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崔子青在顏家休養了幾天，顏子武也一直陪在她身旁，照顧換藥，無微不至。

顏家兩老本來很是納悶，尤其是奉兒子之命裝病的顏老爺，兒子沒來照顧他，反而跑去照顧別人?

不過聽說兒子照顧的那人是朝廷官員，而且還救了自家兒子一命后，兩老心裏才釋懷一些。

只是……兒子的朋友好像傷得挺重的，連他們想要去探望一下，都被兒子婉言拒絕，讓他們又有些擔憂起來。

為了怕節外生枝，顏子武並沒有把遇刺的事情說出來，也沒有揭露崔子青的女子身分，不過紙終究包不住火，他相信很快皇宮那邊就會知道他遇刺的消息，到時候皇上一定會要他即刻返宮將事情交代清楚。

面對崔子青的女兒身，顏子武又喜又憂，卻也是這輩子第一次有這種沒有把握的不確定感。

他和崔子青以後到底會如何呢?

皇上知道真相后……又會有什麼反應?

顏子武又嘆了口氣，想想自從崔子青出現后，他嘆氣的次數好像增加不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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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可以穿這些衣服嗎?」崔子青又驚又喜地看着鍾靈帶給她那又輕又薄的女裝。

「為什麼不可以?你本來就是女的啊!女孩子當然要穿得漂漂亮亮的。」鍾靈說得一副理所當然。

「可是……顏大哥要我繼續扮男裝……」

「我知道，不過反正大家都以為你重傷在床休息，而且也沒幾個人見過你的面貌，只要你換上女裝，沒人會知道你就是那位崔大人的!」

「這樣真的妥當嗎?」被鍾靈說得心動不已，其實她也很想出去走走呢!

雖然肩膀上的傷勢不輕，但畢竟只是皮肉傷，加上這幾日的療養，其實已經好了許多，這時候出門走走應該不礙事。

「當然妥當!我相信大哥看到你換上女裝，一定也會很高興的。」

「真的嗎?」想到顏子武高興的模樣，她臉蛋就燒紅起來。

女為悅己者容，她也想讓心愛的人見見自己美麗的模樣。

「當然。來，試試這件吧!這是以前我還沒有身孕時穿的，現在肚子這麼大，我都穿不下了，你我身材相等，給你穿剛好。」鍾靈替她換上一件水藍色的紗質衣裙，薄薄的藍紗下更凸顯她的身材玲瓏美好。

「好漂亮的衣服，我以前從來沒穿過呢!」崔子青讚歎地撫摸著質料極好的衣裳，「這一定很貴吧?」

「還好，反正都是我家相公帶給我的。我也不知道值不值錢，只覺得穿起來很舒服。」鍾靈開始為她梳起頭髮。

瞧鍾靈提到她相公的時候，滿臉都是幸福的笑容，教崔子青心裏好生羨慕。

「靈姊姊，我可以問你一件事嗎?」

她們兩人年紀相若，個性相仿，認識沒多久，已經以姊妹相稱。

「好啊!你問。」

「你和你家相公，是怎麼認識的?」

鍾靈梳着她頭髮的手停了下來，隨即傳來咯咯嬌笑，「這事說來話長啰!」

「那你愛你家相公嗎?」崔子青又問。

「嗯。」很肯定的回答，「為了他，我寧願被逐出黑堡，失去一身武功。」

「黑堡?」崔子青吃了一驚，但隨即便想起前幾夜鍾靈遞給她的那柄黑鞘長刀，「靈姊姊，你是黑堡的人?」

「那都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我現在是顏家人，一個沒有武功，又挺著大肚子的小女人而已。」鍾靈拍拍自己的肚子，滿意地笑了。

「你很幸福。」崔子青看得出來。

「是的，我很幸福。」鍾靈笑了。

「我真希望自己也能像你這樣。」崔子青輕輕嘆口氣。

「你可以的。」

崔子青抬起頭，疑惑地看着她。為什麼鍾靈這麼肯定?

