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然而，桑姆沒有想到，喬伊的反應反倒讓他嚇了一跳。

他以為在自己告白后她會很高興，因為他想喬伊也是喜歡自己的，要不然為什麼願意讓自己牽着她的小手呢？

或著，她會感到驚訝，甚至感動到哭起來也說不一定。

桑姆怎麼想就是想不到，喬伊居然會氣得猛踹他的小腿！

「哇！痛！喬伊你做什麼？為什麼要踹我？」桑姆完全沒料想到這個小女人居然會有這麼激烈的反應。

「你、你放開我的手啦！」喬伊氣呼呼地喊著。

可惡！可惡！可惡！

他把她當成傻瓜嗎？

有人會見面不到十天，就開口說我愛你的嗎？

好！也許會有吧！可是這也太快了點吧？

嚴格說起來，她和桑姆真正互相有意也不過是這幾天的事情，他這麼快就告白，還送給她「我愛你」三個字，這……感覺起來根本就像在戲弄她嘛！

喬伊的理智告訴她這應該只是單純的文化差異，可是她就是無法忍受一個男人就這樣隨隨便便說出「我愛你」這三個字！

因為這會讓她覺得這三個字變得很廉價，一點誠意都沒有。

可憐的桑姆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犯了什麼錯，他閃著喬伊踹過來的腳，可他卻又不肯放開喬伊的手，兩人就這樣在大街上拉扯著，惹來不少人的注目。

湊巧，剛剛從百貨公司搜刮幾十件浴衣的小綠剛好坐計程車經過，桑姆的個子很高大、十分好認，令她一眼就認出他來，連忙要計程車停下。

衝下車來的小綠不由分說地馬上就站在桑姆那一邊，氣呼呼地指著喬伊開罵。「喂！你幹嘛啊？幹嘛一直死纏着桑姆，沒看到他一直想甩開你嗎？」

桑姆心裏哀號一聲，小綠的出現只是把事情弄得更糟嘛！

喬伊原來就已經很生氣了，聽小綠這麼一說，僅存的理智也沒了，她乾脆抓起桑姆緊握她不放的手，狠狠咬了一口。

桑姆吃痛，連忙鬆開手，喬伊就趁這機會轉身跑了。

跑出兩百多公尺之後，她轉過頭，就見到小綠正心疼地吹着桑姆手上的咬傷，她心裏又一陣氣悶。

雖然知道這不完全是桑姆的錯，雖然她知道自己很有可能在吃醋，但她還是忍不住對着桑姆喊了一句－－

「我最討厭你了！」

望着她絕然離去的背影，桑姆感到全身無力。

上帝啊！有誰能來告訴他，他究竟哪裏做錯了？為什麼喬伊會那麼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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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名其妙的桑姆也沒心情去買浴衣，乾脆回宿捨去睡大頭覺。

一路上他好不容易把小綠支開，小綠雖然有些不太情願，但卻嚷着晚上一定要桑姆陪她去看花火大會。

聽小綠這麼講，桑姆的心裏更是不舒服。

奇怪，為什麼小綠就這麼直接？可是喬伊卻有那樣奇怪的反應？

難道台灣和韓國女孩子的個性有相差這麼多嗎？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對於小綠的異常熱情，他一點感覺都沒有，甚至還有些厭煩。

他也不是討厭小綠，只是覺得女孩子這樣主動，似乎有些不夠矜持。至少在他的認知裏面，東方的女孩子總有一種含蓄溫柔的氣質，就像喬伊那樣，雖然平常活潑可愛，但是遇見了自己喜歡的人，就會流露出小女人嬌羞的一面，會讓人看了打從心裏憐愛。

