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第二天一早,柏安妍醒過來的第一件事不是對着歐陽誠大喊,也不是環抱着自己大哭,而是馬上推開還抱着她的歐陽誠,衝到浴室里對着馬桶狂吐。

她酒量一向不好,不斷涌—亡來的胃酸酸得她吃了五、六顆胃藥才算梢梢止住那種灼熱的感覺。

「你還好吧?」歐陽誠從浴室門口探頭進去問,順道幫她披上一件衣服。

「不好……」柏安妍跪坐在地上,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她看了看鏡中自己赤裸裸的模樣,用腳指頭想也知道她昨天晚上和歐陽誠發生了什麼事。

但她現在頭痛得要命,想大哭大鬧也沒力氣,只想爬上床好好睡一覺。

「你還好吧?」歐陽誠還站在門口不放心地問。

柏安妍白了他一眼,「你覺得我這樣很好嗎?過來啦!」

「做什麼?」

「把我抱進房間里,我走不動了。」

「你要不要先洗個澡?不然全身都是酒味,剛剛又吐了一身,這樣上床不太好吧?」

「歐陽誠!這裏是我家,我想怎麼樣就怎麼樣!」柏安妍忍不住對他大吼,吼完之後又馬上抱着馬桶狂吐。

「等你洗完澡,我再來扶你進房間,還是你要我幫你洗?」

柏安妍用盡殘餘的力氣抓起一罐洗髮精丟了過去,

歐陽誠馬上識相地溜走,還不忘把門帶上。

洗澡?柏安妍虛脫地抬頭看了看那高高在上的蓮蓬頭。

就在柏安妍一面洗澡,一面差點要在浴缸里睡着的時候,浴室的門又打了開來,她在浴簾後面不想搭理他,誰知道他是不是想進來偷看?

看?昨天晚上還沒看夠啊?

這死男人!是不是故意灌她酒的?

哼,沒發現我家浴室還有浴簾吧?讓你什麼都看不到!

嗚……她頭好痛喔……現在什麼都不能想,一想事情,她的頭就痛得像是要炸掉一樣。

沒多久,歐陽誠輕手輕腳地又走了出去。

柏安妍偷偷掀開浴簾看了他一眼,心裏一陣納悶,但她實在也沒多餘力氣去想他到底進來做什麼。

好不容易洗完澡,倒是真的清醒了不少,拉開浴簾,柏安妍一愣,面前的小椅子上面擺了乾凈的衣服,連內衣褲都有——難道歐陽誠趁她洗澡的時候跑進她房間亂翻東西?

變態!這死男人!柏安妍正想衝出去找他理論,手才剛碰到門把便停了下來,再怎麼說他也是……一片好意吧?畢竟她剛剛進來的時候什麼衣服都沒拿,洗完澡也不能繼續穿着臟衣服出去吧!

鼻里哼了一聲,柏安妍拿起歐陽誠準備好的換洗衣物一件件穿上,想到這是一個男人細心準備的,她心裏不禁有一種奇異的感受。

見到柏安妍走出浴室,他馬上在沙發上正襟危坐,眼神亂飄,不敢正眼看她。

「你到我房間亂翻衣服?」她直接走到他面前興師:問罪。

歐陽誠有些訝異,沒想到她會先問這個。

他還以為柏安妍會氣沖沖地指着他的鼻子大罵昨天晚上為什麼要和他發生關係?

