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蓮華王(十六)

或許只是巧合,吏部總司卻真的在嬰兒床上找到了腰包,聖女巫的神能又被誇張了好幾倍。

不過,蓮華不去制止。饒是這樣謹慎巡邏,城裏的刺客比平常多許多。多些人留意傾慕照顧總是好的。

各國對於聖女巫都很有興趣,探子回報的資料總是讓他皺眉頭。

尤其是永冬。

遠遠的在城牆望見那個把他嚇壞的身影,永冬女王沙微發了很大的一頓脾氣。

「我要將那女人下獄!砍掉她的四肢,抹上鹽巴!居然這樣侮辱我…她一定遠遠的嘲笑我逃走的樣子…」用力的將拳頭重重一捶,「她一定也愛上了金銀瞳國的王子恆,一定是的…」

永冬的魔法師梅輕輕嘆了一口氣,無限憐惜的。「王,請冷靜。我已經派人去捉拿聖女巫了。」

「不準這麼叫那個賤貨!」將桌子上的茶杯茶壺都掃下,發出匡啷的巨響,「那個賤貨!又要跟我搶恆了,我不要!…」

動輒征戰,這樣好戰的性子,梅已經習慣了,隨之她南征北討。這樣乖戾和蠻橫,只是為了愛一個男人,想將國土與之接壤。

那個男人,就是她的神。只是,恆王子大約一生都不知道她的執拗吧。

依舊在學院和學院之間講課和興水利。他是少數退出王室鬥爭的王子,雖然才華也高於其它王子。

「恆。」蓮華帶着李密拜訪他小小的辦公室,工頭和材料商正和他大著喉嚨商量,穿着破舊沾著泥土的衣服,頭戴草帽,一點王子架子都沒有的恆,正在研究如何通浚常常鬧水患的麗特河。

「哎呀,什麼時候回來的,王…」他乾脆跪下,雙手舉起,「阿,我們偉大的王阿。…」

「你看到鬼了?」蓮華輕輕踢了他一下,笑出來,「起來,裝模作樣的。」

一瞄到蓮華身邊的李密,他誇張的抓住胸口,「啊呀~好大的刺激~蓮華,你,你…終於拋棄了萬年技術處男的身分嗎?可喜可賀阿~」

「你哪隻眼睛看到了?」賞他老大爆栗,「這把年紀了,還這樣子,都要娶妻了,你叫蘭芳怎麼辦?」

「喂!我是你哥哥ㄟ,你就這樣打我的頭~~」

「你若是哥哥,能不能有點哥哥的樣子?」

李密偷偷地笑了起來。很少看到這樣的蓮華。輕鬆,快樂,無憂無慮。果然像來的時候蓮華說的,「恆阿…他就像是春天初升的春陽,溫暖而和煦。」唇角帶着剋制不住的笑意,「雖然這樣的機車。」

蓮華王(十七)

為了學習「水」的魔法,蓮華將李密引薦給恆。

「他會教妳很多跟水有關的事情,妳會發現,『水』居然這樣變化多嬌,卻也如此的可怕陰沈。」將茶杯里的水放在掌心,讓這為之沸騰,冷卻並且結冰,不過是幾分鐘的事情,「這些,都是恆教我的。」

恆卻不從魔法着手,頭一天就帶她探勘水源。溯溪而上,不但一身濕,爬石頭爬得要死,這幾個月的鍛煉讓她的身體強壯不少,但經過這麼一折騰,她還是險些喘不過氣來,癱瘓在黃色小蝶飛舞的水源地。

不管她喘過氣了沒有,恆已經熱切的攤開地圖,跟她嘮叨起水源地和水利的關係。

「這和水的魔法有關嗎?」她覺得自己的心臟大約要爆炸了。

「每一滴水的存在,都是一種魔法。」他掬起一捧水,放在李密的掌心。「一切都從水開始。」

水…一直覺得,水是理所當然的存在,甚至厭惡極了下雨天,從來不曾思考過水的本質。

「思考是好事。讓妳懂得水的本質,才真的能夠體驗水的魔法。」向來嘻皮笑臉的恆,難得的嚴肅,「等妳懂了,那麼,水自然會告訴妳魔法的存在。」

望着掌心銀白的水,月亮悄悄的升上來,照了一掌含水的月光。

「…我學會了一些水的魔法。」自由的從空氣中呼喚水珠,凝結成水,蒸發。「但是,我像是學會了一些什麼,卻又像是什麼都沒學到。」

剛從幾尺高的公文里脫身,蓮華含笑的看着李密。「本來只是讓妳打發時間的,不用學得這麼努力。」

我不是要打發時間。心不在焉的撫平床單的摺痕,卻沒有說出口。這樣努力的念書學習,只是為了和他並肩站在一起的時候,覺得自己還有用。雖然宗教課的老師被她無厘頭的問題已經快氣死了。

