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閻琮修顫着手,不敢相信徵信社所帶給他的照片!

他的女人藍晴依,竟然在大街上任由溫榮作吻她——

可惡!他將照片甩到一邊。

他現在是什麼心情?竟如捉姦在床般,恨不能與溫榮作來場決鬥!藍晴依……他已經把她當作是他的女人……他不容許她的心還向著溫榮作!

閻琮修趨前撿起照片,看着上頭另一名據他了解是個極富智慧的女子……

他要徹底瓦解這三人的友情!

當櫃枱小姐第三次敲門打斷鄭韻雯的教學,告訴她有一名男子在休息室等她許久,並不斷地以曖昧的口吻暗示學生,那個人好帥好帥;她不得不提早結束這一節課程,見見來者。

她猜不到有誰會在這個時候來找她。本來她以為有可能是溫榮作,但隨即又否定掉這個想法。因為,第一,溫榮作雖然長得不錯,卻不至於讓人如此讚不絕口;第二,回台灣后,她和溫榮作就沒有再看對眼過;加上半個月前在她宿舍前的那件事,他不太可能這麼快便找她見面。

溫榮作太了解她的脾氣——即使他先拉下臉向她道歉,她也會因嘴硬而不肯接受。所以每回和他吵架,他總會算準了她氣消的時候才來找她。

鄭韻雯穿過走廊,遠遠就看見站在休息室前的身影,證明了她的猜測沒錯;但她沒有時間失望,因為炮火顯然已大弧度轉向她這方。

她直了直背脊,回瞪經過她身邊、個個向她豎起大拇指的學生后,走向閻琮修。

「是你——」一站定在他面前,鄭韻雯立即以不歡迎的口吻開口。「有什麼要事嗎?」

閻琮修上下打量了她幾眼,微笑道:「有件東西,你一定有興趣瞧瞧。」

「哦?」鄭韻雯眉頭輕蹙地望着他,「你都是這麼認真地宣揚你那些卑鄙的勾當嗎?」

閻琮修沉下臉,自西裝暗袋裏掏出了幾張照片,在她眼前一晃后,又將照片收回。

「這些卑鄙的東西你沒興趣,不知道別人有沒有興趣?」

鄭韻雯雙手交橫在胸前,思忖着他又下了什麼手段,但她決定不咬他的餌,「那些有興趣的別人,頂多是和你這種狡猾奸詐的無賴同類,對我沒有影響。」她掉頭要走。

「如果你已經不管藍晴依的死活——」他的話讓她停下了腳步,「你也不忍心將溫榮作的名譽推落谷底吧!」

鄭韻雯回頭。她就知道,這個人永遠懂得怎麼抓住別人的弱點猛砍!

