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鄭韻雯回到台灣,稍微休息后,約了藍晴依在一家西餐廳見面。

藍晴依刻意做了些打扮,掩飾自己近來的憔悴與瘦弱。

「口紅塗得再紅,妝上得再厚,也藏不住你『枯槁』的面容!」鄭韻雯打量地無助的神色,「我才不在半個月,又發生什麼事了?」

「你有沒有把我的皮包帶來?」藍晴依振作了一下精神,顧左右而言他。

「在這裏,查查看有沒有掉了什麼。」鄭韻雯將她的皮包還給她。「那天晚上我回家后,打了好幾通電話到你那,都沒有人接;到日本后,我也打回來,就是找不到你,到底怎麼回事?」鄭韻雯瞄了一眼她的頸子,「還有,這麼熱的天,你幹嘛還穿件高領衫?又病啦?」

藍晴依摸摸粉頸,將領子又拉高了些。」那天我差點被謀殺了!」她大略地敘述半個月前,在她的宿舍前與她分手后所發生的事情。

「結果,我在日本逍遙的這兩個禮拜,你竟是被關在病房裏?」鄭韻雯有點幸災樂禍的下了個結論。

「還有呢!你看這個。」她自背包里拿出那本周刊。

鄭韻雯大略瀏覽過內容,便將雜誌扔到一邊。「又是那傢伙乾的好事?」

藍晴依點點頭,「你說他該不該去死?」自從看到這篇報導后,她隨時都在詛咒閻琮修會突然暴斃。

「要他就這麼死了還真便宜了他!」鄭韻雯覺得自古以來對付這種瘋子,都該施以酷刑,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不過沒關係,這種周刊沒人看,就算看了,也未必會相信!」

「問題是,如果其他報紙也跟着登出來,我是沒什麼關係,問題是榮作呀!」

「你都沒關係了,他還會怎麼樣?」鄭韻雯拂了一下垂在眼前的頭髮,「而且這樣也好,說不定能讓他面對事實,老實地向你表白!」

藍晴依低下頭,小聲說道:「他已經說了。」

鄭韻雯愣了一下,「哦?」

「我真的沒想到……我一直以為……」

「你覺得他怎麼樣?」鄭韻雯直逼問題中心。

「他……韻雯,我一直覺得你和他才是一對。」

「可是他喜歡的人是你!所以你該問問你自己的感覺,而不是將問題丟給我。」

「老實說,大一剛認識他時我也喜歡過他。只是後來知道你們的關係后,我想你們才是一對兒,我就放棄了。」藍晴依據實以答。

「現在呢?現在他告訴你他喜歡你,是想聽你現在對他的感覺,而不是想知道你以前是不是喜歡過他。」鄭韻雯又說。

「現在……」藍晴依的眼前又出現茫然……

「藍晴依,你該不會是對那瘋子——」鄭韻雯恐怕自己擔心的事已經發生了!

藍晴依有些驚慌地否認,「怎麼可能!我說過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她怎麼可能對一個那麼殘酷無情的人動心?不可能的!

鄭韻雯點燃了一根煙,等藍晴依冷靜些后,說道:「告訴你一件事,我們補習班也發生了一件大事——姚炎傑居然栽在一個再平凡不過的女孩手上!」

「那女孩是補習班的櫃枱小姐,詳細情形我還不清楚,聽說當時姚炎傑纏着一名學生,那女孩看不過上巴掌就朝他摑過去,沒想到這一打倒打醒了他;現在除了那個櫃枱小姐,對其他的女孩他看都不看一眼!」鄭韻雯說。

