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你說什麽?」玄武帝震驚地從御座上站起來,不可置信地盯着跪在地上的霽彷佛從來沒有認識過這個人。

「請皇兄想辦法,無論如何,臣妹非艾剎不嫁。」霽媛直挺挺地跪着,堅定而平穩地說。

坐在一旁的霽華端著雕花瓷杯默默欣賞,反應並不如玄武帝那般強烈。

「艾剎的婚禮七天後就要舉行了,你這不是存心給朕出難題嗎?要人家退婚來娶你,也要給個合適正當的理由啊,否則朕豈不是成了霸君嗎?」

「皇兄不想成為霸君,那就等著替臣妹收屍吧」她直視着他,一臉堅決、固執和倔強。

「你這是在威脅朕嗎?朕的確可以下令艾剎與蘇家退婚,他們焉敢不從,但是朕從今以後將在大臣面前如何再建立起威信來?」他輕聲斥責,臉色凝重「更何況父皇生前已經答應過要將一位公主下嫁喀喇罕了,如今未嫁的公主只有你一個,你叫朕到哪去生一個公主來代你嫁?」

「所以:…我才請皇兄想辦法呀……」她軟弱地跪着,用帶淚的眸子瞅着他。

玄武帝長長一嘆,見她為愛飽受折磨的樣子,他心中也萬分不忍。

「想辦法、想辦法,為了你的婚事,皇后每天都要朕想辦法,就連你額娘也三天兩回地來求朕想辦法,朕都快煩死了,媛兒,你知不知道你們一個個都在逼朕當個霸君。」他無奈地柔著眉心。

「現在能救我的只有七哥,當然每個憐我、愛我的人都會來求你,七哥,你的姊妹們一個個下場凄慘,你總不希望我也像姊姊們那樣吧?」霽媛含淚仰望着他。

「朕當然希望你這一生都幸福、快樂啊!」他長長一嘆,聲音中充滿了溫柔和憐惜。「但是你又怎麽能知道嫁給艾利以後,一定會幸一幅美滿呢?」

「我也不知道,但婚姻本來就是一個賭注。」她靜靜地瞅着他。「我寧可自己是那個下注的人,輸贏都由自己負責,就算真的輸了,起碼心甘情願。」

玄武帝深深望着她,眸光更溫柔了。

「媛兒,朕也不想誤你終身,沒有一天不在想辦法,朕曾經想過找其他格格來代你嫁,但是朕的兄弟個個年紀都還小,有格格的最大隻有五歲,再看老親王家的格格,最小的就已經有三十幾歲了,而且也都已有了歸宿,朕連想找個格格來代你嫁都找不到。」他瞥一眼始終不言的霽華,沒好氣地問:「你倒是說句話,有沒有想到什麽好主意?」

霽華詭秘地一笑。

「臣弟是想到了一個妙主意,而且保證傷害不了皇兄的威信。」

「哦?」玄武帝挑起眉。

「是真的嗎?九哥,那你快說說呀!」霽媛催促着,已經等不及想知道了。

霽華神秘地笑了笑。

「首先,有一個方法能解決索托那邊的婚事。」

「什麽方法?」霽媛眼睛一亮。

「被抄家流放的肅格大人有個女兒,今年已經快二十歲了,不過因為肅格家被抄,無人敢上門求親,因此婚事至今沒有着落,臣弟建議由她代媛兒出嫁,嫁給喀喇罕王公,總比隨便嫁給庶民或當人小妾的好,我想肅格大人反倒會對皇兄感恩戴德的。」

