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我竟然會想要吻他……」
和一個多月前相同的場景──迴轉壽司店，以及相同的談話對象──汪雙喜，可是唐翊艷所說的話卻和一個多月前所說的相差十萬八千里。
汪雙喜聽見好友所說的話，正準備拿取壽司的手頓在半空，倏地轉頭面向她，一雙盈盈水眸滿是訝異。
只見唐翊艷單手托腮，嘴唇噘起，一雙眉緊皺，一副苦惱的模樣。
她掛着淡淡黑眼圈的雙眼，緊盯着一盤盤轉過眼前的美味壽司，就是沒有動手拿取的慾望，因為她真的被昨天的自己給嚇著了！
「你，想吻他？」汪雙喜再一次確認。
「對！」唐翊艷哀怨答道。
「等等。讓我確定一下，你所說的那個『他』，就是一個月以前，你指天立誓說絕對不會對他動心的那個土包？」汪雙喜挑高眉，覺得興味十足。
「對啦！」唐翊艷撇撇唇，順道瞪了好友一眼。
「天哪！真令我不敢相信呀！不過是短短一個月的時間哪，你從信誓旦旦不會看上那個土包，轉變到如今有吻他的衝動，才不過……不過短短三十天呢！」汪雙喜很戲劇化地嚷嚷。
看來有人自掌嘴巴了。
唐翊艷被好友這麼一挖苦，恨不得當場挖個地洞鑽進去躲起來，好避開被好友大損特損的尷尬。
她抱着頭，緊閉雙眼，壓抑地低叫。「汪雙喜，你夠了沒有？是朋友的話就別再損我了，我會很感激你的！」
「哈！」汪雙喜捂著嘴巴，忍不住放聲笑了。
「笑什麼？」唐翊艷放下雙手，瞪着她，瞪到她收回笑臉。
「咳咳！」汪雙喜作勢清了清喉嚨，斂去了笑意。她拿下一盤鮑魚握壽司，掀開蓋子的動作頓了下，才問：「你能不能清楚地交代一下來龍去脈？我也會很感激你的。」
「就是……就是昨天……」唐翊艷開始說起昨天她帶關承亮去買隱形眼鏡和衣服，回家后要他換裝的事，接着便說到了重點──
「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被他那樣盯着看，竟然會有種觸電的感覺……」她仰頭望着店家裝潢別緻的天花板和吊燈，幽幽嘆道：「打死我都不敢相信，居然會被這個土包給電到……」
「被土包和夢中情人電到，哪種比較有感覺？」汪雙喜一邊努力吞壽司，一邊犀利地扔出問題。
「當然是Alex啊！」這是一句毫不猶豫的回答。
「哼！」汪雙喜冷哼。
「哼？哼什麼？」
「你又沒跟Alex靠這麼近過，你又知道Alex會讓你比較有感覺？」汪雙喜不以為然地反問。
「我……」她一時啞口無言。
「我說啊，艷，你就不要再繼續迷戀A1ex了，那根本是不可能實現、遙不可及的夢想，你又不是小女孩在迷戀偶像。再說，Alex緋聞一堆，你想成為他芳名錄里的一朵花嗎？別傻了，幹麼這樣作踐自己？」汪雙喜又拿了一盤鰻魚握壽司，不忘苦口婆心相勸。
吞下口中的壽司后，汪雙喜喝了一口茶，續道：「認識這麼久，你是『外貌協會』的會長，這個我也知道，可是就如你所說，土包已經變帥哥了，很符合你的『外貌』要求啊，再加上他又會洗衣煮飯做家事，現在這種外貌、內涵兼具的好男人要上哪兒找？啊！有啦！就唐翊裴啊！可是他是你弟弟，你又不能怎樣。所以，那個土包……不對，是你家那個帥哥，簡直就是個好對象，你就別再把他當土包了。與其成天想着遙不可及的夢想，不如抓緊近在眼前的那個人啊！」
「你怎麼知道不可能實現？」唐翊艷十分不服氣。
汪雙喜突然嚴肅地望着她，讓她一頭霧水。
「幹什麼這樣看着我？」唐翊艷摸摸臉頰，不明所以。
「唉！」汪雙喜莫名嘆氣，接着搖頭，無奈地說道：「既然你這麼執著，我看你不如勇敢一點，去接近Alex吧！」
「接近Alex？」唐翊艷瞪大眼，一副不願意的樣子。