藍晴依想起那天在街上姚炎傑死纏着她的情景,想像不出姚炎傑正經的模樣。「怕是一下子罷了,沒多久就恢復原狀!」

「我可不是在說笑話。我想說的是,再怎麼奇怪的人,還是會有人能製得住他的。你認真地問問自己,你想成為能制住閻琮修的那個人嗎?」鄭韻雯認真盯着她看。

藍晴依望着鄭韻雯,一時無法思考這道太過危險的問題。

鄭韻雯將上半身趨前,「我告訴你,不管你有沒有愛上他,我都要勸你離開他。」

「我沒有愛上他!」藍晴依這句話強調給自己聽的成分居多。

「很好。我也不管你對榮作的感覺如何,我希望你能接受他。」

「為什麼?該接受他的人是你!」藍晴依低嚷。

「小姐,他喜歡的人是你!而且你我都明白,他對你真的很好,他了解你、疼你!」鄭韻雯早就將溫榮作對她的深情都看在眼裏。

「可是……」她也知道只有溫榮作能容忍自己的任性與胡塗,若是沒有閻琮修這件事,又得到鄭韻雯的認可,她自然願意和溫榮作在一起,但是……

「OK!撇開這件事,把閻琮修先解決掉再說!」鄭韻雯早就有想些讓她離開閻琮修的點子,因藍晴依似乎對閻琮修動了情而不自知;現在溫榮作介入其間,而閻琮修又不是個能善待藍晴依的男子,她不得不插手。但是面對如此狡猾又惡劣的閻琮修,她也沒有把握是否能奏效。

「他這麼整你,不過是因為你不遵從他、不仰慕他,甚至還在公眾場合出言不遜、笑罵他。我說過,他無法忍受他瞧不起的人杵逆他,那麼你只好試試擺低姿態,低聲下氣地向他道歉。如果沒有意外,他應該會放過你才對。」據她猜測,閻琮修不可能會維持這個婚姻一輩子,所以反抗他既是不可行,倒可以試試順他的心來應付他。

「你是要我和他好好談談?」藍晴依覺得她說得有道理。一直以來,藍晴依只想着要跟他吵、要唱反調,然而每次斗輸的卻還是自己。

「只要想通就這麼一次順着他說些假話,便能重獲自由,雖然滿心的不願意,但還是值得的。」鄭韻雯就怕屆時藍晴依還是沉不住氣,與他再度敵對起來。所以她要藍晴依在找閻琮修好好談之前,心理上先調適好。

「嗯!只要低頭向他道歉,讓他覺得全世界都被他願在腳下,他自會要我滾出他的視線吧!」

想到這裏,藍晴依低迷許久的心情總算有些飛揚。她急着想逃離那楝屋子,急着想避開那個可怕的人;否則再待下去的話

她不知道自己會變得怎麼樣,因為,她快要不認識自己了!

***

藍晴依經過幾天考慮,決定找閻琮修和談。

若不去想閻琮修狂妄自大的個性及惡劣的行事手段,單就藍晴依的立場檢討,她不能不承認自己的處世態度也有些失當。

當初因為雙親私自決定她的婚姻,而一古腦兒將悶氣發泄在沒見過面的對方身上,原只是開玩笑的成分居多,未料卻陰錯陽差惹到對方最忌諱的神經線上。

雖說閻琮修不過是被辱罵了幾句,便硬是娶回她,甚至還製造新聞羞辱她。如此報復的行徑實在很誇張,但這世上無奇不有。藍晴依認為,閻琮修本身就是個怪人,會做出這種事,一點都不奇怪。

只是,藍晴依可不願因為一時的口舌之快,而賠上自己的一輩子!

在走來的歲月中,藍晴依周遭儘是順着她心意、疼她、愛她的人,鮮少單獨地面對挫折。如令遇見冷酷的閻琮修,除了心生厭惡外,她不否認他對她而言亦有某種特殊的吸引力,所以她必須儘早地遠離他!

她不想也無法成為制住閻琮修的人。這個想法太困難也太危險,一旦她認可了這個想法,表示她已放縱自己陷入……不行!誠如鄭韻雯勸她的,不論她是否愛上了他,她最好還是離開他。

她會愛上他嗎?還是,她已經愛上他了?

每次想到這裏,藍晴依便會失措地急着找事情做。不曉得為什麼,當一個人面對這道問題,竟無法像回答鄭韻雯時,堅決地說:「不,不可能!」

但是藍晴依明白,愛上閻琮修,就像投身一含有毒氣的泥沼一般——必死無疑!

