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小雪后十五日,斗指壬,為大雪。

意思是指深厚的積寒到了這個時候便會變成大雪,陰氣還未到極限但陽氣也未萌動之時。

有一個人心中就堆積著深厚的寒雪,從一開始行路后,便喃喃自語:「不可能不可能」,初時還見她可憐,到後來啰嗦得連好脾氣的青衣都想大叫着讓她住嘴!

「別人吃肉我喝湯,別人坐車我走路。怎麼會是這樣呢,莫非是我的眼光出現了錯誤?」

林天寶一臉悲凄,遙望落日悲嘆。她頭戴狗皮小帽,耳朵用毛茸茸的護耳護住,頸子上圍着毛領巾,身上穿着毛皮坎肩,腕部小腿處都有皮毛護腕和護腿護著,腳上踏着靴子,據說極北方的蠻子為了防寒都是這樣穿的。

「哼哼,還躲避現實不承認自己賭輸了嗎?」在馬上的慕容閣冷笑。自從他能自如走動以來便不再坐馬車,照他的說法好男兒就是流血不流淚,騎馬不騎驢——林天寶還是騎着她以前的那匹小毛驢,幸虧她是女的——其實林天寶認為他不過是想顯擺罷了。

「我不明白不明白……因我只與蕭十四對陣還未足一招,只知他不善用劍,其他武技我還未明了,但是步雲天我卻是知道的,他善使長槍,名曰雷霆,對敵時善強攻,百步之內必用『雷霆萬鈞,一擊致命』之招,用雷霆一擊之勢讓敵人氣勢盡失。所以他才會被稱為『百步驚雷』,他心態沉穩,不怒而威,武技雖少有天才之作的評價,但重在紮實穩重,八十七位只是保守的排名。而蕭十四心郁未解,疲累未消,意志低沉,怎會接住步雲天的雷霆一擊!」

慕容閣又是一陣冷笑:「你只知十四心郁未解,疲累未消,意志低沉,卻不知步雲天難道不會有情緒低沉的時候螞?況且他是被挑戰者,身在明處,十四在要挑戰時必定仔細研究了他的所有武功,挑出了他武功里所有可能出現的錯誤,連和十四對陣一招的你都不明白他的底細,別說連見都沒見過十四的步雲天了。而且你怎知十四不會化悲憤為力量?又怎知步雲天不會氣勢盡失,兵敗山倒,一敗塗地?」

「……」林天寶眨了眨眼看向慕容閣,「你,好像在開始就對步雲天有很多意見呢。」

慕容閣冷哼一聲扭過頭去,他就是不爽林天寶誇獎別人,只是排名五十名之後的人物而已,有什麼好在意的。

「而且你和步雲天很熟嗎?要不怎麼知道他情緒低沉,氣勢盡失?」

「……是猜想猜想啦!江湖上誰都知道他最近和他老婆鬧得不太愉快,想也知道他沒有什麼心思比武了。」

「但是我不知道啊。」林天寶疑惑地說。這種別人家的家事,即使部下沒有呈報上來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讓她奇怪的是,慕容閣怎麼會知道別人夫妻感情不和的!

「哼,只能說你孤陋寡聞……」也明白自己說的這句話有多麼牽強,慕容閣又以權壓人,「你現在不過是我的小廝,哪有小廝對主人這樣問話的!」

聽到慕容閣這句話后,林天寶又有想落淚的感覺,她怎麼會中那麼明顯的賭局圈套,原本還以為慕容閣好心,現在想想卻發現無淪慕容閣和蕭十四還是慕容閣和她的賭局,全是不公平的。因為這兩場賭局,慕容閣即使輸了也沒有任何損失,不過多請兩個人去做客而已!況且他決不會全輸,必然會贏他們中一人!十四贏了就不用說了,她輸了卻要做貼身小廝的!

林天寶有苦說不出,只能瞪着慕容閣美好的側臉,嘴裏嘟嘟囔囔。

「大騙子!」

卻不料慕容閣耳尖地轉過頭,瞪着她道:「小寶兒,你說什麼?!」

林天寶硬生生地打了個寒顫,卻不是風冷大寒的緣故,她哭喪著臉,委委屈屈、軟軟綿綿地叫了聲:「公子……」不要叫人家小寶兒啦!

