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110章

第106——110章

第一百零六章袖子

陳潛避開他似摸非摸往自己這邊伸的手,心想自己幸虧吃一塹,長了一智,今天穿的是窄袖貼身長衣。

陳潛一邊提高了警惕往前走,一邊想着這小子叫自己出來,絕對沒什麼好事,得找個保鏢才行,自上了船之後,阿元見左右無事,不知去哪裏廝混去了,他全忘了是自己不讓陳元跟在身邊的。

陳潛雖然膽大,但走在明言身邊,不知道為什麼,卻有點兒膽寒,自被他撕脫了衣袖之後,陳潛老感覺這小子無時無刻的在透過外表看本質!

來到第二層的船舷邊,陳潛往下一看,一個小小的木舟倒真的停在了下面,隔着遠處看,陳潛老感覺那木舟何其的小,簡直有一種一踩上去就要帆船的感覺。

涼風吹過,陳潛縮了縮脖子。

明言在一旁『呲』地一笑:「還好我會游泳!」

陳潛忽有一種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倉皇。

「陳公子,明公子,你們要去賞月?」

陳潛抬起頭來,見三層的樓船之上,月影斜站在船舷上,頭頂那輪明月正映在他的腦後,彷彿救世菩薩頭項了金光忽然出現。

「月兄,快下來,賞月要人多才好!」陳潛抬手笑道。

「陳兄,你這表情太過雀躍了吧?」明月低聲道,「俗話說得好,剛剛煮好的粥燙嘴,剛剛拉的屎狗同樣不愛吃!」

陳潛回頭,彷若沒聽見他突如其來冒出的粗言穢語,輕眸淺笑,瞳仁之中反射出月光的影子,燦爛若星:「俗話說得好,對影成三人,我們不用對影,就有了三人,怎的明三公子如此容人之量都沒有?」斜着眼挑着眉望着他,「明三少是不是有些怕見月兄呢?」

陳潛如此一說,也只不過猜測,他老感覺明言對月影斜有些淡淡的敵意,仿若清晨太陽出來之時將散的霧氣,雖若有若無,但也濕沾眼眉!

明言回眸望着他,也輕笑:「那就請月兄上來,只不過小舟只能載兩人,如果多了一個,真一個倒栽蔥,入了水,你可得月兄來救了。」低聲附在陳潛的耳邊道,「我知道你是巴不得他來救的,可如此一來……!」

他滿面壞笑,上下打量了陳潛一番,意思是又多一個人看清了其本質!

陳潛心想,如果我不叫上他,才會被你吃得死死的呢!

人死之前,也得找個證人證件不是?

陳潛淺淺的笑道:「多一個人也是人,少一個人也不怕少!」

這句話讓明言很不爽,心想這矮挫子對月影斜倒真是好得不得了!

月影斜見陳潛來邀,欣然一笑,步下了樓船三樓,河風微拂,吹起他淺藍色的衣衫下擺,整個人當真丰神如玉,彷如一塊隱玉散發出暗暗的光,讓人見了卻舒服之極。

姆媽在陳家明家兩家身上沒撈到什麼好處,便想從月影斜身上下手,剛剛蓮步生花上前了兩步,往下一望,卻見明府三公子冷冷的目光望了上來,一閃即過,從遠處望見明三公子的臉色,竟然感覺黑如鍋底,忙避開目光,卻見陳潛小公子滿面紅光,仰著臉含笑望着月公子,姆媽人情老練,在風月場所打滾多年,一顆心早就修鍊得玲瓏七竅,見了此情景,又回想剛開始的情景,心中一突,心想這三人的情景多麼像自己手下的兩名姑娘爭搶男子時的神態,心中大悟,原來如此。

姆媽停住了腳步,揮手阻止了躍躍欲試兩名女兒,帶着她們無聲無息的退了。

明言自是沒有感覺自己的臉黑如鍋底的,只是感覺這矮挫子見到月公子后完全不同的態度怎麼見了怎麼讓人心中生厭,實在忍不住,湊在他耳邊輕聲道:「再看,再看,眼珠子可別掉下來了!」

陳潛收了目光,回頭望了望他:「皎如玉樹臨風前,如玉君子,淑女好逑,你看不慣啊!」

陳潛自確定明言肯定要拿女兒身的事兒控制要脅自己之後,很有些破罐破摔的意思,就想看看這明言到底想要怎樣!

明言咽回一口氣,冷笑:「只可惜魚卻非魚!」

陳潛瞪了他一眼,沒出聲。

明言這次出來,如以往一樣,只帶着保貼身侍衛黃坡,明言邀請陳潛下河駕舟之時,黃坡便遠遠的跟着,時不時與經過的侍女調笑兩句,惹得人家侍女面色潤紅,他一邊綴著公子一邊想着今晚上公子的表現不同尋常,首先是身上被劃了條大口子,回到船艙之後,換了件衫,精神就頗為興奮,自己上前問,他卻搖頭不答,只把自己趕了出來,神情頗為可疑,黃坡把耳朵貼在門板上,聽見自家公子在船艙里踱來踱去,踱了整兩個時辰,還在裏面唉聲嘆氣著不停,踱完了,卻又興沖沖的找陳潛小公子,臉上發着紅光,一雙眼尤其亮,讓黃坡想起了發春的貓!

當然,黃坡只認為自家公子很可能想到了某此捉弄陳家小公子的點子,才會如此的興奮,於是上前問要不要幫忙,卻挨了自家公子一個排頭,訕訕的退下了,終不放心,悄悄又跟在他身後。

遠遠的,卻見陳府的小廝阿元也綴在身前身後,不遠不近的跟着,心想既然兩公子表面上和氣了,自己與他的下人也要打好關係才是!以便更好的揣摩主子的心思!

於是他悄悄的走了上前,摸到阿元的身後,見阿元望着二樓船艙扶梯下站着的陳潛,神態很是關心,於是往他肩上一拍,嚇得他身子往上一聳,一個擒拿手使了過來,黃坡暗暗驚奇,心想這小子入了陳府沒多久,功夫倒增長了不少!

