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看着手中的醫書,展悅昀和展悅容兩個人面面相覷,半天說不出話來。

"葉之衡給悅凡出的,難道就是這個主意?"展悅昀轉過頭問弟弟,臉色有些發青。

"應該是,要不然二哥的臉色不會那麼奇怪?"展悅容伸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吶吶地回答。

展悅昀拋下書,來回走了幾圈,忍不住喃喃地說道:"這個葉之衡還真是毒辣……可是,我覺得悅凡只怕沒這個本事吧?"

"我也這麼想……"展悅容老實地回答。

"走,去看看。"展悅昀一把拉起弟弟就走。

他們剛走到院門口,正好碰到被沅玡踢出門的展悅凡。看着展悅凡酡紅的面頰還有凌亂的衣服,腦子裏合理推斷出的事實讓兩個人嘴巴張得老大,半晌無言。

"你真的……真的把元玡給……給吃掉了?"半天之後,展悅昀才用近乎不可思議的口氣問道。

展悅凡面紅耳赤,忸怩了半天,終於用幾乎看不到的輕微動作點了點頭。

"這不可能,難道元玡他沒有解釋過他得的不是麻瘋?"展悅容追問,事情到了這個時候,怎麼可能會有人不把真相說出來呢?可是要是解釋清楚了,展悅凡又不是他,斷然沒有可能霸王硬上弓的。

"他是解釋了,可是……"展悅兒結結巴巴地把事情的經過全部說了出來。

葉之衡可真夠狠的,這麼乾脆利落地就把沅玡算計了。展悅昀和展悅容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睛看出了同樣的感慨。

雖然是葉之衡純屬誤打誤撞給的機會,但是,這一下確實省了他不少的事情。展悅昀略略蹙眉,思忖著。從元玡進了展家的大門起,他看着展悅凡只知道對人家無微不至地討好關切,卻不見那邊有任何反應的樣子,心裏頭是又急又氣。知道若是靠展悅凡自己,只怕下輩子都沒有指望把人拐到手,所以早就開始考慮下一步的行動了。

展悅昀可不是什麼誠厚君子,自然早就想到了乾脆把生米煮成熟飯這種不入流的法子。騙也好逼也好迷奸誘姦都沒關係,只要展悅凡和沅玡做了那種事情,怎麼也比現在卡在這裏強。

問題是,展悅昀有一千種法子算計元玡,卻偏偏不知道怎麼對付自己這個純厚善良的弟弟。他心知肚明,打死展悅凡他都不會在對方不同意的情況下和人家"煮飯"的。卻沒想到,現在這個問題被葉之衡輕鬆擺平。

展悅昀目光閃動,微微冷笑。雖然他和葉之衡並不熟識,但單從這件事看起來,他敢保證,這個看起來斯文秀氣的男人,絕對也不是什麼善類。

展悅凡突然想起一件事,說道:"對了,大哥,我正想和你說,我打算陪元玡回家。"

"嗯,也好,你們打算什麼時候出發?"展悅昀瞬間收回心思,抬頭問道。

"我想後天一早就走。"

"好,我派人給你們收拾行李。我挑幾個人服侍你們……"

"大哥,我不要人跟着,我陪着他去行了。"展悅凡打斷哥哥的話,說道。

私心裏,展悅凡極想能多點和元玡單獨相處的機會,他只怕到了京城,就再也沒有機會和元玡在一起了。

展悅昀略一思索,爽快地點頭,"反正過去也就十天上下的路程,你既然不要人跟着,那就算了。你一路上自己多小心。"

"好的,我這就告訴他去。"展悅凡頓時綻開一個愉快的笑容,轉身急急地走了。

"大哥,你真的放心二哥一個人去?我擔心他笨笨的讓人欺負了也只知道忍着,還是派幾個人跟着他們好一些?"見展悅凡走遠,展悅容才擔心地對展悅昀說道。

"我們是為了讓悅凡追求人家,多了人反倒不好。不過,我會暗中派人跟着悅凡入京的,而且路上也會交代江湖上的朋友照應一二,這點應該沒什麼問題。現在就看悅凡自己的本事了。"展悅昀倒是一點也不擔心。