她悶聲不響,直接走向電梯,閻琮修跟在她身後。兩人進了電梯后,鄭韻雯問:「你想去哪裏談?」

「我在附近一家餐廳已經訂了位。」閻琮修說。

「告訴我地方,我自己騎車過去。」鄭韻雯一直盯着樓號,不願看他。

「你放心,只是一段路程,我沒有那種心力製造你和我之間的緋聞。」

上了閻琮修的車,鄭韻雯跟着他來到離補習班有兩條街的一家知名飯店。

兩人到達三樓,侍者引他們走到靠窗的座位。坐定不久,閻琮修事先預點的料理使輪番端上。

鄭韻雯望着窗外,不動眼前的佳肴,也不急着詢問他究竟為何找她。

面對這種人,不用太過用腦,只要靜下心,堅定自己的立場便可。

閻琮修招來服務員,要他們暫停再送餐點上來后,說道:「你很聰明。」

「謝謝。」鄭韻雯虛應。

「只是,這麼聰明的你,怎麼會連着兩年聯考失利?」

鄭韻雯有些意外,但沒有表現出來。「我的個人資料,你都瞭若指掌?」

「未必。」閻琮修以紙巾輕拭唇角,「只是有些方面,我可能比你了解你自己。」

侍者送上來她自己點的咖啡后,她說:「比如說?」

「比如說溫榮作。」他盯着她的表情變化。

鄭韻雯先是垮下臉,但只是一瞬間,她馬上又恢復淺笑。「是個很好的『比如說』我的確不了解。」

「也許半個月的時間太久,你已經忘記當時發生過什麼事。」閻琮修拿出先前在她眼前晃過的照片遞給她。」現在看看這些照片,你應該能記起,而且了解我的『比如說』了吧!」

鄭韻雯將三張照片分開放在桌面上:一張是在她宿舍前藍晴依和溫榮作的吻照,一張是她怒著臉扯開溫榮作,另一張則是她掌摑溫榮作的照片。

「你派人跟蹤藍晴依?」鄭韻雯強壓下怒意,不動聲色地問。

閻琮修不回答她的問題,反說:「這三張是從五十二張照片里挑出來的,算是精華。」

「很好。」鄭韻雯點點頭,不同他打哈哈,直接問道:「你想怎麼樣?」

閻琮修往後靠向椅背,「你在日本學的是經營管理?」

鄭韻雯眉一挑,「既然你早就知道,何必多此一問?」

「聽說你讀得相當不錯,不繼續往上研習,學校的教授都覺得非常可惜。」

鄭韻雯聽出了他的意思,便說:「我對從商沒有興趣。」她點燃了根煙。

閻琮修手一伸,夾走她的香煙,立刻捻熄。「我討厭煙味,更討厭女人抽煙。」

鄭韻雯徐徐吐出唯一的一口煙霧,瞄了廳內一眼,「我不知道有你在的地方就是禁煙區。」

閻琮修不悅地皺了皺鼻,說道:「我想,你已經懂得我的意思了。」

「而你也該懂得我的回答了!」鄭韻雯拎起背包,準備要走。

「你覺得我有什麼理由明知道你會拒絕,卻仍親自對你提出?」閻琮修將照片一張一張收回。

鄭韻雯站起身,「有話直說!」

「我想上回周刊的報導有點成效不彰,如果換成國內三大報系聯合登出,再加上你加入后的四角戀情,一定能夠炒熱這個話題吧?」

「閻琮修!」鄭韻雯兩手往桌上一拍,咖啡杯應聲倒下,濃黑熱燙的咖啡沾污了她的衣擺。

閻琮修制止服務員過來,朝她命令道:「坐下!」

鄭韻雯拍拍衣擺,在旁邊的位子上坐下。「動這麼大手筆設計自己戴綠帽子?」

「我是被害人,受人同情的滋味不會不好受。」閻琮修伸手將咖啡杯扶正,「怎麼樣?你的回答與先前的不一樣了吧?」

「據我所知,你的公司一直在裁減女職員,為什麼要找我去你的公司?」鄭韻雯問。

「再仔細想一下,你就會明白。」閻琮修不予提示。

鄭韻雯腦筋迅速轉了一下,「你怎麼以為你做得到?」

「女人的友情通常是脆弱的。」

鄭韻雯回他:「既然如此,又何必勞動你來破壞?」

閻琮修目光銳利地梭巡着她的五官,「我想你們會很樂意向我證明,沒有人可以擊垮你們的友情;不論是溫榮作,或是我——」

鄭韻雯淺笑,無所謂地望望窗外,在他逼人的視線下,依然自在。

「你以為我做不到?」他問。

「不管我怎麼回答,你都會依你的計劃去行事的。」鄭韻雯手撐著頭,然後說:「請問我的職務?」

「我在業務部幫你安插了個位置。」

「業務部?很好,消息流通最快的地方。很快整個城市就知道你帶一個女人進入你的地盤了。」她背起背包,「請問我可以走了嗎?」沒等他回答,她已站起。

閻琮修微仰著頭看她,「既然你輕易就看透了我的目的,怎麼不順道點出我這麼做的原因?我相信你有很多話想當着我的面罵!」

「像你這種該進療養院的人——」鄭韻雯睨了他一眼,「做什麼事都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你、發、病、了!」

他忍不住笑出聲來,「可惜你不是秘書的料,否則把你留在身邊一定很有趣。」

鄭韻雯哼了一聲,「那我寧願上報!」說完她頭也不回上刻離去。

閻琮修斂起有些做作的笑容,望向窗外。他從來沒有像這一刻覺得自己真的是個冷血的人!