與他拳來腳往幾招之後,才道:「別打了,別打了,我是明府的!」

阿元收了拳,冷冷的道:「知道你是明府的!」

黃坡見他滿眼敵意,也不以為意,道:「我家公子與你家公子雖然原來早有宿怨,可你看看,今兒個可全都化解了!」

甲板上陳潛與明言喁喁細語,眉來眼去,倒真有一點兒知己談笑指點江山的模樣,阿元見了,眼露迷惑之色,卻也收住了往黃坡身上砸的拳頭,喃喃的道:「我家公子怎麼啦?」

黃坡見阿元對陳潛有不同尋常的關心,心中疑惑暗起,又想起自家公子昨天從艙外回來之後,眼角眉梢滿含了春意,一個不可思議的想法突起,轉頭望了望站在二樓甲板上的陳潛,穿上燈火輝煌,那如朦的燈光照在他的臉,與月色相襯,卻有着不同尋常的柔媚,彷彿一個發光體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就算黃坡見了,心也不禁撲通撲通直跳,他捂著胸膛轉過頭來,心想一個男人生成這樣也太妖孽了一些,如換成女裝,只怕和富國第一美女,陳潛的二姐陳雪清各有千秋!

這想法一起,心頭直冒冷汗,心想自家公子莫不是應了我以前常常開的玩笑?又想想以前公子一提起陳潛就橫挑鼻子豎挑眼的,可今兒個卻神態大不相同,自劃破衣裳回艙之後,滿臉皆是春色,雙眼簡直冒綠光,講他貓兒鬧春還算好的,簡直就是一副涉世未深的少年初遇心上人那砰然一動的模樣!

黃坡越想越靜,心想這可怎麼是好?公子也算是花叢老手了,這麼多年沒見他和誰上過心,怎麼一上心就瞧上了一位男子、他再叫了一聲這可怎麼是好?最重要的是,作為他的侍衛,怎麼能眼看着這件事的發生?怎麼對得起明家國公爺,大大小小上上下下的明家列祖列宗?黃坡冒了一頭的冷汗,下定決心要把明言的心拉了回來不可!

見阿元也緊皺了眉頭看着自家的公子爺,一副不贊同的樣子,身體不比一般的奴才,透着絲絲的關心,竟彷彿親人一般,心想這陳潛魅力可真是大,連個下人都……

正想急急的下了三層樓船,去勸說公子,卻見船艙拐角處,轉出一個身着綠袍的中年人,連跑帶跳的往前跑,邊跑邊道:「救命啊,救命啊!」

船艙雖燈火輝煌,但總有照不到的暗角,燈影搖動之處,黃坡並未見有人追着他,心感奇怪,見那人是月影斜帶來的商勝,便走前幾步扶住:「怎麼啦?商先生?」

商勝渾身發售,見有人,才鬆了一口氣,道:「我的船艙有人,想追殺我!」

黃坡奇道:「你跑過來之時,並未見有人啊?」

商勝滿臉的驚慌失措:「不會錯的,的確有人,一直跟着我!」

三樓船樓的小小慌亂,並未吵到下面的人,一葉小舟被放下河中,舟山坐的,正是月影斜,陳潛,明言三人。小舟沿着船舷往外駛去,月影斜與明言各執一槳,漾開碧波,水面上有人投放的蓮花河燈,燈影處處,星光點點,如天上繁星,嵌鑲在墨玉一般的夜幕。

第一百零七章

晚風吹拂,帶着些微的霧氣,從鼻尖鑽了進來,清爽而潤澤,陳潛感覺整個人精神一振,不知道為什麼,自上了小船之後,自己原本應該趁機和月影斜加深一下關係,聊聊天上的明月,水裏的游魚的,可不知為什麼,卻全神貫注的提放着明言,注意他的一舉一動,生怕他整盅作怪!很是怕他一不留神把自己踢進了水裏。

明言感覺對面矮矬子兩道目光像探照燈一般照在自己身上,可自己一望過去,卻看見他注視着河邊,欣賞黝黑的河底,明言想了一想,假裝觀看遠處飄蕩的河柳,卻猛一轉頭,把陳潛的目光捉了個正著,他正想質問,卻聽陳潛道:「看着我幹嘛!賊眉鼠眼,也不知在打什麼鬼主意!」

明言被其賊喊捉賊,平生第一次被人稱為賊眉鼠目,一口氣從胸膛里轉不出來,居然張口結舌。

月影斜笑道:「這小舟甚小,載不動許多爭吵,兩位可要心平氣和才好……」

陳潛莞爾一笑,向月影斜道:「幸而月兄上了小舟,要不然這漾舟觀月道成了無聊至極的事一樁!」

明言平日裏牙尖嘴利,手裏捏住了陳潛的把柄,要說怎麼也得報報仇,今兒個卻不知怎麼啦,一見到兩人眉來眼去的,氣就不打一處來。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

正在這時,異變突起,小舟尚在大船旁邊行駛,未離開大船丈許,大船上卻傳來大叫之聲,有人在尖聲大叫:「有人落水,小心啊!」

只見一團黑影從船頭落下,直砸了下來,小船離得頗近,砸向的,居然是陳潛坐的一邊船頭,直往陳潛身上砸了過去,陳潛再有人大叫之時就往上望,卻見一團黑影當頭砸下,他不擅水性,小小池塘倒可捏住鼻子蹲下,可現在是在大河小舟之上,又怎麼能躲得開?