這時青衣看向遠處的城樓,淺笑着打斷林天寶未說完的話:「寶寶,慕容家到了。」

慕容家地處湘西地區某州的一處家城,城共分內城、外城,城內有天街、地街、篁街、泓街等街巷,鵝卵石嵌砌路面,縱橫交織。城內多是複姓慕容的居民,也有少數外姓人在此居住做生意。城內商貿繁榮,百業興旺,溪貨集散繁忙,看似對外來人一點兒也不在意,實則,從外人一踏進這座城開始,便已受到嚴密的監視了。

林天寶、蕭錦衣及連文、連武四人一進入城中便被城內的繁華所驚呆,青衣來過一次已經有了印象,眼光只是四處亂看,惟恐某人突然從陰暗處跳出來,把他挾持走。

慕容家的人見到家主歸來,並沒有做出簇擁而上、表達欣喜之情的舉動,而是在慕容閣行走的地方自動讓出一條通道來,表示對家主的尊重。

慕容本家在城西,整個家城就是以本家為中心擴展開來的。六人騎馬(加驢)也要一刻鐘時間才能到本家門前。

慕容本家佔地不知多少公頃,初時建房四周或根據天然地理情況,或挖壕溝墊房基地,就近從山上取堅硬石料。慕容本家所有的建築都是坐南朝北,四周是深壕和石頭圍牆,後山匯流的河水繞慕容家而過。圍牆上配有四座瞭望台及箭樓。本家建築分內、外壕溝。外壕有東南、東北角兩大弔橋,各橋分別有兩層門樓七間屋,住有家丁、護衛。

從北城門進城的幾人遠遠地便望見東北角的弔橋已經放了下來,弔橋前站了近二十多人,看容貌及穿着打扮,大概是慕容閣族裏的兄弟。站在最前面的是位高大俊逸的青年,蕭錦衣見了那青年後眼中閃現的也不知是憤怒還是興奮和激動。

慕容閣下馬,把韁繩扔給林天寶,俊逸青年迎上前歡天喜地地叫道:「大哥,你終於回來了,聽到江湖上那些說你中毒的流言,家裏人可擔心了。你身體沒有事吧?」

「放心,我還死不了,到是你這個新郎官不在家裏幫忙,還跑過來做什麼?」

「呵呵,大哥,你不知道那些瑣事有多煩人,這不聽到你回來,我正巧有借口逃出來呢。」

「哼,原來看我只是找的借口。」慕容閣的嘴雖然不依不饒的,但是眼角已經有了笑意。他看向慕容閣身後族裏的兄弟,笑着道,「我不在的時候你們辛苦了,最近沒有什麼大事發生吧。」

「不辛苦,家主你能平安回來真是太好了。」

「沒有什麼大事發生,家裏有我們這麼多兄弟,操心的事就放心交給我們吧。」

眾人在慕容閣說過話后才敢回活,因為他露出了笑容,眾人才暗舒了一口氣,真正輕鬆了起來。

「大哥,你帶來的這些人……」慕容樓的視線看向大哥身後的幾個人,在掃向蕭錦衣時,身子不由得一震,面色變得慘白,話也忘了說完,慕容閣見他失態,輕哼一聲介紹身後的青衣來轉移大家的視線,「小樓,這位是大草門的醫者青衣,他算是我的客人,沒有我的允許,誰也不可以打擾他。」

青衣上前微笑着打招呼:「慕容公子,打擾了。」

慕容樓勉強朝他笑了笑:「哪裏哪裏,青衣公子賞臉前來才令鄙舍蓬蓽生輝呢。」

「這位是前幾日才打敗『百步驚雷』步雲天的少年英雄蕭錦衣,聽說他是你的朋友想參加你的婚禮,我便帶他來了,他身後是她的護衛連文和連武。」

蕭錦衣一雙大眼直直地盯住慕容樓,他抱拳沉聲道:「慕容,你真不夠兄弟,成婚也不想着請我來觀禮,要不我怎麼祝賀你和你妻子琴瑟和鳴百年好合呢。」這番話疑是咬牙所說,因為最後的詞句好像是從牙齒縫裏擠出來似的。