玄武帝挑起眉,點了點頭。

「你這個辦法可行,給肅格女兒一個格格封號,這樣也不會委屈了索托。」

霽媛聽了大喜過望,壓得她透不過氣的婚事終於擺脫了,她的雙眸禁不住閃閃發亮了起來。

「接下來嘛,請皇兄隨便安個罪名給艾剎,撤去他在兵部的一切職務。」霽華慢條斯理地說。

玄武帝和霽媛愣了愣,不解地對看一眼。

「然後,皇兄再派我到蘇家送賀禮,到那個時候,自然會有好戲可瞧了。」霽華悠哉游哉地轉着青花瓷杯玩,臉上漾著篤定自負的笑。

霽媛困惑不解地蹙著眉,而玄武帝呢,則是露出恍然大悟的微笑來。「聖上有旨,艾剎跪接,」舒穆祿府邸前院內,艾剎、隆格與福晉一同伏跪聽旨。

太監宣旨:「一品建威將軍舒穆祿艾剎,內廷召對,喜怒見於詞色,六公主垂詢,態度驕倨傲慢,深負朕望,著罷一品建威將軍及撤去兵部一切職任。欽此!」

隆格與福晉驚愕地怔跪在地。

「臣領旨。」艾剎起身接下聖旨,眼神茫然若失地望着前方。

這紙聖旨的內容分明誣衊的成分居多,而且聖旨中特別提到了六公主,他立刻相信這是六公主為那夜做出的報復舉動。

他不願意娶她,她便報復他!

艾剎冷笑,皇權不容侵犯,一失足,畢生努力都付之一炬了。

傳旨太監離去後,隆格氣得青筋爆起,狠狠大罵。

「這是怎麽回事?快把事情說清楚,為何聖旨上提到六公主?說什麽六公主垂詢,你的態度驕倨傲慢?這是怎麽回事?你是什麽時候又見過六公主的?」

看隆格氣得暴跌如雷,福晉又唉聲嘆氣地落淚,艾剎的耐力已到了極限。任不滿的情緒爆發出來。

「阿瑪不是害怕六公主對我有意,一直怕娶進一門公主媳婦嗎?我如不對公主冷心絕情一點,如何能令她對我死心,反正我的官爵祿位都是他們家給的,就是賠上了也無話可說!」

隆格氣急敗壞地猛跺腳。

「早知道會落到這步田地,阿瑪寧可讓你娶進公主,也不願見咱們家落到什麽都沒有的下場啊!」

「我只擔心無法向蘇家交代呀……」福晉怞怞噎噎地哭起來。

艾剎的臉色陰郁深沈,極力捺下怒火。

「有什麽好交代,要嫁我的人,婚禮照舊舉行,要嫁我的官爵祿位,就儘早退婚,我無所謂!」他抓着聖旨大步回房,胸腔里怒火亂焚,想自己出生入死才換來的一品武將軍,六公主玉指輕彈就蕩然無存了,他的忠心和犧牲竟換回這場羞辱,愈想愈氣忿。他重重地摔上房門,從上了鎖的柜子裏取出一隻黑檀木匣子,打開來丟在桌案上,匣子裏滾出兩截斷掉的玉簪。

六公主.你整得我好慘!

他握拳透爪,氣憤地一拳擊在玉簪上,碧綠的翠玉登時碎成了七、八段,可憐兮兮地泛著晶瑩碧綠的淚光。

艾剎被削官撤職的消息很快傳到了蘇府。

眼見兩家大喜之日在即,卻出了這椿意外,蘇承應與夫人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直接下令停止婚禮一切佈置動作,急忙找女兒商議對策。

「艾剎被削官撤職,成了一介平民,與咱們蘇家門不當戶不對了,這件好事必須取消。」蘇承應斬釘截鐵地說。

「含羞,你爹說的沒錯,艾剎也不知怎麽得罪了皇上,再要與他聯姻,只怕會被他給牽累了,你還沒上花轎,要悔婚還來得及。」蘇夫人也加入勸退的行列。

蘇含羞眉心蹙滿了反感與不悅,父母親的現實與薄情是她始料未及的。

「爹,女兒與艾剎的婚事京城裏人盡皆知,艾剎一被罷官,爹便執意要退婚,旁人將如何看待爹爹的為人?這種落井下石的行為,女兒做不出來。」

蘇承應被女兒一頂,氣得兩眼差點噴火。

「什麽落井下石!爹都是為了你好啊!這時候再讓你嫁進舒穆祿家,那才是將你推進火坑,你懂不懂!簡直是不知好歹!」

蘇夫人急忙把女兒拉到一邊去,好言相勸。

「含羞,你不能這麽說你爹,你爹熬了多少年才當上一品官,當初願與舒穆祿家訂親,是因為艾剎年紀輕輕就官拜一品,將來前途無可限量,更有機會位極人臣,幾番思量才願出息將你嫁給滿人的,怎麽想得到艾剎竟會闖出此等大禍來,被削官撤職的人,將來再想為官是難上加難呀!嫁給平民百姓是要過苦日子的,你自小養尊處優慣了,是絕對受不了的。」