眼睜睜的看着那團東西直朝自己砸了過來,卻感覺身邊有一筆伸了過來,把自己往下一按,自己當頭撞進了一個彷彿抱着鐵皮的毛毯般溫暖的懷抱,鼻子撞得生疼生疼,又聽見水花濺起,有人咚的一聲落了水。

陳潛感覺鼻子被撞得酸痛之極,眼中淚花兒直冒,抬起頭,往上一望,淚眼朦朧之中,看見一雙黑如點漆的眸子,滿含着關切望着自己,他剛想欣喜,卻看清了那人的面容,一把推開他,回頭望向河裏:「是誰落水?」

明言訕訕的放開了他,好心被當成驢肝的感覺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在陳潛這裏領教過,懊惱了一會兒,也就放開了,回道:「看起來,真日可真不太平啊?」

陳潛抬頭望過去,卻見月影斜一個人駕力的操槳穩住即將顛覆的小船,在湧起的大浪之下,卻也身姿超絕,小舟幾搖幾晃,終平靜了下來,月影斜這才望向明言:「多的明兄一掌推開那人,要不然撞向小舟,我們三人都會翻入河中了!」

陳潛笑道:「也虧得月兄技藝高超,才不至於小舟在大浪之下反轉!」

明言眼眸一閃,露出嘲笑之色,卻終什麼都沒有說,只道:「月兄,落下來的,彷彿是你的朋友商勝呢!」

月影斜忽地站起身來,對陳潛明言道:「煩請兩位操槳……」一個轉身,跳入了水中,而大船之上,也早有兩三個擅水的奴僕撲通撲通的跳入水中。

出了這麼大的事,再談賞月已不可能,陳潛與明言只得同心合力的將小舟駛近大船,重回到船上。

過了半個時辰,才見到月影斜合同幾名奴僕,齊心合力將商勝救了上來,抬上來之時,經反覆查探,在落水之前,他就已經胸前骨頭碎裂,身亡多時。

甲板很快被打掃乾淨,只留淡淡的水跡,雖然這個人並不討喜,但幾個時辰之前還在單曉健共同對付刁蠻的公主,一轉眼卻生命已逝,任誰都不會感覺愉快。

陳潛見月影斜獨自站在船頭,望着天上的明月,又彷彿什麼都沒有前進眼裏,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頭:「你可還好?」

月影斜轉過身來,臉上露了苦笑:「如果我不讓他來,也許就不會出這樣的事!」

「並不是你的錯,他本來也……」

「不錯,他有一些貪,但這樣就成了他喪命的理由嗎?他有絕佳的技藝,未免沉迷其中,他總是說,玉也有靈性,彷如人類,雖然相貌平凡,也是值得一交的朋友,他識玉辨玉的本領本天下無雙,只可惜……」

陳潛想不到這外表猥瑣之極的商勝還有這麼一層,從月影斜的眼中,他看到了他心中隱匿的痛苦,她是真的感覺對不起他……

「你也別太傷心了,並不是你讓他落水的!」

月影斜抬起頭來,眼眸之中倒映出河水黝黝的暗色,深若寒潭:「你不明白……」

陳潛心中一突,幾乎被他的眼眸吸住,卻見他掉轉頭去,道:「夜寒露涼,陳兄還是早些安息吧!」

天上明月依舊明亮如銀盤,黑幕中嵌鑲繁星點點,他一身蕭索的孤行在甲板上,那略略的傷感如霧一般的感染了陳潛。

他的心中,到底隱藏着什麼?

「別瞧了,人家都走得沒影了,還瞧?」

略帶諷刺的話語在陳潛的耳邊響起,讓陳潛傷感一掃而光,腹中升起騰騰怒火,猛一轉身,只見明言一手拿了一壺酒,一手拿了個酒杯,坐在船舷之中,斜目望着他。

陳潛哼了一聲,一聲不響的離開。

明言扔了酒杯,一把拉住他:「別走……」

陳潛心情差到極點,甩開他的手,猛一回頭,望着他:「你想怎麼樣,隨便你,老子不奉陪了!」

明言一怔,手持酒壺將就導入嘴裏,漫不經心的道:「連你的娘親,你的兄弟,你的家族,全都不理了?」

陳潛冷冷的望着他,道:「直到現在,你還沒有說出去,也向別人隱瞞了這個秘密,自然在我身上有所求,只不過想以此為質,好控制與我而已,你想求什麼?不如說個明白?」

明言仰天一笑,垂首望着他,眸如點漆:「原來,你這麼想?原來,你眼中的我是這個模樣?好,今天我就要求你第一件事!」

陳潛戒備地望着他:「什麼事?」

明言把哪壺青花瓷酒遞給他:「喝下去,一滴都不準留!」

「什麼?你瘋了?」

「把它喝下去,我就保你的秘密一個月!」

陳潛氣中胃水直往上翻,吐了一口氣,卻見明言滿眼都是認真,月光映在他的眼裏,恍惚之間,卻感覺夾雜了一些溫柔,陳潛心中一突,心中升起荒謬之感,搖了搖頭,想把那奇異的感覺搖走,狠狠地道:「好!」

一把搶過他的酒壺,仰著脖子就往裏倒,卻感覺入口清香甜潤,只略帶了一些酒味,彷彿飲著前世的果汁飲料。

只道飲完,才略感頭昏,陳潛把持着自己不跌倒,冷笑地望着他:「還有什麼條件,一併提出來吧!」

明言哈哈一笑,臉上佈滿氣死人的捉弄人成功之後的得意:「暫時還沒想到,這麼好玩的東西,一次玩盡,那怎麼成?」

說完,得意洋洋的拿出那把扇子搖啊搖的走了。

陳潛恨恨的把空壺丟入河內,感覺這船忽然間搖晃了很多,心情忽然間好了很多,很想大哭又大笑,心想這酒後勁如此之強,的快點摸回船艙別丟了大丑才好。

……

黃坡見自家公子沖入船艙,手裏拿了扇子猛搖個不停,面色潮紅,彷彿很熱似的,奇異地望了望天,感覺冷風灌頂,問道:「公子,你喝多了?」

明言一手揮開了他:「說什麼呢?你家公子千杯不醉……咦,我說你管東管西還管起你家公子的閑事來了?」

黃坡想起自己的擔憂,便想勸勸公子,道:「公子,其實那陳潛小公子……」

剛開口說出一句話,驚奇的發現公子吞了一口口水,扯了扯衣領,彷彿更熱了,面上潮紅之色更深,彷彿夏天中了暑一般……

「公子,您怎麼啦?」

「沒怎麼,別提這矮矬子的名字!提了老子就生氣!」

黃坡嚇了一跳,心想公子一向自詡為風度氣度絕佳的佳公子,平日裏罵人都不帶一個髒字兒,今兒個,是怎麼啦?可看起來也不想生氣的樣子啊?不過聽到公子爺不準自己提陳潛小公子的名字,黃坡心裏還是高興了一下,說明公子爺顯得還不是很深,又或許自己眼花看錯了?