慕容樓聞言臉色更加蒼白了,他只是僵硬地笑着說了聲謝謝,便轉過頭看向大哥身邊一手牽馬一手牽驢的身材高挑面日俊雅的「男子」道:「大哥,這個人是……」

慕容閣斜眼看了林天寶一眼,慢吞吞地說:「這個人你不用管她,她是我才收的貼身小廝。」

慕容本家正大廳上書匾額「賢古廳」,正廳為三進,每進三間。頭進與二進之間的天井院內是迴廊包廂,第三進為兩層堂樓。正廳全部為紫檀木所建,內部建築精美奢華,平時並不開門,只在過大年、家主傳承和接待貴重賓客的時候才會讓人一睹真顏。正廳西南角是明義樓,兩層三間,內有慕容家的全部藏書。正廳北面是鎮邪樓,兩層五間,內置金石玉器,並非慕容家藏寶閣,只是供人欣賞把玩之處。樓后的最上春居,四面環水,惟九曲石橋相連,是慕容閣家人的居處。最上春居北面的九間廳,是慕容家迎客會友之處。廳后綿延數里的房間,是食客和前來拜訪的客人的住所。西水面上有一大島叫離離島,只有暗橋連通,是慕容家主慕容閣的居處。島后還有小島,戒備森嚴,連慕容閣也需持家主牌才可進入。

青衣、蕭錦衣同慕容閣一同前來,自然和普通客人不同,慕容樓交待管家,讓他在最上春居騰出幾間房來給他們居住。

慕容閣原本應是住在離離島的,卻因現在是胞弟成婚的非常時期,自然需要他幫忙做更多的事。雖然每日菜肉的採辦,客人根據親疏尊卑的入住問題,成婚所要置辦的瑣碎細節的東西等等,這些都是別人做好了才呈給他看,但像諸如此類的小事,即使是快速翻看也要用一個時辰左右。而且從他走後就壓下不少只有家主的批示才能生效的事也堆了好多。為省得管事幾處亂跑,他也住進了最上春居,作為他才收的小廝——小寶兒,自然也和他住到了一起。

林天寶很快便融入了慕容家的僕人群中,也從他們口中得到了一些情報。僕人們都有着愛八卦主人是非的天性,慕容家的僕人也不例外,他們閑時也會湊到一起嘀咕主人的好處和不是,但是問的問題稍深一點兒,他們就會警覺地住口不語了。因此她得到的只是慕容家一些基本的資料,不過她感覺也挺滿足了。

原本她還氣惱自己的身份降低成了奴僕,但現在卻對新身份有種如魚得水的感覺。

最上春居為慕容閣家人的住處,就林天寶打探所得,慕容閣的父母相攜遊歷名山大川,二子成婚的消息已經傳遍大江南北他們還沒有動靜要回來,估計是趕不及二兒子的婚禮了,因此他們所住的主院鶴鳴軒一直空着。

慕容樓所住的地方為夜聽風雨樓,因為成婚的關係已經大肆整修過了,院門處還掛上了大大的紅燈籠,上面寫着犬大的「喜」字,踏進院內,也是一溜的小紅燈籠高高地掛在樹梢廊檐上,白日裏還看不出來,到了晚上便燈火通明,一派喜慶之極。

慕容閣還有個最小的胞妹叫慕容雪,小時因體弱多病的關係養在深閨,後來經過名醫精心調理,病好了后便搬進了擷雪樓。

此外還有一位慕容老夫人住在最上春居的最偏僻的舍蓮居里,老夫人年輕時也是個名震關內的俠女,如今卻只是吃齋念佛,修身養性的老太太而已。

青衣、蕭錦衣及連文、連武住在雁襲來軒,就在夜聽風雨樓的西南方,中間以梅林相隔,其實離得不遠。到是慕容閣以前住的淡日蒸香閣和夜聽風雨樓、擷雪樓、雁來襲軒離得有一段距離。

最上春居除了住有慕容閣、林天寶、蕭錦衣、連文、連武、青衣、慕容樓、慕容雪、慕容老夫人九人外,還住了一位嬌客在夜聽風雨樓後面的風棲兮樓里,沒錯,就是慕容樓將要迎娶的新娘子——江南無影刀謝家的小女兒,慕容樓青梅竹馬的小表妹謝清影。此外還有和青衣他們住在一起的謝清影的哥哥謝映日共十一人。其他貼身的奴僕婢女便不必說了,林天寶一時沒有記得那麼多。

