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風乍起,吹皺一池春水。閑引鴛鴦香徑里,手按紅杏蕊。鬥鴨欄桿獨倚,碧玉搔頭斜墜。……終日望君群不至,舉頭……唉!」

庭院裏傳來柔弱悠揚的歌聲,正如蘇軾赤壁賦所云:如怨、如慕、如泣、如訴;餘音妮妮,不絕如縷。

「終日望君君不至,舉頭聞鵲喜。」蒙悠笑吟吟的介面,身穿背後挖空背心和短窄白皮迷你裙,狀似優閑的站在柳家大門外。

「悠悠姊!」魂不守舍的寒星聞言,心喜望外,連忙拎着狼牙棒衝上前替蒙悠開門,「悠悠姊,你怎麼有空來看我!」寒星興奮的挽著蒙悠,喳呼道:「寒星好想你喔!知道你忙,又不敢去找你。」

「我現在不是來看你了嗎?」蒙悠笑道,一邊打量著寒星身上的T恤和牛仔褲,不禁輕笑的搖了搖頭。看來這丫頭還是突破不了心防,總是包得緊緊的,替她買的那些名牌服飾,統統一定都擱在櫥子裏了。

蒙悠無奈的笑笑,轉過話題,「小師妹,你唱得很不賴嘛!怎麼就漏了最後一句?」

舉頭聞鵲喜?寒星苦笑的挽著蒙悠進屋,而原本譽躍的心情倏地又沉了下去。

她和無凝同在一個屋檐底下,已有個把月了,而她自個兒的腳傷早已痊癒,然而每天除了練武還是練武,三餐又有專人伺候,所以日子平淡已極。

無凝也不知在忙些什麼,每天見首不見尾的,她一天有時還見不到他兩次面,見了又說不到幾句話。總而言之,無凝一直在避着她似的,可是當他在她身旁的時候,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睛,卻像是要將她烙進心底似的,灼烈又熱切的緊盯着她。然而當她轉頭迎上他的目光時,他卻又倏地若無其事的避開,教她徒留疑惑和不解。

「沒有喜兆,又哪兒來的鵲喜呢?」坐在客廳沙發中,寒星支著愁眉苦臉的腦袋,喃喃的道。

蒙悠黑白分明的秋眸一轉,轉啜了口桌上的冰茶,輕笑道:「我看你是困在這兒太久了,無凝真該帶你出去透透氣才好。」

「師兄……」寒星遲疑的苦笑,「他的工作好像很忙似的,一天到晚見不到他兩次面呢!怎麼有空帶我出去透氣。」語氣里不見埋怨,但卻有着一絲傷懷。

看那傢伙把小師妹折騰成什麼樣了?蒙悠咬着下唇,不悅的忖道。對她而言,寒星就像是她的小妹似的,如花般綻放的笑臉是寒星最動人的地方,蒙悠不忍心寒星失去她最美的笑容。

「忙?」蒙悠有點兒咬牙切齒,「我看他是忙得『不像話』了!」

身為無凝的經紀人,蒙悠自然對他的工作瞭若指掌。無凝雖然搶手,但他還不至於替他把工作排得滿檔,就連上帝也需要休息,更何況是他——柳無凝!

