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我的彼得潘
午後。
「Surprise！猜猜我是誰？」一個清脆明快的聲音突然在病房外響起，有人用一捧鮮艷的花束擋住自己的臉站在門口。
「雅安？」正在病房中和趙楚憐說話的夏修楠被嚇了一跳，她怎麼會跑到這裏來的？她才離開四天而已，不是說好了一個禮拜的，「你回來了？」
任雅安風姿綽約地走進病房，將手中的鮮花交給夏修楠，「這是給你的，想我嗎？」她瞟了他一眼，「我不在的時候，沒有走私吧？」
什麼跟什麼！而且，哪有女生給男朋友送花的？雅安還真是「與眾不同」，夏修楠啼笑皆非地接過她手上的花，「好吧，我謝謝你了……再說了，有你這樣漂亮的女朋友，我幹什麼還要去走私。」
任雅安聽了他的話笑得甜甜的。她就是喜歡他這一點——悶騷！從一開始她就猜到他一定是這樣的類型，平常看起來道貌岸然不苟言笑的，但是如果被他喜歡上的話，絕對會非常幸福的。事實證明她的眼光實在是不錯，「你還真會哄我哦……騙人的吧。」
夏修楠頑皮地眨着眼睛，卻嚴肅地點點頭，「是啊，你怎麼知道？本來我是想說有你這麼凶的女朋友，我怎麼敢……」
「夏修楠，你要死了！！」任雅安搶過他手上的花束朝他的頭上砸去。
「嗯，『碎挼花打人』嗎？」夏修楠笑着避開，英俊的臉上有着戲謔，「別弄壞了這些漂亮的花……」
「哼，算了！」任雅安這才停手，「為了能早點回來，我可是每天都在拚命工作哦！晚上你陪我去出玩，我要好好輕鬆輕鬆。」
「雅安，我認為我正在工作……這個時間是不適宜談私事的。」夏修楠微笑着說道。
「喂，你就不能讀我稍微特別一點呀！」任雅安有些嗔怪地看了他一眼。
兩個人只顧著打情罵俏，一邊獃獃看着這一切的趙楚憐突然輕輕地叫了一聲：「夏醫生……」他覺得自己被忽略了，自從這個好漂亮的姐姐進來以後，夏醫生就不再理他。
「什麼事，楚憐？」夏修楠轉頭看向他，在他的臉上有幾分落寞和類似受傷的表情，忽然一驚。
任雅安這才發現躺在床上的趙楚憐，看清楚他的容貌后，她驚呼出聲：「天！好美的小妹妹！怪不得你都不想我……」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想撫一撫趙楚憐的臉，但是怕生的他立刻頭一偏躲開了她的撫觸，幽深的大眼帶着些莫名的敵意望着她。
「別胡說……他是個男的。而且，你嚇到他了。」夏修楠對她的口無遮攔感到無奈，「你先回去吧，晚上我再聯絡你。」這些天楚憐在這裏也漸漸習慣了，看看今天晚上能不能試着放他一個人在這邊。
「什麼，他是個男的？！」任雅安哇哇大叫，「哇——我不要活了，我一定要去整容！！」她做出一個誇張的表情。
「好了好了，你已經夠美了，任大小姐。」夏修楠笑着推她出門，「趕快離開吧，別在這裏騷擾我的病人。」
「OK，那我走了，晚上記得給我電話哦！拜！」她在夏修楠的臉頰上親了一記，然後像一陣旋風一樣瀟灑地離去了，病房裏霎時又恢復了平靜。
「楚憐？」送走任雅安的夏修楠回過頭來看着蜷縮在床上的趙楚憐，他可沒有忘記他剛才有些異常的樣子——雅安是個大而化之的女孩，可能是唐突到他了，「你怎麼了？」他溫柔地問道。
