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蓮華王(二十二)

即使很早就離開了心湖,還是讓早起的情侶們訝異的眼光看得局促不安。

默默的,兩個人都沒說什麼話的回到王宮,蕭恩看了看他們,不甚贊同的,「王,一個時辰前,金銀瞳送來信息。」

展開信,蓮華的眼中露出不悅,「金銀瞳國的旭夜公主將在立秋來訪。傳令下去準備。」

「應該將旭夜公主安頓在何處?」蕭恩很刻意的問。

蓮華的不悅更深,「蕭恩,怎麼了?往年不都安頓在瀝雪宮?現在又問來作什麼?」

瀝雪宮?那不是王后的居所?那旭夜…李密突然知道了她是誰。

早就知道蓮華有未婚妻,不是嗎?心不在焉的上著歷史課,不知道自己抄了什麼筆記,只是沙沙的寫着。

旭夜。叫這樣的名字,會是怎樣的女孩?像夏特連那樣?還是像玥?

不管像誰,都跟自己沒關係。壓住自己不斷上涌的酸意。是的,秋天來的時候,我就要回家了。

說不定她來的時候,我已經離開很久了。

「…密小姐?!」白髮蒼蒼的歷史老師吃力的大喊她的名字,將她驚醒,「哦…老師,對不起…」她的筆記胡塗得無法辨識。

「怎麼?心已經出走去過『戀之日』?」老師倒是諒解的笑笑。

她臉紅了,想要搖頭,又吞吞吐吐的說不出話來。

「沒關係,沒關係。年輕人嘛。下課好了,」老師收起課本,「下午還有夏祭的遊行,市場又來了很多小販,熱鬧呢,去走走吧,」寵溺的揉揉她的頭髮,「最好邀王一起去。」

她勉強笑一笑,將書本胡亂收進袋子裏,慌慌張張像是逃難般跑掉了。

換了輕便的衣服,她的確到市場逛逛,卻沒有邀蓮華。心裏的矛盾越來越深,又想見他,又怕見他。

心不在焉的逛過一個又一個的攤子,不知道自己逛了些什麼。

一隻手搭到她的肩膀,讓她突然跳了起來。

「幹嘛?嚇成這個樣子?」夏特連淡金色的的臉滿懷笑意,精神奕奕的抓住她,「太好了,我一個人逛得好無聊,李密妹妹陪我,妳吃了沒?」

被她這麼一問,李密才發現自己飢腸轆轆。

「來!我們去吃卷餅!」不等她點頭,就將她拖進人潮里,「洛克媽媽!!我和密要兩個卷餅!嗨,笛!我要喝酸梅汁!」

賣小吃的婦人將人群趕開,「夏特連,妳回來啦?城牆上風景比較好也不擠,妳們上去吃吧!我讓笛送上去!」

夏特連笑咪咪的從小吃攤凹了兩個小圓麵包,丟了個給李密,「阿,洛克媽媽,我愛妳。」親了婦人一下。

厘黑的婦人呵呵笑着,又拿了兩個小麵包給夏特連。

隨她爬上城牆的樓梯,整個開闊的首都面對着平原,夏陽在這盆地邊緣的山上閃爍著。青青的莊稼在風裏輕揚,人潮里的嘲雜剩下一點點溫暖的低語,充滿生命力的在首都里迴響。

「阿,我還是最喜歡有翼。」面對着清新的山風,夏特連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坐在溫暖陽光的階梯上。笛笑嘻嘻的拿了一大堆東西,不只是卷餅和酸梅汁,奇奇怪怪的小吃和水果,鋪滿了一地。

「餵豬公啊?」雖然這麼說,夏特連還是一把抓過來吃。

「媽說,夏特連公主這麼久沒回來,瘦成這個樣子,要好好吃飽才行。」這個好看的小男孩,靈活的眼睛清澈明亮。

「這是外公送的,這是叔叔、阿姨、賣麥芽糖的阿伯、水果阿潘…」小男孩數了起來,夏特連忙搖手,「夠了夠了夠了,我知道了,謝謝大家接濟饑民哪。」整個腰包丟出去,「叫他們分了吧。我留着做什麼呢?出家人不用帶錢。」