而且……蒙悠不悅的撇了撇嘴。她知道無凝最近常待在公司,脾氣像個火爆浪子似的,動不動就找碴,蒙謙臉上持續一個禮拜的淤青,八成就是他的傑作。

而這一切……應該是為了他這個小師妹吧!蒙悠挑了挑眉暗忖。

「走吧!」蒙悠突然泛起笑顏,陡地站起身子,「無凝不陪你出去透氣,悠悠姊陪你!」老頭的交代在她腦中鳴鼓大作,蒙悠深具蒙家人的脾氣,愈是不可能的事,她就愈喜歡去碰。

「哇!現在的『強盜窩』怎麼那麼大啊?」一走進蒙謙和蒙悠的公司,寒星活像劉姥姥進大觀園似的指指點點,小嘴驚訝得喳呼不斷。

「印象派」不愧為「黑道盟」旗下產業,寬敞氣派的架式,完全是用銀子堆砌而成,獨佔這條黃金地段五百坪左右,光是裝潢設計的手筆就可以嚇死一般的白領階級。

而蒙家兄妹拓展事業的野心之大,由「印象派」旗下數百名來自世界各地的名模特兒便由此可見。「印象派」已企圖擴展國際世界舞台,屈屈一個亞洲市場,已不在他們眼底。

「什麼強盜窩?」走在長廊上的蒙悠,納悶的望向身旁兀自張望不停的明朝鄉巴佬。

「不是嗎?!」寒星認真道:「蒙大哥說『黑道盟』就像我那時代的綠林組織,他就是我們所謂的綠林好漢、土匪頭啦、強盜頭啦,那這裏是他的地盤啊;不叫強盜窩、土匪窩,那該叫什麼?」好天真的望着蒙悠,像是真的在詢問她正確答案。

蒙悠「嗯」了老半天,霎啞然失笑,只怪她那個寶貝大哥,什麼不好教,光教寒星這種東西,弄得她對也不是,不對也不是,「唉!算了!懶得跟你解釋這有什麼差異!」

蒙悠擺了擺手,無奈的領着寒星到前廊尾端的休息室。一開門便見一堆發色、膚色個個大相逕庭的模特兒,而端坐在裏頭的無凝,則是其中最耀眼顯目的一個。

眼見蒙悠身後跟着羞赧的寒星,正在打牌的無凝神情一僵,臉色頓時沉了下去。

「哪!小師妹交給你了。」無視其他人對她的必恭必敬的欠身,蒙悠一派蒙家人大剌剌的模樣,緊盯着無凝,「離表演還早哪!有空玩牌,倒不如多陪陪寒星!」

說完,蒙悠不顧無凝難看的臉色,逕自轉向神色倉皇的寒星,「待會兒我再來找你,看無凝的Show!」

不待寒星回答,蒙悠便輕笑的走出休息室,「砰」的一聲把門關上。

手足無措的寒星站在一旁,面對一雙雙好奇打量的眼光和她聽不懂的「蠻話」,眼光無助的調向無凝。

只見無凝和其他人說着她不懂的語言,然後犀利的目光瞅向她,緩緩的起身朝她走近。

無凝真不敢相信蒙悠竟帶寒星來這兒,面對眼前這張熟悉矯怯的笑靨,日日夜夜莫名纏繞他心頭的嬌顏,莫大的苦澀與欣喜在無凝心中交織不斷。

「吃過飯沒有?」縱使心中百般情緒,又喜又怒,但無凝唯一脫口而出的,仍是平淡冷漠的一句。

「沒有。」寒星釋然一笑,只要無凝待在她身旁,她的無助和不安就會立即隨風而逝。在寒星冥冥的感覺中,無凝就像是守護她的巍然戰士,只要有他在的一天,任何狂風雨打都危及不了她。

「等這場表演結束,我帶你去吃飯。」無凝緩緩道。

「嗯!」對寒星而言,無凝說什麼都好。

無凝回到牌桌上,心神不定的拿着牌,因為坐在身旁的寒星傳來的淡淡幽香氣息,令他有些心不在焉。

半晌,玩牌的其餘兩人不知為何起了爭執,無凝用英文勸了幾句,豈料其中一個黑捲毛的黑人,竟將苗頭指向無凝,並一拳朝他揮去。

無凝輕易的閃過去,然而身旁的寒星已經大為驚怒,手上的狼牙棒使勁揮出,幻成一道光彩。

「大膽蠻子,竟敢對我師兄無禮!還不快快跪地求饒,否則休怪姑奶奶的狼牙棒,砸得你腦袋開花!」寒星大聲喝斥,雖不明白那些「色目人」為何爭執,可是既然波及無凝,她也就不會坐視不管。

「寒星!不可以!」無凝大驚失色的攔住她,怕她這一棒揮下去,恐怕那人不死也半條命,這玩笑開不得啊!