"我持悲觀態度。"展悅容揉揉鼻子,說道:"那個元玡一看就知道不是好相處的人,二哥哪裏是他的對手?別看二哥上了人家的床,只怕啊,到了最後還是會被一腳踢開。"

"那也沒辦法,誰叫悅凡認定人家了?不過也未必一定就不成,我瞧著那個元玡對悅凡也不是全無情分,這兩天明顯對悅凡和顏悅色多了。"展悅昀其實也不抱什麼樂觀的想法,不過即使覺得極可能是白費力氣,但是為了展悅凡,卻一定要盡最大的努力去做。

"希望如此。"展悅容想了想,還有些擔心地搖了搖頭。

第三日一大早,展悅凡就和沅玡上路了。

陽光溫和而明朗,碧空如洗,空氣種瀰漫着一股春天特有的甜香氣息。不時的,三五燕雀自頭頂飛過,唧唧喳喳地叫着,愈發顯出春天的明媚活力。

少了無時無刻緊隨身後的侍從護衛,沒了一群人唯唯諾諾、小心翼翼的服侍伺候,沅玡意外地只覺得滿心的輕鬆。

"你累不累?要不然下馬休息一下,吃點乾糧好不好?"看看天色已將正午,展悅凡叫住沅玡問道。

沅玡額頭已經微微見汗,他點點頭,停了下了馬。

兩個人下了馬,走到路邊的樹林中,選了一塊平整的草地坐下。展悅凡取出乾糧食水,先遞給了沅玡。

沅玡吃了幾口,覺得有些疲倦,便靠在展悅凡肩膀上,閉目假寐。不一會工夫,在春天溫柔庸懶的陽光下,他迷迷糊糊地竟然真的睡著了。

待沅玡睡醒,懶洋洋地張開眼睛,才發現自己被展悅凡橫抱在胸前,他的頭靠在展悅凡的手臂上。身子窩進他的懷中,很是舒服。而展悅凡則一手攬住自己的身子,一隻手卻不時地驅趕着林中飛舞的蟲蟻,不讓它們侵擾自己睡眠。

也許是因為太過專心於自己的工作,展悅凡竟然沒有發覺沅玡已經醒了。

被展悅凡這麼抱在懷中,看着他溫柔平和的面容,傾聽他有力而平穩的心跳,呼吸中都是他的氣息……這一切揉和在一起,氤氳成一種說不出恬靜溫和的氛圍,深深地迷惑了沅玡。

他安靜地躺着,不言不動,只是體會著那種寧靜和舒適。整個人都彷彿沉浸在最溫柔的水波中,那麼舒服那麼安寧。而他的心,也在這種奇異的氛圍中沉靜而恬適了下來。

多久沒有過這麼寧靜平和的心境了?久到他已經忘記了恬適平和的心情是什麼滋味。

這麼多年來,他的心,一直飄飄蕩蕩,寒風冷雨吹着淋著,卻始終找不到一個安穩安全的地方歇息。他渴望着溫暖和愛,卻始終抓不住任何一樣。他只有縱情聲色,用身體的刺激來讓自己忘記心中的悲苦凄涼。

情不自禁地眷戀起這個懷抱,眷戀起這個男人。痴痴地望着展悅凡,沅玡不由得生起一種近乎依戀的心情,只想再多看看他這溫柔寧靜的神情才好。

"你醒了,要不要再睡一會?"展悅凡似乎覺察到懷中的動靜,低頭看到沅玡明凈的眼睛,他收回已經酸疼的手臂,微笑問道。

沅玡默不作聲地站起來,突然間湧起一種難言的焦躁和煩悶。

他討厭無法掌握自己情緒的狀況,討厭展悅凡對自己情緒越來越強烈的牽動和影響,更不理解為什麼自己會對這麼一個平凡普通的男人,產生無可解釋的依戀……

依戀,這個近乎柔弱的詞是他所陌生的。沅玡不讓自己依戀別人,對任何人產生依戀感都是可怕的,那隻意味着軟弱——他曾經依戀過沅琅,結果被無情地傷害,他也曾經戀慕過古千襲,得到的還是失望。從那以後,他不許自己依戀任何人,他也做到了。可是,現在卻平白地對這麼一個男人生了依戀起了眷戀……