林天寶把毛筆放下,吹了吹紙上未乾的墨印,看到自己才住進淡日蒸香閣不到半天便打所到這麼多的信息而感到非常滿意。沒想到慕容閣在家裏的地位也這麼高,和她在會裏經常被其他副會長唾棄的境遇真是天壤之別,連帶着別人對她這個小廝都畢恭畢敬,只要說了為了更好地伺候好慕容家主,想弄清楚現在最上春居各個建築分佈的情況,那些婢僕無一不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耳尖地聽到門外細碎的腳步聲,林天寶連忙把寫滿字的紙折好放到懷裏,這時門扉輕扣,是年輕少女清脆的聲音:「『寶哥兒』,家主請你到廳堂去一趟,說讓你快些,去晚了要罰的。」

「知道啦知道啦。」林天寶顧不得洗刷毛筆,便隨手扯了一卷青竹筆簾包住筆身,隨便插在了筆筒里,墨硯也是隨隨便便地一蓋,弄了一手一身的墨汁都沒有發覺。

打開門扉,她沖着門外的少女討好地一笑,「嬌歌妹子,怎麼好意思讓你來叫我,真是麻煩你了。」

「什麼麻煩不麻煩的。」少女嬌歌抿唇而笑,「到是你以後在家主身邊了,可要好好照應我們這些小丫環呢。」

林天寶隨她走出內院,嘻嘻地笑着道:「我可是新來的什麼都不會的,你們照應照應我才是真的。」

嬌歌笑着看了她一眼,「那怎麼敢當,其實你的模樣和年齡並不像做小廝的人呢。」

頰邊幾縷髮絲滑落,林天寶感覺到癢地抓了抓臉頰,而後把頭髮順到耳後無奈地道:「沒有辦法,誰讓我和慕容閣打賭輸掉了,願賭服輸,只能當他的貼身小廝了。」

嬌歌笑容依舊,心中卻是暗暗地吃驚,這個新來的小廝竟然可以直呼家主的名諱;不知道打賭之前和家主是什麼關係,當下也不敢小瞧於她。

「前面就是堂廳了……」嬌歌招呼林天寶上前,扭頭看到她的臉時卻忍不住「撲哧」一笑,當時就把她笑得莫名其妙。

「怎、怎麼了?」林天寶連忙用手摸了摸臉,並用力蹭了蹭,是她的臉上有什麼髒東西嗎?要不她為什麼盯着自己的臉邊看邊笑。

「『寶哥兒』哎,不要再蹭了,越蹭越臟耶。」嬌歌忍住笑從懷裏拿出絹帕,踮着腳擦林天寶臉上的幾道黑手印,離得近了,才發現林天寶臉上的皮膚很細膩,竟比她這個女孩子的皮膚還好。似是不太習慣別人靠得太近,林天寶的身子僵僵直直的,還有向後退的樣子。大概第一次被女孩子這樣溫柔地對待,她的臉慢慢地浮現出一層紅暈,看起來極為可愛。

嬌歌一瞬間竟然看呆了,帕子也有越擦越慢的趨勢。

「我道你為何這麼久還不來呢,原來竟陷到溫柔鄉里了!」

前方響起陰惻惻的聲音,嬌歌身子一震,忙抓住帕子轉過身,「家、家主,『寶哥兒』臉上有墨汁印,嬌、嬌歌才給『他』擦拭的,並不是有意拖延時間。」

林天寶措眼看去,站在迴廊朱欄內的人正是慕容閣!他內穿絹絲白袍,領襟處綉有金絲花草圖案,腰纏五彩絲線織就的長長的腰帶,在身前折了兩折,拖曳到袍擺,外穿色彩鮮艷的織錦外袍,上綉對比強烈、線條對稱的花卉圖案,色如流彩歸霞,不同於中原布錦的樸素之風,顯得張揚絢爛之極。更襯得慕容閣面如冠玉,艷若桃李,看得林天寶的口水幾乎又要流下來了。

