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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多月過去了。雨辰的位置一直找不到人來頂。時代的早新聞就這樣無休無止地播了下去。聽說明年的廣告任務會更重了,沒有廣告,連工資也會扣掉百分之多少多少,大家聚在一起的話題多半都是電台有多沒意思多沒意思,風光了這幾年,又該是窮途末路了。

時代還是有點怕見到台長,怕自己理直氣壯的樣子會讓台長覺得不舒服,遠遠地見了,就象小時候見了老師一樣想方設法地避開。電台的光環徹底消失的時候,時代想到了離開。

就在這個時候,許多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許多說:「還是去看看那個房子吧,離這裏挺近,天天跑來跑去的折騰什麼呢。」

許多嘴裏的「那個房子」是他曾經跟時代提起過的,時代當時拒絕得很乾脆。許多的語氣里透露著趁人之危的嫌疑,時代不得不防。

但現在許多舊事重提:「去看看,」他說:「他不心疼我都心疼了。」

時代聽懂了話的意思就的些發獃。

「只是找個近的地方住下來而已,想那麼多幹什麼。」許多的話欲蓋彌彰。

那是離電台不遠的一座樓房,底樓。房東是一對中年夫婦,對許多很是客氣,彷彿是多年的好朋友。許多悄悄對時代說他們是回遷戶,以前地方大,一下子分到四套房,子女又不在身邊,就把這套房分租給小年輕,共用廚房和衛生間。時代的那間房很小,陽光也不是很充足,但是它-24-乾乾靜靜,沒有高高懸掛的粗俗的大木樑。時代站在那間小屋裏,喜悅不知不覺地填滿了眼睛,一間屬於自己的小屋,一種遠離流浪的心情。時代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謝謝許多,他就站在她的身旁,說窗子最好能加幾根鐵條呢,小女孩子膽子小。時代第一次發現許多其實很高,背影很寬,濃眉大眼,有着笑笑的唇角。應該是那種討人喜歡的男人。

許多說「小女孩子」,時代的心裏滾過一種就不出的喜歡,象肥皂泡,拚命地往下壓,還是會升起來。

時代說:「許多,我看透了,電台真是沒意思。太險惡。」

許多說:「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春。走,我替你搬家去。」

許多就這話時就直直地看着時代,看得時代無處逃遁,連忙說:「別把我當你那些聽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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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後,市裏的郵政樞紐大樓落成,許多又拉了時代和他一起去採訪。時代說又不是我的條口,我去湊什麼熱鬧。許多說你就算幫我好了,採訪我還行,最怕的就是寫新聞稿,寫一回給新聞部的人臭一回。我幫你那麼多次,你就算還還情還不行。去了時代才知道原來是有紀念品可拿的,一人一套磁卡,一個話機。許多把時代介紹給郵局宣傳科的人,說這是我們台里的著名主持時代,以後有什麼要報道的也可以代她,廣告方面多照顧一點。有人把紀念品遞給時代,叫她也簽個名。時代不好意思,愣愣地站着。許多趕緊推推她。時代臉紅紅地簽了個名,感覺自己字都不會寫的樣子。採訪出來后時代就罵許多說早知不跟你來了,弄得多不好意思。許多笑呵呵地說你還沒有學會做記者,做記者的第一個要求是臉皮厚。再說採訪拿紀念品本來就是記者該有的權利,你今天的新聞稿好好寫,不就對得起人了。還有,許多嚴肅起來說,郵局一年在電台投三四萬廣告,你抓住了,一年的口糧就解決了。

時代說哪有這麼容易的事。

許多就說你說呢,你說會不會有?許多的眼睛狡猾地看着時代,時代知道自己又掉進一個陷井去了,老謀深算的許多老讓時代覺得自己象一個小女孩。許多的手穩穩地放到時代的肩膀上來。「你真是個小女孩。」他說。

四周是冬天的樹冬天的風,冬天的陽光如一個跛腳的老太邁著緩慢而謹慎的步子,悠悠地掠過時代的臉。時代的少女心事在那一剎那復甦,它來得迅猛而又抒情,遠比過去的那一次豐滿和盈足。時代沒想到該拂去肩上的那隻手,許多的手指修長有力,漫不經心地貼著時代棗紅色的大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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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節很快就輪迴到春天,很多看不見的東西都在蠢蠢欲動地萌芽。

時代照原計劃做了春天的新娘。

只是新郎換成了許多。

這是那個春天裏激動人心的一樁婚事。電台的發燒友們奔走相告,許多娶了時代,或是時代嫁了許多。時代和許多的婚禮簡簡單單,但是止也止不住的賓客盈門,請或沒請的客人踏破了新房的門檻,陳台長也來了,他笑容可掬地握住時代的手,半天也沒放開,象是大幹部慰問老區的貧困戶。他說時代當初你一來報考我就看中了你,有思想的女子。現在有思想的女子不多啊,許多真是有眼光,也算是我們電台的一樁大喜事,要點點歌,點點歌才是。

時代的臉藏在白紗里,許多輕輕地握着她的手。許多說謝謝台長,我和時代都要在你手下謀生,以後還要您多多關照。許多就完拉了時代就去招呼別的客人,有點揚長而去的滋味。許多就這樣拉着時代遊刃有餘地穿梭在這樣的應酬里,直到賓客散盡。整個晚上許多深情款款。深情款款的許多突然讓時代覺得有些陌生,想到自己就要和這個陌生人之間發生一些事,時代就開始緊張起來。時代回憶起自己和許多之間的初吻,那是在一間KTV包廂里,包廂的周圍是以假亂真的大海,沒有生命的魚裝模作樣地在游泳。許多的唇柔軟地在她腮邊游移,然後溫暖地滑了進去。時代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顫慄,她在迷亂的一剎那看見了牆上的魚,那些魚在淚光中真的遊了起來,紅的、白的、紫色的魚,象許多的唇,潮濕而誘人。也就是從那一晚開始,遠程成為一個讓時代深感自己墮落甚至無恥的過去式。許多在浴室里洗澡,水聲嘩啦啦,時代定定地看着床罩上波浪,象心情上不安的折皺。時代對自己說這就是命運的潮水,不經意中把你帶到從未想過要去的地方。

