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站在辦公室的窗口,趙默對着希希的滿月照發着呆,這麼可愛的寶寶,卻註定了沒有父親的命運,他的人生會是什麼樣的?

喬菲說得對,不管對他來講還是對希希來講,他們都是彼此的過客,小孩子的忘性很大,已經有一個月沒見到他的希希,怕是已經忘了他是誰了吧。

「喂,發什麼愣呢。」

辦公室的門被人粗魯地推開,趙默不用抬頭也知道來者是誰,除了紀輝誰還會這麼沒禮貌?將桌上的照片收回抽屜里,他本能地想要藏起希希母子的相片。

「看什麼呢?這麼神秘?」紀輝探過頭來,想要尋找讓趙默失神的東西,「不會在看嫂子的照片吧?婚都離了,還有什麼好想的。」

「不是。」說也奇怪,他的心思幾乎全部被希希母子佔滿,張玉……的面孔與名字已經在他的記憶里模糊。

「晚上我們和秘書部的人會餐,你去不去?那裏可是美女如雲呀,尋不到第二春,養養眼也行呀。」紀輝對他擠擠眼。

「會餐?」還不是變相的相親大會,現在他對這些沒興趣。

「唉,對着我的時候話這麼少,不知道對着照片中的美女會怎麼樣。」紀輝趁他不注意拉開了他的抽屜,只見裏面只有笑得憨態可掬的娃娃與他對視,哪有什麼美女照。

「這是誰家的孩子?不會是你在外面的私生子吧?」紀輝驚呼道,「喬希滿月……你上次說取名字,就是給他取?完了完了,趙默,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你竟然是這樣的一個人……」

「他不是我的私生子,只是一個朋友的孩子。」

「朋友的孩子?你會用那種眼神看他?我看我家親親老婆都沒那麼溫柔過。」

「你信也好不信也好,就是朋友的孩子。」從紀輝的手裏搶回照片,趙默將照片放回抽屜,只是這次不忘了鎖上暗鎖。

「有鬼,這裏肯定有鬼,朋友的孩子?你不會暗戀孩子的媽吧?婚姻失敗也不能這麼自暴自棄,當別人家庭的第三者……」

「孩子的媽離婚了,但我沒有暗戀她,也不是第三者。」不想讓他這樣胡亂猜疑下去,趙默索性和盤托出。

「真的假的?趙默,這次咱們公司不把學雷鋒標兵,十大傑出青年的頭銜送給你,實在是辜負了你的好心腸。送人家到醫院還不算,還把自己的房子半租半送地給人住,替人家看孩子……嘖嘖……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

「這很奇怪嗎?」

「這當然奇怪,你知不知道前兩天有一個孕婦因為司機拒載一屍兩命?現在像你這樣的好人簡直太少了,電視台的電話是多少?我要提供新聞線索。」

「你別鬧了。」趙默推開紀輝的手。

「你真的不是暗戀孩子的母親?要是的話就實話實說。」

「沒有,絕對沒有。」

「不行,我不相信……我一定要看看那個女人長什麼樣子,藍月酒吧是吧?我一定要去看。」

「喂,你……」

酒吧,厚重的窗帘刻意地遮住陽光,搖滾樂的聲音響徹整個空間,空氣中瀰漫着酒和香煙的味道,還有各式各樣的香水味,喬菲坐在自己最愛的座位上,半眯着眼注視着往來的人群。

她喜歡人群,喜歡熱鬧,暗暗的燈光又給她某種安全感,酒吧怕是最適合她的地方了吧,她愛這裏,為了這裏她幾乎付出了自己全部的心血。

「喬姐,最近好像總有一些奇怪的人來我們這裏。」剛剛送酒給客人的小蘭神秘地走到她身邊,在她的耳邊說道。

「奇怪的人?」喬菲皺了皺眉,「不會是賣搖頭丸之類的東西吧?」那些東西只能給酒吧帶來小利,麻煩倒是無窮無盡,所以她從不許人在她的店裏交易。

「不是,說也奇怪,過去總有一些散客暗地裏兜售搖頭丸之類的軟毒品,趕也趕不盡,最近銷聲匿跡了,連時不時來搗點小亂的人都沒了,喬姐,肯定是希希福大命大,罩着你呢。」

「是嗎?」喬菲皺了皺眉,太平靜了有時候也不是好事,「那你說奇怪的人,又是什麼人?」

「我們這裏來的客人多數是年輕人,最近卻總有形似成功人士的人出現,你看那兩個,在一起嘰嘰咕咕的不知道在說些什麼,以我看了無數本耽美的經驗,那肯定是一對。」小蘭指著坐在角落不停地向這邊看的兩個人,兩個人中一個面對着這邊,一個背對着這邊,背對的那個好像還刻意地藏起自己的臉,像是很害羞的樣子。

