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柴實禹的出現就像是在她生命里刻下一道痕迹，那痕迹如同刮在唱片上面，每回到了某個環節總要跳針，她常常出現的獃滯就是因為那痕迹的緣故。
她可以站在超市的某個貨架前好久好久，只因為他和她曾在那裏選了某種罐頭。聽到某首歌曲她會反覆播放，因為他曾說他喜歡這首曲子。他在她的生活里划滿痕迹，然後消失，所以總有一些時光為此而空白，因為她總是在想他。
她不敢主動找他，也不敢打電話給他，有時候很想聽聽他的聲音，她就會用公共電話打到他家，一聽到他的聲音后又匆匆掛斷。
其實她可以用米弟當作借口，大大方方地去打擾他，但是她又害怕這樣會適得其反，所以她寧可從黛利或其他人身上打探他的近況。
黛利說柴實禹還是愛她，可是他都不會有她這種想念嗎?他不會試着看她一眼，或是和她說上一句話嗎?已經一個月了他還沒想通嗎?他說他只是走遠，可是為什麼遠得讓她看不見希望?
聽說那些說要分開一陣子的情侶，到最後都不會在一起，因為多了時間可以想個透徹，最後才發現對方不適合自己，要是他也這麼想該怎麼辦?他說過要她好好照顧自己，可是他都不在乎了，她好好照顧自己是為了誰?
好不容易終於有個對象能讓她開始開心自己，那天從醫院回來后，袁曉曦第一件事就是丟掉冰箱裏所有的微波食物，也包括廚房柜子裏的一整箱泡麵。
她開始學做菜，這是一年前的她想也想不到的，這麼怕麻煩的她會願意自己洗米、洗菜、烹飪，可是她正在做這件事。
叮咚!叮咚!門鈴響了。
以往門鈐響起她總會飛快地開門，然後發現不是他而失落，直到有一次她這莽撞的舉動差點造成危險，她才明白為什麼柴實禹總是要地看清楚是誰才開門。
那個午後她正在午睡，隱約聽見門鈴聲響起，她急急忙忙開了門卻發現是個陌生男人，他手上還拿着一些工具，像是訝異突然有人開門，他嚇得拔腿就跑。一頭霧水的她剛開始還弄不清楚情況，後來才想到那人很可能是小偷，他按電鈴想確定有沒有人在家，好方便他行竊，沒想到她的貿然舉動嚇走了他。
後來聽說社區里有好幾戶遭人聞空門，她嚇了一跳，若是當天那人帶了武器或是脅迫挾持她怎麼辦?從此她終於養成了確定來人是誰后再開門的好習慣。她還特地擺了幾雙男鞋在門口，不希望讓一些宵小盯上她這個單身女子。
「嗨!是我。」秦黛利舉高手裏的麥當勞紙袋，表示自己是來進貢的。
知道了曉曦和柴實禹的情形讓她有些難過，因為這兩人都深愛着彼此，卻走上互相折磨的路，所以她常過來陪曉曦，一方面是為了止柴實禹安心，另…方面也是擔心曉曦的心情。
「我想你一定還沒吃飯，就帶東西過來了。」基本上秦黛利和袁曉曦一樣，要她下廚也是天方夜譚。
「今天別吃這個，我做了大餐喔!」袁曉曦神秘兮兮的說．黛利還不知道她的秘密，趁著黛利過來，她決定好好慶祝一番，特地做了些豐盛的料理。
其實她覺得自己挺有天分的，不過一個多星期，她煮出的菜已經有模有樣了，雖不敢說色香味俱全，但味道也還算不錯就是了。
「拜託，如果你是要拿『滿漢大餐』的泡麵出來就不必了。」以秦黛利對袁曉曦的認知，她口中的大餐大概就是產品名稱里有「大餐」兩個字的泡麵。
「不是啦!你在客廳坐一下，我馬上就好了。」說完，她轉身鑽進廚房裏。
秦黛利只好打開電視，片刻后，她赫然發現袁曉曦的家有些不一樣了，她的書竟神奇地一本本放在書櫃里，而不是像從前一樣拿來鋪地板，房子也整齊多了，這不僳她的風格!