「女兒倒不擔心。」蘇含羞玩弄著垂在頸側的小辮子,從容不迫地說。「當初挑選艾剎是經過女兒點頭同意的,不管將來要過怎麽樣的苦日子,女兒都絕對不反悔。」

「女兒呀,榮華富貴比男人的外貌重要,你可要想清楚。」蘇夫人扯緊她的手,苦心婆心地勸。

蘇含羞微紅了臉,知女莫若母,艾剎外形俊朗,渾身散發着威武陽剛之氣,正是最令她傾心的男人類型,她承認自己堅持不悔婚,大部分原因還是出在她十分心儀艾剎這一點上。

「娘,女兒想清楚了,還是決定不悔婚。」對她來說,丈夫能不能看得入眼比吃不吃山珍海味重要。

「哼1這件事由不得你……」蘇承應的怒斥聲被貿然闖入的僕役打斷。

「老爺,九王爺駕到!」

「九王爺?」蘇承應大吃一驚,他與皇子未曾有過來往,懷疑是僕人弄錯,謹慎地又問一次:「你所說的九王爺可是豫親王?」

「是,是九王爺豫親王沒錯,眉心有顆觀音痣的親王,全京城誰不知道,小的肯定沒認錯。」

「快!快出迎!」蘇承應慌得急跳腳,與蘇夫人一同匆匆忙忙地奔往大廳。

蘇含羞也曾聽人說起九皇子霽華的眉心有顆奇特的觀音痣,她很好奇一個男人眉心長了顆觀音痣會是什麽模樣?

她好奇地跟隨在後,沿迴廊穿堂過院直奔大廳,一跨進廳堂,就看見一個身形俊雅頎長的男子正專註看着牆上的字畫,聽見腳步聲,便徐徐地轉過身來,她迅速看了他一眼,差點失了神。

這九王爺俊美得宛若女子,加上他眉心與生俱來的硃砂痣,儼然觀音下凡,皇親貴族她見得多了,卻沒見過一個像他那樣形容俊麗飄逸,纖塵不染的。

「兩江總督蘇承應叩見九王爺!」蘇承應領着家眷跪倒。

蘇含羞忙跟着跪下。

「蘇大人請起。」霽華淡淡地頷首。

「不知王爺駕到,未曾遠迎,請王爺恕臣失儀之罪。」

「蘇大人千萬別這麽說,本王也是臨時受命到貴府送禮的。」他微抬下顎,隨行侍衛立即捧上一盒綴著綠玉、珍珠和銀流蘇的各式發簪。

「這是……」蘇承應蹙著眉頭,大惑不解的。

「這是皇上送給蘇姑娘的小小賀禮,請蘇大人收下。」霽華的目光落在蘇承應身後的小小身影—,很意外她有嬌俏可人的臉蛋,豐潤的雙頰看上去像初熟的蘋果,誘得人想湊上去咬一口。

「這……」蘇承應不敢跪接,一旦接下皇上的祝賀禮,與舒穆祿家就不能退婚了。

「蘇大人猶豫什麽?還不快謝恩?」捧著賀禮的侍衛冷冷催促着。

蘇承應額上的冷汗更多了,他誠惶誠恐地匍匐於地,恭恭敬敬地說:「九王爺,請恕微臣不能接下皇上這份賀禮。」

蘇含羞愕然抬頭,立既明白自己與艾剎的婚事已經完了。

「哦?為什麽?」霽華明知故問,默默地觀察蘇姑娘張口瞠眼的激烈反應。

「微臣正準備與舒穆祿家退婚,因此不敢收下賀禮,不敢辜負皇上美意。」蘇承應戰戰兢兢地回答。

「噢,既然如此,蘇大人不必感到為難,本王回宮稟明皇上便可。」霽華揮手命侍衛退下。

「多謝九王爺。」蘇承應起身,大大鬆一口氣。

「這位就是蘇姑娘了吧?」霽華淡淡地彎起笑眼,凝視着那張血色盡失的俏臉蛋,唉,那大受打擊的模樣真是惹人心疼。

「正是小女,閨名含羞。」蘇承應連忙回答。

正處在憤怒情緒中的蘇含羞,滿眼不悅地瞥了父親一眼,人家只問是不是蘇姑娘,何必要把她的閨名報上來。

「含羞——」霽華輕輕低吟,目光沒有從她臉上移開。

蘇含羞微微一震,傲然抬眸與他對上眼,從沒有男人直呼過她的名字,而這位九王爺竟然肆無忌憚地盯着她瞧,還直呼她的閨名,看樣子多半也是個色王爺,原先對他貌似觀音的絕俊容貌而引起的好感全部消失殆盡了。