根本不可能侍奉任何一個神祇。修女修士的狂信讓她非常不可思議。要怎樣才能虔誠的相信「神的大愛」呢?上神一直都是沉默的。

但是,她還是接下夏之祭的主祭位置。

「因為,還沒有找到王宮魔法師呀。」這樣回答著蓮華。

「真的嗎?這樣的努力,只是因為王宮魔法師懸缺?」疲勞過度而躺下,讓玦太後接到慈懿宮,太后含笑着問她。

心虛的將棉被拉到鼻子,「對呀…」

讓宮女攙扶到床邊坐着,「就算不這麼努力,蓮華也會回頭找妳的身影。」

被戳破了心事,李密的臉一陣白一陣紅。只剩半年了…夏之祭后…「剩下半年了。就剩下半年了…」她緊緊咬住下唇,不讓自己哭出聲音。

「這一切…」這樣雜亂無章的生吞活剝,她憐惜這個小女孩的蠻勇,「都是為了蓮華吧。」

她將臉埋在棉被裏,點點頭,又搖搖頭。

只為了蓮華嗎?對,也不對。也為了進入初夏,早晚還有春寒般陡峭的山國。為了蓮華和這個山國密不可分,為了想要證明一些什麼,一些可以留下來的什麼。

為了只能留下這麼短的時間,為了終究要歸去。

「妳…想當蓮華的側室嗎?」不看她,玦太后望着天窗的星光。

「…我無法忍受。」對於蓮華來說,我也只是個…只是個「聖女巫」。如果我不符合自己的「身分」,一點價值也沒有。

不能忍受這樣,不能。

微弱得宛如錯覺的喟嘆。滿面淚痕的望着玦太后,她的神情如常,憂鬱的心,稍稍的有一點安慰。

「這樣子蠻幹也沒有用。」玦太后溫和的說,「魔法不是一朝一夕的玩意兒,還是慢慢來吧。有翼大部分的時間都沒有魔法師,同樣立國上千年。如果一個國家只能依賴魔法才能生存,不如早點滅亡的好。」

蓮華王(十八)

我不要有翼滅亡。靜靜的坐在王宮附近的小山丘,望着漸漸沒入山巒的暈紅落日,和另一邊漸漸升起的下弦月。雲彩舒捲怒張若浪潮,洶湧整個天邊。

剛剛被祭司長罵得要死,「妳阿!什麼聖女巫?謠言就是謠言!對信仰這樣的薄弱,有翼讓妳主祭,根本不用等明年就亡國了!」

要怎樣對看不見摸不到的「上神」奉獻信仰呢?從小她連聖誕老公公的傳說都不相信的。

明明知道不會因此亡了有翼,她的心底還是隱著一點點的不安。

「上神?你見過嗎?」誠懇的問祭司長,他卻氣得差點休克。

身邊有人坐下來,嘆了口氣。

「蕭恩,我不是故意的。」

「就算不是故意的,一個人跑來躲起來,你知道大家多麼擔心?小密兒?」

她也嘆口氣,「我不適合主祭。或者說,我根本不適合當魔法師,對不對?」

「………反正,再幾個月,妳將要回到自己的家中。這些學會的東西,只會變成廢物。既然妳的世界沒有魔法。」蕭恩笑了笑,「離家這麼久,妳一定很想家。」

想家?其實…

告訴別人一點都不想,一定會被人批評吧…不優秀就會被鄙夷的家…

她沒有回答,拔起狗尾草嚼著,閉着眼睛,體會酸酸澀澀的感覺,像是眼淚。

「……我…我會比較想念有翼。有玦太后,有你,有殷棋…」慢慢的唱名下去…一個個,一個個。都是喜歡她的人。

剩下一個不能說出來的名字。

「沒有我?」她猛然跳起來,臉孔又漲紅了。

蓮華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真的沒有我?」

「呃…沒聽過『壓軸』?」蕭恩大約被趕開了,蓮華坐得很近很近。

不是去巡視大壩嗎?為了解決夏天的枯水期,恆在麗特河上游攔了個大壩,將春天澎湃的融雪留住。

「跟祭司長又吵架了?」蓮華將她長發的草屑撿掉。

「我又不是故意的,」她咕噥著,「他一直批評我的虔誠,連拿根樹枝都要『虔誠』,請問一下,『虔誠』長什麼樣子,一斤多少錢?」

「偷偷告訴妳,我也不虔誠,」附在李密的耳邊,「以前做禮拜的時候,我總是偷偷打瞌睡,但,我喜歡夏之祭。」

「整個有翼的祈願,讓我覺得,阿,是有上神的存在的。要不,互不相干的物質,怎會構成這一切?將生物分割開來,也不過就是肉骨血,這堆血肉卻能行走思考感受,這,不是一種魔法嗎?這種魔法,我不知道怎樣構成的(我不相信祭司說得神話故事),既然不知道要感激什麼,就稱祂上神,感激這一切吧。」

水的存在,就是一種魔法…一切的存在,就是一種魔法…望着自己的手。

或許,她這一生都不會真的崇拜任何「上神」。但,拿起主祭的樹枝時,她卻了解了虔誠。

這種虔誠,只對整個有翼。這裏有她愛的人。所有人。因為想要感謝的人太多了,只好感謝這一切的總稱,「上神」。

終於讓祭司長點了頭。夏天的祭典,就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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蓮華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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