慕容閣看也不看嬌歌一眼冷哼道:「給我退下。」

嬌歌匆忙站起來恭身後退,快離開庭院的時候,她小心地抬頭看了林天寶一眼,發現她對自己的離開根本沒有在意地還在獃獃地看向家主,心中不由得同時升起奇怪和惆悵的感覺。

狠狠地瞪了林天寶一眼,慕容閣道:「給我過來啊!」

林天寶聽話地離開小徑,穿過綠萼梅、瑞香桃、紫薇等庭院盆花,直接走到慕容閣面前,按著朱欄,一抬腳跳進迴廊里。

對着慕容閣嘻嘻地笑了一陣,林天寶才害羞地道:「你這袍子真好看。」人更好看哦。

慕容閣卻沒有聽進她的讚美,而是伸手抓住林天寶的下巴,朝右偏了偏看向她的左頰,她臉頰上的墨汁印已經變得淡了,而且還散發着一種好聞的香味。聞到那種香味,慕容閣也不知道為什麼一股怒氣直上心頭,當下衝動地抓起袖子就朝林天寶的臉上蹭去。

他也不想想,自己的外袍以棉紗為經、以五彩絲線為緯的艷麗織錦,上面絲線縱橫交錯凸凹不平,用這種袖子給林天寶擦臉,差點兒把她的臉蹭下一層皮去!

林天寶嗷嗷亂叫地抓住慕容閣的手腕,「疼、疼死了,住手啊!」

慕容閣這才看到竟然把林天寶的臉蹭得通紅,他連忙放下袖子強詞奪理地說道:「誰讓你來得慢了,這是對你的懲罰。」同時暗暗心驚為什麼在林天寶面前就沉不住氣呢。看到她就想生氣,卻又不是在惱她,真不明白這種感覺是什麼。

林天寶擦著自己的臉,一臉委屈的表情,她到底招誰惹誰了啊。

慕容閣看她擦著臉,想到沾到她身上的香氣,心中又一陣氣悶,他解下自己腰間的玉色琉璃熏香鏤空金球掛到林天寶腰上:「吶,這個給你,給我好好地保管着,我會讓人給你拿一盒『冰片』來的,若是你身上再有其他人的香味,我就……我就……」慕容閣想了半天也沒有想出什麼有效的威脅方法來,最終又冷哼著表示:「總之你以後不要讓別人輕易地靠在你身邊,明白了嗎?」

「不要靠在身邊?」林天寶表示置疑,「怎麼可能啊,你們快快樂樂地靠在一起說話,卻要把我孤零零地冷落在一邊,我才不依呢。」

慕容閣又瞪她:「你別忘了你現在是我的小廝,我叫你做什麼你就要做什麼!」

「哦。」林天寶模稜兩可地應了一聲,心想,不讓我和僕人們靠得太近是怕我問出你們慕容家的秘密吧,我在你面前離別人遠遠的,你不在身邊我就不能和別人說話了嗎?你總不會讓我整日呆在你身邊不讓我離開吧。到那時候我再這樣那樣打探消息……想到得意處,她竟暗暗笑了起來。

見林天寶露出賊賊的笑容,慕容閣暗自冷笑,哼,以為他不在身邊就沒有辦法制住她了嗎?家裏的瑣事那麼多,隨便扔給她一兩件也會讓她從日出忙到日落的。

慕容閣給林天寶掛好鏤空熏香金球,拉住她的手道:「跟我到前廳,不要讓別人等得太久。」

有些詫異慕容閣竟然會主動握住別人的手,不過那個「別人」是她,她就不要計較那麼多了。慕容閣手指修長,五指指尖都有薄繭,不知用的是什麼兵器,但應該不會同她一樣都用刀。

慕容閣雖然長得艷麗無雙,穿了男子衣袍的他卻不會再讓人認為他是女子,他長長的發挽成高髻,斜插了三隻脂白玉簪,露出輪廓優美的臉龐和美麗的長頸,內雙細長的眼幽深美麗,眼神並不特別凌厲冰冷,但是別人看到他的眼后,總之忍不住要低下頭,不敢與之對視。

