跡斑斑的包袱,淚珠一顆一顆滾落到上頭,她啞著聲音低問:「這……是他的血?」

老陳點了點頭。

羅敷解開包袱,淚水落得更凶。

裏面裝的全是她喜歡的零嘴,有「鄭鼎豐」的豆乾,有糯米鍋巴,有她最愛吃的楊梅蜜餞,甚至有娘愛吃的粉蒸肉,還有一大包珍貴的安胎藥和補藥。

羅敷把包袱緊緊貼在臉頰上,痛哭出聲。

阿木、阿木、阿木……

他怎麼可以隨便替她選擇?她不要等他回來,她要一直一直賴在他身邊,看不到他,她會傷心而死的,她一定會死的……

羅大娘聞訊趕來,知道了前因後果,也抱住女兒痛哭起來,被驚動的左鄰右舍勸慰不住,也只能陪着傷心落淚。

羅敷緊緊抱住娘親,哭得肝腸寸斷,腹中的胎兒彷彿也感應到母親的悲傷,她開始感覺到肚子一陣急過一陣的抽痛。

「娘……」羅敷急促喘息,雙手捧住圓滾滾的肚子,「娘,我感覺有些不對……」

「你怎麼了?女兒啊,你可千萬別嚇娘啊!」羅大娘嚇得急忙扶住女兒虛弱軟倒的身體,急得快沒了主意。

「啊!娘……我好痛!娘,寶寶……寶寶怕是等不及要出世了……」羅敷緊緊抓住娘親的衣襟,小臉一片雪白,汗水從她的額頭不停向下流淌。「娘……娘,你要救我的孩子……救救我的孩子!」

她好害怕,她已經失去阿木,不能再失去寶寶了,她……已經沒有什麼可以再失去了……

接下來的幾個時辰,羅家陷入一片混亂。

老天似乎也要和他們作對,電閃雷鳴不斷,天就像被捅了個窟窿,嘩啦啦的大雨傾泄了一夜。

羅敷雙手纏着厚厚的白布,白布的兩端被系在宋柱上,她口中咬着較木,當陣痛來襲時,她只能用儘力氣拉緊手中的白布,布條甚至已經將她細嫩的雙手磨出了血。

汗水濕透了她的枕頭、床褥,在陣痛和喘息中,她昏了又醒,醒了又昏。

不能放棄……她不要放棄……

她要等阿木回來,她絕不能放棄!

一陣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劇烈的疼痛無情地席捲了她,羅敷尖叫出聲,口中的軟木滾落到地上……

愛無端,思華年,十里相思,半生腸斷。

這一弦一柱的華年,不知不覺已過了五載,似乎什麼都沒有變,只除卻相思早已成了災。

馬車的車輪骨碌碌地轉動,車上坐着一對母女。

「娘娘,我們什麼時候才能回去看姥姥呢?」四歲的小木頭梳着可愛的雙髻,她有一雙圓滾滾的大眼睛,琥珀色的眼眸時常閃著俏皮淘氣的光芒,此時這雙美麗的眼睛裏卻漾著不搭。

「小木頭想姥姥了嗎?」羅敷撫著女兒柔細的發,思緒卻飄得很遠。

她何嘗願意離開自己的故鄉?

可是……她再也等不下去了,所以她來了,不顧娘親的勸告,她隻身帶着女兒從湖鎮趕到京城,她要再見他一面,她要問問他,為什麼……為什麼要拋棄她?

這都要多謝老陳的幫忙,經過他千辛萬苦地打探詢問,他們才知道當天發生的一切。

包括他恢復記憶,以及他是滿人王爺的事實。

胤親王?

好個胤親王,是嫌棄她這漢人妻子配不上他了嗎?他怎麼能?

怎麼能棄過往的恩愛如敝屣?

「娘娘、娘娘,小木頭好餓喔!」小木頭努力搖著娘親的手臂,小手拍拍肚皮,可憐兮兮地噘起小嘴巴。

羅敷立刻回過神來,有些心虛地抱起女兒小小的身體,「對不起,對不起,娘這就給小木頭拿吃的,忍一下!」

羅敷轉身打開包袱,想拿些乾糧給小木頭果腹,當眼神觸及到包裹中一塊血跡斑斑的布時,她的眼中閃過一絲悲痛。

「娘娘!快點嘛!」小木頭撒嬌。

「好好!娘這就來了。」羅敷把那塊血布塞到最底下,匆忙把包袱繫上。

看着女兒大口大口吃着食物,羅敷滿足地微笑。

她只要有女兒就夠了……真的夠了。

「小娘子,你就在這裏下車吧,前面轉個彎就是胤親王府了,王府門前有士兵把守,我們小老百姓是不敢太靠近的。」車夫替羅敷掀開車簾。

這麼快就到了?

呼吸一窒,心臟漏跳了兩拍。

羅敷一手拎着兩個沉重的包袱,一手牽着女兒的小手走下馬車。

車夫從羅敷手中接過銀子,揚著馬鞭駕車走了。

她們愣愣看着馬車揚起的塵沙,直到馬車消失不見,母女倆才互相對望一眼。

「娘娘,你要帶木木頭去哪?」小木頭拉拉娘親柔軟的手,放心地任娘親牽着小手走。

「糟糕,娘記憶不太好,一時竟然忘了!」羅敷裝出苦惱的表情逗著女兒。

「騙人,姥姥跟我說了,娘娘是要帶木小頭來找爹爹的。」

羅敷沉吟片刻,「小木頭很想爹爹嗎?」

「想,小木頭很想很想爹爹。」

看着女兒天真的模樣,羅敷不免一陣心酸。

走了不算短的一段路,宏偉的胤親王府赫然出現在眼前。

厚重高大的檀木門,盤踞於門楣上的蟒蛇,張牙舞爪的威武石獅,這座雄偉的府邸徹底震撼了她。

是她把一切都想得太簡單了。

他和她……根本是雲泥之別,羅敷不無苦澀地想。

看着眼前面無表情的兩列旗兵,羅敷膽怯了。

難道就這樣直接上門挑明自己的身份嗎?別說笑了,只怕這些旗兵會用手中的鞭子把她抽個粉碎。

怎麼辦?

正徘徊間,王府一側的小門被拉開了,她聽見兩個人的聲音從未全開的門縫中傳出。

「總管,這次這個廚娘只撐了兩個月,這該怎麼辦呀?」一個焦急的聲音響起。

總管無奈道:「也不知道王爺是怎麼了,這幾年光是廚子就換了十幾個,再這樣下去就找不到人……」

羅敷眼睛一亮,頓時有了主意,她緊張的拉着小木頭,候在門外兩步遠的地方。

山門被全部拉開,羅敷看見一個中年男人身後跟着一個僕役打扮的男子走出。

兩人看見門外的羅敷頓時一怔,還不待他們開口,羅敷便道:「大爺,民婦是來應徵廚娘的。」

中年男子打量了她一眼,「你是來應徵廚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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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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