「夏醫生，你要走了嗎？」他悶悶地出聲，?著頭懇求似的望着他，「故事……還沒有講完，你、你不要走好不好？」他直覺地知道剛才那個漂亮的姐姐是和夏醫生很親密的人，說不定她一叫，他就走了。
他當下輕輕地拍了拍趙楚憐的肩頭，「別擔心，我不走。剛才我們講到哪裏了？」
趙楚憐一聽立刻笑了，那面容就如異花初綻般絢爛，「嗯，剛剛你說到虎克船長被大鱷魚追——」
夏修楠一拍額頭，「對了對了，還是楚憐記性好呢！那個大鱷魚啊，最喜歡追虎克船長了。因為它吞下了鬧鐘，所以虎克船長最最害怕聽到鬧鐘的聲音……」
趙楚憐靜靜地聽着聽着，睡意慢慢地溜進了他的眼中。在入睡之前他忽然模模糊糊地問了一句：「夏醫生，我的身邊……真的會有仙人嗎？」
夏修楠一怔，想起了剛才自己跟他講的故事。
「彼得對溫迪媽媽說，小孩子第一次笑出聲的時候，那笑聲會裂成一千塊，這些笑到處蹦來跳去，仙人們就是這麼來的。」
「所以，每一個男孩和女孩都應該有一個屬於自己的仙人。」
「可是，孩子們懂得太多了，他們很快就不相信仙人了，每一次有孩子說，『我不相信仙人』，就會有一個仙人在什麼地方從天空中掉下來死掉了……」
夏修楠望着他純潔的容顏，不自覺地說道：「你有的，一定有，只要你相信他，他就會永遠陪在你身邊……」
炎熱的午後，趙楚憐在他醇厚的嗓音中，漸漸地安然進入了甜美的夢鄉——因為他相信自己的身邊有一個守護着他的仙人。
下午夏修楠忙於與其它的病人交流溝通，而且也必須處理很多相關的事務，所以趙楚憐醒來以後，病房裏靜悄悄的，什麼人也沒有。
他平時在家的時候會在鄰居的照看下和附近的小朋友一起玩，所以也不會感到太無聊，然而他現在所處的環境對他來說無異於無人島。他很想跑出去玩，但趙楚怡曾經一再地對他耳提面命不能在這裏亂跑，於是聽話的他只能一個人獃獃地坐在房間里。
他舉起小提琴，望着窗外的綠蔭，有一下沒一下地拉起來。
忽然有人敲他的門。
琴聲嘎然而止——是他回來了！
趙楚憐趕緊跑過去打開門。一開門，他愣住了。
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站在門口，對他微笑着怯生生地打了聲招呼：「嗨！」
趙楚憐不認識這個女人，他拉住門好奇地打量着她。
「嗯，請問你……有沒有看到我們家小飛？」那女人禮貌地問著，但是神情卻顯得有些焦急，「他又不見了呢！」說着她自己走進了房間，左顧右盼地到處看着。
「我家小飛老是亂跑，一點也不乖……」她喃喃地說。因為她說話的口氣很像是姐姐在責怪自己，趙楚憐聽明白了她的意思。
「你在找人嗎？這裏沒有人了……我們去別的地方找找看好不好。」他熱心地說，因為他也曾經遇到過找不到姐姐的事，他非常了解找不到人時的着急心情。
「好啊好啊，」那女人看了他一眼高興地說，「你真是好孩子呢，簡直和我們家小飛一樣好。」
趙楚憐聽到她的讚美竟然有些不好意思，他澀然一笑，「那阿姨我們快走……」
「趙楚憐，張美琪！！你們在幹什麼？！」一個氣急敗壞的聲音在遠處響了起來。
正在翻圍牆的女人一聽吃了一驚，手足一顫竟然從牆上跌落下來，正當大家都在驚叫的當口，一個敏捷的身影忽地閃了出來，將那名叫張美琪的女人接住了。但是由於下墜的力道太大，兩人一起摔到在地上，接着一聲痛楚的呻吟從那人的口中發出。
「趙楚憐！張美琪！！」一群人紛紛慌慌張張地跑近，從地上扶起兩個人。
