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參加完父親的葬禮，一家人彼此扶持着回到殘破的小屋。雨薇事後才知道，父親在生前欠了地下錢莊一大筆錢，他又失業，根本無力償還，所以最後選擇死亡來逃避龐大債務。

可是他所積欠的債務，並不會因死亡而結束。爸爸大概以為只要他死了，地下錢莊的人就無法再為難他們。可是他卻不知道，那些吸血惡魔，根本不會管別人的死活，他們要的只是錢。

他們才剛回家不久，這些人就凶神惡煞的闖進來，嚇壞雨薇一家。

「你們最好立刻就還錢。」為首的男人斜腕著一對三角眼，兇狠的望着他們一家人。

雨薇顫抖了一下，母親早已六神無主，所以只好由她出面應付。「你們也看見我們的狀況了，我們根本沒錢……」

「沒錢?沒錢可不行!」對方的手裏忽然多出一把彈簧刀。「你老子久我們五百萬，我們老大要你們立刻還清，不然……就拿你們去還債!」他淫笑着看着她們姐妹倆。

雨薔害怕的躲到母親背後，雨薇則護在弟妹身前。「上次不是說一百萬嗎?怎麼又變成了五百萬?」她的聲音依舊顫抖著，可是為了家人，她必須隱藏起心中的害怕。

「哼，上月已經是一個星期前了，難道不必還利息嗎?」

雨薇咬咬牙，目光掃過那群惡霸。「這根本就是搶劫……你要我們去哪裏找來五百萬?」

「哈哈哈……」為首的男人笑得更加放肆與惡毒。「沒有?沒有就拉你們姐妹去抵債，憑你們的姿色只要做上個幾個月，五百萬就回來了!」他一邊說，一邊用淫穢的目光反覆打量著雨薇。

她氣得全身發抖，臉色鐵青。「你……你們想逼良為娼?這是犯法的……」

「犯法?」對方三角眼一眯，啪的一下踢開面前的椅子，向她走近幾步。「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你老子下了黃泉去見閻王爺，可這錢還是得還!」

他抖了抖有他父親簽名的借據，嘴角邪惡的揚起。「我看你們的確是沒有五百萬可還，不如你現在就跟我們回去吧。」

他淫笑着走近雨薇，忽然伸手抱住她。

「不要……你這混蛋……」雨薇劇烈掙扎著，猛推着他的胸膛。

「放開我女兒!」殷母眼看着女兒受辱，也跟上前來打那個流氓。

「臭老太婆，敢打我?」男人回手就給了她一掌，將殷母打倒在地。

雨翔這個時候大叫一聲，用腦袋向這人撞過來。

「他媽的……你們吃了熊心豹子膽了……給我動手!」他一下就閃過雨翔，示意手下開始砸屋子。

雨薇扶起母親，可是立刻就被人攔腰抱了起來，妹妹雨薔的呼叫聲也響起。雨薇心裏一慌，拚命掙扎的同時，也着急的想着辦法。再這樣下去，她和雨薔可能真的會被帶去酒家賣身!

她回身咬了來人一口，不知從哪來的力量，讓她一下就掙脫了束縛，並且衝過去搶下雨薔，口中大叫着。「你們都給我住手，五百萬是不是?我們還，我們一定會還！」

「等一下!」三角眼男人邪邪打量着她，輕蔑的說：「你拿什麼還?」

「三天，你給我三天的時間。」她蒼白著臉，頭髮散亂。「三天內，我一定還你五百萬。」

「哈哈哈……」對方響起一陣狂笑。「就憑你?你哪來五百萬?八成是想藉機逃走吧?」

她揚起頭，雙手緊緊抱着雨薔。「我們一家人根本身無分文，還能逃去哪?我殷雨薇說會還錢就會還錢，難道你們連三天都不能等嗎?三天後如果我們沒有還，那時你再來帶我們走也不遲!」

對方審視着她。「好，就給你三天!」他狂妄的說着。「三天後，五百萬。如果少了一毛錢，你們姐妹就得跟我走!」他囂張的說，最後鄙夷的看了他們一眼，帶着人大一大擺的離開。