把惡狠狠殺人的目光看成了貓兒鬧春了?

黃坡不敢再提,見公子爺衣服不耐煩的樣子,只好走了出來,特地關好了艙門,就聽見裏面哐的一聲,有東西摔破了!

黃坡吧耳朵貼在門上,咣了一聲后,卻無聲無息,想是休息了吧?

明言恨自己,為什麼見人飲壺酒,心情也起伏不定,眼前老浮現出那壺酒的壺嘴被他紅若櫻桃的嘴含着,青瓷若翠,唇如艷霞,漏出的酒沿潔白的嘴角而下,流進潔白的頸脖,薄薄的衣裳有幾處被酒浸濕,衣隨肌膚起伏不定?

進而想起那柔滑如脂的觸感?

第一百零八章

進而想擁之入懷?

他摔碎了床邊的杯盞,聽到杯盞摔落地碎裂聲音,終平靜下來,心想,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

玉師傅幫他斟上了一杯酒,看着他一飲而下,臉上卻越來越悲傷,那樣的悲傷像霧氣凝結於琉璃器皿,想溢出眼眶,卻不能留下,她想撫着他的頭,勸他:算了罷,我們回去。

卻知道這句話依然不能說出口,燃起的仇恨火焰只有等它燒盡一切,才有可能停下,要不然燒毀的,只有可能是自己。

「玉娘,我不想要他死的……」

玉師傅想縮回手,卻最終將他一把拉住,她嘆了口氣,狠了狠心道:「既已開了頭,就別想着再回去,公子,你早就算到他會死,又何必事後感傷?」

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安排好了的,就連公主腰間的那塊玉,也是他派人托轉了送入了宮中,他知道,這位有點小毛病的玉痴見到了這塊玉,一定會有所行動,會趁機接近木秀林,而那人卻為驚弓之鳥,卻只以為商勝接近貴人,遲早會把當年那件案直達天聽,因而,商勝終會死。卻讓她加快了暴露行藏。

年紀大了,到底不如當年,又或是,居於富貴中時間太長,因而失了往日的精明?

月影斜倏地抬起眼,黑色的眼眸中散出點點寒星,指望着她,玉師傅沒有避開,回望於他,良久,他道:「玉娘,你在同情我?」

「公子要做的事,自然會儘力將它完成……」玉師傅迴轉眼眸。

「他死的時候,留下的線索?」

玉師傅點了點頭:「他被那老太婆一掌打落水時,正好陳潛的小廝阿元以及明言的近身侍衛看見,那老太婆被那黃坡扯下頭巾,而我在甲板上丟下了那老太婆常戴的翡翠耳環的一隻,被阿元拾了去,遲早會交給陳潛!」

「如此一來,她的疑心會越來越深,像附骨之蛆般腐蝕她的心,她最怕的,就是自己身邊的人的出賣,正如幾十年前一樣!」

玉師傅用銀簽挑了挑燈芯,道:「主子,既要做的徹底,其實有另外的辦法,我跟你說的那件事兒,你考慮的怎麼樣了?」

月影斜手一顫,茶蓋撞上茶杯,幾滴茶水濺了出來,染了衣襟,良久,才道:「好吧,既有如此良機,我就好好利用一下!」

玉師傅鬆了一口氣,紅燭搖影,把他的身影投在牆壁之上,靜如魔影,她輕聲道:「如此一來,我們的計劃可加快不少!」

他笑了笑道:「我即成魔鬼,不如成的更徹底一點!」

玉師傅掩好艙門,走了出去,外面月影偏斜,眼看天快亮了,她心想,如果你能放下對那小子莫名的慕虞,我們的計劃會進行得更快更好。

而你終究是放過了他,而選擇了她!

玉師傅望着月影,慢慢的微笑起來,不管怎麼樣,這一切,終會結束。

……

直到第二天中午,陳潛才被一陣敲門聲驚醒,阿元站在門外,焦急地望着他,見他無事,才吐了一口氣,道:「公子,我都敲了好幾次門了,總不見您起來,不是發生了什麼是吧?」

說完低了頭,目光卻從敞開的門往裏掃。

陳潛皺了皺眉頭,哼了一聲道:「有什麼事嗎?」原來外出也有不自在的地方,在府內的時候,屋子被嬤嬤守得密不透風,但凡有個人接近,她馬上知道,到了這裏,卻擋不了旁人隨隨便便的目光。

阿元感覺陳潛心情不好,忙把目光往回縮,卻道:「公子爺,我可以入船艙跟您說件事嗎?」

原來他探頭探腦的望着艙內,是這麼回事?自上船后,陳潛便要他無事別來打擾,他倒也聽話,當真連遞個毛巾都不服侍自己,今兒個怎麼啦?

倒主動了起來?

