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楔子

石室內,陰風慘慘,只有寥寥數根火把勉強照明。

一名黑衣男子佇立石床前方,火光搖曳,他的五官陰暗不明,所能明確感覺到的,只有包圍在他身旁淡淡的肅殺之氣。

石床上,是名絕美的女人。

她臉色慘白,斷斷續續的氣息微弱,胸前雪白的衣襟被鮮血染紅了大半,雙唇緊抿,眉心深鎖。

黑衣男子靜靜地看着她,好幾次,他欲抬起的手又放了下去,隱含眸中的是深刻的悲痛。

良久,溫和的聲音傳來。

「算了吧!就到此為止,你和她本來不應該有交集。」

黑衣男子眸中光芒一閃而過,旋即斂去。

「是我對不起她。」他輕聲回應。

是啊!是他一再辜負,回蕩在腦海的,是她滿腔的深情痴戀。

溫和的聲音一嘆,久久才又開口:「沒有誰對不起誰,從她降世開始,她的命運就已被註定了。」

黑衣男子淡道:「她的不幸是我一手鑄成。」

是他殺了她,親手殺了摯愛自己的女人。

「你在執迷不悟。」溫和的聲音隱隱帶着遺憾。

「執迷不悟的是她,」黑衣男子空洞的笑聲回蕩於石室中,笑中夾着泣血的悲痛。

「是她一次一次的選擇愛我,不管被我傷得多深,她都義無反顧。」

「你……又何必?你還身負復國大業啊!」溫和的聲音又是一嘆。

目光倏地放柔,黑衣男子輕撫她的頰。「她走,方知情深意重,我不是沒血沒淚的人,怎麼可能無動於衷?」

「你的心,不是在戰場上死透了嗎?」

「死透的心也有再度活過來的一天,」他深吸一口氣。「而她……是不是就此香消玉殞?」

「她混亂她的命盤,卻改變不了你們的命運,你和她,緣盡於此。」

「你能扭轉乾坤的,不是嗎?」黑衣男子問道。

「我不可能違背天意。」溫和的聲音回絕。

「你可以的!」黑衣男子的語氣中多了絲壓抑。「只是你願與不願,你可以救她的!」

「我可以治傷療痛,卻無法救註定要死的人,我能趨吉避凶,卻不能……」溫和的聲音頓了頓。「卻不能改變你們無緣的命運。」

黑衣男子挫敗地閉眼,他雙手緊握成拳,一次又一次平復急促的呼吸。

「我用盡我的真氣替她續命,為的就是等想出法子救她,因為我相信你一定能救她,」他低吼道:「她不該死的,至少不應該因我而死,不應該是我結束她的生命。」

「你在傷心嗎?你不是告訴我你從未動情?」

「說這些再也於事無補,」他咆哮道:「不失去,不會明白有多重要,她的死,硬生生把我的心也撕裂了。」

「算了吧!」溫和的聲音勸道:「鬆手吧!你和她能強求什麼?就算她活過來,一切也不會有改變,只會讓你們陷入兩難的局面,遲早有一天,你們還是會兵戎相向,這樣的結果你就心滿意足?」

黑衣男子一窒,他低聲道:「你的意思,是木已成舟,再也無法挽回了嗎?」

他絕望的聲音在石室內迴響,半晌,一名白衣男子緩緩走進,斯文的臉上掛着安撫人心的笑容。

「其實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他含笑,卻是高深莫測的笑。「只是你確定這是你想要的嗎?就算她醒來后不再記得你?」

「她不該死。」黑衣男子凝眸望着石床上的女子。「不該死。」

「何謂該不該死?」白衣男子臉色一肅。「你不該有私心,主上一統天下的心愿尚未實現,又怎麼可以留下這個妖女?難道你忘了,她就是為滅蜀降世。」

黑衣男子像被踩中痛處,他臉色微微一白。「墨霽不曾忘記。」

白衣男子眼睛微眯。「既然如此,你確定你想清楚了嗎?為了兒女私情,你要辜負主上厚望?」

黑衣男子咬咬牙。「難道就沒有兩全其美的方法嗎?」

白衣男子搖頭道:「沒有。」

「我願用一切代價換回她的生命,只求先生高抬貴手。」黑衣男子堅定地道:「就算要墨霽以命抵命也在所不惜。」

白衣男子神色一整,凝重地重問一次:「你是何苦?她死,所有恩恩怨怨都煙消雲散了,你不必自尋煩惱。」

「文先生,」墨霽打斷他未完的話語,黑眸里幽光閃爍。「我們同甘共苦出生入死這麼多年,我從未求過你,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文韜嘆息,他背着手,心情沉重。

「你要拿什麼來換?」面對愛將,拒絕是怎麼也說不出口呀!

不過,他將狠心斬斷他倆所有牽扯。

墨霽震驚地抬首,他肯救她了?

定定神,墨霽沉聲道:「文先生想要什麼?」

文韜看他,臉上平靜不見一絲情緒波動。

「什麼都願意?」他問。

毫不猶豫,墨霽一口應允:「但憑文先生吩咐。」

「好!」溫文的五官出現難得一現的霸氣。「我相信墨將軍一言九鼎。我要你從此不再見她,這樣你也能做到嗎?」

墨霽微微一僵,他望向□。

「好。」他道,吞下萬般苦澀。

她的美;她的嗔;她的痴怨,此刻都將成為過往雲煙。

從此橋歸橋路歸路,至死互不相干。

文韜頓了頓,放軟聲調道:「我會救她的。」

不再言語,墨霽僅點了點頭。

他是蜀國大將,驍勇善戰殺人無數,立下剽悍戰功,誓死護主;而她,□,竟是滅國妖女,為天命所指滅蜀而來。

兩人不該相遇,卻命運交纏。是罪?是孽?還是上天開的一個拙劣玩笑?事到如今,他已經分不清是他傻?抑是她傻?

除了造化弄人,他無話可說。

他盡忠;卻背信,雙手染上她的鮮血,他無悔。

為了主上,為了復國大業,兩人就此思斷情絕。

這輩子,就算他欠她吧!只願她過得好。

墨霽依依不捨的吻上她冰涼的唇,他別過頭。「麻煩你了,文先生。」

文韜挑眉,要他放心。

最後再看她一眼,墨霽掉頭奔出石室。

她的深情,他必將回報,只不過這一別——將成永訣。

這條命,目前只能為蜀國而存在,再也容不下其他。

天正下着傾盆大雨,墨霽手握成拳,重重擊向樹榦,震下滿天落葉。

雨淋濕他的衣服,也勾起他的回憶。

還記得,與□的初次相遇也是這樣的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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寡情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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