他連台詞都已經想好了,卻沒想到柏安妍根本沒問這件事,令他霎時傻愣祝

「沒……有埃」他居然開始結巴起來。

「那我身上的衣服哪來的?」

「我去陽台上拿的。」歐陽誠手指了指陽台的方向。

柏安妍轉頭看去,果然是少了幾件前兩天才洗的衣服。

「你有沒有覺得舒服一點?」他抬起頭看着她,眼神像個做錯事的小孩。

被他一問,柏安妍的頭霎時又痛了起來。

她不耐煩地揮揮手,「你走吧!我現在頭好痛,只想好好休息,也不想看見你。」

「可是我……」他看着她想說些什麼,卻又馬上被打斷,「你你你!你個頭啦!我看見你頭就痛!你快走啦!」說到激動處,她差點又想跑回廁所抱着馬桶吐。

歐陽誠仍不死心地問:「你今天不上班嗎?我可以送你去上班。」

「我要請假。頭痛得要命,胃也難過,反正也做不了事,乾脆請一天假在家睡覺好了。」

「那我也請假!」

「你請假做什麼?」

「照顧你埃」

「不用了。」柏安妍露出厭煩的表情朝他揮了揮手,「你只要趕快離開我家讓我好好休息就行了。」

「你……會不會討厭我?」

他的眼神有些不確定和遲疑,柏安妍卻沒心盡去管他此刻的心情。

「不會啦!」她只是敷衍地隨便回了一句:心裏想的只有她那張可愛的小床。

「真的?」他的語氣相當興奮。

「真的、真的啦!」柏安妍非常不耐煩地回答,然後丟下他一個人在客廳,自己走進房間倒頭就睡。

在家昏睡了一天一夜後,晚上吃完了飯,柏安妍傭懶地窩在沙發上看電視,這時門鈴響了起來。

她幾乎想都不用想就知道站在門後的人是誰。

門一打開,一陣撲鼻的香味飄了進來,柏安妍才剛吃飽沒多久的肚子又很不爭氣地叫了起來。

「來,這個給你。」門外站的果然是歐陽誠,他雙手奉上一個裝滿了粥的大碗。

「做什麼?」

「你不是說胃不舒服嗎?我想喝粥比較容易消化。思,快拿去吧,冷了就不好吃了。」

他把粥遞過去,抬安妍就這樣傻傻地接在手裏。

看見他轉身就要走,柏安妍更有些疑惑,這男人怎麼不像平常那樣厚著臉皮硬要賴進她家?

「喂!」柏安妍忍不住出聲叫住他。

「什麼事?」他回過頭,眼神中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柏安妍從沒見過他以這種眼神看着自己:心裏瞬間怦怦跳了兩下。

「你就這樣走了?」

奇怪?他走了自己不就能落個清靜?她幹嘛還要這樣問?好像想要挽留他一樣?

「還要回去加班,我是偷偷溜出來的。」

「那你吃過飯了沒有?」

「當然吃過了,就是吃到這粥的時候想到你,所以才特地買過來給你的。」

「那,謝謝喔。」

他訥訥地笑了,「別客氣,昨天晚上不好意思,害:你喝了那麼多酒,還讓你不舒服一整天。」

「你待會兒開車小心點!」

「我知道了,你自己也多保重。」

接過粥,看着歐陽誠消失在轉角處,柏安妍還是處於失神的狀態。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趕緊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思考。

好,她昨天晚上和前男朋友的哥哥發生了關係。

其實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柏安妍很勉強地這樣安慰自己,孤男寡女,各取所需,就像一夜情那樣,何必看得那麼嚴重?

不對,一點都不對!柏安妍用頭撞了撞門板。

一點都不對!她到底是哪根筋不對,竟然和歐陽誠發生關係!

雖然她已經很久沒男朋友了!可是她也用不着這麼饑渴啊!

儘管這已經不是她的第一次,而且現在回想起昨晚的過程,似乎也沒什麼不愉快……說老實話,她還是第一次體驗到這麼愉快的性事,她依稀記得歐陽誠把她緊緊抱在懷裏,不斷在她耳邊喃喃低語。

我愛你……

我愛你愛了好久,你知道嗎?安安……

柏安妍用力搖搖頭,她昨晚是不是真的喝太多了?

歐陽誠怎麼可能和她說這種話?

以前在歐陽家的時候,他明明對她不理不睬的,怎麼這會兒會對她情話綿綿?

該不會是他用來騙女人上床的伎倆吧?

可是她都已經喝醉了,根本不必用甜言蜜語哄她,她就自動投懷送抱了礙…

越想越不解,柏安妍皺着眉,只想到一個可能性……

但她隨即很快地搖搖頭,認為這絕對是不可能的事情。

昨天晚上只是一時的意亂情迷而已。

兒天後,柏安妍在上班時接到一位律師打來的電話。

「出車禍?」她捧著電話叫了出來,「我又沒有——」她霎時閉上嘴,想起了歐陽誠那輛掛在她名下的高級跑車,「請問這是怎麼回事?」柏安妍清了清喉嚨,假裝鎮定地繼續問。

「小姐,您的車子前天晚上和我的委託人的汽車相撞,雖然我的委託人沒受到什麼傷,但是這車子的損害——」

「你要多少錢?」柏安妍生平最討厭和說話拐彎抹角的律師打交道,反正打電話給她不就是為了賠償費,還不如開門見山說明白。

「小姐你這樣說就傷感情了,除了車子受傷,我的委託人心情上也受到不小的驚嚇——」

「你到底要多少錢快說!不然我掛電話了!」

接下來,他說出了一個讓柏安妍下巴差點掉下來的數字。

下班後柏安妍拎着包包怒氣沖沖地殺去歐陽誠的公司找人,他的同事卻說他出了車禍請假在家休養。

她又問了他家在哪?