蘇承應倒沒有含羞那種想法,反而看到霽華對含羞似乎有那麽點﹁意思一的表現,轉而急着想替含羞攀上這門皇親。

「九王爺請坐、請坐,來人哪,快獻茶!」蘇承應殷勤地款待這位嬌客。

霽華唇邊漾著淺淺的笑意,他已測透了蘇承應的想法,倒是蘇含羞眼中投向他的那抹淡淡的輕鄙,令他深覺有趣。

「蘇大人不必客氣,本王還有事要趕回宮,不便在此久留,這就告辭了。」他優雅雍容地欠了欠身,轉身離去。

「含羞,快、快送王爺出府呀!」蘇承應眼神凌厲地暗示她。

蘇含羞聽了幾乎傻眼,父親想攀龍附鳳的態度也未免表現得太露骨了吧,到底有沒有想過她要怎麽做人吶!

眼見霽華已跨出廳堂了,蘇含羞仍一動也不動地站在原地。

「你還杵在這兒干什麽,沒聽見我說的話嗎?還不快去!」蘇承應急得怒目輕斥。蘇含羞莫名其妙被逼退婚就已經夠火的了,現在還要她去巴結這個色王爺,她覺得父親的想法太貪婪、太齷齪,不只掃盡她的顏面,尊嚴更是蕩然無存了,愈想愈怒不可抑!

「我不要!」她悍然拒絕。

一句「我不要」引來了所有人的目光,把蘇承應和夫人嚇得魂飛魄散,就連已經走出廳堂外的霽華也頗感意外地回過頭來看着她。

「小女無狀,是微臣教女無方,懇請王爺息怒」蘇承應嚇出一身冷汗,倉皇地打躬作揖。

霽華在與蘇含羞對上眼的那一瞬,看見她眼中滿含着對他的輕蔑和不屑,他這一生還沒有遇過一個女人敢用這種眼光看着他的,一股沒來由的挫敗感突然涌了上來。

「蘇姑娘很特別,很有個性,本王很欣賞。」他似笑非笑地瞥她一眼,優雅地轉過身緩步走出府。

蘇承應提心弔膽地恭送著,心裏七上八下,也不知道九王爺對含羞的讚美是真是假?若是真的,蘇家將有機會得到人人都稱羨的榮華富貴,但若是假的,那他有可能一夕間被摘掉頂戴,從此萬劫不復了。

「蘇大人是不是已經決定與艾剎退婚了?」霽華悠哉地在游廊漫步,並不急着出府。

「是,就是怕退婚之後,再想替小女談一門親恐怕就不太容易了。」蘇承應無可奈何地嘆口氣,一邊偷看霽華的表情,察言觀色。

「憑蘇姑娘的美貌,不會太難吧?」他食指輕輕擱在微笑的嘴唇上,有意無立息地又回眸望一眼廳堂。

蘇承應大受鼓舞,正打算用力推銷女兒的優點時,突然聽見從廳堂傳出激烈的爭執聲響,他臉色微變,企圖分散霽華的注意力。

「九王爺,請看這株海棠花,是微臣特地從南方……」

霽華止步,抬手阻止蘇承應,側耳聆聽。

廳堂內隱隱約約傳出蘇夫人和蘇含羞爭執的聲立——

「含羞,退婚勢在必行了,你要看開點!」

「對!你們都嫌棄艾剎,但女兒就偏偏喜歡他的男子氣概,我知道爹娘心裏打什麽主意,現在女兒就挑明了說,女兒不喜歡那個有硃砂痣的王爺,生得一副女人相,身材瘦弱,沒半分粗獷剛猛的男人味,女兒就算嫁不成艾剎,也寧可嫁給守宮門的侍衛,好過供奉那個長成觀音菩薩樣的王爺!」