所以,她必須離開這個地方,就算必須極盡委屈、低聲地求他原諒她當初的無知與魯莽……她也只能這麼做了。

藍晴依敲敲閻琮修的房門,開門進去時,閻琮修正從與書房相通的房間走過來,當他聽見開門聲,仍是維持一貫的高傲,並不搭理進門的她。

「我……我有事想跟你談。」藍晴依艱澀地開口。

閻琮修無視她的存在,拿出乾淨衣物走向浴室。

「也許我該先說出對不起,才能引起你的注意吧!」藍晴依回復平日講話的聲調,但情緒還在控制之中。

閻琮修將手上的衣物放在近身的柜子上,看着她,「你已經引起我的注意了。」

「很好。」藍晴依不拐彎抹角,「我想我們應該結束那張可笑的結婚證書了。」

閻琮修雙手交叉在胸前,「你想跟我談離婚的事?」

「沒錯。你娶我除了為了那張契約書的條文外,主要還是因為聽到了我在茶藝館所說的話,我現在為當時不當的言辭向你道歉!」藍晴依說。

閻琮修已完全知悉她的來意了。她以為只要低聲道過歉,他就會讓她自由。他該讓她走的,但他不願意——

是的,他要她留下來,直到他清楚這一切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為止!

「我感覺不到誠意。」他故意刁難她,「看來你嘴上雖然這麼說,心中卻不這麼認為;也許你還是覺得當時你說的那些話並沒有錯吧!」

藍晴依深吸了口氣,徐徐呼出后,說:「我真心向你道歉。」

「你覺得你有錯嗎?」閻琮修在一張椅子上坐下,想聽她道歉的理由。

「我必須承認,你和我當時想像的有很大的出入。」

「是嗎?」他要她說出他和她想像的有什麼不同。

「聽你的口氣,好像要我奉承你一番。」

他不否認,「沒有人不喜歡被奉承。」

藍晴依一笑,忍不住回他,「卻有人絕不會聽人勸諫,不容許人杵逆他!」

閻琮修眼中掠過光芒。但他並沒有如她預期中的板起臉孔,反而微笑道:「你很了解我。」

「我沒有說你是這樣的人。」言下之意,是閻琮修自己承認他是「那樣」的人。

閻琮修不語。因為再談下去,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又會失控。於是他起身拿起柜上衣物,走向浴室。

藍晴依以為自己得寸進尺而得罪了他,趕緊繞回主題。「結婚晚宴時,我在電梯前第一次看清楚你,我嚇了一大跳。」

閻琮修回過身,饒富興味地看着她。他知道自己優異的外貌上向帶給他人強烈的震撼——不論是男人或女人。

「我本來以為你不是智障,就是缺手缺腳、有某種特殊疾病的人,否則你父親不會用激將法逼我爸簽下那種契約。結果我爸爸要我放心,他說你長得一表人才,而且還是個極為出色的人。」藍晴依說出首次看到契約書時對他的想法,及父親的說辭。

「你並不相信你父親所說的?」閻琮修說。

「沒錯,就像你也不相信我說啞嬸會說話一樣,除非親眼看見。」藍晴依不管他的表情有何變化,接着說道:「後來在茶藝館里,韻雯在雜誌上找着你的照片,我們一搭一唱,提到對你的看法,大部分都只是開玩笑。」

「你似乎在把責任推給鄭韻雯?」閻琮修突然想起來,他一直沒機會會會鄭韻雯。

「沒有的事!」藍晴依沒注意到他也知道鄭韻雯的全名。「當男子的外表被形容成美麗的時候,很自然的會讓人聯想到脂粉味十足的娘娘腔或是個GAY什麼的,但純粹只是開玩笑。不過既然被當事人聽到,我不否認你有生氣的理由。

「後來在婚禮上、在飯店房間里,我都因為近視太重而沒看清楚你;加上彼此都不帶善意,自然都沒有好印象。」藍晴依刻意不去談閻琮修所做的荒謬事,着重於自己的失言。她下了個結論,「現在,我對所有的失禮之處再向你道歉,希望你能接受。」

閻琮修雙唇抿了一下,沒有立刻回答。

一會兒,他走向藍晴依,眼中略帶輕佻,說道:「看來你下了很大的決心,才會對我這個沒有人性的人說這些話。」

藍晴依避開他灼熱的目光,「沒有的事。」

「是誰教你的?」他站在她面前,微側着頭打量她。

藍晴依皺了皺眉,沒回答他。

他伸手頂着門,「是鄭韻雯?」

藍晴依感覺到危險氣氛,想與他保持距離,卻被他釘在門上。

「你所要說的這一番話,演練給溫榮作看過嗎?」

藍晴依瞪着他曖昧的表情,「這是我和你之間的事,你不要找榮作的麻煩!」

「可以。」他將臉向她逼近,「我同意離婚。」

藍晴依沒有時間欣喜,她只想趕緊離開這個房間。

「但是我有一個條件。」閻琮修又說。

藍晴依心中猛然一跳,她望着閻琮修眼中狡異的光芒。

「那就是!」閻琮修低聲說道:「我要你跟我做愛!」話說出口,他自己也嚇了一大跳!