「師兄,你放心的在一邊欣賞,看我怎麼收拾這蠻子!」寒星大刺刺的推開無凝,以為無凝擔心她打不贏,所以她故作瀟灑的摸摸鼻子,一副嚴陣以待的神情。

被寒星稱作「蠻子」的黑人模特兒,一副看不起她而露齒而笑,兩排白森森的牙齒,卻讓寒星愈看愈生氣。

「跪?」那「蠻子」聽不懂她的「古話」,只大略猜懂其中的意思,不禁用着笨重的中文道:「跪你媽的頭!」

「哎呀!」聽懂那蠻子怪腔怪調的國語,寒星瞠目結舌的瞪着他,嘴裏哇哇地叫了出來,「你這死蠻子!臭蠻子!我還沒見過我媽的頭咧!你還教我跪?明明是找死!」說着狼牙棒當頭一揮,身子一騰其勢如風,惱怒至極的攻向那名黑人模特兒。

眾人大駭,幾曾見過這等手法?眼看寒星以電掣風馳的速度,將狼牙棒罩向黑人,莫不尖叫閃避。

「寒星!住手!」無凝大叫,又是好氣、又是好笑的飛身而起,迅捷不下寒星的速度,攔腰一把抱住寒星,方得輕輕鬆鬆墜到地面。

一眨眼的時間,寒星已被無凝攔腰抱在身上,而那些洋人仍舊臉色蒼白,就連那黑人模特兒的黑臉都活嚇成了個白臉。

「放我下來!放我下來啦!」寒星在半空中揮舞著狼牙棒不依的扭身掙扎,鬼叫個不停。

無凝氣也不是,笑也不是,只是冷著一張臉抱着掙扎的寒星,在眾人驚疑不信的目光下,大步踏出休息室。

「放我下來,我非砸爛他腦笨不可!那蠻子簡直不可理喻到了極點!不給他一點教訓,咱們炎黃子孫、泱泱大國的顏面,要往哪兒擺啊?」

無凝把她抱到空無一人的辦公室,才放下兀自吼叫的寒星,望着她氣呼呼、紅通通的面頰,不禁啞然失笑,臉上卻力持正色。

「師兄,你怎麼可以偷襲我?那蠻子明明『罪該萬死』,殺了他是『為武林除害』,你怎麼反倒幫着外人?」

寒星一副橫眉豎眼的模樣,狼牙棒直指面無表情的無凝,嘴裏則冒着一些似是而非的指控,教人發噱。

「這時代是講求法治的,沒有武林也沒有中原,那蠻……洋人更是不到罪該萬死的地步。上蒼有好生之德,你師父是出家人,難道沒教過你這個道理!」險些將洋人說成蠻子,無凝自覺好笑,但卻強自忍住,因為這時候可不是可以開懷大笑的時機。

「沒有!」寒星氣呼呼的說:「我才兩歲就開始挑選武器,三歲就習武至今,師父只教過我士可殺,不可辱。

習武之人,殺孽本重,若要論及好生之德,人吃雞、鴨、魚、肉,又豈有好生之理?」

無凝頓時啞口無言,但卻不得不承認寒星所言無誤。再說寒星生在江湖,殺人奪命乃是家常便飯,但是處於這截然不同的現代世界……無凝痛楚的咬了咬唇。他柳無凝還能守護她多久?他已快沒有時間了啊!

無凝突地轉過身,強迫自己拉下一張冷峻的臉后,才又緩緩的轉過身,用着極為冷酷的聲音說:「在這個世界裏,任何事都得講求法治,不是你可以隨意任性而為的,知道嗎!」說完,他的眼裏霎時閃過一絲無奈,但卻又立即隱藏起來,因他不得不這麼做啊!

任性而為?寒星的神情怔了怔,幾乎是極為悲傷的凝望無凝,她那張愛笑的菱唇異常的緊抿,一反往常的沉默不語。

「不要那樣看着我!」無凝低吼着他傷到她了,該死的!天殺的!

無凝痛苦懊惱的用手爬過頭髮。寒星的眼神令他心悸,長久以來堅硬如磐石的恐固心防,竟在她似悲似怨的愀然眼神下逐一崩潰。彷彿聽到自己心防崩塌的聲響,無凝無力又痛楚的抱住自己的腦袋,發出一聲受傷野獸般的哀戚呻吟低吼。

這怎麼可以?他柳無凝逃避了那麼久,抗拒了那麼久,他怎麼可以在寒星面前脆弱得不堪一擊?怎麼可以?!不!不可以!