藍晴依的房門開着,一見着閻琮修經過,她立刻跑出來。

「閻琮修!」她喚。

閻琮修腳步略停,但即刻又繼續走向他的房間。

藍晴依追上去,扯住他的衣袖。「你到底想怎麼樣?」

閻琮修手一揮甩開她,她因重心不穩而後仰,他伸手抓住她的手臂,然後圈住她的腰,將她摟在懷裏。

她緊抓住他的西裝領口,平視着他的肩膀,不敢看他。「你……為什麼要韻雯到你的公司去?」

他刻意忽略她身上的馨香,冷冷道:「都這麼久的事了,你現在才知道?」

他的氣息向下吁出,使得她的劉海微微飄動。她不安地眨眨眼,放下抓着他領口的手,改去撥動他箍着她腰的手掌,要他放開她。

閻琮修手掌一張,連帶握住她的手,並將她摟得更緊。「是鄭韻雯告訴你的?」

她倒抽了一口氣,「是黎日揚告訴我的,他說韻雯一個多月前進了他的部門,問我知不知道。」

「那麼,你和鄭韻雯幾乎有兩個月沒見面了?」他怕話沒說完,就衝動地吻上她,於是放開了她。

藍晴依急忙退後了兩步,「你怎麼知道?」

「是她避不見你,還是你也不好意思見她?」

「你……你知道那件事?」她的臉緩緩脹紅。

他微側着頭看她,「當街擁吻不是什麼丟臉的事,你不用不好意思。」

藍晴依不滿他嘲諷的口氣,「你到底想怎麼樣?先是榮作,現在又找上韻雯?」

「看來鄭韻雯還是比你聰明。」他做出覺得可惜的表情。「只是,她明明知道我想怎麼樣,為什麼不告訴你?」

她搜尋他話中的含意,但一無所獲,只得自己想像,「你不要動她的主意!」

「為什麼不?」他手一擺,「為你?還是為溫榮作?」

「我……」她下意識退了兩步,手輕撫著腹部,低着頭說:「我……好像懷孕了……」

閻琮修神色強烈震撼了一下,且未強迫自已收斂心中躍起的驚喜。「你到醫院檢查過了?」

她搖搖頭,「沒有確定,只是有一些癥狀……」

他立即想起前幾天早晨,當他打開浴室的門時,見她捧著腹部、捂著口,臉色蒼白地回望他。但他還必須確定一下,他說:「你不是時常胃痛?」

「我是胃痛,但從沒像最近這樣一直反胃。」她看着他,看不出他對這件事的看法,所以她故意說:「如果你要我拿掉的話,我不反對。」

「你敢!」他帶怒地低吼。

這下子她百分之百的確定他想要小孩,不禁心中狂喜,唇邊亦掩不住笑意。

他看着她靦腆的微笑,語氣跟着緩和,「你確定?」

藍晴依低下頭,有點羞澀地說:「我那個……從那之後,就……」

「我知道了。」他直想高聲歡呼!為免失態,他轉身急着要進房;但想了一下,又回頭說:「凡事小心一點。另外,關於家事,我會再找個人進來幫忙。」

「等等,韻雯的事……」

「她是日揚的下屬,我不會動她。」他看看她平坦的腹部,又看看她帶粉的臉龐,不敢相信她真的已懷了他的孩子……

藍晴依在他有些溫和,卻又保留了不少平日傲慢氣勢的視線下,神經緊繃着;心中則期望他不要再出言諷刺。

「你……」閻琮修猶豫了一下,才說:「沒事了,早點休息吧!」

當他進房后,藍晴依因一陣虛軟而急忙扶著牆。她以為他又會出言侮辱她與溫榮作,以輕蔑的口吻問她如何確定孩子是他的。

但他沒有,他沒有這麼說!

藍晴依眨眨眼,不可置信地回想了一下剛才的對話;然後輕輕撫著腹部,兀自開心地笑了起來。

而回房的閻琮修,一骨碌坐倒在沙發上。

他不否認,從聽到她懷孕的消息到現在,他高興得腿都軟了!

他要做爸爸了!而將為他生下孩子的人,是她!是他生命中的第一個女人……

天啊!要不是聽到了這個消息,他還會對她做出什麼?