她衝到廚房想拷問好友，卻被桌上的四菜一湯嚇壞了。
「袁曉曦，你竟然會叫外賣?天要下紅雨了!」曉曦是個連叫外賣都嫌麻煩的人，難得她終於改邪歸正了。
「你覺得這是叫外賣的嗎?真的嗎?我真的好厲害!」袁曉曦哈哈笑，沒想到自己真的很有做菜的天分，連黛利都覺得像外賣的菜。
「等等、等等，打電話叫外賣很厲害嗎?我也會啊!」這女人樂個什麼勁!
「呵呵……秦小姐，這一桌菜都是我煮的。」袁曉曦得意的宣佈。
「怎麼可能?你當我跟你不熟啊!你會煮菜?那豬都會飛上天丁!」秦黛利不相信的嘲笑。
「你不知道有紅豬啊，紅豬都能當飛行員了，我袁曉曦當然會做菜羅!」她可驕傲的咧!
「證據呢?我又沒看到你煮，你隨便說我就相信啊!」這菜味道挺不錯的，就算曉曦真的要煮；恐怕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好吧，你看這是什麼?」袁曉曦拖着她來到垃圾桶前，要她看裏面的菜葉、果皮之類的廚餘。
「還有這個。」她打開冰箱門，裏面可都是新鮮食材呢。
秦黛利足足愣了三分鐘，這菜真的是曉曦做出來的!因為她知道這女人的冰箱裏只有微波食物，現在那些東西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些蔬菜、肉類、牛奶之類的食物，這真是上天的奇迹啊!
「曉曦，你病了嗎?」是不是柴實禹給她的打擊太大，導致她徹底瘋了?
「呸呸呸!我好得很!」她現在可不容許自己生病。
「還是我是在作夢?」
「快來吃吧，菜都要涼了。」她扯著秦黛利的臉皮坐下，為了向秦黛利證明這是真實世界。
「曉曦，你若是覺得有哪裏不舒服一定要跟我講，不論是身體或心理喔!」秦黛利擔心起她的反常。
「我好好過日子真的是這麼可怕的事啊?」唉，誰教她以往素行不良，也難怪黛利一臉不敢置信的模樣。
「嗯。」秦黛利用力點頭，嘴裏還嚼著獅子頭。
「我拿樣東西給你看。」袁曉曦興匆匆從皮包里拿出一張照片，一臉興奮地遞給好友。
秦黛利拿着那張照片，正看倒看的看了半天，都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這是什麼東西?銀河系嗎?」真是超抽象的。
「不是啦，你仔細看這裏。」袁曉曦指著照片上某個小斑塊，要地看清楚點。
「這是新發現的行星嗎?看你這麼高興，難不成是你發現的，然後這顆要叫『袁曉曦星』吧?」聽說發現新星球的人可以用自己的名字命名，但她從不知道曉曦有觀星的興趣。
「不好意思，這顆要叫我媽咪啦!」她很得意的公佈答案。
「天文學會哪有這種規定……等等……媽咪?你說這是……」天啊!
「這是我的產檢超音波照片，那一顆呢，不是我兒子就是我女兒，現在已經八周大了。」
「那……你要把他生下來?」
「當然，這是一條生命耶!」她不可能把他拿掉的，這是柴實禹在她生命里留下的新痕迹，只是這個不是悲傷，反而充滿喜悅。
「柴實禹知道嗎?」
「暫時先別告訴他好嗎?」這是她想了好久才作出的決定。
「為什麼?若是知道你懷孕了．他一定會回來找你的，你們正好可以趁這個機會複合。」好友的決定令她不解。
「他沒來找我就表示他還沒想通，或者是他可能不愛我了，我不想拿懷孕的事去影響他的決定。」
「拜託，你們兩個到底在搞什麼?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你們明明很相愛的。柴實禹現在每天只知道工作，一天到晚端著張沒表情的臉，說他不愛你我才不相信。還有你這麼想他，可以自己去找他嘛，山不轉路轉，你沒聽過啊?」
「他不好嗎?」她擔憂地問道。
「喜歡自我折磨的人會好到哪裏去?他最近還接了國外的案子，很多時候人都不在台灣。還有你，也一樣在自我折磨，誰說一定要男人主動，現在女人主動也沒什麼大不了，你就不能主動要求複合嗎?你們究竟在搞什麼嘛!」秦黛利是真的看不下去了。
「黛利，算我拜託你。」
