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房間里是安靜的。電視已經關掉,但房間里並非一片漆黑,窗外透進來的燈光足夠擾人入睡,但它對洛彥沒什麼意義。

家安輕輕地走到床邊,他緊緊地鎖著眉。有些事情在困擾他,使他的內心煩亂。

他愣愣地凝視着洛彥平靜的面龐。

洛彥長得很完美,這不是說他五官都是最好的,而是說他很具有自己的個性。野性飛揚的眉梢,挺直的鼻樑,緊抿的薄唇,他個性中的桀驁不馴顯然提高了他賞心悅目的指數。

他有很強的爆發力,情感是,動作也是,但大多數時刻他又很安靜。但無論是冷還是熱,對身邊的人來講,他都具有十足的吸引力。而對於家安,這吸引力簡直致命。

家安自己都不明白是怎麼就沉溺無法自拔的,本來開始很簡單。

「還不睡?」洛彥閉着眼睛問道。

家安確實想過洛彥可能並沒有睡着,但他突然開口還是讓家安有點尷尬。「我去洗澡。」他說,退向洗手間,「嗯……」拉開洗手間門的時候,他又停住了動作,「如果你很欣賞很喜歡一個人,會不會讓他去冒險?」他轉頭問道。

洛彥一愣,「不會。」但他回答得很乾脆。

「如果是對他的前途……」家安不死心地分辯道。

「不會,」洛彥堅決地打斷他的話,「不管出於什麼原因。我只想讓他平靜的活着。」

「哦……」家安輕輕地應了一聲,垂頭走進了洗手間。

這是一件對大家都有好處的事情,辦成了大家一起升職。如果早就想通了,那就少了許多煩惱和痛苦。

站在蓮蓬下,微微低於體溫的水從頭頂灌下來時,家安對自己說,其實大家都是人嘛。

洛彥的表情不復平靜,他雙眉緊鎖,就象在強忍什麼痛苦。

所以這一次家安明確的知道他醒著。「怎麼了?」他問,俯身吻在他的眉間。

「如果能學會忘記,就不再有痛苦。」洛彥輕聲說,「可是我不想忘記。」

人總是這麼矛盾。這個反社會的殺手是這樣,身為警察的方家安又何嘗不是。他一直在選擇,但選的卻未必是對自己最有利的那一項。

家安上床,拉開薄被,兩腿小心地跨過洛彥的細腰跪在他上方,居高臨下地端詳著這個使他不能自己的人。

失去了薄被的覆蓋,洛彥全身赤裸地呈現在家安面前。

他的骨架完美,四肢看來修長有力,肩、胸、腹部的肌肉結實但並不誇張,這是一副力與柔韌兼備的身體,很稱他的殺手身份。

他的肌膚並不潤滑,上面佈滿了疤痕,新舊交疊。這也很稱他的身份。

家安慢慢地彎下腰,把手放在洛彥的胸口。他能感覺到洛彥有力的心跳,隔着溫暖的肌膚,一下一下,衝擊着他的理智。

他俯下身,用唇代替了手的位置,緩緩地在那微微起伏的胸膛上游移,就象進行某種儀式一樣,仔細而輕柔。

忽然,他張口咬住了他的乳首,大力的吸允。

洛彥的呼吸漸漸急促而沉重,他伸臂抱住家安的頭,挺起身子更緊密地貼近家安。

他領着家安的手來到自己另一側乳首,家安如他所願地按壓撫弄已經硬挺的紅珠,另一隻手插入床和洛彥身體之間,熱切而粗魯地尋找着他背後的敏感地帶。

洛彥曲腿,用膝蓋劃過家安的大腿內側,引得他身體一震顫慄,於是家安用力的把洛彥從床上拉起來,雙臂緊摟着他的肩背,洛彥也同樣擁抱着家安,用幾乎要吞噬掉他的方式吻他。

兩人的唇舌緊密交纏,肌膚之間也沒有一絲縫隙,怒張的肉刃相互觸碰摩擦著,興奮地微微發抖。

洛彥抽出手來,把兩人的陽具一起攏住,擠壓擼動着。

這是一種全新的體驗,家安只覺得電流一樣的觸覺從下身傳來,未幾,他射在了洛彥的手中,稍後,洛彥亦然。

清理了身上的痕迹之後,家安已經慢慢平復,但洛彥卻依舊喘得厲害。他的身子還很虛。

「還好嗎?」家安有點後悔。

「不礙事,睡吧。」洛彥笑道,「我沒有那麼不濟。」

家安輕輕嘆了口氣,側過了身,「疼嗎?」他把手放在洛彥側腹的紗布上問。

「還好。」洛彥好像很不習慣這樣的關愛似的,有點無措地道。

他似乎比較習慣做完就散夥,以至於遇到一個不是那樣的都不知道該怎麼對待。家安沉默了一下,身子更貼近了洛彥一點,摟着他的腰,在他疤痕斑駁的肩頭吻了一吻道:「睡吧。」

懷中溫暖而充實的觸覺帶給家安前所未有的平靜而祥和的感覺,他確實身心疲憊,很快便進入了夢鄉。

***

「方雲飛,你這次演習成績是『不合格』!」

「為什麼?曲Sir你這麼做不公平!」

「不公平?你自己想想你錯在哪裏!」

當時是黃昏,夕陽桔黃色的光線透過窗子射進房間里來,方雲飛站在窗邊,倔強地扭著頭,望向窗外,強光刺得他不得不眯着眼睛。

他不服氣。

確實,他承認自己帶隊離開了指定位置。他所在的第三小組按照部署應該樓后埋伏以防「劫匪」從後門逃脫,但是,在埋伏的過程中,他卻改了道。因為他維修過的無線通話耳麥接收到了「劫匪」之間的通話。

他知道他們將出現在樓頂停車場。

那個停車場是個死角,而讓「劫匪」上了車再想制服就不那麼容易,因為他們在路上極有可能擼劫人質。於是他選擇了違令。

而他得到的成果就是五名俘虜和一個不及格!

古時候就有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的先例,他憑什麼不能因時制宜?方雲飛不服氣,在指揮部高高坐鎮的根本就不知道當時的情形,也未能及時做出調整,難道他能眼看着匪徒逃脫或者傷害無辜市民嗎?

警察的使命不就是保護市民的人身財產安全嗎?為什麼那時教官希望他眼睜睜看着罪案發生而無所舉動?!

他很不服氣!