陳潛點點了頭,讓阿元進了船艙,屏風後面就是一張睡床,想想自己被子未疊,忽然間閨房裏闖進一個陌生男人,把室內一切盡覽一樣。

阿元卻未感覺主子的不對,自動自覺的給他收拾了起來,見室內整齊了,才道:「主子,昨天發生了那件事後,我就想來找您了,想不到您睡得死,怎麼敲門都敲不開……」

「怎麼啦?」

「商先生被那蒙面人一掌擊在胸前打死的時候,我和明公子的護衛黃坡正好瞧見了,他上前和那人過了幾招,拉下了那人的蒙面巾,可那人行動迅速,卻馬上以衣袖蒙面,極快的跳入河中遁走,雖瞧不清楚,但是……公子……」

阿元臉上露了疑色,吞吞吐吐起來,陳潛不耐煩的道:「您看見了什麼?」

「那個人,頭髮竟然是花白!」

「就是這樣?頭髮發白的人多著呢!」

陳潛從未讓男僕給自己收拾過屋子,今兒個卻讓阿元做了,想想自己睡的床被一個男人摸來摸去,滿肚子都是邪火,卻又不好發作,因而沒好語氣給阿元。

阿元卻彷彿沒有聽明白他語氣中的火氣,皺着眉,彷彿被什麼困擾,最後才下定決心,從懷裏掏出一物遞給陳潛:「公子爺,這是我從地上拾到的,怕是那人留下的……」

陳潛接過那物,觸手沁涼,那是一枚如水滴般的翡翠耳環,用金鑲嵌,精巧無比,卻不是年輕女子的式樣,陳潛平日裏只在年來的嬤嬤耳上見過。

陳潛腦中電光一閃,卻又腿發軟,跌坐在椅子上。

午後陽光頗盛,照進艙內一覽無餘,阿元小心的問陳潛:「公子爺,怎麼啦,為什麼你的臉色這麼白?」

陳潛把那耳環藏在手心,道:「沒什麼,阿元,這枚耳環就留在這裏,這件事千萬不要再同任何人講起,知道嗎?」

阿元見陳潛神色嚴重,點了點頭,道:「公子爺,你放心,我不會告訴任何人的。」

陳潛抬起頭來,卻見阿元的神色有些閃躲,心中一突,問道:「你見過這副耳環?」

「公子爺,我也不能肯定……」

陳潛苦笑:「你既見過,便知道其中的利害,就算亂在肚子裏,也不能向其他人提起!」

阿元默默地點了點頭。

陳潛推來艙門,一股冷風從艙外吹了進來,河邊楊柳飄拂,遠處天邊雲彩時聚時涌,幻出如水墨畫般的色彩,陳府,是否也一樣?

……

龍舟賽自然是激烈非常,可陳潛心裏有了事,卻看的心不在焉,加上木秀林老惦記着她未曾得到手的東西,是不是隔了幾個座位朝他陰狠狠的瞪者觀望,看的陳潛老不舒服,堤防了又堤防,如坐針氈。

也不知木秀林被誰提醒了還是怎麼樣,後來倒並沒有再來找麻煩,龍舟賽后她匆匆地回了宮,這才讓陳潛稍稍喘了一口氣,這個麻煩一去,她依舊容顏未展,側眼向月影斜望過去,陽光照在他的臉上,光潔如玉,他嘴角帶着淺淺的笑,彷彿冬初的初雪,皎潔而純凈,讓人望而去俗。

他真是如此的純凈嗎?

陳潛回過頭,卻迎上了明言的目光,帶着幾分嘲諷,風分冷意,陳潛很不耐煩,心中大罵,當真什麼時候都會遇上這壞小子無處不在的目光!

陳潛忍受着他一道道如刀剮的目光,把臉側了過去,想起那一枚翡翠耳環,心中卻暗暗升起一層隱憂,陳府,到底隱藏了什麼樣的秘密?

龍舟賽很快就過去了,陳潛也回到了陳府,才到了自家小院,換了件葛竹長衫,躺在床榻上休息了一會,見春蘭走進走出,偷偷的打量自己,就想逗逗她,可惜時機不對,權叔來報,說老爺有請。

陳潛見了自家老爹,自不像以前的陳潛那樣縮頭縮腦,心中卻升起幾分寒意,一見到自己老爹,就讓她想起了無辜枉死的柳問蘭,雖說三妻四妾女人多的是,但對一個前段時間還溫柔婉轉的女子,卻也下的了這樣的手?

他步入小亭軒的時候,看見自己爹爹正在臨帖,廣袖輕舉,百餘嵌鑲的狼毫筆吸飽了墨汁,眼睛卻望向園中一樹翠竹,久久不落下。

陳潛心想,如果擱在現代,自己這位年方四十的老爹,可真稱得上一位魅力十足的成功人士,身居高位,身邊春花軟柳,有美人如玉,金玉滿堂。

廳外雖陽光燦爛,微風吹拂,吹得樹影亂搖,不知怎麼的,他穿着青衫的背影,望在陳潛的眼裏,卻有幾分陰冷,對這位爹爹,無來由的感到一陣害怕。

陳潛恭恭敬敬的行了禮,叫了聲:「父親……」

陳尚書回過頭來,淡淡的說了一聲:「來了?」放下手中狼毫,回頭望着她,陳潛注意到,桌上的宣紙,一個字也沒有寫。

陳潛囁囁的道:「父親,您找我有事?」

陳尚書目光如冷電,掃了她一眼,「在府內雖然由得你怎樣,可到了府外,可不是陳家的天下!」

陳潛一驚,差點軟倒跪下,聽父親的口氣,他什麼都知道了?知道自己在樓船上把公主摸了個遍?事後他已打聽清楚,樓船上那位女扮男裝的木秀林,就是大名鼎鼎的德公主,和大皇子同屬一個娘親,與大皇子不同,這位德公主因為從小聰明伶俐,皇上所生皆為皇子,獨得她一個女兒,所以頗德後宮寵愛,一出生就被賜封號:德,可見其受寵之深。

第一百零九章

陳潛這一驚,卻不是驚別的,有點兒害怕自父親聯同皇上亂點鴛鴦,搞個既然摸都摸了,就一定得負責什麼的,硬塞個駙馬讓自己當,那可就滑天下之大稽了。

陳潛惴惴不安,不知道自己父親知道了多少,眼神就有些閃爍,失之端正,看在陳尚書的眼裏,就是此小子又恢復了以前那畏縮的模樣,不成體統!