「你走!你走!別再靠近我,別再纏着我!你走!你走!」無凝有如刺蝟突地暴退數步,嘶吼的聲音破碎有如哀鳴,瞠目切齒的怒視着寒星。

「師兄……」寒星進出了淚,這樣瘋狂的無凝是她前所未見,而他那哀吼的殘酷話語,更教她腹如錐剜、心若刀割。

「你走!聽到沒有?你給我滾!滾得遠遠的,去你的紅線纏腰、赤繩繫足!我柳無凝沒這福分,你聽懂了沒有?滾!滾!我永遠都不想再見到你!滾!」無凝像發了瘋似的掃開辦公桌上的文件,眥裂髮指的狂嘯怒吼,甚至毫不留情的推開寒星,迫她跌跌撞撞摔倒在地。

「走!走!走得遠遠的,你走!」無凝虛脫的跪倒在地,似哭似笑的悲鳴,無力而嘶啞。

「我走!我走!」寒星駭然心痛的起身,深深凝望無凝最後一眼,神情悲慟的拔腿急奔,一串串的淚水無力的墜落身後……

「走!不要再折磨我,不要!」門聲「砰」的乍響,無凝立即松垮的垂下雙肩,眼中溢出無聲的淚,怔愣且獃滯的凝視大門,「走!也別讓我折磨你!」他掩面絕望自語「告訴我該怎麼不受你左右?不讓你滲透心防?該怎麼不去愛你,告訴我……」

「站住!星兒!我叫你站住,你聽到了沒有?」身後的蒙謙拔腿急迫的跟在狂奔的寒星身後,馬路上車輛疾行不減,而淚眼模糊的寒星卻視若無睹的飛奔。

「站住!你他XX的!我叫你站住!站住!」

蒙謙的速度豈趕得上身輕如燕的寒星?即使寒星未施展輕功點水凌波,蒙謙就已經追得上氣不接下氣,嘴裏哇哇啦的迸出髒話。

「站……」所幸在下一個紅綠燈乍閃之際,幾近虛軟的蒙謙,終於趁著前頭人潮擁擠,一把攬住寒星的纖腰,迫她停下狂奔的腳步。

「呼……」蒙謙喘著大氣,嗆聲道:「我他奶奶的!老子這輩子還沒追過哪個女人,追得兩腳發軟過,你他XX的,是第一個!」

哭得身子抖顫的寒星被他鉗在胸前,蒙謙誇張的口吻絲毫逗不了她,倒是寒星一個轉身,反抱着蒙謙失聲痛哭起來。

「啊?!」兩腿無力的蒙謙詫然的瞠目結舌,四周行人都朝他倆投以怪異的注視,竟教他怔忡的臉泛起紅潮。

半晌,蒙謙微微的泛起苦笑,鬆了口氣輕聲安慰的輕拍著寒星的背脊。

「別哭,星兒,乖!」蒙謙活像個大哥哥似的哄道:「蒙大哥帶你去打靶,每個靶心都掛着柳無凝的照片,每個槍子兒都打得他腦袋、鼻子開花,你說好不好?」

半刻鐘后,「黑道盟」的射擊場傳來陣陣槍響,而每個紅心槍靶果真都掛上無凝的照片。

「是,追到了!」蒙謙嘆了口氣,對着大哥大彼端的蒙悠苦笑不斷,「你負責安撫那傢伙,我和星兒在射擊場,我教她練槍泄恨,教她怎麼把無凝打得滿臉開花。」

「成效?唔……」蒙謙轉頭望了一下神情冷凄,耳上戴着耳罩的寒星一眼,隨即無奈一笑,「效果不彰,她每個子彈都沒瞄中紅心。」

唉!這痴情的傻丫頭,蒙謙心裏忍不住喟嘆。

「我會帶她回去看Show,嗯!」蒙謙點了點頭,突然苦笑問了一句:「老妹!我們是不是上輩子造了什麼孽,還是欠他們這些古人古錢,所以這輩子他們才會穿越時空來討債?」

「你他XX的,未免也知道得太遲了!」蒙悠沒好氣的掛斷電話。

蒙謙翻了個徹底的白眼,隨即關上大哥大,蹣跚的踱向寒星,嘴裏暗喃著自己遇人不淑之類的怨言。然而……蒙謙的眼神瞬時黯淡無光,俊朗的面孔罩上一層莫名寒霜。

若是此刻,他轉換成無凝的身分,蒙謙真的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像無凝一樣,獨自一人承受所有?無畏無懼?