藍晴依往他臉頰揮了一掌,「神經病!」

挨了一巴掌的閻琮修,眼瞳中立刻燃起火焰!他甩開理智,雙手環住藍晴依的腰,將她抱起。

「放開我!你這個瘋子!」藍晴依奮力掙扎,捶他的肩、扯他的發!

閻琮修將她往床上一丟,藍晴依藉機想翻身下床,卻立即被他抓住手臂;她趨前想咬他的手,卻被他抓住下顎,並壓在他身下。閻琮修粗蠻地吸吮她的粉頸,任由她吼叫抵抗。

「住手!」藍晴依不斷試圖掙脫他的欺壓,並嘶喊著:「你說過你不碰我的!」

閻琮修單手制住她的肩膀,另一手開始解她上衣的鈕扣。

「住手呀!」

她屈起手抓他的手腕,閻琮修反手扣住她,並吻上她的唇,逼使她住口。藍晴依緊咬着下唇,甩著頭躲他粗魯的吻。

閻琮修又掐住她的下顎定住她的頭,略帶喘息地命令道:「張開口!」

藍晴依悶聲搖頭。

他繼續解她的衣服,解開上方兩個鈕扣后,他一使力,撕開了上衣前襟——

隨着刺耳的布料撕破聲,藍晴依的淚撲簌簌地流下。

閻琮修看了她一眼,俯頭親吻她雪白的前胸。藍晴依只覺胸口要炸開一般,想屈起膝蓋頂他,卻被他壓得牢牢的。

眼見他又將撕開她的襯衣,她用盡所有的力氣喊:「住……」

閻琮修趁此時吻上她,先是毫不珍惜、粗暴地探入她的嘴裏強吻,直到藍晴依無力抵抗,癱軟在他的懷裏時,他才放緩力道,柔柔地品嘗她的溫軟……

在纏綿的長吻中,他的手漸漸地往下探,溫柔地引領着她……

***

聽見閻琮修走入浴室后的關門聲,縮在棉被裏假寐的藍晴依,才敢掩聲痛哭。

她覺得好羞慚、好屈辱,她居然讓他……

棉被突地被掀開,藍晴依錯愕地抬眼看着瞪規着她的閻琮修。

閻琮修原要斥聲命令她不準哭,但見着她甫恩愛過後的柔嫩肌膚變得淡粉透明,和雜亂細發下無辜而沾滿淚水的臉蛋時,他不禁有點為之動容……但他很快地將這不該有的感動拋開。

他將棉被丟還給她,她整個人立刻縮進棉被裏,只露出一雙濡濕的大眼睛。

「你最好——」閻琮修在床沿坐下,背對着她。「晚些日子再和溫榮作見面。」

既然她已是他的人,他要將她留在身邊;藍晴依卻不懂他的意思。

他回過頭來,唇邊掛着令人痛心的冷笑,「免得有了孩子后,分不清是誰的。」

一股被羞辱的怒氣急速升起——她想開口叫罵,卻被滾燙洶湧的淚水所取代。

閻琮修不敢直視地,「我不反對你和他在一起,只是你得教他小心一點,因為搞不好你現在已經有了我的孩子。」他不想這麼說的,但他堅決要拆散她與溫榮作!「你可以跟他說,縱慾可以,但別傷著了肚子裏的孩子……」