新婚之夜的許多溫柔無比,時代在他手指的指引下緩緩地釋放,一種令時代驚奇害怕同時又戀戀不捨的釋放。象花開,象雲散。時代第一次明白,啊,女人原來是可以這個樣子的。母親的告誡是一把鎖,許多不用鑰匙就輕易地打開了它。時代發出讓自己感到羞怯的低喊。許多說小女人想怎樣就怎樣吧,我帶你飛翔。時代飛進生命的幽谷,繁花盛開,鳥在她的身體里歌唱。當山泉迸裂噴薄而出的時候,時代流下了不知所云的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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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界註定是幾家歡樂幾家愁,永遠不得寧靜。當時代還沒從新婚的眩暈中回過勁來的時候,風光無限的陳台長正被一封人民來信弄得焦頭爛額。-26-

那是一封檢舉信。據說裏面列舉了陳任台長期間貪污廣告款、收取賄賂、專橫獨斷以及私生活嚴重不檢點等等見不得人的事。事情鬧得很大,市紀委也來了人,找不少人去背對背地談話。台里的的氣氛就象是暴風雨要來的樣子,空氣里一嗅就能嗅出雨的味道來。大家見面都諱莫如深的笑着。各種各樣的猜測象野草一樣在心裏滋長。人們都急於知道是誰寫了這封讓陳台長氣都喘不過來的信,是含怒而去的雨辰,頗有心計的「王律師」,還是那總有一股子怨氣的羅門?

許多就在這台里的一片混亂中趁勢從電台調到了電視台廣告部,用許多的話來說,倆口子上班下班都臉對着臉,那還有什麼意思?

再也不用播早新聞的時代常常坐在許多的摩托車後去上晚班,風吹起她的長裙和秀髮,象廣告片里的女主角。許多總是勸時代把文學節目推掉,做一個白天的輕鬆點的節目,要不每晚十點才下班,沒有正常的夜生活。但時代不肯,豐衣足食的時代對她一手做起來的文學節目又有了難已割捨的情懷。時代再次迷戀起那種氛圍,小小的直播室里,只亮一盞小枱燈,有時乾脆什麼燈也不亮,因為她閉着眼睛也知道調音台上每一個控制鍵所在的位置。推開話筒,時代就站在舞台中央,用她所願意的語言和所有的聆聽者對話。時代總是想世上不會在有比這更美妙的事了,至於單位的飛短流長,管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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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廣電大樓里,唯一固守對時代的不屑的是蘭心。有一次不巧,兩人在電梯里碰上了,就兩人在裏面,電梯搖搖晃晃地往上爬,蘭心就憋不住開口了:「飛上枝頭了是吧,可不要以為飛上枝頭的都是鳳凰。」時代微微笑着,連一個白眼也沒捨得給那個酸酸的女人。

這樣的微笑使時代想起久違了的雨辰,沒有資本的女人是不會有這樣的笑容的。時代在嫁給許多之前其實並沒有奔著這種資本而去,不管別人相不相信這一點。但是現在時代擁有這種資本了,卻不能不說是許多帶給她的,許多讓她變成眾人注目的焦點,時代的出色才會有機會展示在公眾的面前。至於蘭心,陳台長自身都難保,她還有什麼資本在台里耀武揚威?

許多去了電視台的廣告部后,應酬多了起來,有了大客戶,還把時代帶着,時代在電台的創收任務也就成為一件輕而易舉的事。那一天是客戶請客,他們經營的是一種保健品,廣告上同樣說得是天花亂墜包治百病。由於廣告法規定黃金時間的藥品或保健口廣告不得超過兩條,他們的廣告擠不上,又不肯多花錢,於是就請了許多想通融通融。許多喝着人頭馬說這實在是很難辦,目前黃金時間播著的兩條廣告都是全國知名的大客戶,得罪不得。時代趁機說在電視台做差一點的時間段也不要緊,可以在電台做-27-做補一補,電台要價不高,時間又長,形式也可以多樣化,回扣還比電視台高三倍,何樂而不為呢?對方高個的經理問明了時代所在的電台後說是本來就打算在你們台做的,你們台廣告部的蘭心和我們一個主任認識,已牽過線吃過飯了,同來的還有你們台長嘛,馬上就簽合同。正因為我們這一次廣告是全面撒網,所以才會在廣告費上斤斤計較,所以才請你們幫忙嘛。

時代一聽這話,心裏有了主意,把許多拉到一邊,要他無論如何要解決這家客戶的困難,條件只有一個,那就是在電台做的那份合同和時代簽,而不是和蘭心簽。

許多說:「蘭心無所謂,老陳的面子卻不能不給。」

時代說:「我看他就快下台了。」

「胡說。」許多說:「在台里你可別跟人多話,老陳有他的背景,這點小風小浪怕什麼?」

時代不高興地說:「我被蘭心欺負過,你就不替我出口氣。再說了,這也不是筆小廣告,一年做到三萬,15%的回扣,輕輕鬆鬆拿4500塊,有什麼不好的。」

「好吧,」許多說:「這事我來辦,老陳那兒我去說說,不要為了點小仇小恨,留個大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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