夏修楠匆匆地跑到悅心樓的開放病房。
「楚憐，你怎麼了？」他剛剛聽到有人說趙楚憐和張美琪企圖翻越圍牆逃走，結果楚憐受了點傷。
不久前他才和負責給趙楚憐做檢查的醫生溝通過，有八成的把握楚憐並非精神病患者，怎?才這一會兒的時間，他就出了狀況？！
心中焦急又奇怪的夏修楠連忙趕來，果然看到他的手臂上纏了幾圈繃帶。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不認為楚憐會和別的病人一起逃走——如果他想這樣做，也不用等到今天了。
趙楚憐看着他，舉起纏上繃帶的手，撒嬌似的苦着臉。夏修楠見狀撫了撫他的頭算是安慰，一雙眼睛詢問地看着身邊的幾個醫護人員。
「夏醫生，是這樣的，」旁邊的看護對他解釋道：「剛才張美琪趁劉護士不注意，從病房裏溜出來，然後跑到趙楚憐的房間里，後來他們兩個就一起逃跑了……發現他們的時候張美琪正在翻牆，有人叫了一聲她就從牆上跌下來了……」
夏修楠聽着聽着，濃眉微皺，張美琪從牆上跌下來了，那為什麼受傷的人會是楚憐？
他輕輕?起趙楚憐的手查看，另一邊的護士連忙說道：「他跑去接掉下來的張美琪，不小心跌了一跤擦破了手臂，我們已經給他包紮好了。」
夏修楠點點頭，轉而看向趙楚憐緩緩地問道：「楚憐，你告訴夏醫生，剛剛你們想去哪裏？」一定有什麼原因吧，不然楚憐是不會亂跑的。
趙楚憐聽他詢問，朝他憨憨地一笑，「我陪張阿姨去找小飛。」
聽了他的話幾個醫生護士互相對望了一眼——果然是張美琪的病又發作了。她正是因為兒子意外身亡之後精神失常才被送到這家醫院來的。
「好了，沒事了，病人並不是想要逃跑，大家以後要更小心一點。」夏修楠轉身跟大家說了一句，那群人慢慢散去回到自己的工作崗位上。
「夏醫生……」趙楚憐輕輕地呼喚著，聲音顯得有些不確定，「為什麼剛剛來了這麼多人……是我做錯事了嗎？」
夏修楠一時不知道該怎?說才好，沈吟了一下他說道：「楚憐，你幫助張阿姨是沒錯，不過你知道嗎，我們大家都找不到小飛，因為，他已經上天堂去了。張阿姨因為很想他所以才會生病。以後你遇到張阿姨，千萬不要再提起小飛的事，好嗎？不然她又要傷心了。」
趙楚憐聽着聽着，眼神忽然一黯——他知道什麼是「死亡」的概念，因為父母相繼去世對他的刺激是非常大的。聽完了夏修楠的話他的眼中已然蓄滿了淚水，「小飛……小飛他已經死了，是不是？」
夏修楠瞧着他緩緩地點點頭，趙楚憐倏地撲進他的懷中，默默地流起淚來。
他坐在床上而他站在床前，他的下巴正好抵着他的頭。一陣似有若無的茉莉清香飄進夏修楠的鼻端，他不由自主地輕輕撫摩着他纖細的背，那粗糙的衣料帶來的溫熱觸感讓夏修楠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心悸。
「好了楚憐，別哭了……」他沈聲安慰著，用溫柔得像夏日和風的聲音在他耳邊低語，「你今天做了了不起的事哦，你救了張阿姨，就像小飛俠一樣勇敢呢！」
趙楚憐這才?頭，帶着眼淚卻傻傻地笑了，「真的嗎？」他彷彿有些不好意思，「嗯，以前爸爸說過男生要保護女生。而且，那天我從樹上跳下來，你也救了我哦……」
夏修楠也笑了，有樣學樣大概是每個小孩都會做的事吧，真榮幸自己做了個好的示範。