「閻琮修!」她不甘受辱,說道:「你……你明知道,我……」

「明知道你是個處女?」閻琮修苦笑,但在藍晴依眼裏,他笑得侮人!「這能代表什麼?代表在我之前沒有人碰過你,但並不代表以後你就不會紅杏出牆呀!」

「紅杏出牆?」藍晴依強迫自己學他的冷酷狀,「你的意思是你承認我是你的老婆?」

他心裏早就承認了!但是恨她沒有這份自覺。「看你自己怎麼定義,也許對溫榮作而言,你已經是背叛了他。」

「你不要忘了,」藍晴依帶着濃濃的鼻音開口,「你答應過……你答應過……做了之後,你就會簽字離婚的!」

閻琮修手指輕滑過她的臉頰,「我也說過我不屑碰你,結果呢?」

藍晴依緊抓着棉被,咬着牙道:「你騙我!」

「我說我同意離婚。」閻琮修欣賞着她因發怒而燦爛的容顏,「但沒有保證一定是現在呀!也許,等到溫榮作棄你而去之後,我自然就會簽宇。」

「卑鄙!」她咒罵。

「好好留着這兩個字,」他輕撫她的發,但被她所躲開。他站起身,走向浴室,「它會成為你的口頭禪的!」他悄悄在心中嘆了口氣……

而望着他欣長的背影的藍晴依,則再次放聲大罵:「卑鄙——」

***

「她不在!」藍晴依從鄭韻雯的宿舍跑出來,喊道。她走到溫榮作面前,眯着眼盯着他的五官瞧,「會不會在補習班?」

溫榮作倚著車身,亦微笑地望着藍晴依,沒有回答。

剛才溫榮作約藍晴依,藍晴依提議也找鄭韻雯一起;於是兩人來到鄭韻雯的宿舍,但沒找著人。

當藍晴依接到溫榮作打來的電話,有一瞬間腦海里是一片空白的。之後,在等待他來接她的時間裏,她的心中則有反反覆覆的不安……

對於他在醫院裏的告白,她還未給他一個口覆;這並不是指接受或拒絕,而是,她覺得她無法假裝沒發生過那件事,假裝兩人一如往常仍是單純的好友。所以,她必須和他好好談談。

但是,從何談起呢?在閻琮修於周刊上製造了那樣不堪的報導之後,她知道自己無法只向他說聲抱歉,就能抵銷掉心中的愧疚感;再加上,一個多月前,和閻琮修發生的那件事……

她該以什麼身分與溫榮作見面?朋友的身分,抑或是閻琮修的妻子,來與他談論這期間大家所發生的種種?

而溫榮作呢?溫榮作在心情上是不是也有所改變了呢?他是否想對她說些什麼?當他問及閻琮修,她又該怎麼回答他呢?

就在藍晴依情緒已陷人紛亂的時候,門外門鈴響起;她只能立刻拋開所有雜想跑去應門。

見着門外的溫榮作后,意外地,她腦筋竟即刻清明起來。

她看不出與往常有什麼不同,他總是帶着微笑,包容的、寵溺地看着她。

來鄭韻雯宿舍的一路上,他並不多話,但不會帶給藍晴依壓迫感。

藍晴依突然覺得,一直以來,溫榮作就像兄長、又像戀人般地對待她。

像現在,兩人站在車旁,無語地對望着,從彼此的眼裏找著了一份獨特的默契。她相信,在旁人的眼中,一定以為他們是一對情侶吧!

只是……如果這樣的感覺,發生在早些——或者是她遇見閻琮修之前、或者是在日本,回到他們剛認識的時候情況一定會不一樣吧!

如今,她卻只能像鄭韻雯和溫榮作提起彼此時,無所謂地說:「我和他(她)是不可能的!」

是的,她和溫榮作之間,已是不可能的了;那麼,她和閻琮修之間,是否可能……

她根本不敢想!這一個月來,她沒有再見過他。她刻意躲着他!但她知道如果他要找她,她不可能躲得了的;也就是說,他也在避着她。至於他為什麼避她?藍晴依懶得多想,因為閻琮修的心思她是無法摸透的。

「不如在這兒等十分鐘,也許她就要回來了。」藍晴依也將身子倚著車身。

溫榮作點點頭,接受她的提議。

「那篇報導……真的很抱歉。」藍晴依低着頭,鞋失在地上畫圈圈。

「你怎麼知道我會看到那篇報導?我看起來像是會買那種周刊的人嗎?」溫榮作試着讓氣氛保持輕鬆。

「你一定會看到的,而且一定很氣憤。」藍晴依十分清楚,閻琮修那麼用心地製造這種新聞,當然會盡其所能地宣張;他差人送了兩本給她,自然也會要人將雜誌送到溫榮作眼前。

「說不生氣是不可能的。我氣他居然這樣傷你!」溫榮作迸出些微怒氣。

「我無所謂,只是你……」

「裏頭關於我的報導是事實,對我已經不再有影響了。」溫榮作仰起頭,看着天空,「只是,如果是關於閻琮修的那部分是真的,就更好了。」

「榮作……」

他寧願閻琮修真的像裏頭所寫的一樣,深深愛着藍晴依;但閻琮修不是,他只是不擇手段地傷她。那麼,溫榮作當然不能再置身事外,他要挺身保護她!