「青青，你可以的。只要你相信你可以，你就能得到幸福。與人相愛是一件美好的事情，可是在達到圓滿之前，你一定會遇上許多困難。只要你相信你能克服那些困難，你就能得到你想要的。」鍾靈真誠地為崔子青打氣。

「我……真的可以嗎?」崔子青低下頭，疑惑地問著自己。

鍾靈抬起她的臉，在她頰上抹上淺淺胭脂。

「你當然可以啰!瞧，連狀元都讓你給考上了，你還有什麼做不了的大事?」

崔子青聽她這一說，也忍不住笑了出來。

是啊，她都能當上女狀元，還有什麼事情能難得倒她?

「好了，先別想那麼多了，快去讓大哥看看你這副模樣，他絕對會大吃一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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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子武見到女裝的崔子青，反應是驚艷多於驚訝。

換上女裝的崔子青，因為受傷而蒼白的臉上抹上淡淡胭脂，看起來如同剛出水的粉色芙蓉。明亮的眼眸，彎彎的眉毛，細緻的瓜子臉蛋，還有那嬌羞的神態，都讓他看得痴了。

「大哥，你看呆了嗎?」鍾靈好笑地喚顏子武。

他回過神來，有些不好意思，然後又禁不住地從頭到腳把崔子青打量一遍，她雖不是絕世美女，但那從骨子裏透出來的聰穎與靈氣卻深深吸引着他。

他喜歡的不是光有外表的美人，而是肚內也有學識、能與他暢談時事的聰明女子。崔子青正是這樣的人!

「青青，你穿這樣……真好看。」

被心上人這樣稱讚，崔子青再大方也難掩羞澀，她低下頭看着自己的鞋子，用着極輕的聲音說了聲謝謝。

「大哥，這幾天青妹妹悶得發慌，又難得有機會換上這身衣服，你就帶她出去走走，好不好?」鍾靈在旁為兩人製造獨處機會。

「可是……」顏子武仍擔心她的傷勢，「她的傷口……」

「沒事的，已經不那麼痛了。」崔子青連忙回答。

「真的?」他還是不放心。

崔子青用力點頭。

「那好吧，出去走走也好，不過……」他看向鍾靈，「弟妹，這件事情我不想讓爹娘知道，請你別告訴他們。」

「我知道了。」鍾靈拍拍大肚子保證，「你們出去好好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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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水脈豐沛，到處都可見到人造運河，顏子武舍陸路，帶着崔子青搭上小船，在運河與市街交集的城西處慢慢瀏覽明媚風光。

崔子青從沒坐過小船，剛開始還有些害怕，但沒一會兒就習慣了，她興奮地左右張望個不停，遇到什麼新奇的事物都想問，顏子武也十分有耐心地替她解說。

小船轉彎的時候，不小心顛了一下，崔子青沒站穩，顏子武連忙上前扶穩她，順勢將她帶進了自己懷中。

「顏大哥……」崔子青因為害羞而抬起紅撲撲的臉蛋來望着他，「謝謝你。」

「傻瓜，說什麼謝謝。」他忍不住伸手輕撫那柔嫩的臉頰。

兩人正當濃情蜜意時，卻偏偏有人不識相來干擾。

「唷，瞧瞧這溫柔得不得了的男人不正是大哥嗎?」一道聽來有些輕浮的男聲從小船後頭傳了過來。

顏子武眉毛一挑，轉過身來，果然見到自家小弟一臉閑適地站在他們身後的另外一艘小船上。顏文玉一襲白衣，手上還拿着扇子輕搖，一副逍遙的公子哥兒模樣。

「小弟，你跟在我們後面多久了?」顏子武皺着眉。

「大哥，別這麼凶嘛!我只是剛好遇見你而已。」其實是二嫂擔心這兩人的安危，所以才特地吩咐他要看着大哥，暗中保護他們的。

「剛好?不會這麼巧吧?」顏子武不太相信。

崔子青好奇地也往船後方看，只見後方小船上站着一個白衣飄飄的俊美人影，面容含笑，風度翩翩，雖然面貌與顏子武相似，但卻少了顏子武那份與生俱來的凜然。

「真的啦!你看，我連我女兒們也帶來了。風兒最近孕吐得厲害，管不了這兩個女娃，只好由我來帶啦!」話一說完，他側過身子，身後果然有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娃兒，一個穿着嫩綠色衣裳，頸間掛着一塊翠玉，另一個則穿着春櫻色衣裳，頸間掛着的是一塊小小的翡玉。