辦公室內的氣氛很僵。

雲飛不說話,曲Sir更不會甩他。

這時,有人輕輕的扣了扣門。

他其實並沒有等待房內人的許可,敲門不過是為了提示一下:我來了。

於是雲飛猜到來的是個高級長官。

進門的是個老頭,個子很高,很壯,但神情很和善。

「這個小夥子怎麼了?」他問,微笑着看着雲飛。這個笑容不是譏諷,他很隨意,似乎在說:別在意,這種經歷所有警校學員都經歷過,沒什麼了不起。

「洪叔,演習中違令。」曲Sir忙笑着站起來。

「唔……自己給無線接收器加了兩個頻道的就是他?」胖老頭又看了雲飛一眼,眼神有點高深莫測,「哦,不合格。」這時他看到了雲飛的成績單。

「是因為我不小心摔壞了接收裝置,不得已才自己維修。」雲飛辯解道。靠,慘了,罪上加罪了。

「你丟了個金桔,撿到了個柚子,這是件好事,問題只是你沒彙報。」老頭輕描淡寫地說,「讓我看看……其他科目的成績還不錯……」

雲飛偷偷撇了一下嘴,這老頭一點也不糊塗。

「只是經常忘記警察是紀律部隊。」曲Sir插嘴道,「我喜歡你的想法,小子,這樣我會多出很多講話的機會——悼詞。」他扭頭對雲飛道。

看,我知道他就會這麼說。雲飛聳了聳肩,攤了一下手,動作不大,但是被胖老頭盡收眼底。

「這樣,我跟他談。」老頭笑着說,「小夥子,哦,方雲飛,你跟我來。」

「YesSir!」方雲飛只好尾隨他來到另一間辦公室。

「說說你怎麼看這件事?」老頭一邊在紙張上畫着什麼,一邊揮了揮手讓雲飛坐下。

方雲飛還沒傻到在他面前全盤脫出自己的想法,他基本轉述了曲教官的報告,然後稍微為自己辯解了一下。

「是這樣嗎?我沒畫錯吧?」

雲飛的敘述方結束,老頭就把一隻寫畫的紙張推了過來,是按照雲飛所述現場情況的平面圖。

「完全正確,長官。」他的空間想像能力相當好。這是雲飛對他的第一印象。

「你在這個位置,然後通過這條樓梯,穿過這個大廳,來到頂樓停車場?」老頭一邊說,一邊用紅筆畫箭頭標註出雲飛的路線。

「是的,長官。」

「那麼……請看三點鐘方向。」老頭在三點鐘方向的B組跟雲飛的行進路線交點上畫了一個大紅叉,「你應該慶幸不是所有小組都象你一樣……違令。不然兩對互不相識的便衣將在這裏交火。現在你能理解這個不及格了嗎?」