「是啊！你中Alex的毒太深了，戒也戒不掉。所以，我想大概要讓Alex狠狠地傷過你一遍，你才會覺醒吧！」
「神經！」唐翊艷沒好氣地啐道。不知為何，她心中根本一點想要接近Alex的意願都沒有，反倒……反倒不斷念著一雙誠摯的黑眸……
見鬼了！怎麼又想到那個土包？！唐翊艷猛力甩頭，想把那些不該有的綺念統統郡甩開。
「反正你想怎麼做，旁人都無法干涉，你自己決定就好。我的話就說到這裏，你自己看着辦！」汪雙喜吃飽喝足，拎起包包就走人。「再聯絡嘍！謝謝你的招待！」
「喂！」唐翊艷瞪着遠去的人影，忿忿念道：「什麼嘛，走得還真瀟灑爽快啊！我是找她來商量對策的耶，哪有人吃飽就走的？」
當朋友這麼久，唐翊艷也明白汪雙喜是把話說得點到為止，畢竟感情這種事，除了當事者外，外人根本無法替她釐清。
唐翊艷嘆了口氣，喃喃自語道：「我得好好想一想……」
懷着心事，唐翊艷回到家中。
把鑰匙放在玄關鞋柜上的收納處后，唐翊艷脫下高跟鞋，放回鞋櫃裏頭，換上室內拖鞋后，踏上客廳的木質地板。
心事重重的她，壓根兒沒發現有人迎面而來。
「你回來了。」
唐翊艷聞聲回神，便見關承亮穿着圍裙，站在自己面前，沒了眼鏡遮掩的俊臉漾滿笑意，模樣迷人極了……
「翊艷？翊艷？你還好嗎？」關承亮濃眉一蹙，笑臉頓時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擔憂的神色。
「啊！我……我很好！」被他那樣專註地盯着，唐翊艷頓時一張俏臉又紅了！
慌忙回答之後，她努力平靜心情，逼自己以平時輕鬆的口吻說道：「你在家啊？我弟還沒回來？你在煮飯嗎？又讓你動手，真不好意思……呃……你、你沒戴眼鏡，我一時真不適應呢，呵呵……」天哪！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胡言亂語些什麼？她只想要他別再那樣看着她了，那會讓她……焦躁不安。
關承亮見她慌亂的模樣，一雙眼更顯得溫柔。「你不喜歡看我戴眼鏡，我也希望我能儘早習慣隱形眼鏡，所以才會戴着。」
「這樣啊……」唐翊艷乾笑說道。
奇陸，為什麼只有她為了昨天晚上的那一幕而感到困擾心慌，而他看來卻一點事也沒有，好像根本沒發生過什麼似的？
是她太在意了嗎？還是他根本不當一回事？
「翊裴剛打過電話，說等會兒就會回來吃晚餐。你吃過飯了嗎？」他邊問邊往裏邊走。
「還沒。」剛剛在壽司店，她只顧著發獃嘆氣，都是汪雙喜在吃。現在被他這麼一問，鼻端才飄來一陣香味，她肚子已經叫了起來。把腦中煩擾的問題先扔一邊
，她摸著空空的肚子，努力嗅聞這股香味，問：「你在弄什麼？怎麼這麼香？這味道好熟悉……」
「你應該會喜歡的一道菜。」他神秘一笑，接着走進廚房，把豐富的餐點一一端上桌，像個專業的名廚。
唐翊艷坐在餐桌前，看得目不暇給。
忽然之間，她瞠大眼，驚喜叫道：「大閘蟹？怎麼會有這個？」
見到她欣喜的表情，關承亮也感到一陣開心。
抓起一隻蟹，他開始為她剝殼。
他細膩貼心的舉動，幾乎讓唐翊艷看傻了。她的眼神從他的手部動作緩緩來到他認真的臉龐，就這麼鎖定，移不開了……
將蟹身里的蟹膏和蟹肉都剝入一個潔白的瓷盤中，關承亮解釋道：「我聽翊裴說你喜歡吃大閘蟹，所以我請在大陸的朋友幫我送了一些正宗陽澄湖的大閘蟹過來。我是用清蒸的，味道應該會很鮮美。」將瓷盤放到她面前，他謙虛地道：「來，嘗嘗看，敬請批評指教。」
唐翊艷連忙收回目光，拿起筷子，吃了一口鮮嫩的蟹膏，香甜滑嫩的口感，從口中一路滑進胃裏，就像某種不知名的暖流，一路竄進了脾胃裏面……
她微愣，一時間感覺胸口顫動了下，一股甜甜的滋味像飛出籠中的鳥兒般，開始在身體內亂竄……