蘇承應臉色一片煞白,嚇得差點暈過去,渾身抖得不住,像踩在棉花垛上,隨時要軟倒似的。

「別放在心上,蘇大人,你看起來好像不太舒服,不用送本王了,回去休息吧。」霽華拍了拍他的肩,唇邊掛着體貼溫柔的微笑,笑得異常和藹可親。

蘇承應被他拍得魂飛魄散,彷佛被他一拍拍進了冰谷底,霽華雖然臉上帶着笑說,但他清清楚楚看見他眼中一丁點的笑意也沒有。

「走!」霽華大手一揮,帶着侍衛浩浩蕩蕩離開蘇府。

好個蘇含羞,你罵起人來一點也不含羞啊!

他可是從來不曾聽見有人用如此狂妄傲慢的方式批評過他,更令他震怒的是拿他的容貌和居心的胎痣大作文章。

寧可嫁給守宮門的侍衛,也好過供奉這個長成觀音菩薩樣的王爺嗎?這個蘇含羞的腦袋到底是什麽造的?竟然對富貴顯赫的皇家沒興趣,他簡直不敢相信會有女人對當王爺福晉不感興趣的!

不!她不是對當王爺福晉不感興趣,而是對當「九王爺」的福晉不感興趣,這對他來說更是莫大的羞辱!

一走出蘇府大門,霽華的神色忽而轉為凌厲,他冷然回身斜瞟一眼。含羞,本王要你為那些話付出代價!

自從艾剎接獲削官撤職的聖旨以後,舒穆祿府邸立刻陷入一片愁雲慘霧中,但是隆格和福晉強打着精神指揮僕役們佈置婚宴和禮堂,起碼還有個寄託,偏偏禍不單行,誰也沒料到蘇家竟派人送來了一紙退婚書,惹得隆格暴跳如雷,一幅晉以淚洗面,下人們議論紛紛,整座府邸上上下下全亂成了一片。

唯獨艾剎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每天騎馬、射箭、看書,一刻也沒閑過,總是有事情可做。

「你現在有什麽打算?倒是說說看哪!」飯桌上,隆格死盯着艾剎說。「再這樣下去咱們根本沒臉在京城裏立足了,你是我唯一的兒子,要替咱們舒穆祿家爭點氣才行呀!」

艾剎無話可說,總是沈默以對,這陣子阿瑪只要一見到他,不是皺眉嘆氣,就是這一篇語重心長的談話。

他知道這場戲還沒落幕,搞到他身敗名裂並不是六公主最終的目的,當他泄憤摔碎六公主那支玉簪時,徹底頓悟自己只是那對皇兄妹手中的棋子罷了,他們想將他擺放在哪裏,他都無權違抗。

「你倒是說說話呀,整天在府里不是看書就是玩刀玩槍,好歹你也告訴阿瑪和額娘,你接下來的打算呀!」福晉急得淚如雨下。

「我了解皇上的為人,皇上賞罰分明,而且早已將我視為心腹重臣了,不可能一毫不審問就莫名其妙削掉我的官職,這應該是六公主居中設局玩弄我。」經過幾日平伏,他慢慢沈澱煩躁的思緒,已經能心平氣和地冷靜思索了。

「她為什麽這麽做?」隆格鼻哼了一聲。

艾剎搖搖頭,他並不想告訴他們,六公主真正的目的應該是想嫁給他。六公主既然是那個下棋的人,他是男子漢大丈夫就不該選擇逃避,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他唯有迎戰一途,沒別的好說。

「蘇家竟然就趕忙退了婚,真令人寒心哪!」福晉氣憤地說。

「藉此機會認清對方也好,那種貪圖富貴的人,我也不想娶進門來。」艾剎慢條斯理地喝着湯。

蘇家退婚一事,並沒有激起他多少氣憤的情緒,反正他對蘇姑娘本來就沒有特別的印象,六公主雖然玩了心機巧計,倒一讓他因此更洞悉了人性,人都是貪婪的,往高處攀是人之常情,夫妻大難臨頭時都有可能各自分飛了,更何況他和蘇姑娘連夫妻都還不是。