「算了，不管你們了!」她又不是月下老人，管這麼多做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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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懷孕有什麼不好的，大概就是體重增加這件事吧，懷孕初期會出現的一些害喜癥狀在她身上完全看不到，甚至她還變得胃口大開，看到什麼食物都想吃，導致她的體重急速上升，還好醫生說她的體重還在正常範圍內，要她別太擔心，只要注意營養的均衡就可以了。
不過，食量變大讓她的存糧消耗得很快，以往她都是半個月才採買一次，現在她周周得往超了跑，但想到在自家附近的超市會遇見葉倩，她寧願走遠一點到別的賣場，只是她沒料到還是會遇見葉倩。
她走到放着奶粉的貨架旁，一眼就看見葉倩站在一旁，怎麼會這麼巧?她急急忙忙轉了個彎，深怕被她看見。
但更令她驚訝的事還在後頭，她拿走貨架上最後一包麥片，正對上貨架另一端客人的臉——
「曉曦?」柴實禹驚訝地看着她。
兩個多月不見的兩人就這樣隔着賣場的貨架相望，直到葉倩的聲音打破那氛圍，她沒看見袁曉曦，只是察覺到柴實禹的呆愣而感到奇怪。
「實禹，東西都買了吧，我們該走了。」
就像是電流突然竄過，袁曉曦發現柴實禹竟是和葉倩一塊來，突然間覺得有些不堪，很快地別開雙眼，急忙提着購物籃逃開。
「曉……」他跑着繞過貨架，但袁曉曦早巳消失蹤影。
「實禹，你在做什麼?」葉倩追在他身後問道。
他四處張望都看不見她，葉倩又在一旁催促，他只好跟着她離開。
看着他和葉倩一同離去的身影，躲在出口附近的袁曉曦心裏有說不出的失落與難過。她願意給柴實禹時間，可是他顯然想通了，想通了他們不該在一起。她沒想到他會回到葉倩身邊，最令她難過的是，他下了這種決定，為何不告訴她呢?那麼至少她可以不用再騙自己，他總有一天會回到她身邊。
出了賣場門口，柴實禹忍不住搜尋袁曉曦的蹤影，葉倩雖覺得奇怪卻沒說什麼，她只是問出她比較想知道的。
「實禹，你跟你的女友相處得還好嗎?」她對柴實禹還是抱持希望，雖然和他分手后也和其他人在一起過，但比來比去終究是柴實禹好。
趁著兩人的朋友生孩子的機會，她正好名正言順地約柴實禹一起去吃滿月酒，兩人在出發前先到超市買些嬰兒用品準備送給朋友。
「很好。」他說謊，但面對葉情的探問，柴實禹一點也不打算說實話，他明白葉倩的用意，但他對她是真的沒感覺了。
「上次好巧喔，我在我上班的超市遇見你女朋友，她是跟個長得很帥的外國男人一起來，我都不知道她的外語能力這麼好，她還會講西班牙文呢!」葉倩故意這麼說，心想那外國人搞不好是袁曉曦另外偷偷交往的對象，這樣一說柴實禹便會對袁曉曦起了疑心，說不定兩人還會因此分手。
「應該是她的朋友吧。」柴實禹嘴上雖這麼說，但心裏卻猜想那男人是誰，難道曉曦已經移情別戀了嗎?這也不能怪她，是他自己的問題。
剛剛看見曉曦似乎胖了些，或許是那個外國男人對她很好他妄想曉曦會等他，會給他足夠的時間想清楚，但他忘了曉曦怕寂寞，在他不在她身邊的時候出現了一個對她好的男人，她為什麼不接受呢?
問他想清楚了沒，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早知結果會這樣，說什麼他都不會說出暫時分開的話，如今會這麼狼狽也是自找的。
兩個月不長，但對柴實禹來說卻很難熬，他不斷告訴自己要想開一點，不要老是執著在曉曦隱瞞他事情的這一點，但說得容易，那些小心眼的想法卻盤據在他心裏，揮之不去，他真的希望自己能毫無芥蒂重回她身旁。
可是方才看見曉曦時，他完全忘記那些，只能獃獃地看兩個月未見的玉容，他只想上前好好抱住她，告訴她，他錯了，他不該浪費這些時間的，這些時間足夠讓他們製造出很多美好回憶。他還想告訴她，他真的好想她，有時候接到突然斷掉的電話，他總想像那是她打的，然後他的心情會因此好些。
或許就像黛利說的，愛情容易使人盲目，看不清楚事實，他也搞不清自己為何要把好好的愛情弄成這樣，最後還是以分開收場，但如果曉曦能在別人身上找到幸福，他也只能黯然祝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