雨薇忍不住渾身顫抖，跌坐在椅子上。」三天，她只有三天時間，她要到哪裏籌到五百萬？忽然，腦海里閃過一張莢俊得有如邪魅的臉孔，她驀地捂住臉，大聲的哭。起來。

「姐。」雨薔小心的蹲下身子，擔憂的看着她。「你到哪裏找來五百萬?」

「是呀，雨薇!你爸爸已經走了，他連一毛錢也沒有留下……我們到哪裏去找那五百萬?」母親無助的聲音止住了她的淚水。

她抬起頭，幽幽的說：「媽，你放心。我一定會籌到五百萬，一定會！」

雨薇本以為這輩子再也沒機會見到他，再也不會踏進這間俱樂部。可是現在，她穿着單薄的衣服，帶着無助的心情，走進了那傢俱樂部。

俱樂部里的人全都認識她，他們還和她開玩笑，問她是不是回來探望大家。但她只能虛弱的笑着，此刻她怎會有心情微笑?…五百萬的債務，沉甸甸的壓在她心頭。他是她惟，—的希望了，除了他，她根本無人可求!可是，他卻是她最不想去求的人，最不想要讓他知道她此刻處境的人!

帶着複雜的心情，她對經理說明了來意。

「什麼?你要見黑先生?」經理覺得萬分詫異。「可是……」

「他今天沒有來嗎?」雨薇的心往下一沉，如果他不在這裏，那該怎麼辦?

「這倒不是……只是我不能帶你去，你知道黑先生不喜歡被人打擾。」經理一臉為難的樣子。

「經理，你讓我把酒送進去，其他的我自己跟他說。你放心，他絕對不會責怪你的……」她心裏雖然也是七上八下，可是卻只能一再的跟經理保證。

終於，經理被她滿臉的焦急打動，叮囑她不可頂撞黑先生，這才放她進去。

打開房門，雨薇看見了正和朋友喝酒的他還是那張讓她魂牽夢縈的臉，一樣的英俊不凡，一樣的動人心魄。可是此刻相見，她卻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黑夜鴻的眉毛微微向上挑，斜睨她一眼，彷彿不認識般又別過臉去。

她的心微微痙攣一下，還是大著膽子走進去，局促不安的站着，怯聲說：「黑先生，我可以和你單獨談一下嗎?」

他嘴角勾出一抹興味的笑痕。「小姐，我們認識嗎?」

雨薇已經夠蒼白的臉色此刻更是面無血色。「我……我有很重要的事，想要跟你說。」

他身邊的朋友都滿臉興趣的看着他，其中一個說：「人家小姐要跟你講話，你可不能拒絕。」說完后他使個眼色，他們一行人都走了出去，在經過她面前時，全都若有所思的瞥了她一眼。

雨薇雙手緊握，眼眸憂愁的望着他。

他輕鬆轉動着手裏的酒杯，語氣閑適。「說吧，有什麼事?」

他一直在等她出現，沒想到過了這麼久。她終於出現了。早就知道，所有的女人都是一樣的

「我……」看着他一臉不在乎的表情，她要說的話卻哽在喉頭，咬了下唇，她鼓足勇氣。「我想問你，你之前說的話還算不算數?」

他嘴角的笑容加深，眼神卻又冷硬了幾分。「什麼話?」

「就是……」她緊緊盯着他，心臟一陣緊縮。「就是如果我答應做你的情婦，你就願意給我錢的事……」她覺得屈辱極了，她從來沒有這樣屈辱過!可是為了弟妹和母親，她也只能這樣說。

「錢?」他繼續轉動着手裏的酒杯，犀利的目光透過杯沿直直望着她，彷彿看穿了她的靈魂。「你不是說不要做我的情婦，也不要我的任何東西嗎?」

黑夜鴻輕蔑的目光打碎她所有的意志，淚水忽然奪眶而出，她低着頭，沙啞著聲音說：「我……需要五百萬，我父親死了，他留下一筆龐大的債務，我必須還，我必須!」

「所以只要我給你五百萬，你就願意做我的情婦?」他冷冷看着她。這女人，不是說過是因為愛他才會和他上床嗎?怎麼才過幾個星期，她就跟他要五百萬?

「是的，是的!」她用力點頭，向他走近了幾步，淚眼模糊中，她張著哀凄的大眼，直勾勾的看着他。「只要你給我五百萬，你要我做什麼都行！你不知道，它對我們家有多重要，我……我沒有其他辦法了，我只能……」

她再三考慮，當他的情婦雖然屈辱，但總好過酒家的賣笑生涯，更何況她還得考慮到雨薔!她不能讓純真的妹妹過這種生活。

「好了，收起你的眼淚。」他一副無動於表的表情。

「當初我的確說過要你做我的情婦，可是你拒絕子，難道你忘記了嗎?你很堅決的告訴我，你不要當我的情婦!我黑夜鴻從來不需要女人，所以我不會給你任何機會!」他無情的說着，對於眼前這個女人，他已經失去耐心。

或許她當時的拒絕，只是想要抬高身價，女人不是常用這樣的手段嗎?可是他不是普通人，他不會讓女人把自己玩弄於股掌之中!