罷了!一切都過去了……他不要再去追究他為什麼要娶她、又為什麼時時都有既想保護她,卻又想傷害她的矛盾心情……

哈!老天爺是不是在開他玩笑——他這麼冷酷的人,竟也會有幸福將翩然到來的感覺?

無論如何,他要開始好好對她……

***

「你下禮拜就要去美國了?」藍晴依皺着眉喝了一大口蘿蔔汁,自從知道白己有可能懷孕了之後,她就不再碰那些具有高咖啡因的飲料。

「嗯!在那邊如果順利的話,再接我母親過去。」溫榮作笑着看她好像小孩子被強灌下藥的扭曲臉孔,問道:」什麼時候改唱這種養顏又美容的東西?」

「換換口味。」她一口氣將蘿蔔汁整杯灌進肚子裏去,才能好好地與他談話。

早上約了個婦產科醫師,要做檢查;約的時間是在下午,而醫院剛好在溫榮作的公司附近,所以她找他出來見見面。

「對了,上一次真的很抱歉。」溫榮作敲敲頭,「這裏壞掉了。」

「糟糕!」藍晴依也敲敲頭,「我的頭好像也壞掉了,怎麼上次發生了什麼事,我都忘記了?」

兩人相視而笑。

藍晴依接着說:「只是,我想你也知道韻雯的真實感情了。」

「老實說我真的很難相信她會……」溫榮作輕嘆了口氣。

「在當時我才明白,從她高中喜歡上你以來,就一直沒有再變過。真的!雖然她說去日本后就放棄你了,甚至於在日本與你重逢時,她也覺得對你真的是沒感覺了。但是我相信那只是她拒絕去承認而已。」

溫榮作頷首表示同意她的看法。他也知道,鄭韻雯是個極度冷靜的人,即使再大的感情激蕩,只要給她時間,她都能掌控住自己的心情。正如只要她拒絕承認依舊對他有情,她便能表現得連她自己都相信,她對他已不復有一絲情感。

「那天在她的宿舍前,我從來沒有看過她那麼不知所措的樣子。她說她也不知道她自己怎麼會那樣,但是她知道的,而你我也都知道她為什麼會那麼激動地打了你,對不對?」在這個時候,藍晴依仍然希望他和鄭韻雯能在一起,所以她想確定他的心情。

「但是,我已經要離開這裏了,而且,她不是個會為感情而拋離一切的人;再加上即使我想和她好好談談,她也未必會吐露心事。」溫榮作了解她的期待,但他的顧慮實在太多了。「況且,你也知道我現在的心情。」

「難道……你真的從未對她動過心?」藍晴依小心翼翼的詢問。

溫榮作一笑,「能不對那麼特別的女孩動心,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看吧!那你還找那麼多藉口否認。」藍晴依認為,既然兩人都有吸引對方的特質,如果不在一起,真的很可惜。

「那時聽你說韻雯在高中時候喜歡過我,你知道我為什麼會那麼驚訝嗎?」

藍晴依搖頭。他繼續說道:「大學時代我沒和任何一個女孩子交往過,幾乎所有認識我的人都知道,我在追一個還在讀高中的小丫頭。你猜我成功了嗎?」

「你是指……那個人就是韻雯?!」藍晴依不解,這麼說來,當時他們就已彼此喜歡,又怎麼會演變成今日這樣?

「很奇怪吧!當時只要我約她,都是碰了一鼻子灰回家;連我母親也在看我的笑話。後來我沒考上研究所,她要負很大的責任哦!」他盡量以風趣的口吻來敘述這件事。「接着我當了兵,很久之後,才聽到她到日本的消息。我心想,既然她拒絕我都拒絕得這麼撤底了,我不得不放棄!」