崔子青見到這兩個女娃兒，眼睛一亮，「哇!是雙胞胎，好可愛喔!顏大哥，我可以看看她們嗎?」她抬起頭，興奮的小臉露出期盼的光芒。

顏子武雖然不樂意好事被打擾，但見到崔子青期盼的眼神，還是點了點頭。

其實他也知道小弟只是一番好意想保護他們，誰教他不會武功，而崔子青又有傷在身?唉，這是第一次他懊悔沒有利用職權隨身帶上個一、兩隊人馬好好保護他。

不過，話說回來，誰知道他的手下有沒有人已經被收買了?就像那個臨陣倒戈的侍衛一樣?

想到深夜被襲一事，他的臉色又凝重起來。

但崔子青沒注意他在想什麼，只是很高興地跑到船尾，略微施展輕功就跳到了兩個女娃兒所在的小船上。

「大嫂，你好，我是顏家的小弟，名文玉。大哥從小就很照顧我們，以後就要麻煩你啰。」顏文玉向來喜歡開玩笑，難得見到一向正經的大哥與姑娘談情說愛，他哪有不好好調侃的道理?

崔子青聽見他叫自己大嫂，一張臉馬上變得通紅，趕緊雙手亂揮，說話也結結巴巴的，「什、什麼大嫂，我、我們……我和他……」

我和他根本八字都還沒一撇啊!叫大嫂會不會太快了點?雖然她心裏也很希望能成為顏子武的娘子啦!

「大嫂說的是哪兒話?我家大哥頑固得和石頭一樣，不喜歡的人連話都懶得說上一句，看都不會看一眼。他喜歡你，那種露骨的喜歡，連我這兩個寶貝女兒都看出來啦!」說完他回頭問兩個女兒：「芸芸，雙雙，你們說，大伯喜不喜歡這位姊姊啊?」

兩個冰雪可愛的女娃兒，睜著亮晶晶的水眸看看崔子青，又看看站在她身後面露擔憂神色的顏子武，異口同聲地說：「喜歡!」

「乖女兒們想不想要這位姊姊做大伯的新娘啊?」顏文玉繼續問。

「喔喔，新娘，好啊!新娘最漂亮了!」芸芸天真地說。

「那姊姊是不是就會和我們常常在一起了?」雙雙也問。

崔子青被父女三人這樣左一句右一句，逗得臉都紅了，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她回過頭對顏子武投去求救的眼光，卻見他只是笑眯眯地站在另一艘船的船尾，絲毫沒有阻止這父女三人「胡說八道」的意思。

「啊，大嫂，真是不好意思，我只顧著說話，都忘了請教你的芳名了?」顏文玉揮揮扇子，一派瀟灑。

「我姓崔，名子青，是北方青河縣人。啊!對了，不要一直喊我大嫂，我、我不是……」

「哎呀，只是『還不是』而已嘛!我看大哥挺喜歡你的，放心，他一定會娶你進我們顏家，我先叫幾聲大嫂也不為過吧?」

「可是……」崔子青吞吞吐吐。

「還是說你不喜歡我大哥?」

顏文玉這一問，不但他兩個寶貝女兒直盯着崔子青瞧，連她身後的顏子武也不由自主地屏氣凝神起來。

「我喜歡啊……可是……」喜歡歸喜歡，可是她真的能那麼輕易就嫁進顏家嗎?官位怎麼辦?皇上那兒又要怎麼交代?