雨薇不斷搖頭，一陣強烈的恐懼權住她的心，再也顧不得矜持，她衝到他的面前。「我錯了，我知道錯了。我不應該拒絕你的好意，我不應該那麼自以為是……可是，可是我們家真的需要這筆錢!

你不是說過……我很特別嗎?只要你答應我，我什麼都聽你的……」她哭的梨花帶雨，淚水一滴滴的落在他手上。

他忽然站了起來，如鷹隼般銳利的眸子狠狠鎖住她哭泣的容顏，一把捏住她的下巴。「你真的知道錯了?我討厭要心機的女人，也討厭故作清高的女人！」

「我知道，我知道……」她被迫抬起頭，晶亮的髀子裏盈滿哀愁。

「我要的是一個絕對聽話的女人。」他再度兇狠的說着。

她默默點頭，聲音哽在喉間。

黑夜鴻望着她的冷眸里，緩緩流露出一絲氤氳，他的手滑過她柔嫩的肌膚。此刻，她雖穿着簡單的湖綠色襯衫和長褲，可是看起來卻嬌嫩的有如盛開的花朵。只要她聽話，她應該會是個不錯的情婦。

一想起那晚她帶給他的歡愉，他居然立刻就有反應。她是有一些不同，雖然不知道不同在哪裏，但是不能否認的，他時常會想起她，想起她說愛他時，那怯怯的表情……他身體一緊，她說愛他也是個謊言!只是個接近他的謊言。

他驀地鬆手，將她扔到一邊的沙發。「你什麼時候要五百萬?」他的口氣是滿滿的蔑視與諷刺。

她顫抖了一下，心臟劃過一陣尖銳的刺痛，平著聲說：「現在。」

現在?，他冷笑，立刻拿出支票本，飛快的寫下一張支票，扔到她身邊。

雨薇閉上雙眼，知道他此刻有多麼鄙視她，看不起她。他一定以為她是個見錢眼開的女人，他一定不再相信她愛他的那些話……她的心好痛，痛的她無法開口，也無法呼吸。

她渾身不斷的顫慄，抖動的雙手幾乎握不住那張支票。這是她的賣身支票!她把自己賣給了心愛的男人，可是從此以後，也將得不到他的真心。

但是只要能夠挽救妹妹、只要一家人平安的生活，她怎麼樣都無所謂……她握緊了支票，彷彿握緊了生命。

黑夜鴻轉頭不再看她，徑自飲光杯里的酒，繼續又倒了一杯。他的目光冷硬而深沉，聲音尖銳。「從現在起，你就是我的情婦，最好清楚情婦的本分，不要給我惹任何麻煩。」

她默默點頭，不斷不斷的點頭，她知道自己是他的情婦，從現在起直到他膩了為止。

黑夜鴻手裏拿着那份關於她的資料，殷雨薇——原來這就是她的名字!他嘴角噙著一抹冷冷的笑，這麼久了，他居然沒有想到要問她的名字，似乎那不重要……也的確是不重要。

女人，在他的生命里永遠只會是點綴。不過，她倒真的沒有對地撒謊。

她父親的確是在家裏吞了安眠藥自殺，生前也的確欠下一筆鉅額債務。怎麼有人會這麼愚蠢?明明知道還不起錢，為什麼還要去借?甚至賠上自己的生命。

他望向台北美麗的夜景，稜角分明的側面在玻璃窗上閃爍。不管是什麼理由！她畢竟跟其他女人沒什麼差別，可以為了錢出賣自己。

他眼前浮現一張清秀中帶着嫵媚的臉龐，她不是最美的女人，但卻很有韻味。只要她明白如何去當好一名情婦，她應該是個不錯的床伴。

※※※※※※※※※

雨薇跟着黑夜鴻的司機走進這間典雅舒適的小別墅，從今天起，這裏就是她的棲身之處。屋子裏走出一位穿着圍裙的中年女傭，一臉嚴肅，她恭敬的叫了她一聲「小姐」后，又轉身走進屋裏。