公司里卻沒有一個人知道,她只好滿肚子氣地回家。

可是回到家後她的一顆心怎麼樣就是安定不下來,也不是因為那筆錢,而是因為……她真的有些擔心他。

哼!她怎麼會擔心這種光會佔她便宜的男人?她只不過是想說他一個人待在台灣,出了事也沒有親人陪在身邊,有一點點不忍心而已。

才這樣想着,門鈐又響了起來。

柏安妍馬上從沙發上跳起來,門一開,果然——

歐陽誠左手綁着繃帶,一臉憔悴地站在門口。

「你出車禍怎麼都不跟我說一聲?我接到律師的電話才知道你又闖麻煩了!」

柏安妍火了,看到他的傷,胸中的無明火更是直竄而上,看着他便破口大罵。

「我不敢告訴你,怕你會生氣。」

「反正你說不說我都會生氣,可是我寧願你先親口告訴我,總比接到律師的電話來得好!」

「對不起,下次不敢了。」

「你還想有下次!」

柏安妍用力拍了一下他的手臂,歐陽誠痛得跳了起來。

「怎麼,你也知道痛啊?」

「我好像有點骨折。」

「那怎麼不叫醫生幫你檢查清楚?」

她伸出手想去摸摸他綁着繃帶的左手,可是她的手靠近,他卻本能地縮了回去。

「因為我不想去醫院……」他低着頭小聲地說。

「為什麼?」

「去醫院就會有記錄,萬一被債主找到就不好了。」

「那你的手怎麼辦?」柏安妍指指他縮在胸前的手。

「我自己在家隨便包紮了一下,可是一直痛得很厲害,所以——」

所以又跑來找她?真是的,他到底把她當成什麼啊?

餓昏了找她,睡不着找她,颱風夜找她,想要女人也找她,辦手機也是用她的身分證,現在連受傷了都找她!菲佣都沒她這麼能幹吧?

「跟我來!」

話雖如此,但是柏安妍還是拉着他的右手,直直地往電梯的方向走去。

柏安妍帶着歐陽誠去找自己從小就在那兒看病的一位家庭醫生。

她還特地叮囑老醫生,說歐陽誠目前有些麻煩,只要私下看看就好,不要留下任何就醫記錄。

老醫生雖然覺得古怪,但是柏安妍畢竟是自己從小看到大的孩子,她的人品他信得過,應該是不會做什麼壞事的,於是他便答應了下來,開始替歐陽誠檢查傷口。

幸好歐陽誠的傷不是骨折,只是骨頭表面有些裂開。

「骨頭表面有些裂開?嚴不嚴重?」柏安妍露出擔心的神色。

「其實也還好。」老醫生隨手拿起桌上的玻璃杯,往牆上輕輕敲了敲,「人的骨頭很硬,就像這玻璃杯一樣,如果遇到碰撞的話,要嘛就是斷裂,要嘛就是在上頭留下一些裂痕,不過人的骨頭有自動修復功能,只要這段時間盡量少用受傷的那隻手,骨頭便會自行慢慢地痊癒。可是有的病患平時的動作比較大,或是行動比較粗魯,這時候最好打上石膏,免得傷口又碰撞到而更加惡化。」

「我不想上石膏,會很不方便。」他偷偷在柏安妍耳邊說。

柏安妍二話不說地對醫生道:「醫生,請給他上石膏。」

終於讓我逮著整你的機會了,我怎麼可能輕易放過!

看你上了石膏後還怎麼占我便宜?

「不要!骨頭只不過是有些裂開而已,我不要打石膏!」他猛地從椅子上跳起。

「你不打石膏,萬一情況更嚴重怎麼辦?」

歐陽誠搖搖頭,「我不要。」

「再說一次不要,我就把你的車賣掉!」她語帶威脅。

「那……打上石膏要幾天才能拆?」他的聲音明顯弱了下來,又乖乖地回到椅子上坐好。

三十分鐘後,柏安妍帶着一個左手打着石膏、愁眉苦臉的男人走出醫院。

「我們去吃晚飯吧!我知道有一家日本料理店的生魚片很新鮮。」一說到食物,他又開始眉飛色舞起來,剛剛垮著一張臉的委屈神情早就消失無蹤。

「怎麼去?」

「坐計程車羅!你覺得我這副模樣還能開車嗎?」

「就算你沒受傷,我以後也不敢坐你的車了。」

他露出很受傷的表情。「為什麼?」

「不為什麼。」柏安妍指指歐陽誠手上才剛出爐的石膏手。

「我又不是故意的,是他自己突然停下來,我才不小心撞上他的!」

「在哪裏停下?」

「紅燈前面。」聲音小了一點。

「你那時候時速多少?」

「快一百。」聲音更小了。

「你以為你是在高速公路嗎?」

他低下頭不敢說話。

柏安妍用力擰了一下他的臉頰,看着他痛得又叫又跳,「你給我說啊!」

「在仁愛路上啦!那時候趕着要送一個樣本到廠商那邊,所以開快了點嘛!」

「一定是你的錯對不對?」柏安妍作勢要往他的另一邊臉頰捏過去。

他很快地偏頭閃開,「那是因為剛好手機響了,我才挪出一隻手想要把手機從口袋拿出來,我怎麼知道前面的車子會突然停下嘛!」

「你知不知道人家律師對我獅子大開口,一開口就是快十萬哪!」

「喔,還好嘛。」他居然反應不大。

「你的車子有保險?」不然十萬可不是一筆小數目啊!

「嗯,我這個月薪水還夠付,沒關係。」

柏安妍睜大了眼盯着他看,不會吧?他的薪水去掉十萬還有剩?

她再度非常仔細地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遍,怎麼都不相信這隻笨鳥會有這樣的身價。

「怎麼樣?你不相信啊?」再遲鈍的人被這種質疑的眼光盯上三分鐘也會有感覺的。

「你到底月薪多少?」

他說出了一個數字,讓柏安妍的下巴在同一天裏差點掉下來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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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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