「可是後來你不是退伍后就立刻去了日本,其實還是去找她的吧?」

「也不全然是。在大學時的課餘時間就得去父親的公司里見習,退伍后是依我父親的安排到日本。再遇見她算是湊巧。」

以後的事,藍晴依都知道。因為溫榮作在同一個學校修習碩士學位,才會在校園裏與鄭韻雯巧遇。

「可是……」藍晴依左想右想,認為他們還是應該成為一對才是!「你真的……」

「我不否認韻雯在我心中的地位,但是我說過,你該知道我現在的心情。」溫榮作坦白道:「相對的,我也了解你的想法,我不會勉強你。」

她努了努嘴,還是不滿意他的說法。

「好吧!在去美國之前,我會去找她談談,不過我可沒把握能談出個什麼結果。」他扯扯她的劉海,「另外,你得幫我保守這個秘密——如果十年後,她還嫁不出去,我會回來接收她的。」

「說得好像等著撿破爛似的!」她還是不滿意。

「不可以偷偷告訴她哦!」

見他兩手合掌,煞有其事的拜託。她眼珠一轉,想了一下,「哦——我懂你的意思了。你把這個秘密告訴我,其實是要我幫你在這一段期間里,提防其他覬覦她的人吧?沒問題!這事兒我早就在做了。」她爽快答應。

「另外,我所擔心的,就是你了。」他溫和地看着她,「最近怎麼樣?」

「很好!我——」她巴不得全世界都知道她快當媽媽了,但在醫師證實之前,還是收斂點好。「我在努力追求我想要的生活!」

從她容光煥發的神色里,溫榮作相信她已找著了她的方向,只是他還是不全然放心將她交給閻琮修。「他最近是不是變了很多?」

「嗯!」藍晴依開心地應。

最近閻琮修經常在家陪她。雖然他話不多,但她可以感覺得出他的關懷。尤其有一次她險些絆倒時,驚呼出聲的竟然是他——此後藍晴依總會故意做些危險動作,嚇嚇他的心臟。她同時也發現到,閻琮修看過她買回來有關懷孕須知的書籍,否則他不會要她餐餐吃的都是書里介紹的營養食品。

但若要與體貼的溫榮作相較的話,閻琮修仍然還差上一截。不過,如今偶爾對她流露出關愛眼神的他,已與以前的冷漠無情判若兩人。

雖然說她大可不必為此而雀躍不已,畢竟他對她只是愛屋及烏,並未萌生真情。但又何妨?他疼她的孩子,他想要她的孩子,這就夠了!

昨天他幫她向醫師約了時間。今天早上他支支吾吾的,似乎想陪她一起到醫院,但她知道一個大男人尤其是閻琮修這個超級自大的大男人,待在醫院裏等檢查報告一定會不自在的,所以她表示想只身前往。

而後閻琮修問她是否想要些什麼東西,她笑着回答她想要一束花;給果他的臉上升起一陣窘狀。她也知道他為難的原因,因為他自信是那種一輩子都不會進花店的男人,當然他也不可能開得了口要其他人幫忙買。而話又是他自己問出口的,他自然得負責辦到!

光是設想他如何向店員開口選定花種,藍晴依就傻笑了好久。

「幾點了?」她扳過溫榮作的手腕看錶,和醫師的定的時間是二十分鐘后,但她已等不及了!「你願不願意陪我去一個地方?」她希望有人在現場分享她的喜悅。

「去哪兒?」雖是這麼問,溫榮作卻兩手一擺,已是一副不論目的地為何處,他都捨命陪君子的模樣。

她興奮一笑,「婦產科!」

***

「很可惜,你並不是真的懷孕!」

當藍晴依聽到這句話由醫生的口中說出,她的眼前晃過一片黑,腦中轟然巨響,直想就此暈眩過去算了。

「晴依!」溫榮作忙扶住她癱軟的身子。

「怎麼可能?我……我……」她沒來由感到心驚,如果沒有孩子,那麼她……

「閻太太,你的癥狀的確符合懷孕初期的徵兆,但這只是你心理上的假懷孕。」醫師解釋道:「由於你太過期望能懷孕,心理上太過緊張,才會有這些癥狀出現。」

「可是,我……」藍晴依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一直在心中告訴自己這是不可能的!