「如果我要你跟我走,」溫榮作看着她,「你願意嗎?」

藍晴依回望着他,眼眨也不眨。

溫榮作接着說:「再過兩個月,我就要離開台灣。」

「是調職嗎?」藍晴依問。

「不。有個朋友在美國闖出不錯的成績,要我過去幫他。」溫榮作雙手插進褲袋,臉微揚,頸部連接下顎的線條非常剛毅而迷人。「在你們回來這裏前就已經決定了。我父親給我半年的時間將公司交接給接替的人選。」

「你父親怎麼會讓你離開公司?」她記得雖然溫榮作在家族中一直不受認可,但溫榮作的父親堅持要將台灣分公司交給他,算是補償。

「只要我想走,沒有人能留住我。你也可以。」

溫榮作間接問她離開閻琮修的意願。只要她想離開閻琮修,閻琮修未必留得住她。

藍晴依當然懂他的意思。她兩手后舉,將頭髮在頸后抓成一把,看着溫榮作額前的發隨風成波浪形的飄揚。

剛認識溫榮作時,她覺得他很幽默,也很調皮;但當有事倚賴他時,他又顯得很穩重。尤其當時藍晴依犯了胃炎,對於他的細心照顧,除了感謝,就是動心了。然而,相較於鄭韻雯與他之間的熟稔,她反而常常有格格不入的失落感;也就因為如此,一直到幾年後的今天,她才敢道出當年對溫榮作曾有的心情。

現在再看溫榮作,風趣依舊,也比當年成熟,但眉宇間偶爾卻夾帶着憂鬱——仍是極容易使女人傾心的男子。

藍晴依低下頭,「你知道嗎?韻雯高中時候深深喜歡着你,還暗下決定,只要順利考上大學,她就會向你告白——這是她親口說的。」

她不用抬頭,就能感受到溫榮作的驚訝。事實上,溫榮作聽到她這麼說時,恍如突受雷極般僵在那裏。顯然比她所想的還震懾!

「嚇著了吧!還有呢!在日本剛認識你時,我也喜歡過你。」

「你……你們?」溫榮作不信地望着她。

「可是,現在我不可能跟你走了。」藍晴依咬着下唇,停了一會兒,才說:「該跟你走的是韻雯,真的,我真心希望你們能在一起。」

溫榮作察覺她神色有異,但不立刻詢問。他平息了得知兩名在他心中都有着相當地位的女子,竟都曾對他動過心的訝異,說道:「韻雯既然能夠向你說起這件事,表示她對我真的不再在意了。她不會跟我走的。」

「你沒問過她,怎能篤定她真的對你沒感情了?」

溫榮作愣了一下,又說道:「我了解她。」

「榮作,你也說過她對你完全沒有意思,結果呢?她真的喜歡過你哪!你能想像她放棄向你告白,獨自到日本去的心情嗎?還有,如果當時她向你告白了,你會拒絕她嗎?」不知為什麼,藍晴依總覺得鄭韻雯在壓抑自己的心情,而溫榮作則是未發覺內心真正的情感。