無凝……蒙謙悄悄眨下眼中的濕意,勉強換上一臉笑顏。為了自己的好兄弟,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不露任何破綻。

「撕下照片!」蒙謙朝裏頭的手下威嚴道,一堆人頓時七手八腳的蜂擁而上,將照片一一取下。

寒星沉默的垂落雙手,手槍直指地面,她不是射不中,而是她不忍心射擊無凝,即使只是他的照片。

「再試試看!」蒙謙舉起她的雙手,了解於心的朝她笑了一笑。

寒星默默的朝靶心射擊,沒有了無凝的照片,她卻是每一槍都俐落準確的射中靶心,即使蒙謙只教了她一次,但聰慧非凡如她,對這現代兵器卻一點兒也不馬虎,教人噴噴稱奇。

「其實……」在寒星射擊的同時,身旁的蒙謙黯然低語:「無凝這麼做,是為了保護你也!星兒。」

但戴上耳罩的寒星,正處於拚命射擊的當口,蒙謙的低語自然是被槍聲蓋過。

然而蒙謙卻兀自猶豫的喃喃道:「星兒,你別怪他。

其實你師兄……他才是受傷最深的人啊!」

發出最後一槍,寒星的淚水突然滑落,滲濕了沒戴好的耳罩……

走進「日與夜」服裝發表會場,輕快悠揚的異國音樂帶動起沸騰的氣氛,舞台上穿梭著展示新裝的男模特兒,四周耀眼的閃光燈明滅不定,人潮的嗡嗡聲不斷,這是場節奏輕快成功的發表會。

「我到後台看看。」蒙謙投給蒙悠一道示意的眼神,交代她好好照顧寒星,便逕自離開表演場。

「無凝一會兒就出場了。」像是看透寒星目光閃爍的心思,蒙悠側過頭對她微笑道,然而蒙悠那明艷亮麗的五官上,卻帶着一絲不搭親的,笑容滲有一些迷惑神傷。

聞言,寒星沉默沒有反應,只因她內心有太多解不開的重重鬱結:對無凝、對蒙謙,甚至對自己的宿命感到不解和傷懷。

究竟是什麼呢?寒星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總覺得有股陰影朝着她和無凝籠罩而來,教她窒息,教她彷彿被卷落漩渦,掙扎呼救,而無凝卻只能在遠遠的一旁無能為力,而他的神情卻是恁般傷悲。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彷彿寒星內心愈益惶恐,那股陰影似乎就愈將無凝和她分隔兩地,讓他倆好不容易觸碰的熟悉和眷戀毀於一旦。

「小師妹!」蒙悠突地開口,喚回寒星失魂落魄的心神。

寒星咬着下唇,靜靜的望向蒙悠,而蒙悠一向沉定的神色竟顯得有些慌亂。

「別不說話啊!寒星!」蒙悠不安的注視她,雙臂搖晃着她纖瘦的臂膀道:「無凝不會真的丟下你不管的,他只是一張刀子嘴,事實上他最疼你也最關心你,你明白的,對不?」

蒙悠着急的搜尋着寒星的表情,由方才一直沉默到現在的寒星,讓她覺得十分不安,似乎……有什麼噩兆即將要發生。

「悠悠姊!」寒星緩緩的開口,明眸中陡的淚光盈盈,幽幽地望着蒙悠,「為什麼?!為什麼喜歡一個人會這麼痛苦?」寒星黯然垂首,微微哽咽,「根本沒有紅線纏腰的預言,是不是?無凝師兄根本也不要我,對不對?一切都只是我自己一相情願、自作多情,是不是?」