雲飛擦了擦汗,「是的,長官!……能不能再給我一個機會?」他小心翼翼地問。

「……那要看你怎麼跟曲教官溝通。」老頭狡黠地眨了眨眼,「他面冷心熱。」

「謝謝長官!」雲飛匆忙地退到門口,他希望曲教官還沒有離開。

「你會是個好警察。」老頭坐在夕陽的餘輝里,微笑着道,「但你得記住,在保護市民的生命財產安全時,最大限度地保全自己。」

***

他一直都很崇拜這個人。

家安一直都是。

他從夢中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非常難過,比預料的程度要深。

家安不知道洛彥是否醒來了,他看起來已經擺脫了昨夜困擾着他的痛苦,安靜的躺在家安手臂的禁錮之下,神情平靜得幾乎有點幸福的感覺。

能看到他這種神情多好。

好像是一種激動或者是難以遏制的衝動徑直闖進家安心中,他欠起身,把雙唇覆在洛彥的眉上,鼻樑上,最後,覆蓋在他同樣溫潤的雙唇上。

洛彥被驚醒。就像往常一樣,他依舊條件反射地睜開眼睛,然後才想起自己已經看不到。

現在他這雙眼睛外觀已經變得相當恐怖,他知道,所以他需要時時提醒自己閉眼。

立刻,他又再把眼睛閉上,回應着家安的吻,手卻向家安更私人的地方挪過去。

家安握住他的手。「動作太大不可以,」他說,「傷口會開裂。」

「我不在乎。」洛彥輕笑道。

「可我在乎。」

「……」洛彥一愣,沒有說話。

「我去弄點吃的。」家安拂弄開洛彥額頭上的碎發,柔聲道,「你在這裏等一下,或者去洗把臉。」

洛彥又愣愣的躺了幾分鐘才坐起身,推開身上的被單,摸索著走進浴室。

此時家安已經穿戴整齊,拉開房門正要出去,忽然又轉回來,指節叩了叩洗手間的門框。

「什麼?」洛彥打開門問道。

「……」家安看了他半晌,「忘了問你想吃什麼。」他改口說。原本他想囑咐洛彥等他回來再洗澡,可他知道,這樣的好意洛彥不會接受。

「隨便。」洛彥一向都很好養活。

當家安拿着兩碗雞粥和一屜包子回到房間時,洛彥果然已經洗過了澡,坐在床頭幫自己包紮傷口。他仍然分不清消炎、止血、止痛的三瓶葯,正在那裏猶豫。

家安把食物放在桌上,接下了洛彥手頭的工作,而洛彥就順手拿起身旁的大毛巾擦拭著濕漉漉的頭髮。

兩人似乎在同一屋檐下早已生活了十幾年,而不是幾十天。

「腿。」腹部的傷口包紮完畢,家安道,示意洛彥抬腿方便他處理腿上的槍傷。

洛彥乖乖地把腿抬到床上。

「……你能不能不這樣?!」家安忽然把手中的紗布狠狠地扔在床上,怒道。

洛彥愕然地抬起頭。

「你他媽的是不是痛覺神經失靈了?」家安惡狠狠地瞪着洛彥看起來既迷茫又無辜的臉道,眼角的餘光落在被水泡的發白的槍傷上時,他的心抽搐著疼痛。

那傷是他留下的,沒傷到洛彥的筋骨,但是由於洛彥一直沒能好好修養——他也沒機會——所以恢復的極其緩慢。

「好好養傷,別沾水,別過度勞累,行不行?」他矮下身,抱着一臉迷茫的洛彥,把下巴停在洛彥的肩膀上,「象其他病患一樣行不行?啊?我們不能住在一起,跟着我找到你太容易了。你能不能別讓我這麼擔心?啊?求你了。」他沒能控制住自己,聲音有些發顫。

「……好。」洛彥安撫地拍了拍家安的後背,「不用擔心,我沒事。」