「關於你生理期的遲緩,也是心理作用所造成的。我們也遇到過因各種環境因素、心理因素,停經期達數年的案例。」醫師十分諒解她情緒略微失控的原因,勸道:「閻太太你還年輕,心情上請盡量放輕鬆。另外,我建議你找個時間做次全身檢查,我們可以依你個人的情形,為你的身體做些調整,這樣一來,對母體對胎兒都好。怎麼樣?閻先生,你是不是和我們約個時間?」

「呃……」溫榮作有些尷尬醫師誤解他的身分,但又不適合否認。

「謝謝……」藍晴依一直沒有聽清楚醫生後來所講的話。她站起身,往門外走去。

「晴依!」溫榮作向醫師點頭告別,然後追上前扶住她。」我送你回去。」

「我還不想回去。」她虛弱地說,聲音細微得讓人得將耳朵湊近才聽得見。此刻的她了無生氣,彷佛所有活力都在假懷孕的時候耗盡了!「我還不想……回去見他……」

***

閻琮修掛上電話,怔在原地。

可惡!什麼他和她共有的小孩、什麼幸福即將到來的感覺——只不過是他昏了頭,反遭他們戲弄了一番罷了……

突然地,他自沙發上跳了起來,將桌邊為她買的花束狠狠摔到一邊!

閻淙修因氣憤而急促地呼吸著,他深吸兩口氣要自己冷靜一點。

可是他怎麼冷靜得下來?醫院的人告訴他,她根本沒有懷孕!而且下午「閻先生」不是已和她一道聽了醫生的解釋,怎麼還會打電話去詢問結果?

陪她一起去醫院的「閻先生」,還會有誰?!

怪不得,早上她拒絕他送她去醫院時,她的唇邊閃爍著竊笑,原來是笑他真夠傻的,竟不知他已被他們玩弄於股掌之間……

怪不得,今天一整天他又覺得心神不寧,原來是她徹底地背叛了他……

提前回到家裏等她,但她約定會回來的時間早已過去;他擔心發生了什麼意外,才掛通電話過去醫院詢問。

等待的時刻里,他假想過事實上她並沒有懷孕;可能也因為如此,她不敢回來面對他;若事情只是這樣單純,他不會責備她,甚至他覺得自己還會反過來安慰她……

但他萬萬想不到——他被她耍了。

從以為她懷孕以來,他像個大傻瓜似的守在她身邊,打定主意不論她想要些什麼,他都會想辦法找來給她。而她的臉龐則散放着為人嬌妻及將為人慈母的光彩,讓他幾乎以為,他們會這樣快樂的廝守在一起……

想到這裏,閻琮修放聲大笑,笑容里裝滿了自嘲。

他撿起花束,往二樓走去,進入她的房間。將花放在梳妝台上,他熄掉燈,走到窗前等候。

他心想,這樣也好,令他徹底狠下心,完成未完的計劃。

***

離開醫院后,將近五個小時,溫榮作開着車,在市區內停停走走。

他斷斷續續地安慰著藍晴依,漸漸地也發現了整個事實——先前她的開朗樂觀,並神采奕奕地告訴他——她正努力追求她想要的生活時,完全是因為她假想自己懷有閻琮修之子;而或許也是因為這個假想,她與閻琮修的關係才有所改善。

他和鄭韻雯所擔心的情況無可避免的發生了——她終究還是愛上了閻琮修!也許她自己也發現了,才會不敢面對並未懷孕的事實、才會想要躲開閻琮修。

所以,當醫師宣告,一切癥狀全是她的心理因素造成的,她的沮喪才超過常人。

另外,閻琮修的反應也令人難以預測。

依閻琮修的個性來講,他不太像是個喜愛小孩、甚至會為了小孩而改變個性的人。但他卻因藍晴依可能懷孕,而大幅度地改變對待她的方式;使得她對懷孕與否,更抱着如此重視的心情。

也難怪藍晴依此刻的情緒如此低落——她不知如何將事實告知閻琮修,她不希望兩人回復從前冷漠無情的關係,她不敢回去面對他。

但是閻琮修真的對她毫無感情嗎?他會不會在無意中也對藍晴依動了心,無意中也想溫柔對待她,卻因平日的冷酷形象而強自隱藏日漸滋生的情感,於是他假藉她懷有他的孩子為由而改變自己,學着表達柔情?