「不是!不是!」蒙悠愕然迭聲道:「當然不是,無凝他怎麼會不喜歡你?他只是……」

「只是什麼?」寒星含淚抬首。

只是什麼?!蒙悠呆了半晌,發覺自己根本不明白無凝的所作所為。不近女色的理由太過牽強,她壓根找不到真正的答案。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蒙悠使盡全力說服寒星,「你相信悠悠姊,無凝他是真的喜歡你,因為認識他十年了,我從沒見過他對哪個女人那麼好過?你是破天荒的第一個,而且也會是最後一個。」她信誓旦旦的保證道。

「是嗎?」寒星囁嚅的表示懷疑。

「當然!悠悠姊什麼時候騙過你!」蒙悠自信的拍拍胸脯,然後轉向舞台笑叫道:「哪!無凝出場嘍!」

蒙悠語音甫落,身穿薄如蟬翼透明T恤的無凝已走上伸展台,那張獨特俊美且唯一的東方面孔,和他俐落優雅的台步,霎時引起眾人一陣驚嘆,閃光燈更加迅速的明滅一片。

「龍紋?」寒星驚恐得瞪大雙眸,失聲叫了出來。

在無凝的透明T恤下,寬闊赤裸的胸膛上,隱現一條張牙舞爪的青龍栩栩如生,透著一絲詭異離奇的點青,教寒星心頭一陣驚悸戰慄,彷彿似曾相識。

「那是無凝的標記,讓眾人為之瘋狂的龍紋刺青。」

蒙悠微笑的轉向寒星,「很美,是不?」

「刺青?!」寒星望着無凝轉身而去,她微顫著聲音,隨即駭然望向蒙悠迭問道:「刺青?是刺青?真的是刺青嗎?」

寒星驚駭的表情,令蒙悠詫然抬眉,「無凝說過那是刺青,有什麼不對嗎?」她納悶道。

「刺青?」寒星搖首,怔忡的重複。

不!那不是刺青!不是!不是!那明明是……寒星的血液瞬時凍結,她終於憶起那猙獰刺目的龍紋由來……

閑雲小築

小築內又是煙霧渺茫,一陣濃郁的花香撲鼻而來,瀰漫整個木屋,甚至傳至整座山谷。木屋內放置一個大型葯桶,熱氣滾滾直冒,濃郁花香正是由此飄漫散開,將小築籠罩在一團迷濛的白霧之中。

本應在「日與夜」服裝發表會場的無凝,因下台後突地一陣臉白目眩,繼而體內血氣逆流,迫使他不得不急奔回閑雲小築,好讓老頭由蠻荒地帶,尋得的火心蓮,熬成藥液替他醫治舊疾。

只見他正浸泡在那滾燙的葯桶內,汗水有如雨下的佈滿無凝飽滿的額頭,頸部以下皆赤裸裸的浸泡在花香藥液中,周身穴道插滿金針,肌膚燙成赤紅,而他胸膛前的舞爪龍紋,卻逐漸由黯青轉為深黑色。

此時無凝周身的金針已被緩緩逼出體外,紛紛墜落葯桶,「嗤」的一聲,金針竟皆成黑褐銹色。

突地,大門「咿呀」的敞開,身穿白袍的柳天訣邁步走進小築,像是算準了時辰,準備替無凝運功療傷。

「小子!泡得差不多啦!還不趕快……」話未完,柳天戾卻笑顏一僵,炯目大睜不敢置信的望着無凝的胸膛,倏然大驚的連點他數處穴道,昏迷的無凝這才悠悠醒來。

「小子!你……」柳老頭倉皇失色的瞪視着無凝胸前轉黑的龍紋,又驚又怒的無法成聲。

「來不及了,老頭!」醒轉的無凝微啞著嗓子,神色平靜的開口,「火心蓮已經壓制不住我體內的焚毒,再過不了多少時日,我就會五臟俱焚,毒發身亡。」

「胡說!胡說!」柳老頭聞言立即暴跳如雷,「你這小子滿口胡言亂語!老頭我既然能救你二十年,就能再教你活二十年,你死不了!死不了的!」他啞聲吼道,老臉上卻滿是驚懼。

「我沒有胡說!」無凝慘慘一笑,黯然道:「距離上回治療還不到半年期間,我和寒星比試也不過幾回合,氣血便倒逆湧上,提不起真氣,足證火心蓮這藥引已經失去作用,我活不了多久了。」