「喂，雅安嗎？是我。晚上我們在老地方見……時間？就七點半……好的，就這樣啊，拜拜。」收好了手機，脫下了制服，夏修楠匆匆地離開自己的辦公室。
想到剛剛趙楚憐的樣子，夏修楠的心中有股說不出的滋味。原本楚憐一心要等着他一起吃飯，但是他卻告訴楚憐自己必須走了。
看着他非常失望但還是努力掩飾自己心情的樣子，夏修楠不能不感到自己非常殘忍，尤其是他還那麼懂事地朝他笑，告訴他自己一個人也沒關係的時候，夏修楠幾乎是用逃的跑出病房。
必須讓他認清楚病人應該獨自呆在病房的事實，畢竟自己不能一直這樣呆在他身邊，沒有私人空間啊。夏修楠這樣想着，來到醫院大樓底層的車庫裏，驅車離開了安寧醫院回家去了。
「食全食美」是一家普通的中餐館，氣氛也十分的古樸典雅，是夏修楠喜歡的類型。最主要的是這家餐館不分菜系，只要是說得上名稱的好菜，不管東西南北廚子都能夠做出來，這也是夏修楠和任雅安喜歡這裏的原因。
七點二十分，剛好趕得及找位子。夏修楠走進餐廳找到一個比較惹眼的地方坐了下來，這樣方便雅安找到他。
接過侍者的菜單剛剛想開始菜，他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他抱歉地對那年輕的侍者笑笑，站起身來走出餐廳接聽。
「是雅安嗎？你在哪裏……」話音未落，一個女性帶着焦急的聲音對他說道：「夏醫生嗎？我是趙楚怡，請問你知道楚憐在哪裏嗎？我現在在醫院，我們到處都找不到他……聽說他今天受傷了……哇……」她已經在電話那頭哭了起來。
什麼？楚憐不見了？夏修楠大吃一驚，立刻想到自己離開時楚憐的樣子——他一定是相當地失望吧，自己之前一直都陪着他，今天突然放他一個人，他當然會很不習慣的。難道他的失蹤，和自己就這樣丟下他有關聯嗎？
「楚怡，你別急……這樣吧，你們先四處去找找，我一會兒趕過來……就這樣。」他匆匆地掛掉，又撥了任雅安的手機號碼。
「雅安……」他躊躇地開口，「你在哪裏？路上？我有點事……不是的！我的一個病人突然失蹤，而且他的情況有些特殊……我想回醫院去看看……真的可以嗎？那好的，抱歉啊，我們改明天吧……不行？那下次再說了好嗎？真是抱歉……」
通過了任雅安的准許，夏修楠立刻驅車回醫院去。在回去的路上，他突然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些衝動——為什麼一聽到楚憐失蹤的消息，他就慌亂了起來？心中的那股莫名憐惜與歉疚立刻都沸騰了！
以往也不是沒有病人家屬向他求救過啊，可是並沒有一個像楚憐這樣，能夠讓他毫不考慮地?下和雅安的約會，轉身就走的……其實早就已經下班了的他根本沒有義務爽雅安的約跑回那個地方！
在開車時他不敢多想，但他隱隱地覺得，一碰上趙楚憐的事，的確會讓他多少不像平常的自己。
把車開到醫院的地下車庫，四周圍燈光暗淡，夏修楠必須打開車燈才能順利地泊車。當他那輛老老實實的豐田車緩緩地開向自己的專用車位時，他看見有個人蹲路邊,，車燈照在那人的身上，他立刻舉起纏着繃帶的手擋住刺眼的光芒。看那身形分明是……
「楚憐？！」夏修楠一驚，趕緊停好車走下來，那人聽到他的聲音立刻起身，飛奔過去一頭撲進他的懷裏，緊緊地抱着他的腰，一聲不吭。