但像小綠那種個性……他很缺德地想到，大概只適合一夜情吧？

嗯……桑姆思考着自己為什麼會喜歡喬伊的時候，似乎找到了喬伊異常反應激烈的原因，可是那原因又模模糊糊的，有幾次他想要釐清前因後果，卻總是摸不著頭緒。

他就這樣想了一個下午，連覺也沒睡好。

想想這樣下去實在不行，今晚他還要和喬伊一起去看花火呢！雖然不知道喬伊是不是還在生他的氣，但他還是決定要厚著臉皮去宿舍找她。

既然浴衣沒買成，那就去找朋友借一件好了。

他認識幾個從加拿大和英國來的男生，同是歐美人，幾個大男生身材都很高大，那幾個男生早他兩個月來日本，早就買了應景的浴衣。

就在他正要到三樓去找亨利借浴衣的時候，他見到一個東方女孩子從他面前走過。

女孩子見到他，禮貌地對他微微一笑。

桑姆對這女孩子有印象，宿舍里有固定的用晚餐時間，他常常會在大食堂里見到這個女孩子，她總是一個人安安靜靜地自己吃飯。

他記得亨利告訴過他，這個女孩子好像也是從台灣來的？

如果她也是台灣人，那她是不是能告訴他，為什麼喬伊今天會這麼生氣？

一想到這點，桑姆連忙迎上前，也顧不得是不是有些冒失，開口就問：「你是台灣來的嗎？」

李琪愣了一下，沒想到這個外國人會這麼唐突地跑過來搭訕。

「對不起，我不是壞人，我只是有些問題沒辦法解決，所以想問問同樣是台灣來的女孩子，看看是不是我哪裏做錯了？」

他的表情很認真，那副虛心求教的樣子讓李琪決定暫時相信他。

「是的，我是從台灣來的。」李琪的英文有一種很好認的台灣腔調，不像喬伊那樣帶着標準的英式腔調。

桑姆鬆了一口氣，接着馬上把握機會，把自己心中的疑慮提了出來。

當他把今天下午的事情大略說過一遍后，只見李琪挑高了一邊眉，臉色怪異地打量着他。

「怎麼了？為什麼你要這樣看我？我是不是真的哪裏做錯了？」

而且奸像還錯得很離譜？桑姆很緊張地看着她。

「你是認真的？還是開玩笑？」李琪問他。

「當然是認真的！我愛喬伊！」

「你知不知道你們美國人給人的印象，就是常常把我愛你這三個字掛在嘴邊？」

「我們美國人？」桑姆指著自己，「可是我們的『愛』有很多種啊！我對喬伊的那種愛是戀愛的感覺，我第一眼見到她的時候就很喜歡她了，之後和她相處越久，我就發現自己越喜歡她，喜歡到最後我只能用『愛』這個字來表達我的感覺，這樣不對嗎？」

李琪見他說了一大串，又看起來一臉認真，也許……他真的愛上了那個名叫喬伊的台灣女生吧？

可是……戀愛的感覺會來得這麼快嗎？他們從見面到認識不是還不到半個月嗎？這速度未免也太快了一點吧？

她現在已經能完全理解為什麼喬伊會有那樣的反應了。

李琪想了想，「你想和她上床嗎？」

沒有想到會被問到這種問題，桑姆愣了一下，但還是很認真地想了一下，然後正經地回答：「想。」

身為一個正常的男人，想和自己心愛的女人發生親密的關係，這是很正常的。

他這麼直接的回答反而讓李琪有些發愣。

她原本只是抱着開玩笑的心情問問，沒想到桑姆會這麼認真考慮，然後這麼正經地回答她，好像他在和主管面試一樣。

「我想我知道問題出在哪裏了。」李琪嘆了一口氣，「在台灣的社會裏，男人很少會開口說到『愛』這個字的。也許是民族性使然吧，我們寧願用比較含蓄的說法，或是習慣那種循序漸進的過程，男女交往都是先從認識彼此開始，等兩人慢慢熟悉對方之後，才會進到下一個階段。有很多人即使結婚很多年，也從來沒有對另外一半說過『愛』這個字。

就算有所謂的一見鍾情，但我們通常也不會這麼快就冒出『我愛你』這三個字。對我們來說，在還沒有足夠認識對方之前，貿然說出這三個字反而是一件失禮的行為喔。因為我怎麼知道你到底是真的愛我？還是只是拿我開開玩笑？愛情是不能隨便亂說、亂給承諾的，你知道嗎？」