老天！
這是什麼樣的感覺？實在太好吃了……
「不好吃嗎？」關承亮把臉湊近她，有絲擔憂地問。
「呃……不！很好……吃。」唐翊艷慌忙回答的同時，意識到他讓自己喘不過氣的臉龐就近在眼前，差點兒沒岔了氣。
「那就好。」他鬆了口氣，嘴角上揚，形成愉悅的弧度。
極其自然地，他坐到她身邊，和她一起並肩吃飯。
似乎突然察覺這氣氛溫暖得有些曖昧詭異，唐翊艷競有些坐不住。
她不時以眼角餘光偷覷着他，卻見他怡然自得、一口一口慢慢地用着飯，一點也不像她這樣怪異。
她必須開口說些什麼，來打破這股不自然的氛圍才行。
「阿亮，你來台北，每天待在家，哪兒也不去，不會無聊嗎？」唐翊艷挾來四季豆，放在嘴裏嚼了嚼，要自己以平常心應對，別讓昨天的意亂情迷給影響了情緒。要是被他瞧出破綻，那可就糗大了！
被她這麼一問，關承亮先愣了下，才笑答：「我沒有天天待在這兒，我都會出門去走一走的。」
「去哪走一走？」唐翊艷狐疑地問。他在這裏人生地不熟的，不是嗎？
「我有一位朋友在翊裴上班的公司擔任高階主管，他也邀我入股，所以我有時會去他那裏坐坐。如果他忙，我就在公司附近逛逛書店。」
「啊！原來你也算是唐翊裴的老闆之一哦？」唐翊艷為這個巧合笑了。她又問：「還適應台北吧？」
關承亮停下筷子，赧然笑道：「我發現我真的不太適應台北的生活，太久沒有聽見雞啼、聞到泥土的味道，還真感覺少了什麼，有點空虛……」他搖頭失笑，道：「很可笑吧？」
聽他這麼一說，唐翊艷突然沈下臉，他的意思是會離開台北嗎？不知為何，她感到心情一陣躁亂。
她斂下眼，手上的筷子有一搭沒一搭地撥弄碗中香Ｑ軟嫩的米飯，訥訥問道：
「那……你會想回南部嗎？」問完之後，她才覺得自己的問題有多麼可笑，他家在南部，他會回去是理所當然的啊！
但，為什麼一聽見他也許會離開台北，她就覺得煩悶呢？真是奇怪！
難道……難道她真的對他有着不一樣的感覺？
天哪！怎麼可能？她怎麼可能會對自己一手改造的他有感覺？雖說他現在已經是個不折不扣的性格帥哥沒錯，但……但她見過原本未經琢磨的他，腦中的既定印象也一直停在見到他的第一眼時，那個土土的他。
她，怎麼可能會對他動心？
「現在不想。」關承亮爽快回道。
他一雙黑透的眼像帶着什麼秘密一般凝視着她，彷佛想藉着眼神傳遞無形的情感讓她知道。
好似被他蠱惑了，唐翊艷帶着某種想望，問：「為什麼不想？」
「因為……」
關承亮正在猶豫是否該開門見山地表明心意時，大門卻恰好開啟──
「我回來了。」門外傳來一個清亮的男聲。
沒錯，是唐翊裴回來了。
關承亮醞釀中的話，全被硬生生地逼回肚子裏。
他起身，強顏歡笑地招呼道：「翊裴，快來吃飯吧，飯菜要涼了。」
「好。」唐翊裴把外套、公事包都放在沙發上后，走進廚房，見到姊姊在座，還發着呆，一雙睿智眼眸不禁朝關承亮看去：見到關承亮的表情也有些怪異，頓時意識到自己好像破壞了什麼……
「啊！Sorry！」他帶着歉意笑道。
關承亮只能苦笑搖頭。「吃飯吧。」
而唐翊艷還在發獃，想着剛剛關承亮還沒說出口的話，想了好久、好久都沒有回神……
到底是「因為」什麼？
吃完飯、洗完澡后，唐翊艷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腦中亂烘烘的，根本無法平靜下來。
阿亮想說的是什麼？
有沒有可能……有沒有可能是因為……因為……因為她，所以阿亮才不想回南部？唐翊艷在心中小聲地假設。
他有可能對她有意思嗎？
若要說完全沒有，那為什麼他要向小弟打聽她喜歡的食物，還特地請人從大陸飄洋過海送大閘蟹過來，親手處理給她吃？