操!家安懊惱極了,聽他這麼一說心裏更沒底了。在洛彥心裏,什麼算有事啊?

然而除了鬱悶地搬進元堅強的家裏,又在治安相對良好的社區租了間房子送洛彥進去之外,家安也別無良策。

客廳,洗手間,廚房,還有一間卧室。房間里東西不多,不過對一個單身漢來講,再多眼就花了。說不上多乾淨,但至少很利索,正是小元的特色。

家安不是第一次住小元家裏,但卻是頭一次自己住在這裏。

感覺就象是接受了一筆遺產似的,他心裏不是很舒服。不是他覺得東西有什麼不好,而是遺產意味着死人,這人願意死後把東西送給他,交情當然不淺。

家安並不想小元死,但他無能為力。因為那天之後元堅強就再沒露過面。家安多方打聽,也只是撲風捉影的得知了一些他的小道消息:抽籤之後的第三天他曾經在pub跟三聯的人起過衝突,好像還吃了虧,之後就沒了蹤影。

這都是計劃好的,家安知道,現在很好,接下來就等著小元找一個適當的時機衝出來刺殺黑子了。如果黑子死了,三聯勢必落入龔家兄弟手中,到時候會應該不會有人找大君報仇。而且,進一步說,即便有人指大君,但大君也可以推託說:這本是元堅強自己跟三聯之間的恩怨,他去報仇,並非受人指使。因為小元已經跟三聯結下了梁子。

不過就是一個對自己的手下管教不嚴么,這樣的罪名大君還能擔當得起。他等著事情的發生。

洪爺對大君的計劃不置可否。家安覺得他更希望這兩邊能拼得兩敗俱傷,然後警方再介入。記得大君和黑子第一次談判時,兩方人馬在酒店外幾乎火拚,而警方早得到了家安的消息,但卻姍姍來遲,當時家安還很疑惑,現在他卻不再覺得有什麼奇怪。

現在,警方也正在等著事情的發生。

而與這些麻煩的事情相比較,洛彥更令他擔心。

那個人就好像跟自己有仇一樣。家安不知道他為什麼會這樣,有時候夜深人靜,躺在空蕩蕩的床上,家安會想起洛彥那晚痛苦的神情和抓緊被單的兩手。這情景家安依稀見過,想了許久他才記起,自己騎車帶洛彥打電話的那次,他的情緒就曾經失控過,兩手絞緊了家安的Tshirt的,那時他在給家安講故事,老鼠媽媽,老鼠哥哥,和傻瓜老鼠弟弟。

直覺告訴家安:洛彥便是他口中的老鼠弟弟,他哥哥為他做了許多事,然而自己卻沒得到什麼善終——家安覺得他應該已經死了——是他心中永遠的痛。所以,他為此痛恨自己,仇視自己。

家安抱着枕頭,把身體蜷縮起來。他幫不上洛彥的忙,他不知道怎麼幫他,可看到他那種痛苦的難以自持的樣子,家安很難過,洛彥平時多冷靜。

他勸自己應該把洛彥暫時放一放,馬上就要平地波瀾,一眼錯過了就不定生出什麼亂子來。但他也只能勸一勸自己而已。

大君的生日會在迫近,家安每當想起這件事,就會緊張得手心冒汗。因為生日會過後就是地盤劃分的日子,而大君是不會把該解決的事情拖到那個時候的。

元堅強正在某個看不到的角落霍霍磨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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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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