「胡說!胡說!」柳老頭氣急敗壞的打碎木桌,卻忍不住老淚縱橫,哀戚悲泣的哭了起來。

人間最痛苦的,莫過於白髮人送黑髮人。撫養無凝二十年來,他柳天雇已視他為己出,他雖自恃醫術甚高,卻仍無法挽救無凝性命,此情此景,竟教他這豁達老者泣不成聲,悲慟已極。

「老頭,你別哭!」無凝眼中一熱,「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你已經讓我多活了二十年,夠了!已經很夠了!」

「無凝……」老頭涕淚如雨,無奈又無助的望着無凝胸前的黑色龍紋,喃喃道:「怎麼會這樣?!怎麼會?火心蓮就算不能連根拔除你體內劇毒,最起碼也該將毒氣壓降下來者,怎麼會變成這副德行?怎麼會……」

眼見老頭又泣不成聲,無凝心中一陣揪緊,他緩緩起身披上衣褲,跪在老頭面前連叩三個響頭。

「無凝……」老頭哽咽阻止,無凝卻堅決叩首。

叩完三個響頭后,無凝臉上頓時浮上一抹淡淡笑意,神情甚是平靜,彷彿已向老頭有所交代,自己隨時可以辭別人世而去。

「老頭!」無凝握住老頭哭得抖顫的雙手,強自壓下心酸苦澀,低啞道:「我沒法照顧小師妹,也沒法再照顧你了,我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殺掉忌無文那老匹夫,讓小師妹永遠留在這兒陪你……」

「你說什麼?!」老頭聞言大驚失色,立即反握住無凝手臂急道:「小子!你又在胡言亂語些什麼?!什麼殺掉那老匹夫?你拿什麼回明朝?又拿什麼來殺他?」

老頭猛力搖晃着無凝,像是要將他搖醒,「你別胡扯啊!小子!難道你連腦子都中毒啦?怎麼凈說些奇奇怪怪的話?」老頭急得不知所措。

「沒有!我沒有胡扯!」無凝定定望着他,沉聲道:「我找到回明朝的辦法了,只要蒙謙拿回另一串天珠,我就可以重返明朝。」

聞言,老頭駭然莫名,呆愕的望着無凝,聽着他繼續說下去。

「火心蓮至少還能支撐我好一陣子,與其讓寒星支身涉險,倒不如讓我這一腳已經踏進棺材的人,替她代天行道!」

寒星找了個借口擺脫蒙悠后,就飛快的奔往後台。

她不顧其他人怪異注目的眼光,放聲大叫無疑的名字,試圖在人牆中,找到自己的師兄。

「無凝!無凝!」寒星在人堆中奔竄著,大聲呼喚無凝。

「小妹妹!」一個金髮的模特兒拉住她,雪白的面容挑着兩道黑眉,怪腔怪調的笑道:「你找無凝?」

寒星直覺掄起狼牙棒,聞言,隨即手勢一頓,急急揪住自己最憎惡的色目人。

「你知道無凝在哪兒?是不是?」寒星焦急的追問。

「他走了!」金髮模特兒聳了聳肩笑道:「他走好久了。」

「走了?!」寒星呆了呆,隨即向山口狂奔。

不行!她一定得找到師兄,她要問個水落石出,一定要!寒星心急如焚的在心中暗喃。

「噢!」一聲低吟來自蒙謙口中,剛走進後台的他,偏巧的與寒星撞個正著。

「小師妹!你火燒屁股啦!跑這麼急做啥?」蒙謙沒好氣的瞅着她,一手揉着被撞痛的胸口,頻頻喊痛。

「就是你!」寒星突地用力揪住蒙謙的衣領,雙眸進出淚光的叫道:「你一定知道,對不對?」

「什麼?!」蒙謙被她型得一頭霧水,喃喃道:「知道什麼?」

「龍紋掌!」寒星哽咽的哭叫出來,「那不是刺青,那是武林至毒的『龍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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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麗小師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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