桑姆很認真的聽着，這樣的文化差異他是第一次體驗到。

以前在美國和安娜交往的時候，因為安娜很小就移民到美國，思想與行為都和一般的美國女孩子沒什麼兩樣，僅僅是外表不同而已，所以他們並沒有這樣的困擾。

「那我應該怎麼做才好？」桑姆虛心請教著。

「你真的喜歡喬伊？」

桑姆點頭。

都已經喜歡到說「愛」的地步了，還不夠喜歡嗎？

「我愛她，我希望自己能讓她快樂，也希望能讓她接受我。」他顯得有些焦急地說：「當然，我覺得我可能也太急了一些，畢竟我能和她在一起相處的時間不算久，而且暑假結束后我就要飛回美國。雖然不確定之後的發展會怎麼樣，可是我只知道，此時此刻，我喜歡喬伊，我愛她，想和她在一起。」

這麼直率的告白讓李琪有些震驚，她從來沒有想過感情這件事情可以這樣明明白白地坦然說出來。

她不禁羨慕起喬伊來了。

「桑姆……」她像個大姊姊一樣，拍拍他的肩膀。「真的那麼愛她、想要和她在一起，就把握機會吧！但是切記，感情這種事情是急不來的，尤其是對我們台灣的女孩子。我們喜歡溫柔體貼的男生，尤其是那種會在生活中細心照顧我們的男人，有點耐心，不要那麼衝動莽撞，一下子就把你的整顆心掏出來給喬伊看，你會嚇壞她的。」

「所以要慢慢來？」桑姆只差沒拿筆記本來記下李琪說的話。

「沒錯，慢慢來。」

「要很溫柔、很體貼？」

「對，越體貼越溫柔越好。」

「那我可以吻她嗎？」

從他第一天見到喬伊起，他就好想親親他那柔嫩的雙唇。

「呃……可能太快了一點，再等一陣子會比較好。」

「可是她已經讓我牽她的手了。」

在美國，牽手的下一步往往就是接吻，順利的話當天晚上就可以發展更進一步的關係了。

「拜託！記住你現在不是在美國，你是在日本，你在追的女生是台灣來的！要是你真的牽完手就給他親下去，人家會以為你是個大色狼！在美國你這叫熱情，對我們來說，你這就叫隨便、花心、變態、一廂情願……」李琪實在很懊悔為什麼自己英文沒有再學好一點，罵人的辭彙一下子就用光了。

「那我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吻她？」桑姆也急了。

為什麼追台灣女生的規矩這麼多？

他真的好想好想把喬伊擁在自己懷裏、親她、抱她，看着她嬌羞可愛的模樣，聽着她細細的喘息……糟糕，想着想着他發現自己好像有了反應……

還好李琪沒有注意到，她已經快受不了桑姆的「好色」了。

「總之，不管你要做什麼，記得之前都要先徵得女孩子的同意才行，這是最基本的尊重。雖然可能會有點殺風景，不過只要你事先說了，應該就不會再發生這種事情了。」

「真的？」

「大概吧。」

「大概？」桑姆懷疑地望着她。

「即使是來自同一個國家，每個人的個性也不會是一樣的。我覺得這樣做沒錯，但我不確定喬伊會不會這樣想？我只是把我的感覺說給你聽，至少你可以參考一下，免得又犯下那麼離譜的錯誤。」

「是，我知道了。」桑姆像個乖乖的小學生一樣，感謝老師的教導。

看着桑姆匆匆跑回房裏記筆記的身影，李琪不禁啞然失笑。

不知道該說這個美國大男生可愛還是天真？或者是蠢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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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晚飯，喬伊正打算舒舒服服地趴在床上看日劇「電車男」，床頭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