"你睡了半天,脖子酸不酸?要不要我幫你揉一下?"展悅凡沒有發覺沅玡的情緒波動,跟着站起來,關切地詢問他。

"你不要對我這麼好行不行?我告訴過你,我永遠不會喜歡你的,我已經有自己喜歡的人了,他是世界上最完美的人,你連他的一根頭髮都比不上,你少痴心妄想了。"沅玡突然對着展悅凡嚷了起來,口氣惡劣而暴躁,他想發泄自己心頭的郁躁,還有讓他慌亂迷惑的情緒,也想打掉展悅凡臉上那個讓自己依舊會情不自禁眷戀的笑容。

可是說着說着,沅玡自己卻真的自傷起來。

沒錯,他戀慕的那個男人是世界上最完美的一個人。沒有人會不愛他。連那個對任何人都冷酷無情的沅琅也只愛他一個人而已。

但是那個人卻從不曾把他放在心上過,自己多年來的愛慕傾慕,對古千襲來說,只是淡淡一笑罷了,根本沒有過一絲珍惜。

"你這麼漂亮,怎麼會有人不喜歡你呢?不喜歡你的人一定是瞎子。也許他只是不敢和你說……"展悅凡忘記了自己的難過,只急着想安慰眼前憂悒的男子,不願意看到他傷心難過的樣子。

"笨蛋,你見過什麼人,知道什麼叫漂亮?比起千襲來,我這張臉算什麼?"沅玡忍不住嗔罵了展悅凡一句,可是鬱郁的心情卻奇異地因為他的關切安慰而好轉了起來。

不願意去深究其中的含義,沅玡匆匆站了起來,催促着展悅凡趕緊上路。

十天之後,展悅凡和沅玡風塵僕僕地到了京城。

看着眼前華麗軒宏的府邸,展悅凡有些發愣。朱紅的高牆、碧色的琉璃瓦以及門口甲胄鮮明的衛兵無一不顯示著主人的身份。而在大門上,金粉在黑色牌區上寫的三個大字他也看得非常清楚:"縝王府"

沅玡不急着回家,卻把他帶到王府來做什麼?

"哎!我們到王府來做什麼?你不先回家?"展悅凡拉一拉沅玡的手臂,納悶地問道。

"這就是我家。"沅玡傲然回答。

"你家?"展悅凡一口氣沒喘過來,差點嗆到。

"我就是縝王。"沅玡白了展悅凡一眼,不耐煩地說明自己的身份。

展悅凡徹底傻了。沅玡竟然是縝王。沅玡是皇子,是王爺,是天之貴胄……難怪他氣質那麼尊貴,容貌這麼美麗。

失落地看着那盛氣凌人的門第,展悅凡的心裏是壓抑不住的苦澀滋味。原來沅玡的身份竟然如此貴重,他本來還想着可以多留在他身邊一些時候,如今看來全都是妄想了。

身為王爺之尊的沅玡,和他之間真真是連一點點在一起的可能性都不會有的,可笑他這幾天還忍不住偷偷希望沅玡稍微對他有一點點感覺。

轉頭看着身邊那個人秀麗絕倫的容顏,展悅凡只覺得萬般不舍,沅玡馬上就會跨進眼前這個盛氣凌人的府邸之中,高高在上,唯我獨尊。而他不過是平民百姓,別說進去,恐怕今後連見沅玡一面都再無可能。

他們之間,身份就如雲泥一般,隔了千重萬重的阻隔。侯門深似海,他今後只怕真的只能在夢裏頭看到沅玡了。

難怪沅玡一直強調不會喜歡他,叫他別痴心妄想。算了,要走還是趕緊走吧!不必等人家趕他了。

"你既然到家了,那我走了。"展悅凡依依不捨地望了沅玡一眼,默默地轉過身要離開。

沅玡愣住了。

他本來的打算,就是等展悅凡送他回京就趕走他的。這些個日子裏,他雖然對這個念頭有些排斥和抗拒,卻不知道究竟該如何處理,索性逃避著,一直沒有去深思過。現在,展悅凡替他做出了決定,可是他卻連半點高興的感覺都沒有。

