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下午，穎怡整整遲到了一個小時才回到辦公室。

她低頭走回自己的桌子，盡量不去驚動別人。

才剛坐下，她的同事就滑著椅子挨到她身邊。

「怎麼那麼晚才回來？」穎怡的同事兼前輩小珍壓低了音量問。

「有點事，」穎怡也小小聲的回答，「怎麼了？被經理髮現我晚回來了？」應該沒這麼衰吧？

「沒，有我罩你怎麼可能會被發現？」雖然穎怡進公司不到三個月，但天天一起上班，她們也算是有點交情，「而且，總經理來了，經理也沒時間來找我們的麻煩。」

「總經理來了？為什麼？」

「就為了早上的事呀！也不知道是誰去跟總經理告密，下午上班半個小時后，總經理的秘書就先打電話來，現在他們在討論酒會的事。」

「是喔！」真沒想到部門裏會有「爪耙子」。

吐了吐舌頭，這不經意的小動作卻讓小珍發現穎怡有些紅腫的嘴唇。

「剛去約會厚！難怪你會這麼晚回來。」小珍曖昧的用手肘頂了頂穎怡。

「我哪有！」她否認得有夠心虛。

「還說沒有，看你嘴唇腫成那樣，脖子上又有吻痕，說沒有誰會信？」證據確鑿，想否認也沒用。

「……」

「好啦！不跟你哈啦了，這個拿去，這份東西要影印二十份，印完后把它拿到數據室歸檔。」她給她一份黃色的卷宗。

「喔。」拿過卷宗，她起身去工作了。

小型會議室只有一個可以出入的門，門外就是走廊，而走廊與會議室則用一大片的玻璃相隔，隔音玻璃將外頭的噪音完全隔離，現在因為百葉窗沒拉上，所以在會議里可以看見在走廊上走動的人。

會議室中間是一大張橢圓形的桌子，敘祈就坐在首座，而參加這個小小的討論會的，除了企劃部門經理之外，還有幾個企劃部的主要人員，在一旁負責記錄的是企劃部經理的秘書，她必須將討論的重點記下，以供製作這份企劃的人員參考。