他想責罵,卻無來由的想起自己另外一個兒子,雖然學問沒他做的好,卻滿是男兒氣息,見了自己,從無畏縮之氣,不比眼前這位,可回憶起那個孩兒的慘狀,卻莫名的心中一痛,那責罵就怎麼也罵不下去了。

只皺眉道:「你雖長年待在府中,出門在外,眼睛要利一點,自己得罪了人都不自知,要不然到了官場,自有你的苦頭吃!」

陳潛聽了他的口氣,無來由的在心底鬆了一口氣,抹了抹額頭冷汗,暗笑自己多疑了,這樣的窘事,想來木秀林也要密不透風的捂著,不會到處隨便亂講,更不會上門興師問罪什麼的!

很可能父親只不過得了一點兒漏出來的風聲,向自己興師問罪來了,陳潛放下心來,恢復了幾分自信,腰桿了又筆挺了起來,靜靜地等著父親大人的下文。

陳尚書見他面色雖恭,卻無剛剛的畏縮,心中稍微舒服一點,道:「過兩日宮中辦瓊林宴,內務府下了單了,名單中有你……!」

陳潛聽了,心中驚得直跳,心想最終還是避不過去?

陳尚書看來與自己這問家少爺並不親近,陳潛只怕以前見了自己老爹就如老鼠見了貓,陳尚書說了兩句,就沒有別的東西要跟自己兒子說了,揮了揮手叫陳潛退下。

陳潛微彎了腰,向陳尚書行禮退了下去,前幾步還走得端莊嚴正,等多走了幾步,便如小兔一般的在石卵鋪成的小徑上集布跑,一個轉彎之後,便無影無蹤了。

陳尚書卻沒有再看她,只好又拿起亭中石桌上筆架上擱著的狼毫,拿了起來,想把那字寫完,卻看見另一小徑上,翠濃扶著老夫人,穩穩地走了過來,心中苦笑,她對自己的兒子都不放心?

卻拱手向老夫人行了一禮,極孝順的把她扶了過來,在石桌前坐了,道:「娘親,一切都安排好了,等潛兒這兩天去了宮中,我們再把這事兒辦了,到時候潛兒回來的時候,一切都成了定局,我們再教教他?」

老祖宗望了翠濃一眼,吩咐她:「你去那棵玉蘭花下摘枝玉蘭花給等會兒插在去年宮裏頭賜的白玉瓶子裏……」見翠濃走了,才道:「原本也不必這麼對她的,可這個不除,終是留下了導火線,誰叫你當初不打聽清楚,胡亂娶了回來?最近才知道,原來最大的隱患,卻在我們自己身邊。」

陳尚書道:「雖則她娘家如今勢微,但也總有一點餘力,而且她有一個一品誥命的頭銜,而且身邊有護者,如果沒有確切的證據,我只怕……」

老祖宗微微的冷笑,微風吹起幾絲銀髮,他的眼睛依舊明亮銳利:「你別忘了,她是怎麼對待斌兒的,那位商勝,只怕也和她脫不了關係,她已不是初初嫁來的時候了……」

陳尚書抿緊了唇,薄薄的雙唇顯得整張臉涼薄而冷漠:「娘親,你放心……」

老祖宗笑了,伸手幫他撫了撫鬢角的亂髮:「要知道,只要我們無跡可尋,那麼,這陳府將永保富貴,但你讀的書多,也知道,不論什麼時候,如果從內部亂了起來,那麼,陳府的富貴和你自己的功勞……」

陳尚書輕輕握住老祖宗的手,在上撫了撫,道:「娘親,我明白!」

翠濃從遠處款款走來,手持一支潔白的玉蘭,那芬芳的花朵在纖長的紙條上搖曳生姿。

老祖宗招了招手,要她過來,用手摸了摸玉蘭花厚重的花瓣,道:「扶我回去,這玉蘭花即離了樹端,不快快用活水插上,便會過早凋謝了。」

晚風吹得石桌上的宣紙嘩嘩直響,幾欲乘風而去,卻在鎮紙的壓制之下終不得不重伏於桌面之上,那放於桌面的狼毫,終不得落在潔白的宣紙之上,卻風吹墨干,只餘一股墨香。

……

陳潛有好幾天未曾睡好覺了,每要睡着之時,總是會從夢中忽然驚醒,卻只見室內青煙裊裊,瀰漫着溫暖而濃重的香味,他雖然很想睡覺,腦中卻不知道為什麼總是思考個不停,更感覺陳府重重飛檐之下,隱藏的卻不知道是什麼,更讓他不敢去想的,是那貌似純凈的眼眸之下長長的睫毛###的,是什麼樣的心思,有時候,他恨自己的敏銳,如##民無知無覺的踱過一生,豈不是好?

每天早晨,他卻神采奕奕的起了身,臉上看不出絲毫的痕迹,他知道,現在除了等待,再無其他可做。

自己怕一舉一動,既然都在別人的眼內,那麼,自己這沒棋子早已被擺上棋盤,冥冥之中,自有一雙眼睛注視着自己。

只怕自己的秘密在那雙眼睛裏早已不是秘密。

過了響午,他叫人搬了張躺椅,誰在花樹底下,秋意漸濃,木芙蓉卻開得燦爛如笑,時不時有散落的花瓣打着旋跌在他的臉上,皮膚微感刺癢,他卻不去拂開它,只任花跌滿襟。

權叔小心的走了進來,見陳潛眼眸輕閉,以為他睡著了,便輕手輕腳走了上去,叫了兩聲,道:「主子,主子?」

陳潛微睜開了眼,望向他,他有壽國人微卷的頭髮,眼眸深陷,輪廓分明,顯得敦厚而誠懇。

陳潛緩緩地坐起身來,只問道:「有人來了嗎?」

權叔點了點頭:「月公子地上名帖,想請公子一同游湖。」

陳潛微微一笑,點了點頭,忽然問他:「權叔,你還有多長的時間就可以回本族了吧?」

權叔怔了怔,眼神變幻莫測:「我和公子簽了三年合約,總得三年……」

陳潛回頭望他,眼角滿是笑意:「叔叔,這個時間對你來說,實在太長了,嬌妻幼兒,終是時常記掛在心的。」

權叔動了動嘴唇,卻最終什麼也沒說,只看着陳潛回屋換了件錦衣,丰神如玉的出去了。

權叔暗暗嘆氣,在心裏安慰自己,有誰不為自己着想?更何況,自己所做的並未傷害到他?