「楚憐……」夏修楠回抱着他溫軟的身子，突然安下心來。不必問了，一定是他離開的時候楚憐偷偷地跟着自己來到車庫，然後就一直在這邊想等他回來……到底該怎樣面對他這樣毫不掩飾的信賴和依戀呵！
他他們就這樣一言不發地擁抱着，好半晌趙楚憐才悶悶地出聲：「這裏好黑哦……」
「咱們回去吧……」夏修楠喟嘆著，拉起他的手慢慢地走出那個充滿了油污和廢氣味道的車庫。趙楚憐有些冰涼的手被他溫熱的手握著，心中只覺得非常滿足。他揉着微微發澀的眼睛，靜靜地跟在他身後。
「夏醫生，真是對不起……我們給你帶來太多麻煩了。」剛才醫院的一通電話嚇壞了趙楚怡，她立刻趕到醫院來，但是大家都不知道趙楚憐的去向，找了幾個他可能會出沒的地方也看不到他。無計可施之下，她這才忍不住打電話詢問夏修楠。誰知道他一來就帶回了弟弟，讓弄清了事情真相的趙楚怡感到非常抱歉。
「小憐，你怎麼能這樣！」她是真的有點生氣，看着沒吃晚飯的弟弟在一邊高高興興地吃着夏修楠替他在便利店裏買的麵包，一點也沒有做錯事的樣子，她就忍不住想朝他發火，「小憐！！」
「姐姐……」不知道她?什麼突然大聲，趙楚憐停下吃東西的動作，不解地轉頭望着她，飽滿的紅唇邊還掛着幾粒細小的白色椰絲，樣子無邪而惹人憐愛。
「你不能老是麻煩夏醫生！」趙楚怡忍無可忍地指責弟弟，「剛才為什麼要跑到車庫裏去？你知道大家找不到你有多着急嗎？夏醫生他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她剛才從另一位醫生那裏知道夏修楠今天本是打算和女朋友約會的，現在突然跑回醫院，約會也一定是泡湯了，那叫她怎麼好意思？要是知道夏醫生正在約會，她打死都不會去打那個電話！
「楚怡……別這樣。」夏修楠看着趙楚憐漸漸黯然的臉龐，忍不住阻止她，「這件事情我也有錯，別怪他了。」是他不該老是圍着楚憐的事情打轉，楚憐會對他有這樣的感情也是他自己造成的，「以後我會注意試着跟他說清楚，今天就先原諒他這一回吧。」
趙楚憐聽出他們的語氣中都有責備自己的意思，當下默默地握著那半個麵包，幾乎快把它捏扁，幽深的雙眼中冒起了霧氣。半晌他幽幽地出聲：「我……我不想一個人在這裏……我怕會夢到……夢到那個人。」
夏修楠聽他突然說出莫名其妙的話，?頭詢問地望着趙楚怡，只見她也是一副迷茫不解的樣子。
「夏醫生，小飛俠為什麼不願意長大？」臨睡前趙楚憐問夏修楠。這個問題已經盤旋在他心中好幾天了。
「嗯，這個……大概是因?他覺得當大人太累了吧，他想一輩子做小孩，這樣才可以天天玩得開開心心的啊。」成年的人身上有太多的責任和義務了，常常被生活的重擔壓得喘不過氣來，在這個的醫院裏當醫生的夏修楠看多了這樣的例子。
「可是……」他懷疑地看了夏修楠一眼，欲言又止，眼波流轉的神態帶着天真的困惑。
「什麼？」見他似乎有些顧慮，夏修楠用微笑鼓勵他說下去。
「可是我想長大。」趙楚憐有些不滿地說，嘴唇噘了起來，「我想當大人。」
夏修楠愕然——他在說什麼？「楚憐？」
「我想當大人，」趙楚憐清清楚楚地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我不要老是有這麼多人管着，也不要老是麻煩姐姐和夏醫生。」最重要的是他的心中隱隱覺得，自己如果是大人，姐姐就不會這?辛苦，也不會責怪自己麻煩夏醫生了。