「出家人?」李密這才驚詫憐惜起來,「夏特連?!妳出家了?」

夏特連滿嘴塞著食物,沒法子回答,只能點點頭。

蓮華王(二十三)

「為什麼要出家?」

「為什麼不?」夏特連好不容易吞下去,「出家才好,省得一天到晚

都被別有居心的求愛者煩。」

「有翼王族是『被神寵愛的眷族』喔,」她將手按在石牆上凝神,豐

沛的水源卻從什麼都沒有的石頭中湧現,「連空氣都飽飽的含着水之

力,」她的眼睛有艷羨,有驕傲,也有着深深的痛苦,「但是其它的

國家卻受着被沙漠吞噬的恐懼,除了受神寵愛外,還有什麼解釋嗎?

「那…那…」

向來樂天活潑的夏特連反常的沈靜,看着漸漸沒入西邊的太陽,「何

以有翼的後宮多是大國公主?這蕞爾小國有什麼希罕的去處?為什麼

有翼的公主總是大國迎娶的對象?即使像玥那種笨女人?還不就是大

家相信了,有翼王族是被神寵愛的這種蠢話?!」

「我寧可侍奉神!」她咬牙切齒的,「神不會欺騙我,也不會因為我

是有翼的公主而偏袒我或排擠我!我想要有用…我不要當一個只坐在

宮裏焦急的米蟲。如果神給了我一些能力,我若看不過眼這個世界的

衰敗,我就該做點什麼,不是在哪兒抱怨。」

即使她的表情這樣的激動,抓着李密肩膀的手這樣粗糙…她卻覺得夏

特連…很美。

夏之祭宴會後,夏特連安歇在李密那裏,好奇的問起︰「夏特連,既

然妳是馬雅學院畢業生第一名,為什麼不回來有翼,要到艱苦的東荒

引水呢?」

據說東荒幾乎全都是沙漠,僅有的綠洲考驗著人性的醜惡。連綠洲都

時時有乾涸的危險,引水師要將每一分被烈陽沙地搶奪的水分,保存

下來。為了爭水源,部落間常互相殘殺,引水師在耗盡法力的邊緣,

還常常遭池魚之殃的被爭奪或殘害。

「回來有翼,我只能幫着殺人,」夏特連不屑王宮魔法師,說他們是

國王養的魔法劊子手,「留在東荒,我能做的事情就多了呢。引水之

外,我也教他們讀書識字,訓練更多的引水師。留在有翼,只能救有

翼人--生活毫不匱乏,不過打打仗,這些嬌貴的人有蓮華哥哥就好

了--我在東荒,可以救的人更多。等東荒的引水師夠了,我就準備

到南蠻去,那邊也欠水,而且多瘴癘…」

夏特連…是很美。尤其是這樣將所有的法力都張開,臉孔出現了光艷

,她那淡金色的臉孔莊嚴得像是神殿裏的神。

「是信香。」

第一次,看見夏特連在她的面前施法。空氣快速的迴旋,像是鏡子一

樣明凈,倒映着戰場的激烈。

「小丫頭,」鬢角飄霜的大漢瞪着夏特連,「將馡帶走…把妳姊姊帶

走。」

「我不走。」胸口一個極大的斧傷,從左肩到右胸,她的神情卻沒有

疼痛的扭曲,「我是帖斯特府的人,理應死在戰場!」

「這是你的願望?爵爺?當年你救我,我答應給你一個願望的!」對

他們的爭吵甚不耐煩,夏特連插嘴。

「廢話!快救她!」

天,說救就救?你以為這是吃豆腐?千里取物我就得睡上一天一夜才

能恢復,救了這女人,我豈不得連躺一個月?

雖是嘟囔著,還是透過思鏡抓住馡,「快過來!」沈住氣運起法力。

同樣是緋紅的瞳孔,馡的眼睛卻這樣的冷酷,揮劍砍向夏特連,這一

驚,運起的法力逆竄,說不出的煩惡欲吐,「馡!妳這笨蛋!」不聽

她的咒罵,策馬搖搖欲墜的要上前作戰。

「蠢蛋!馡王姊!」她重新運氣,發現自己受了沉重的內傷,「可惡

!妳真的會死…」氣急攻心,一口鮮血吐在白衫上。

「呀!夏特連!」李密扶住她,「哎呀,思鏡要關起來了…」

被李密扶住,胸口翻湧的煩惡居然減輕了,咦?