荷花池內已滿是開敗的殘荷,便依舊有人架了小舟,在湖面上傷春悲秋一番,不為其他,只為從這滿湖的殘荷之中看出個看花滿眼淚來。

湖內三兩個畫舫小舟,為了襯景,有人用二胡幾近嗚咽的聲音換上了琵琶的清涼明快,裊裊的哀愁飄在殘荷的上空,讓陳潛止不住的想這些名門大閥子弟當真時常的吃飽了飯沒有事干。

「這裏清靜一些,沒有多少人打擾,因而……」月影斜輕聲道。

陳潛微微點頭一笑:「這裏的確清靜。」

桌上擺滿了精緻的小點,空氣中飄蕩著青梅密酒的甜味,可不知為什麼,原本應該期待的心,卻冷了下來,眼望對面眉眼依舊的男子,卻彷彿隔了萬重迷霧。

手指扶上了冰冷的瓷器,瓷杯上幾朵迎春花不理季節的變幻迎風而展:「湖裏的荷花已敗,月公子竟也有如此雅興?」

「只不過想請你過來看一場好戲。」月影斜輕聲道。

陳潛也一笑:「不知是京劇,還是崑曲,又或是民間小調?」

月影斜搖了搖頭,道:「我遊歷四國,卻對此興趣不大,卻喜歡收集民間奇聞,今兒個聽人報告,說這裏有一場好戲將要開羅,所以請陳公子前來一評,可算看個新鮮。」

陳潛的心暗暗一沉,遠處,有一片殘荷被風吹動,水漫上荷邊,轉眼之間沉了下去,相比已葉歸荷塘,卻笑道:「月兄總不會讓我失望的,既如此,我且靜候月兄的好戲?」

月影斜輕輕一笑,仿若沒聽到他言語之中的敷衍之意,只道:「桌上的,是蓮花釀酒,采自這湖中的初蓮,晒成乾粉,細細的磨了,再混入酒中,最是滋補養顏的,陳兄何不試試?」

他端起酒杯,放在陳潛的面前,星眸如湖面上的星光一般銀碎乍閃,陳潛心中一沉,握起那隻小巧潔白的玉盞,笑了笑:「滋補養顏對我來說,卻沒有什麼用處,不如月兄還是將之留給身邊之人還好。」

月影斜低聲一笑,拿起自己面前的酒杯,自倒了一杯酒入喉。

垂頭淺笑之時,那樣調笑的臉色,如以前謙謙君子時的溫文如玉卻不盡相同,陳潛只道阿元遠遠坐在船頭,暗處,也有林嬤嬤暗自守護,卻不知為什麼,卻還是感到心驚,就彷彿一枚光滑美麗的玉蛋常常被人握如手中,可乍然有一天晚上,卻孵化出一條毒蛇。

不遠處,殘荷湊擁之處,有一個青色小舟,木製的船身,油上了碧青的顏色,上面疏疏地花了幾枚牡丹,彷彿美人的裙裾,竟連整艘船都妖嬈了起來,與別船不同,那裏面傳來幾聲琵琶的輕響,餘味悠長。

第一百一十章青色小舟

陳潛感覺到這艘船漸漸向那青色小舟駛近,那絲竹之聲越來越近,卻無柔媚之感,就如以前聽過一般,樂聲讓陳潛想起了樓船上那名清之淡雅的歌女,本不應生在那裏,卻荷花插塘,只等風吹了殘荷。

「這畫舫上的,是青葉兒?」陳潛不敢肯定得問。

「陳兄好耳力,只聽了一遍青枝兒的彈唱,竟也還記得?」月影斜手持面前白玉瓷杯,又飲了一口。

或是酒飲下肚,酒精入了血液又或是陳潛對他已淡了那份心思,便感覺他的神態之中無來由的多了一些霸氣,其神色篤定,淡然,還夾雜着淡淡看透世情的淡薄。

陳潛手指撫上自己面前那杯玉盞,涼意從指尖直傳如心底。

所有的一切,皆要揭開帷幕了嗎?

他感覺自己畫舫正緩緩的接近那青色牡丹坊,卻在殘荷之中迂迴曲折,不欲讓那畫舫之中的人察覺,這架舟之人是個高手,停在了離青舫不遠處,卻有幾株殘荷遮擋,讓人絲毫不能察覺。

青色畫舫有珠簾輕擋,坊內之人若隱若現,陳潛望過去,卻是珠簾重重,幾不能辨。

月影斜輕聲吩咐:「把船擺好一點。」

船頭站着的架舟人聞言,竹篙一撐,船便又接近幾米,卻擺了個角度,正在這裏,那畫舫之中有人揭簾而出,讓陳潛將裏面的坐着的人看了個清清楚楚。

暗紅色的裙裾,頭上金色步搖輕搖,縴手輕捧,側面妝容雖精緻如昔,眼角卻顯了老態,和不正是自己的娘親?

陳潛一晃之間,看清畫舫之中坐在人,心撲通直跳,他看得清楚,坐在自己娘親之前,手抱琵琶的,可不正是樓船上見過一面的那名歌女青枝兒?