她接起電話，管理員告訴她，有人在玄關等她。

她壓根兒忘了和桑姆約好要去看花火大會的事情，等她在玄關見到穿着浴衣的高大身影時，才猛然憶起這個約定，連帶地她也想起下午那件荒唐的事情。

她看到桑姆就想往回跑，但桑姆早就看見了她，一見她逃跑就追了上去，也顧不得這裏是女生宿舍，男賓勿進。

「喬伊、喬伊，對不起我錯了，請你不要討厭我！」情急之下，桑姆喊了出來。

喬伊吃了一驚，一是沒想到他居然會這麼乾脆地道歉，二是這裏可是女生宿舍耶，玄關走廊上人來來往往的，他這樣大喊不怕引起別人注意嗎？

「你小聲點啦！」喬伊在自己唇上比著食指，要他安分點。「還有，這裏男生不能進來，你快退回門口去。」

她拚命揮手，像是在趕一隻誤闖禁地的小狗。

「你會和我去看花火嗎？」桑姆露出期盼的眼神，就像只大狗在等待主人的讚賞一樣。

喬伊簡直拿他沒辦法，對他這種坦率直接的態度又愛又恨。

不過……她心裏還是有一絲絲竊喜吧？

原來桑姆還是這麼在意着她呢。

「喬伊，下午是我不好，我太急了點，不過我要認真說明，下午那些話，我絕對不是開玩笑的，只是我沒想到你會反應那麼激烈，以後我會盡量慢慢來，請你不要討厭我好嗎？」

被桑姆這麼一說，喬伊覺得自己反而變成一個無理取鬧的大小姐了。

好吧，她承認下午她是有些激動，她後來冷靜想想，也知道這大概就是所謂的文化差異，但她實在無法不去懷疑，桑姆到底是真心的，還是早就習慣了把「我愛你」三個字隨時掛在嘴上？

可是……從桑姆現在的言行來看，也許自己在他的心裏真的是不一樣的吧？

不然他大可以去找小綠，或是其他女孩子，不是嗎？

喬伊知道在日語學校里，也有其他女孩子對桑姆有好感，她們大部分都是東方女孩子，有韓國人、大陸人、台灣人，甚至幾位年輕的日語老師都很喜歡活潑健談的桑姆。

難道……她真的在他心裏是不一樣的嗎？

不是因為他之前和她做好了約定，他只是不想毀約？

喬伊有些疑惑地抬起頭問他：「你真的想找我一起去看花火？」

「當然，我只想和你一起去。」

聞言，喬伊的一顆心暖了起來，她低下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就這麼簡單一句話，她就覺得自己又被桑姆收買了。

因為那讓她覺得，自己在他心中的確是有些份量的。

不管他這份情是真是假，或是能維持多久，她想，反正自己現在已經沒有男朋友了，或許來一段短短的異國戀曲也不錯吧？

下午的壞心情瞬間一掃而空，她把桑姆推到門口。「你……你等等，我去換件衣服。」

「你有浴衣嗎？」桑姆突然問。

「咦？」

桑姆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的浴衣和涼鞋，「我都已經向朋友借浴衣來穿了喔，你也一起穿吧？」

「可是我沒有浴衣啊。」

「和朋友借吧，這是日本傳統節慶，咱們當然要穿浴衣啊！」桑姆興奮得像個小孩子一樣，滿眼都是請求的神色。

他好喜歡喬伊穿着和服的模樣啊！

雖然浴衣只是最簡單的和服樣式，不過沒魚蝦也好，他真的很希望能看到眼前的小女人穿上浴衣。

桑姆想，這大概是他的一種癖好吧？

以前安娜也是因為穿着和服到學校參加園遊會，才吸引了他的注意，他馬上跑去和她搭訕，說自己想學日語，結果學到最後，兩人卻成了男女朋友。

看着桑姆那副萬分期待的模樣，喬伊終於投降。

唉，也對，桑姆這個金髮碧眼的外國人都穿上浴衣了，她不穿好像真的說不過去呢！雖然她到現在對那些日本和服上的腰帶還是有點恐懼感。

不過……又不是天天都有機會能在日本看花火，而且誰知道暑假結束后，她會不會和桑姆繼續在一起，所以她就配合一下，當作是和他一起留一場值得紀念的回憶吧？

「好吧！你等等，我去問問看我朋友有沒有浴衣？」

心裏嘆了一口氣，喬伊轉身跑上樓去找她的日本朋友律子借浴衣。

唉，她是不是很沒用呢？被桑姆一求就心軟了。

她真的有點怕自己會在看花火大會的時候，因為腰帶太緊又暈倒了，誰知道桑姆到時候會不會情急之下，又當眾替她「寬衣解帶」起來？

要是在沒人的地方也就罷了……

咦？她剛剛在想什麼？停停停！她怎麼可以想這麼、這麼色情的事情？

啊！她一定是被桑姆給帶壞了啦！

才認識沒幾天就開始想些有的沒的，她好像快要變成女色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