「李密,把她帶回來!」她突然一掌拍在李密身上。

來不及思考,她已經飛騰在戰場上,狂風將頭髮全梳到腦後,飄飄的

衣衫獵獵作響。

驚詫的不是馡而已,整個戰場的殺戮者都驚嚇了。

跟我來…她抓住已經快暈厥的馡,佈滿細小冷汗的臉仰著,不可思議

的望着飄然的李密。

一切都會沒事的。馡突然安心,任由李密抱緊她,在光暈中消逝了蹤

跡。

馡沒事了。原本牽掛着義女傷勢的帖斯特將軍,安心之餘,將所有的

怒氣都發泄在敵人身上。

敢傷害我的義女馡…居然是陣前倒戈的自家人…他發出怒吼,靠得近

的敵兵,甚至有人嚇暈了過去。

***

一切都像是瞬間發生的。她愣愣的看着夏特連一面吐著血,一面笑着

,「干…幹得好…李密,總算是救到這個笨蛋…」有氣無力的踢著昏

過去的馡,「靠!我不欠妳義父了,將來妳死一千次也…也…連我也

砍…」緩緩的暈了過去。

李密的腦子一片空白,身邊的人一面尖叫一面跑去通報,她緊緊的抓

住她們兩個的手不敢放。

「好了!李密,夠了…妳的氣要輸完了…」快速趕來的蓮華將她的手

指搬開,「不用輸氣給她們了,醫生知道怎麼做…」

「她們會不會死?會不會死?」她緊張的手不停的發抖,「血。她們

都流了好多血…」

「醫生會處理。」

怔忪了一會兒,她的思路才清明起來,「沒事了。」喃喃自語的,「

沒事了。」

猛然站起來,不承想輸出了太多的氣,她也暈了過去。

蓮華王(二十四)

醒了很久,卻一直發着呆。即使整個屋子都沈浸在黑暗中,她還是繼

續的發着呆。

「密?」點起燈,發現她的眼睛亮晶晶的,蓮華安頓了傷重的夏特連

和馡后湧起的疲倦,在看見她的時候消逝無蹤,「想什麼?」

「……我在想,我到底想要怎樣的人生。」

「很好的題目。」蓮華示意女官將食物送上來,「不過,先吃飯好嗎

?我餓。」

看着食物,李密卻開始食不下咽,「我以為,只要好好念書,考上大

學,找個好工作,將來嫁個好老公,這就是我的人生了。」

蓮華失神了一下,「這是豐衣足食的世界才能如此。密,那個世界很

好。」眼底不是不艷羨。

「不,只有我的國家和某些國家…」埃塞俄比亞還是有餓死的人,但是

,從來都覺得和自己沒關係。

真的沒有關係嗎?

「只是守着有翼有什麼用?」她想起夏特連說的話,「剔除各王國貴

族的無聊野心,許多戰爭都是為了搶水。想要真的消除戰爭,就要想

辦法讓大家都有水,都吃得飽,都能活下去。」

低頭吃着許多人羨慕的白麵包,李密有點想哭。

「不能把水分給別人嗎?」李密怯怯的問,「說不定這樣永冬就…」

「我是有翼的王,得以有翼的利益為優先,」他的臉冷了起來,「永

冬不會退兵。戰爭的成因太複雜,不只是爭水源--雖然也是原因之

一。」

看見李密低着頭不回答,有些歉意,「我的能力有限,只能做能力所

及的事。」

「我知道。」她微微一笑,深思的。

「…所以,下周就該回王都了。枯水期就要開始,我得回去守着邊城

。」

「咦?這麼快?」李密有些訝異,「但,夏特連和馡…」

「我將殷棋留下來。她們在玦太后那兒很安全的。」

那就好,她安心下來,又有點遺憾,「那就沒幾天相處了,夏特連這

么可愛,我還沒跟馡說到話呢。」

沒幾天?他疑惑了一下,「密?你要跟我回王都?不成的…」

「為什麼?」她笑着,「我是聖女巫,你的王宮魔法師阿,怎可棄戰

場而去?」

凝視着堅定的李密,輕輕的吻了她的手心,將臉埋在當中。李密將額

頭抵在他的發上,也吻了他的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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蓮華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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