慕容閣拉着林天寶走進前廳,房間內已經站了三四個女子,她們穿着的服裝多為青白兩色,但是短寬的袖口和褲腳都綉有寸寬的五色花梅條和絲繡花條,看起來仍然有艷麗的感覺。她們耳上吊金銀質耳環,手腕戴銀質或玉石手鐲,手指戴金銀戒指,胸前掛「牙錢」,上系有銀練、銀鈴、銀牙扦、銀珠子等一大串。林天寶瞪大眼睛看着這些女子,懷疑她們把全部的家當都戴在身上了。

「這位是土家的洛夫人,她是土家最好的織錦師傅。過幾日就是小樓的婚期了,你卻連一件像樣的衣服也沒有,現在再重給你綉制衣服的話已經來不及了,我就請洛師傅過來,讓她看看能不能把我曾訂做的兩三件服裝修改一下給你穿上,來,讓洛師傅給你量量肩和腰的尺寸。」

洛夫人身後的幾名土家少女手上捧著幾件摺疊起來的衣服,里袍多是素色,衣襟袖口和衣擺都綉有精美閃亮的圖案,外袍全是艷色織錦,花樣繁瑣精細華貴,可以看出織出這樣的錦布來必定花費了不少功夫。

洛夫人給林天寶量了身高、肩和腰的尺寸后,給她量胸圍的時候卻有些怔住了。她看了看林天寶男生一般俊逸的臉,又看了看她的胸部,有些艱澀地問道:「你,其實應是女子吧?」

原本還在暗自讚歎這個孩子身子雖稍嫌瘦弱,但仍然算是標準身材呢,但是作為女子的話,有這種身材並不是什麼可喜的事情。

「是啊。」林天寶大方地承認道。她並不會特別隱瞞自己的性別,但是奇怪的是大家從來沒有懷疑過她是不是男的,因此也從來沒有向她求證過。

「那個,」洛夫人盯着她的平胸有些難以啟齒地道,「經常纏胸的話,對身體發育並不好,你也適當放鬆一下呢。」

林天寶依舊是微笑着,只是上翹的嘴角微微抽動了一下,「我並沒有纏得太緊,真抱歉哪,就是那麼平!」

「咳咳,」洛夫人尷尬地輕咳兩聲后看向慕容閣道,「公子,你可以迴避—下嗎?我們需要讓她試一下內袍,你在這裏不方便呢。」

慕容閣並不在意什麼男女授受不親的教條,但是林天寶應該會很害羞,若他呆在這裏,她大概連腰帶也是不肯解的,思前想後,他終於還是訕訕地退到了屋外。

慕容閣沒有想到會在屋外等那麼長時間,他背負着雙手在屋外踱來踱去,從彩霞滿天等到夜幕降臨,等婢僕把屋檐下所有的燈籠都點亮以後,才聽到「吱呀」一聲,門扉開啟,一個打着哈欠的華服青年被人從屋裏推了出來。

「嘿,你還在等著啊,你一定也很累了吧。」

林天寶隨便地揮了揮手朝靠坐在朱欄上的慕容閣打了個招呼,又捂著唇打了個哈欠,冬日天冷,困得也早,好想進被窩裏睡覺呢,卻不知慕容閣第一次見到她穿着整齊的模樣,竟然看呆了。

林天寶平時懶懶散散的,頭髮總是被風吹得凌亂,身上穿的白色袍子也鬆鬆垮垮得像是不知道從哪裏借來穿的,給人浮誇懶散的印象。而此時不知洛夫人施展了什麼妙手,竟然把一向無甚美感的林天寶雕琢成這般醒目俊秀的模樣。

一向凌亂髮被一絲不苟地向上梳成髮髻,以金線綉制的發條編束,髮髻兩邊插著兩枚烏木簪,發條在長髻上纏繞了幾圈,沿着臉頰垂下來。林天寶因為犯困的關係,神情獃滯,雙眼迷濛,極為可愛。她身上穿的是修改過的服裝,斜襟收腰窄袖的長袍很好地展現了她纖細的腰身和高挑的身材,既精美華麗又簡單利落。

慕容閣滿意地拍了一下手道:「這個樣子做我慕容閣的小廝,才不至於給我丟臉。管事已經催了好幾遍讓我去招待賓客了,你作為我的小廝就來給我斟酒好了!」

「哎?」

慕容閣不由分說地拉起林天寶就向九間廳跑去,半晌才響起林天寶反應過來的慘叫聲:「不要拉我,我要去睡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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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貴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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