陳潛從未想過在這妖嬈的畫舫之中可以看見這麼風馬牛不相及的兩人,珠簾在風中搖得輕輕作響,彷如珠落銀盤,一瞬之間,對面畫舫里的門簾已然放下,門簾內的人被遮擋的嚴絲密合。

他一瞬間一轉過千萬種念頭,想到盡頭,渾身冰冷,只感覺此情此景,正合了那滿塘的殘荷,只回頭對月影斜道:「芙蓉魂斷落寒池,月兄撿地方觀戲,倒真是連背景都挑選的如此之好!」

月影斜一改原來的溫文如玉,神態之間竟帶了些殘忍,只冷冷望着陳潛,「陳兄既知道我帶你來觀戲,便知道戲有喜劇悲劇之分,此劇演正當頭,可變喜劇也可變為悲劇,這便要看陳兄的了,是想這劇變成悲的還是喜的?」

陳潛微嘆了口氣,秋風乍起,吹得滿塘殘荷蕭蕭作響,他道:「月兄既請的我來,難道還能輪到我選嗎?」

他已猜到其中真相,想必如前世八點檔的劇情一樣狗血,待字閨中的名門之女,私會情郎,與人珠胎暗結,生下一女,隨便送與他人,此女卻淪落風塵,名門之女另嫁他人,原本金玉滿堂,卻不知道為何又給人抄除了這段舊事,引出這段母女相會的場面?

陳潛當下已經明白,幕後操縱一切只怕是自己面前這人,一場相交,原來一切皆有目的,聯想他今天閃爍的話語,只怕他早已知道自己的一切秘密,陳潛不由在心底苦笑。

月影斜細觀他的臉色,見他眼神之中一晃而過的失望,不知為何,心略略一痛,卻大笑:「好,陳兄果然是一個爽快之人,這荷塘之上,原本還有人要來的,卻讓我派人擋住了,我既是陳兄為知己,自然得為陳兄解決麻煩。」

陳潛心中又是一突卻問道:「難道他們也來了?」

月影斜點了點頭:「陳夫人自以為事情做得秘密,卻不知道有多少眼睛暗地裏望着呢!」

陳潛再往牡丹畫舫望過去,卻見門簾無風自開,他豁然發現,原本應該躲在暗處保護自己的林嬤嬤,卻不知什麼時候上了畫舫,他隱隱可見嬤嬤臉上急迫焦急之態,娘親左右望了望,顯然,嬤嬤把自己的行蹤告訴了他。

一瞥之下,陳潛已然明白,月影斜已然操縱了所有,自己不得不順他之意,他回首望着月影斜,卻笑了,這畫舫正停在幾株殘荷之前,荷葉乾裂,他敗如殘土,襯著陳潛臉上的微笑,卻彷彿重獲了新生,一瞬間枝葉舒展,依舊荷芳清香,滿眼翠綠。

心死之後,才能重獲新生吧?

「月兄所做一切,不知陳某將以何為報?」陳潛收斂了笑容,又是見滿塘的殘荷,於冷風中搖擺。

月影斜臉如冰玉,睫毛下垂,隱藏了所有的心事,一抬起眼來,眼眸卻堅定如石:「陳兄不願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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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潛輕笑一聲,指著桌上用莞鄉細粉炸得金黃的小魚,道:「這道菜名叫秋日雪脊,是用深山之中寒潭深處的魚兒勾以莞鄉的細粉炸成,此魚通體雪白如銀,生於寒潭深處,一般的漁人哪能捉得回來?往往是幾十名漁人,四處張網,用帶着巨齒的竹篙在譚底攪拌,天羅地網,才把那魚兒桌了上來。」

月影斜聽了他言,卻不言語,只是淡淡一笑。

「我之於月兄,是不是也如那魚兒?」陳潛端起桌上茶杯,微微一笑。

空氣忽然間冷凝如冰,彷彿陽光明媚的天氣,忽然風雲咋變。

陳潛又笑了笑,道:「可惜,我卻不得不入那巨網,成為人盤中餐。」

月影斜也笑了,玉面生霞:「既如此,陳兄何不順應天命?」

陳潛夾了一塊入嘴,金黃色的小魚被他嚼的嘎嘣直響:「你說得對,未免成為人口中之食,唯有聽從月兄調遣了。」

此時,那畫舫見見蕩漾開來,向遠處盪去,與另一處畫舫相接,身着暗紅色錦繡的身影,被人扶著,緩緩地上了青色畫舫,兩舫漾開,各自遠離,青色畫舫緩向南邊駛遠,而牡丹畫舫卻傳來幾聲清越之極的琵琶之聲,彷彿將軍戰敗激憤,終無可奈何,策馬而回。

月影斜微微一笑,對陳潛道:「何謂人口中之食?如果在下在陳兄當成口中之食的話,早就已經下快了。」

陳潛吐出口中食物,卻心如止水,道:「不知我家老祖宗,什麼地方得罪了月兄?」

月影斜冷冷的笑了,笑容如冰雪碾過:「好一個得罪,陳潛用的詞當真好,輕若鴻毛,如果幾十條人命的死亡,叫得罪的話,那麼,陳兄的得罪兩字當真選得好。」

他眼眸之中全無半點溫暖,滿掛的,是冰雪的顏色,仿若千里冰封的雪山,站在遠處,也感覺那徹骨的冰冷,陳潛手中的竹筷落下,跌在桌上,發出仿若木槌搗囪之音,重重的錘在陳潛的心上,他直到今日是攤牌之日,只是不知,原來是怎麼血淋淋的一副牌。

一瞬間,陳潛不想再聽下去,再和他討價還價過去,如果在岸上,他大可以拂袖而去,只可惜,小船停在池塘中央,讓他無處可逃、只覺湖光襯著滿塘殘荷,凄涼無比。

他原本已做好了準備,一切的跡象皆已表明,月影斜接近陳家,接近自己,有其目的,卻想不到,當真的把他的目的告訴自己的時候,心還是一陣陣的痛!

面前的茶杯冉冉升起幾絲白氣,碧綠的茶葉在水中升騰起伏,他的眼眸冷如冰石,再無以前的和潤,這才是真正的模樣吧?

陳潛的心冷如冰浸,卻被他提起好奇,問道:「是公子的親人嗎?」

月影斜淡淡地望向遠處,道:「陳府的金碧輝煌,只怕不甘會有多年前的人命造就,也會由自家裏該捨棄的棋子造就,陳兄的娘親,只怕也是這一棋子之一,如果陳兄想保住親人的性命,我想,陳兄知道應該怎麼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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逼良為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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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1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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