夏修楠沉默了一下沈聲開口：「楚憐，千萬別這麼想，你沒有麻煩我，照顧你是我的責任……」看來剛剛自己和楚怡的話多少還是傷害了敏感的他，其實以一個六、七歲的小孩來衡量的話，楚憐已經算是很乖很乖的孩子了。
「可是我不想老是被你照顧……」趙楚憐悶悶地說。他不想總是被大家看成小孩子，因為他發覺自己好喜歡夏醫生，而且他也隱約地知道這種喜歡和喜歡姐姐不太一樣。
每天一醒來想看到的人就是他，每當看到他就覺得好高興，看不到他的時候又會覺得好難過；好想就這樣一直和他在一起，總覺得只要呆在他身邊，自己就不是一個一無是處的人……這種心中漲得滿滿的，酸酸楚楚的感覺，究竟是怎?回事？
可是，伴隨着喜歡夏醫生的感覺，他也很擔心夏醫生討會厭他，因?自己這麼笨，一直都在給他帶來麻煩……
「我……我好希望能夠變聰明哦……」趙楚憐喃喃地說，絕美的臉上浮起一個憨憨的笑容，但夏修楠在那笑容的背後明顯地看到了深深的悲哀和哭泣的眼神。他的心登時一痛，「楚憐……」這孩子今天究竟怎麼了？
「如果有誰可以讓我長大變聰明就好了。」他又幽幽地自言自語，像是在祈禱，又像是在哀求。
不是今天才知道自己和別人不同，也不是今天才聽人說自己是白痴，但是趙楚憐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討厭過自己。幾乎所有的人都會因?他的容貌而發獃，他也知道自己長得很美，可是，如果可以，他寧願用美麗來換取一個聰明的頭腦，這樣他就可以不被責備地和夏醫生呆在一起了……
「夏醫生，我為什麼會這麼笨……」如果他再笨得徹底一點也好啊，那他就不用因為拖累了姐姐而感到難受，也不會因為夏醫生不在自己身邊而感到悲傷了，「大家都說我是個白痴，是不是？」
「不是的楚憐！不是這樣……」無法卒聽他無助的?喊，夏修楠立刻用力地反駁，口氣是從來沒有過的急躁，「你不是白痴，知道嗎？誰也沒有權力這樣說你……我們每個人都有自己擅長或者不擅長的事，至少楚憐的琴拉得比夏醫生好多了，不是嗎？」他急急地安慰著，伸手握住了趙楚憐放在胸前的手。
趙楚憐感受到從他手上傳遞過來的溫暖，單純而信賴的目光定定地鎖住夏修楠深邃而溫柔的雙眸。
只聽他用低沈的聲音緩緩地繼續說道：「楚憐，你不需要變聰明，你知道嗎？你現在這個樣子就很好呢……」不懂勾心鬥角，不使鬼蜮伎倆，歡喜和哀愁都不必掩飾。他就像傳說中的彼得潘一樣，永遠長不大，永遠天真，永遠善良，永遠樂於助人，而又帶點孩子般無傷大雅的自私……「你不需要變聰明，楚憐，你只需要——得到幸福……」
趙楚憐像是聽懂了些什麼，他的嘴角漸漸地翹了起來，淺淺地、幸福地笑了，「那麼夏醫生……你、你喜歡這樣的我嗎？」夏修楠只消幾句話就能夠左右他的情緒，雨過天晴的臉龐美得讓人眩目。
「我喜歡啊，我喜歡這樣的你，楚憐……」
「嗯，我也最喜歡夏醫生了……好喜歡好喜歡……」趙楚憐不停地重複著這幾個字。他不會形容自己的感受，只能用他有限的詞語來表達，彷彿多說幾句「好喜歡」就能夠討好夏修楠，讓他會更加地喜歡自己，因為那對他來說，太重要了。
看着他緊緊地握住自己的手漸漸安心地睡去，夏修楠不知為何幽幽地嘆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