「這些事情我絕對會和她談清楚,但是現在我在意的是你!晴依,你為什麼說你不會跟我走?」溫榮作轉過身,正對着她。

「我……」問題突然又繞回自己身上,藍晴依不覺啞了口。

「你該不會……」

藍晴依猛地捂住耳朵,「不要問我是不是愛上他,不準問!」

「發生了什麼事?他又對你做了什麼?」溫榮作扶着她的肩膀,穩住她。

藍晴依傻住,莫名地,淚水又開始泛濫起來。溫榮作直覺地猜到了事實,但他要向她問清楚:「晴依,怎麼了?你慢慢說。」

藍晴依捂著嘴,猛搖頭。

「難道……」怒火由心燒起,溫榮作的手加了力道,幾乎掐進了她的肩膀,搖撼着她。「他對你……晴依,不會吧!他……」

藍晴依先是怔住,然後壓抑了一個多月的痛苦與傷心崩泄而出。「不要問我!」她別過頭,放聲哭出。

「該死!」溫榮作氣憤地往車窗一捶,車窗自拳中心擴散出裂痕,車子跟着搖晃不已。「他碰了你!他居然碰了你!」

見着溫榮作強烈的憤慨令藍晴依驚愕,她從未見過他如此失控。

「榮作……」

溫榮作突又握住她的肩膀,「告訴我我猜錯了,我猜錯了!」

「榮作……」他用着幾乎要將她掐碎的力道,令她喘不過氣來。

「快說呀!」溫榮作大吼。

「我……」藍晴依倚著車子,若不是他抓着她,她早已癱倒在地。她皺着眉,眼眶中佈滿水氣,「我不知道,我……」

溫榮作似乎平和了下來,凝望着她的雙瞳,面無表情。

「我不知道……」藍晴依無措地閃躲他的逼視,哽咽了一會,終於忍不住的承認,「我好怕……我一直不敢去想……而且我好氣!我氣我自已……我居……居然……我居然沒有拒……」

「不準說!」溫榮作一吼,俯身吻住藍晴依的唇,堵住了她下面的說辭。

藍晴依兩手抵在胸前,試圖推開溫榮作,但根本毫無效用,她被他緊緊的摟在懷中。

但她仍試着抗拒他,因為溫榮作激情且略帶侵略性的吻上見然比閻琮修粗暴的吻更令她害怕。她打由心中泛起冷顫——她不想接受他的吻!

好不容易別過頭,她才要開口請溫榮作放開她時,溫榮作卻讓她一聲驚喊的空隙都沒有,立即又攫住她的唇。

「可惡!」鄭韻雯自轉角處看到這情形后,便丟下手中的購物袋,急速地跑過來。她拉開溫榮作和藍晴依,立即給了溫榮作火辣的一巴掌。「溫榮作!你難道不知道這裏是大街上嗎?」

溫榮作撫著散發着熱意的右頰,帶着怒意回瞪鄭韻雯。

鄭韻雯瞅著溫榮作的眼睛看,許久,她回頭看車旁低頭髮怔的藍晴依。她抿了抿嘴,說道:「如果打擾你們了……對不起!」她跑進宿舍里。

「韻雯!」驚覺鄭韻雯誤會了的藍晴依急忙追進去。

跟着鄭韻雯跑到三樓,藍晴依站在她的房門前。

鄭韻雯急摸著全身的口袋,找房門鑰匙。

「韻雯,你誤會了,我……」

鄭韻雯手一揮,抖着手將鑰匙插入,打開房門。

「韻雯……」藍晴依望着她未曾有過的驚慌樣。

「別說了!」鄭韻雯走進門后,皺着眉撫著頭,房門半掩,「SORRY,我也不曉得我怎麼會這樣。再聯絡!」

門被關上后,藍晴依伸手想敲門,想了一下,轉身走下樓。

她下樓時,見着溫榮作背對着她,手肘擱在車頂蓋,支著額頭。

溫榮作聽見了腳步聲,回過頭來。他的眼中情意、怒意、歉意交錯,定定地望着她,遲遲吐出:「抱歉……」

藍晴依低下頭,也說:「對不起。」然後走離。

走在行人道上,她一直沒有回頭望。

她一直以為三個人能永遠地守在一起。她從沒有想到,三個人之間的友情,竟然會演變成這樣!

是閻琮修的錯嗎?是他逼使溫榮作說出對她的感情,才使得他們三人今日如此落寞、各懷心事地分散嗎?

或者閻琮修只是下了道催化劑,提前公佈他們三人的友情遲早是這樣的結局?

藍晴依望着天空,深深地吐了口氣。不會的!等到明天,今天的摩擦便已成過去,他們三人,還是彼此關心的三人。

藍晴依回過頭,見溫榮作仍在原地,她朝他揮揮手。只見溫榮作愣了一下,也舉起手與她招呼。

沒錯!她堅信,沒有什麼能擊碎他們的友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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