「喜歡不就成了?」顏文玉呵呵地笑了起來，還不忘對顏子武投去玩味的眼神。

「兩個人互相喜歡就夠了，還擔憂些什麼?真是的，婚期定在什麼時候?早點定下來也好，不然大哥老被爹娘念個不停，說什麼身為長子卻遲遲未成親，連我回家探親也遭殃，耳朵都被念痛了。」他做出耳朵痛的表情，兩個女兒紛紛心疼地攀上他，替他的耳朵吹吹，還一面軟軟地說爹爹不痛，爹爹不痛。

顏子武這時乾咳了一聲，示意崔子青回船。

而崔子青雖然很喜歡這兩個可愛的小女娃兒，但一顆心仍系在顏子武身上，所以她略帶歉意地告辭后，便躍回顏子武身旁。

「大哥，你好不容易找到意中人，怎麼還是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顏文玉不懂，為什麼大哥看起來好像在擔心什麼?

難不成這位未來的大嫂是有夫之婦?還是偷跑出來和大哥私奔的?但就算如此，以大哥的權勢而言，應該也沒有什麼好擔心的啊!

開玩笑，他大哥可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當朝右尚書耶，除了皇上，誰能搶走他的女人?

顏文玉完全沒想到，曾經是他情敵的那位皇上，居然也會成了大哥的情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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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召我入宮?」顏子武看着皇上派來的探子。

「是的!顏大人被刺客暗殺未遂一事，皇上已經知道了，所以希望顏大人能儘早起程回宮。」探子跪在地上回答。

「我知道了。」顏子武不驚不慌，他早知道皇上一定會要他提早回宮的，只是沒想到會這麼快。「你回去稟告皇上，就說崔大人現在在我這兒，他到時會一起回宮。」

探子雖感奇怪，但沒有再多問，他領命后便悄然退去。

看着搖曳的燭火，顏子武開始冷靜分析起這刺殺未遂的背後真相。雖然他年輕就掌大權的確惹到不少老臣，但有膽子刺殺的他，除了西平王之外，別無他人。

西平王不把皇上放在眼裏，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他不斷暗中收買老臣，排擠皇上刻意提拔的新臣，想孤立皇上的意圖十分明顯。皇上早想將他整肅，但一直苦無機會，畢竟再怎麼說，西平王也是皇上的親叔叔，不能隨隨便便安個罪名就處理掉。

那晚被鍾靈用花瓶砸昏的侍衛，第二天就被顏子武秘密派人送回宮中，想必皇上是從那人口中知道了什麼，所以才如此急着召他回宮吧?

回宮……一旦回宮，他就勢必要去面對之前他一直不想面對的問題——他和崔子青的關係到底該怎麼辦才好?

他越想越煩惱，連覺也睡不着，入夜後，他乾脆一個人走到後院裏透透氣，卻見到同樣也睡不着的崔子青在後院裏，她仰頭望着無月的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青青?」

崔子青回過頭，對他微笑，「顏大哥，睡不着嗎?」

他注意到她已經換回了男裝。

「你的傷還好嗎?」

「已經不礙事了。」

他沉默了一會兒，「皇上要召我回宮。」

崔子青沒說話，過了一會兒，她點點頭，「我知道了。」

「你也和我一起回去吧!」

「嗯。」她仍是乖巧地點點頭。

「事情……總要說個明白的。」

「我曉得。」

她抬起頭，幽幽的雙眸瞧着他。「顏大哥，你怕嗎?」

他愣了一下，然後搖搖頭。

「你呢?」

「我怕。」她誠實地說。

「怕什麼?」他的口氣溫柔起來，一隻手握住她的手，輕擁她入懷。

「我怕回去以後，我們就再也無法像這樣了。」她回擁着他，鼻中伸伸吸入屬於他特有的男子氣息。

「別怕，有我在。」

「不管怎麼樣，你都會在我身邊嗎?」

「是的。」

崔子青笑了。她知道這個男人一向一諾千金，他答應的事情，絕對會做到。

「顏大哥……」她抬起頭，喃喃地在他耳邊說了些什麼。

顏子武垂下眼，看着她有些不自在卻又帶着懇求的眼神，然後笑了。

「你這個小色鬼。」

崔子青嘟起嘴，是娘以身作則，告訴她有喜歡的人就要好好把握，及時行樂的嘛!

「你不想就算了，我不勉強你。」她失望地低下頭。

「誰說我不想。」

正想離去的她，被他一把抱住。

夜還很長，在明日起程之前，他們還能好好再溫存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