一想到今後都不會再聽到這個人的聲音,不會再看到這張普通卻熟悉的容顏,回頭的時候也不會再見到這個熟悉的身影……沅玡突然覺得非常不愉快起來。

他不喜歡這個樣子,他已經習慣了每天看到展悅凡的笑容,習慣了每天聽到他溫柔的聲音,習慣了生活在他深情的目光中……

沅玡不假思索地一把拉住了要走的展悅凡,展悅凡回頭納悶地看着他,不知道沅玡還有什麼事情。

看到那雙一直溫柔含笑的眼睛突然變得那麼黯淡憂傷,那張一直明朗平和的面容變得充滿了憂愁和失落,沅玡的心裏竟然隱隱地不舍和難過起來。

他不要這樣的展悅凡,不加思考地,沅玡下了決定:"誰讓你走的,和我進去。"

說着,他拉着展悅凡昂然走了過去,雖然故意不轉頭去看他,但是展悅凡掩飾不住歡喜雀躍的表情卻讓沅玡也隨之忍不住地愉快了起來。

"王爺?王爺回來了。"守衛顯然被突然出現的沅玡嚇了一跳,隨即趕緊大聲通報著。沅玡不理不睬,大步走進了王府之中。

一進門,是一個極大的院子,展悅凡還沒有來得及看清楚院落的模樣,就見一大群人自後面涌了出來,隨即,黑壓壓地跪滿了一院子。

"王爺,你可回來了,我們還以為王爺你……王爺一路可安好?可曾受了驚嚇?"說話的人是一個跪在前面的中年男子,看衣飾模樣應該是王府中的管事。

"哼!怎麼?我回來你們不高興了,看來是巴不得我死在外面才好,是不是?"沅玡冷冷說道。

那人冷汗直冒,只不住地磕頭,嘴裏不停地回道:"王爺息怒,王爺息怒。"

其它人也跟着拚命磕頭,無人敢多說一句話。

展悅凡見眾人嚇成那樣,心下不忍,便拉了拉沅玡的衣袖,低聲道:"你好不容易才回來,大家吃驚也是難免,誰也不會希望你出事的,你的脾氣也別太壞了才是?"

沅玡瞪了展悅凡一眼,要待發作,卻不知怎地只哼了一聲,才冷冷對那人吩咐道:"起來吧!吩咐廚房預備熱水飯菜送過來,另外把鶴舞院收拾出來,找幾個伶俐的丫頭過來服侍。"

說完,沅玡徑自走了進去,沒有理會跪了一地的人。

"多謝公子了。"中年男子擦了擦冷汗,用感激卻又極為訝異的目光看了展悅凡一眼,拱手謝道。

他在縝王府已經二十多年了,可是看着沅玡長大的,除了古千襲之外,還真沒有見過沅玡有聽過人勸的時候。這個男子雖然普通,但是顯然對於沅玡來說頗不平常。

展悅凡正要說話,就聽見沅玡在前頭惱道:"你磨蹭什麼?跟我進去,慢得和烏龜一樣。"

展悅凡不敢再耽擱,只來得及對那人笑了笑,就匆匆追沅玡去了。

"先將就吃點東西,然後讓捲兒帶你去房間休息好了。"指指身邊一個清甜的丫鬟,沅玡對展悅凡說道。

"嗯,我隨便將就就可以了,不需要人伺候的。呃,你、你到底叫什麼名字啊?"展悅凡遲疑了一下,還是忍不住問道。

"我就叫沅玡啊?"沅玡被展悅凡的問題搞胡塗了,倒是忘記了罵他。

"你是皇子,怎麼會姓元呢?"展悅凡大為奇怪。

"誰姓元了,我叫沅玡。"

說着,沅玡叫人取過紙筆,然後把自己的名字寫給了展悅凡看。

展悅凡傻傻地笑了,原來是他自己聽錯了。知道沅玡並沒有告訴他假名,不知怎的,展悅凡的心裏泛起了絲絲的甜意。

"騙你做什麼,反正你這麼笨,我就算告訴你真名,你還不是什麼都不知道!"

沅玡白了展悅凡一眼,刻薄地說道。

展悅凡笑了笑,低頭吃飯,渾不在意。沅玡的刻薄話他早就聽慣了,現在一天不聽幾句,

還真的有點不習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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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鳳隨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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