「她是華嫂，負責這裏的日常事務，有什麼事都可以吩咐她。」司機老張解釋著。

她點點頭，心情依舊忐忑而惶恐。看着追華麗的屋子，門前的寬敞庭院，她有些不真實的幻覺。

司機把她的行李搬進屋后，便對她說：「小姐，二樓左邊那一間是你的房間，另一間是少爺的書房，他一向不喜歡別人進去。另外，少爺今天會回來吃晚飯，他要我告訴您一聲。」

雨薇繼續點頭，心裏有許多疑惑想要詢問，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她的臉色有些蒼白，目光也是迷離而不安的，她看看四周，決定先去找華嫂說說話。

華嫂在廚房裏，看起來正在準備晚餐。

雨薇躊躇了一下，帶着怯怯的笑意，向這位不苟言笑的婦人走去。「華嫂，今天黑先生會回來……你知道他喜歡吃些什麼嗎?」

華嫂冷淡的說：「小姐，這裏是廚房，不適合你來，別弄髒了你的衣服。」

「沒關係。」對方似乎一點都不歡迎她的樣子，雨薇尷尬的杵在門口。「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她看着婦人利落的忙碌著，好心的問。

「幫忙?」華嫂似乎冷笑了下，只見她把切好的筍片放進鍋里，低低說：「不敢勞您的駕，需要些什麼嗎?茶，還是咖啡?」

「不，我不要。」雨薇急忙揮揮手，看來這個婦人對她有些敵意。她落寞的走開，這房裏惟一的人也不歡迎她，正如她自己，也覺得自己是不受歡迎的。

這裏，是他的金屋嗎?一定有許多女人曾經是這裏的女主人，來來去去，她們又都是些怎樣的女子?

看那位華嫂的表情，她對住在這裏的女人一定一點好感也沒有。現在，她也成為這金屋中的其中一個，情婦，這個她連想都沒有想過的字眼，竟然會成為她最新的身份。

她走上二樓，左邊這一間是她的房間，推開門只見滿室華麗。雕花的天花板，富麗的鬱金香壁紙，粉紅色調的傢具擺設。這就是他喜歡的卧室?但她皺皺眉，立刻否定，應該說是「她們」喜歡的。

梳妝台前放着各種化妝品和香水，都是名牌，是她這輩子都不曾用過的。接着她打開衣櫃，訝異的說不出話來。

這麼多的衣服都是給她的嗎?雨薇小心的翻看着。

在俱樂部里工作久了，她也知道什麼服裝能稱得上高級，而此刻，她手裏撫摸的都是些價格不菲的名牌。他說過不會虧待他的情婦，也充分顯示出他是個大方的金主，只要聽話就可以得到想要的一切。

她眼神黯淡，這些都不是她想要的。華麗的衣服，豪華的住屋，都無法填補她心靈的空缺。

她不要這些，她惟一要的只是他的真心!可是，那不是她要得起的，她也不會再有機會。

斂下眼帘，她悻悻然的關上衣團大門，從行李箱裏找出替換的衣物，她還是喜歡自己的衣服，簡單樸實，穿在身上才會覺得心安理得。

他已經給了她五百萬，她不想再欠他更多。

華嫂煮完晚餐后就離開了，她把這間別墅打掃得一塵不染，卻對現在這個女主人不屑一顧。她明白，她只是他眾多女人中的一個，遲早會被其他女人替換。

雨薇輕聲嘆氣，隨着夕陽西下，她只是坐在沙發上，耐心的等待着地。從黃昏到里夜，時間飛快而去，卻依然不見他的身影。

已經十點多了，他該不會不來了吧?她換了個姿勢，來揉酸痛的肩膀。今天一整天，她都在緊張中度過，想着她的未來、想着地……腦子飛速轉動着，一刻也無法停止。

此刻她已經疲憊不堪了，她起身走進餐廳，晚餐早已冷卻，她將桌上的菜肴一一端去廚房加熱，等她弄完，已經是十一點多了。

夜，很深，可是依舊不見他的人影。

嘆了口氣，她想這就是情婦的生涯。永遠不知道他何時會來，也永遠不能過問他的行蹤。她會做一個好情婦，一個聽話的情婦，因為她欠了他五百萬。

這五百萬已經囚禁了她對他．的愛，她本來可以抬頭挺胸的說愛他，但現在她只能卑微的等待。坐在沙發上，疲憊的感覺壓在她心頭，讓她心情沉重。

不知不覺中，她竟然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