那也不一定，也許他只是為了表達自己讓他搖身一變成為帥哥的謝意罷了啊！唐翊艷，你別想太多、別自作多情好嗎？
就這樣，唐翊艷在腦中一遍遍假設、再一遍遍推翻，把自己已經夠雜亂的腦子撥弄得更加紊亂。
終於，她再也受不了了，隨手抓起床頭旁茶几上的一本百貨公司周年慶目錄蓋在臉上，閉眼悶叫道：「嗚～～好煩～～」
不想了、不想了，她還是快點進入夢鄉的好。未來幾天，她又有一堆Case要忙，也許連要見到關承亮一面的時間都沒有，也許她可以趁著這幾天沈澱一下思緒，想想該怎麼面對他才好。
決定了之後，她才睜開眼，準備熄燈睡覺。
可當唐翊艷一睜開眼，隨即發出慘叫──
「啊──我的海洋拉娜！」
她倏地坐起身，兩手拿着剛剛遮眼的目錄，望着封面那罐白色乳霜哀叫。「天哪！我差點就忘了要去排隊這件事……」
這罐讓唐翊艷慘叫的乳霜，是一罐頂級乳霜，不僅成分頂級，連價格也頂級，加大容量的乳霜，只有在百貨公司周年慶時才買得到，而且還必須排隊購買，每每造成搶購風潮。
這罐乳霜的名氣大，不久之前，她因為好奇心使然，也買了一小瓶來試用，發現效果果真神奇，於是便打定主意，要趁年底百貨公司周年慶時，買一大罐的乳霜來儲存。
「慘了！我哪來的時間排隊？」明天一早就要帶着模特兒試鏡，行程是無法更動的……唐翊艷抓亂一頭長發，苦惱又添一樁。
啊！對了！找唐翊裴！
她欣喜起身，抓着目錄，連室內拖鞋都還來不及穿，也不在意微涼的天氣該多加一件衣服，便往三樓弟弟的房間衝去。
她用力敲了敲門。「小弟，我進去了哦～～」也不等房內的唐翊裴回應，便逕自推門進入。
唐翊裴正坐在床上看書，對於姊姊火車頭般的舉動見怪不怪。他頭也不抬地問：「有事嗎？」
「親愛的小弟，你明天有沒有空？」唐翊艷跪坐在床邊的地板上，雙眼閃著星星，望着她俊帥的弟弟，口氣好得不像話。
「先說什麼事。」唐翊裴瞥了她一眼，直覺姊姊意有所圖。
「有沒有空啦？」唐翊艷急了。
「什麼事？」唐翊裴嘆了口氣，放下手中的書，無奈地問。
她咬着唇，乾脆遞出目錄，指著封面那罐白色乳霜，道：「你明天一早幫我去排隊，我要買這個。」
「一早？去哪兒排隊？這是什麼？」唐翊裴瞪着封面上寫着的品名、價格，不禁感到疑惑。
「對，一早，能多早就多早，去百貨公司幫我排隊，拿號碼牌，我要這罐乳霜。」她雙眼發亮地說。
「為什麼要我去？」不愧是唐翊裴，在面臨這種無理要求的同時，還可以心平氣和地詢問。
「因為我沒空啊！」多麼理直氣壯的回答。
「我也不見得有空。」他皮笑肉不笑地說。
被他的態度給惹惱，唐翊艷一骨碌地站起身，跋扈地問：「我問最後一次，你要不要去幫我買？」
唐翊裴無奈地嘆氣，他拿來放在床邊的PDA，看看明天的行程安排……不一會兒，他遺憾地搖頭，道：「下行，我明天一早就要去公司，工程部要開早會。」
「好！算了算了算了！」唐翊艷把目錄扔在弟弟身上，氣呼呼地甩門離開了。頂多買小瓶的來用，哼，不稀罕！
唐翊裴感到十分無辜，但也習慣了，畢竟是姊弟嘛！
正當他把目錄放到一邊，重斬拾回書本，想要專心閱讀時，一個念頭卻緩緩浮現腦海……
他露出意圖不明的笑，拿着目錄，來到對門的關承亮房門口，敲下房門──叩叩叩！
不一會兒，門開了，關承亮不解地問：「這麼晚了，還沒睡？」
「關大哥，你明天有事嗎？」唐翊裴把目錄放在身後，口吻自若。
「沒事啊，我好像成天都遊手好閒。」他幽默地調侃自己。
「那麼……我可以拜託你一件事嗎？」
「你說。」關承亮不疑有他。
唐翊裴滿意一笑，把這項艱鉅的任務交給關承亮。
「你可不可以幫我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