小小討論會進行到一半，所有人都熱烈的討論著，敘祈一個抬頭，看見從會議室外走廊經過的人。

「不好意思，我離開一下。」丟下話，敘祈起身快步走出會議室。

與會的人面面相覷，討論因而中斷，所有人的目光看着他，注意着他的一舉一動。

帶上會議室的門，敘祈在穎怡背後叫她：

「嗨！」

聞聲，打算到資料室的穎怡停下了腳步，回過身。

「你怎麼會在這？」看到他，穎怡顯得很訝異。

在古氏工作算一算也有兩個多月了，這還是她第一次在上班時間碰到他。

「有點事。」臉上剛毅的線條在見到她后，因有了笑容而變得柔和。

他也不知道是著了什麼魔，兩個人才剛見過面，可在見她經過他眼前時，他居然壓抑不住想和她說說話的衝動，而跑了出來。

「你動作挺快的嘛！」她指的是他出現在這的事。

方才兩人在頂樓，穎怡要他先下樓工作，而她則又在頂樓坐了一會兒，胸口澎湃的激情，她需要一點時間來平復。

「那你呢？情緒恢復了嗎？」伸手撫過她的臉頰，他替她將散落在額邊的發塞回耳後，兩人的親密在不知不覺間流露出來。

「原本是恢復得差不多了，但是在看到你之後，好像又變激動了。」潛藏在胸口的那份悸動，因他的出現而感覺更加鮮明。

連瞎子都可以看出兩人之間不單純，而會議室中注意著兩人一舉一動的那些明眼人，當然也都看得出來他們之間有些什麼。

「是嗎？」他的手停在她的頰邊，食指輕輕的碰着她的臉頰。

「不要這樣對我，你會害我一整個下午都不能工作的。」她將他的手拉下。

如果心裏老惦着他，她又怎能專心工作？

「那我應該怎樣對你？」反手握着她的手，反正他的手就是不想從她身上移開。

「這個問題我們可以留到明天中午再討論嗎？」現在似乎不是個好的談話時機。

「那我們明天見啰！」放開她，他的心中升起淡淡的惋惜。

「明天見，還有，我明天中午想吃燒賣。」她趁機交代。

「好，一切都依你。」他偎近她，在她額上留下一吻。

「拜拜。」她唇畔綻出一個甜笑。

「拜。」看着她走遠，他才回到會議室里。

在座的人莫不瞪大眼看着敘祈和穎怡間的互動，所有人的下巴都掉下來了。

這個……是他們認識的總經理嗎？

直到敘祈重新坐回首位，他們還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樣子。

沒人見過他這麼柔情的一面，還真是叫人跌破眼鏡，就算到了現在，大家還是不太相信自己看到了什麼！

「剛討論到哪了？」嚴肅的聲音讓大家回過神來。

敘祈的表情和他的聲音一樣，嚴肅到讓人連呼吸都不敢太大聲。

「報告總經理，我們剛討論到……」

中斷的討論會又再繼續，直到十幾分鐘后才結束。

「陳經理，對於酒會的企劃，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嗎？」敘祈的目光對上企劃部的經理。

「是的，我已經完全明白您的意思了。」

這時有人踢了踢經理的腳，大家都在暗示他問出大家都想知道的事。

部屬暗示的目光再加上自己的好奇心，經理硬著頭皮開口：「總經理認識我們部門的穎怡？」他問他這個，應該是不會怎樣吧？

「嗯，我們是朋友。」朋友那兩個字敘祈故意說的輕柔，給人留下許多想像空間。

敘祈的答案讓經理在心中哀嚎。

我苦！他早上還那樣對她，不知道她會不會記恨？得罪少東的女人可是一件天大的錯事啊！

「很好，那你打算將這份企劃交給誰去完成？」

「總經理的意思是……」

「有時候給新人一個機會也很好。」他沒將話挑明說，但他相信陳經理一定會懂。

「我知道了，一切都照總經理的意思去做。」

「嗯，」敘祈點小下頭，「那今天就到這吧！」他對在座的人說。

大家都站起來，準備恭送敘祈離開企劃部。古氏三十周年慶祝酒會的企劃，在敘祈的暗示之下，如穎怡所願的交到了她的手上。

原本她應該覺得開心的，可是她卻一點也開心不起來。

不知道為什麼，她總覺得最近辦公室的氣氛怪怪的，而且這份感覺是從那天在企劃部里碰到敘祈之後，才開始的。

到底哪裏怪，她也說不上來，反正就是怪就對了。

舉個例來說好了，之前同部門的同事有事沒事都會跟她哈啦個兩句，可現在大家好像都有意與她保持距離似的，也不是說人家對她不好，而是好像對她設防，以前會在她面前講講公司里大頭的八卦，現在也都不會了。

這真的很怪，可是她真的不知道是為了什麼，連小珍也不太會找她說話了，她好像被大家排擠在外，可說排擠，又好像有點太嚴重了，畢竟表面上大家對她還是客客氣氣的，連經理對她說話的態度都比以前好很多。