「怎麽會惹上六公主的呢?真是冤孽啊!」福晉又氣又嘆。

「如今落到這個教人看笑話的局面,若是六公主肯下嫁給艾剎,我二話不說,一定跪到大門外高呼皇恩浩蕩!」隆格賭氣地說。

「艾剎得罪了公主,不砍頭就是祖宗保佑了,現在就是求公主,公主也不可能願意嫁給艾剎了。」福晉一副懊悔的語氣。

艾剎無法置信地怔望着他們,當他什麽都沒有時,想不到阿瑪和額娘的觀念與想法竟然也徹底轉了一個彎,當初怕死了會娶進一門皇室公主,如今卻反而想攀著金技玉葉往上爬。

這樣的心態,和蘇家有什麽不同?真令他感到羞恥。

「老爺,夫人,少爺,有客來訪。」一名小廝垂首說道。

「這麽晚了,誰會來?」隆格和夫人對望一眼。

艾剎旋即起身,準備出去接客,這時忽然聽見不少腳步聲正朝這裏走來,他遠遠望去,一行數人已緩緩過了穿堂,在淡淡的月色下,他看見了來人一身輕便簡服之下,閃露出一截明黃色的衣擺。

「是皇上!」他愕然低呼!再仔細看清楚!果然是玄武帝微服到訪,身邊還跟着九王爺、四名御前侍衛。

「罪臣參見皇上。」他屈膝跪下。

「艾剎,今天朕是客,不要拘君臣之禮,快起來吧!」玄武帝微笑地扶起他,逕自撩袍坐下,御前侍衛一齊隨侍入內,在他身後垂手而立。

「叩見皇上!」隆格和福晉一聽見來客是皇上,驚慌地伏地叩頭。

「請起、請起,朕突然削去艾剎的官職,一定帶給你們極大的恐慌吧,朕深感過意不去,今日特地為了此事前來。」玄武帝溫柔可親地笑說。

艾剎詫異地看了看玄武帝,又狐疑地瞥一眼坐在一旁似笑非笑的九王爺,直覺玄武帝親自來訪別有用意,絕不單純。

「朕一時不察,聽信了六公主一面之詞,誤會了艾剎,六公主知道自己任性害慘了艾剎以後,感到非常後悔,求朕收回成命,但是聖旨已經頒佈,君無戲言,豈可隨便就收回成命,因此……」他注視着艾剎,微微一笑,說:「朕想到了一個方法彌補,只要你願當六額駙,聯便能使你復原職,愛卿肯答應嗎?」

果然沒錯,艾剎心中有股說不出來的苦澀,皇權不容置喙,除了順從,他又有何選擇的餘地?被身分最尊貴的一對皇兄妹耍玩了一回,最終目的就是要他娶上六公主而已,真令他感到挫折。

置之死地而後生這一招很一局明,換了任何人,都會緊緊抓住這個可以起死回生的機會。

不過他是戰士,可以選擇寧死不受辱,也可以選擇正面交鋒,奮勇迎戰,戰到至死方休。

「臣……」

艾剎剛開口說一個字,隆格突然跪行到玄武帝面前,磕頭不止,口中一局喊著:「皇恩浩蕩、皇恩浩蕩呀!」

艾剎濃眉狠蹙,眼中閃過一抹厭煩,阿瑪這麽急着表明態度,他也只能順水推舟,怎能讓阿瑪下不了台。

「艾剎,你的意思呢?」玄武帝審析着他的神情。

「臣……叩謝皇上恩典。」他已有了選擇,選擇正面一父鋒,奮勇迎戰,戰到至死方休。

「這就好了!」玄武帝大鬆一口氣,和煦地笑起來。「朕就是擔心會失去你忠臣良將,所以定要親自問清楚你的意願才放心,你肯答應娶六公主,朕感到萬分高興,公主要是知道了,一定更加開心!」

艾剎臉上掛着榮辱不驚的淡然微笑。

本公主看上的東西,從來沒有得不到的!

他想起那夜六公主對他撂下的挑釁,用盡各種手段,她的確將他弄上手了,她當然開心了,到目前為止,她沒有失敗過,怎麽會不開心?

可惜她沒有想過,被要弄的他,是不是也會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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