若果真是如此,溫榮作反而覺得藍晴依的未曾懷孕,是個測驗閻琮修真心的機會!究竟閻琮修近日來的溫柔,是針對她懷的嬰孩,還是對藍晴依本人?閻琮修必須親自向她表明。

而且溫榮作更清楚,現在也唯有閻琮修能改變她跌落谷底的心情!

所以他不再絢問她的意見,逕自將車子轉向她的住處。

「不要轉彎!」一直茫然望着窗外的藍晴依突然出聲,聲音因喉頭乾澀而沙啞。「我還不想回去。」

溫榮作見她堅定的表情,只好先將車子靠邊停住。

「晴依,你並沒有失去什麼,從一開始你就沒有懷孕。」溫榮作不再只是勸她想開點,而是試着跟她講道理。

「有的!」藍晴依側着頭靠着車窗,「我一直以為有的。」

「你會有的,但不是現在。」溫榮作望着她憂傷的表情,心生不舍,但仍將語氣加硬。「你必須回去面對他,你不能逃避。況且,如果只是因為這樣,他就又會像從前一樣忽略你、不在意你,我寧願你沒有懷他的小孩!」

藍晴依轉過頭望着他。

「你在騙你自己,你以為他會因為愛小孩,轉而也愛你!」溫榮作接着說:「如果今天你的確有了他的孩子,而他的確也如此對你,這是大家樂見其成的。但如果因為你不是真的懷孕,他就不再對你好,這不是反而能讓你體認到他並不愛你?所以,你不需要這麼擔憂害怕,你可以將自己聲稱懷了孕的這回事,當作是一種試探他的方式,如今這個方法失敗了,你只能平心靜氣的接受事實。」

藍晴依搖著頭,「我沒有這麼想,我是真的以為我懷孕了!」

「我知道。」他微笑。他當然了解她是個沒有心機的女孩。「我這麼說也只是想轉變你的想法罷了。」

藍晴依眨眨清澈的雙眼,還不是很了解他的用意。

「相反的,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他在意的人,其實是你呢?」

見她又搖頭,溫榮作繼續說道:「如果你真的懷了孕,而從今以後他也像最近一樣地疼愛你,也許你就沒有機會知道他對你的感覺;也許你會一直以為,他愛的只是孩子,那麼你能永遠滿足於這種母因子貴的狀態嗎?為什麼不把這個結果,當作是彼此了解的機會呢?」

藍晴依仔細想想他的話,重重地呼了口氣后,說:「可能嗎?他有可能會對我……」

「你不回去見他,怎麼知道不可能呢?」

「可是,如果他覺得我欺騙了他……」

「你沒有欺騙他!」溫榮作發動車子。「只要你試着向他說出你的心情,他會明白的。」

可是,如果情況並非如想像的樂觀——閻琮修要是真的只是因為孩子的話……不,不會的!溫榮作迅速揮開這個不好的預感。

他相信,世間上不論男女,只會想要與所愛的人共有愛的結晶的,所以,閻琮修對藍晴依必是有情的……

車子停在她的住處前。

溫榮作見屋內燈光未亮,說道:「他還沒有回來,你先休息一下,別再胡思亂想。」

他下車為她開啟車門。「我還是覺得你沒有這麼匆促懷孕是對的,你應該先依照醫師的建議,先調養好你的身體再說。」

藍晴依澀澀地一笑,「如果這些話是他說的,我會很開心自己沒有懷孕!」

溫榮作望望兩旁街道,再看看她蒼白的臉,「你已經……陷得那麼深了?」

「不是『已經』,」她打開門欄,「是從見到他的第一眼,就……這樣了……」

「晴依……」溫榮作望着她,她清麗的面容與苦澀的語氣完全不搭調——他突然覺得勸她回來這裏,會是一項錯誤……

「在美國安定下來后,要立刻跟我們聯絡。拜!」

藍晴依轉身走向屋內。當她的身影穿過庭院時,在溫榮作看來,竟似一鏤無主的遊魂茫然地飄離開他……他驚慌地想喚住她,卻沒有出聲。是他一再放棄自己的立場,將她送往閻琮修那方,他早就喪失了守護她的資格。

但願一切只是自己多心!溫榮作見廳內的燈光已亮,便上車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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