真是……怪死了！

「在想什麼？哪有人吃飯吃到一半在發獃的？」她的兩眼無神引起了敘祈的注意。

替她撥掉嘴角旁的飯粒，他的動作輕到像是在對什麼稀世珍寶一樣。

「沒什麼。」她直覺的搖頭。

「真的？」他不太相信。

「你想知道嗎？」這麼無聊的事，他應該不會有興趣吧？

「想。」只要和她有關的，他都會想知道。

「好吧！那我跟你講。」她把辦公室里的情形講了一遍。

敘祈立刻明白那是怎樣的狀況，不過從穎怡疑惑的表情，他就可以知道她什麼都不了。

畢竟，她還不知道他的身份。

「會不會是你太敏感了？」他現在還不想點破，反正不久之後她就會知道了。

「會嗎？」她懷疑，「其實我也在想是不是我想太多了。」或許真的是她想太多了。

「算了，不要說那個了，」反正也不是什麼開心的事，不需要在這種事上多談，「跟你說喔！聽說下午總經理會到我們部門巡視。」這是她無意間聽見同事們說的。

「是嗎？」沒想到她這麼快就收到消息了。

「嘿壓！好期待喔！進公司這麼久，我都還沒看過總經理長怎樣，不知道他會不會是個禿頭老頭，還是大肚子的死胖子。」

「……」被人當面這麼說，敘祈還真是有點無言。

「之前你沒聽過有關總經理的傳言嗎？」他的評價應該那麼糟吧？

「有呀！可是大家都只說他工作很認真，一絲不苟的，非常嚴肅……」她偏頭想着以前聽過的傳聞，看着他，她又補上一句：「反正跟你完全不一樣就是了。」

ㄜ……她這麼說，是指他有雙重人格嗎？還是說他有精神分裂？他跟那個總經理明明就是同一個人！

「你在古氏做得比我久，你應該有看過總經理吧？跟我說說他長怎樣好不好？」好奇寶寶的表情出現，一雙眼可愛的對他眨呀眨的。

這要叫他怎麼說？自己說自己長得很帥嗎？

ㄟ……既然這麼難回答，那就不要答好了。

「反正下午你就能見到總經理了，到時你不就知道了。」他現在已經可以想像那時她看到他的表情。

「也對。」穎怡也沒堅持，反正到時她就會看到人了。下午茶時間過後，辦公室前頭傳來總經理已經搭電梯下樓的消息，頓時，整間辦公室吵雜了起來，私語聲不斷，氣氛顯得熱鬧非凡。

經理從他的辦公室出來，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所有人也都是戰戰兢兢的，從臉上看不出高興比較多，還是緊張比較多。

不過要說興奮的話，好像是女人比男人還興奮，穎怡還看到好幾個女人拿着粉餅進化妝室補妝。

嘖！不過是巡視辦公室，大家幹嗎搞得好像媽祖出巡一樣？有這麼嚴重嗎？

穎怡搞不懂現在是怎樣的狀況，不過她倒是很合群，大家做什麼，她就跟着做什麼。像現在，大家都站起來迎接總經里的到來，她也直挺挺的站在自己的桌前。

電梯當一聲打開了，從電梯走出了兩個人，穎怡沒看到出來的人是誰，不過前頭的騷動，讓她可以知道來的人正是總經理大人。

一聲聲的「總經理好」從同事的口中逸出，聲音由遠而近，出巡的媽祖……不，是總經理也正慢慢的往她這走來。

前面終於沒人再擋住她的視線了，她看清總經理的真面目了，瞠大的眼裏寫着不敢置信，一度懷疑是自己眼花看錯了。

揉眼，再揉眼，她又看了他一眼——

是他耶！真的是他……

訝異、不信，種種情緒閃過她的眼，穎宜已經傻了，傻到只能獃獃的看他走近她。

「看到我覺得很驚訝嗎？」他非常自然的伸手輕觸她的臉頰，輕輕的掐了下。

「什麼驚訝？根本就是快嚇死了好不好！」

靠！跟人家一起吃了兩個多月的午餐，現在才知道人家是總經理，她會不會太扯了點？

她是本來就知道他在古氏身居要職，可沒想到他居然是總經理！

「你騙我！」反應過來后，這是穎怡說的第一句話。

「我哪有！」敘祈一臉無辜。

「哪沒有，你跟我說你只是個經理，現在卻變成是總經理，那不是騙我是什麼？」

「小姐，從頭到尾，我應該沒有跟你說過我是誰，都是你自己說的好嗎？」如果說他有錯，那也是他從沒糾正過她，任她自己去擴大想像。

好像真的是他說的這樣耶！可是……

「可是你也沒否認呀！」還不是一樣，沒跟她說實話。

「這點我承認是我的錯。」攤了攤手，他自首。

穎怡氣鼓了一張臉，她嘟嘴狠瞪他。

「別生我的氣，我向你賠罪，可以嗎？」他沒料到她會因為這樣而生氣。

他的手一下子碰碰她的臉，一下子牽牽她的手，一點也不在意現在有多少人在看他們。

穎怡也注意到那些不友善的目光了，在這一刻，她終於明白同事們對她的態度為何會前後差距那麼大。

她不著痕迹的退了一步，「不用了，你不需要向我賠罪的。」那些飽含敵意的目光，讓她覺得壓力好大。

「只要你不生氣就行了。」他還沒發現她的不對勁。

「沒，我沒生氣。」她說得飛快，態度像在打發人。

「是你說的，以後可不準對我耍脾氣。」

「嗯。」她僵硬的點頭，看着他從眼前走過。

心頭沉沉的，那些投射在她身上的目光似乎都不懷好意，不知道是不是她多慮了，她覺得同事都以有色的眼光看她，看得她心好慌、好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