是的,他的確害羞,他怎麼會有這樣的朋友,因為好奇喬菲的長相,拉着他一同早退,跑來這裏看人,又不是中學生,一發現美女就呼朋引伴地去看。

「喂,不錯呀,挺漂亮的,就是看起來太有個性了,不是我們這種人消受得起的。」紀輝和趙默咬着耳朵。

跑業務的嘛,閱人無數,一眼就能看出一個人的特點來,這個喬菲只是化著淡妝,頭髮鬆鬆地束起,穿着也並不像其他人那麼誇張,簡簡單單的一件罩衣一條牛仔褲再加上一條長長的項鏈,穿在她的身上也顯得與眾不同。

這是一個有故事的女人,她經歷過的滄桑怕是他和趙默這種小老百姓一輩子想都想不到的,她太複雜,不適合趙默。

「你又知道了。」趙默瞪了他一眼,「看夠了沒有,看夠了快走。」等一下被喬菲發現了他帶朋友來這裏看「她」,搞不好會笑掉大牙。

「相信我,她肯定曾經經歷過很多的風風浪浪,看過新龍門客棧沒有?我覺得她有那位老闆娘的派頭。」

「你還不如說她是在賣人肉包子。」

「你真單純,在這種地方開酒吧,如果沒一點背景,早就被那些流氓砸爛了,搞不好她自己就是『洪興十三妹』之類的人物。」

「越說越玄了,等一下是不是連無間道都出來了,電影迷,快走吧。」好像她注意到了這裏。

「趙哥,你來了?事先怎麼也不打聲招呼?」藍月酒吧很少與人應酬的老闆娘,親自端著酒來到不引人注意的一桌客人面前。

「咳……呃……有位朋友想喝酒,我就領到你這兒來了,看你正在忙着也沒好意思打擾。」趙默嘴裏還算順暢地說着謊話,可是飄移不定的眼神和不自覺紅了的臉卻在說,我在說謊。

「哦,這位先生是……」喬菲一笑,將目光投向了坐在趙默身旁的男人,他看起來就是一副圓滑的樣子,與趙默是完全不同的兩類人。

「我是他的朋友,紀輝,喬老闆可真是漂亮。」紀輝露出職業性笑容。

「是嗎?都是一個孩子的媽了,有什麼漂亮可言,人老珠黃了。」喬菲應酬了他兩句,便將目光又轉回趙默身上,「趙哥,最近工作忙嗎?」

「還可以,希希怎麼樣了?」

「和新保姆處得不錯,已經適應新家了,不過我感覺有的時候他好像在找你。」

「是嗎?那小傢伙肯定長大了不少吧?」聊到了希希,趙默打開了話匣子和喬菲聊了起來。

「是呀,一天一個樣,食量也增加了。」喬菲臉上滿是笑意。

「那就好。」真是的,本以為他會因為適應不了新環境而大哭,其實那麼小的孩子懂什麼,再怎麼親近的人,兩三天不見怕是就會忘光了,再陌生的人,一兩天也就混熟了。

「喬姐,送酒水的車來了。」小蘭跑過來提醒喬菲,一雙眼睛緊盯着站在一起的兩個男人。

「喬菲,你那邊有事就先去吧,我們坐一下就走了。」

「好,下次有機會再聊吧。」

「正點呀,談吐也很不錯。」看着喬菲的背影,紀輝推了推趙默。

「你不是說她和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嗎?」

「可是談場戀愛也不錯呀,她看起來就是能玩的人。」

「無聊。」趙默瞪了他一眼,「你已經有老婆了,被周微知道了,當心她剝你的皮。」

「我也是想想嘛,再說你剛離婚,開始一段不必負責任的感情也不錯呀,天時地利人和你都佔了,這麼美的野花不踩白不踩。」

「你混蛋!」趙默轉身向外疾走,喬菲也許會給人那樣的感覺,十個男人見了她九個會有紀輝那樣的想法,可是在他的認知里,每一個女人都是需要尊重的,尤其是喬菲。

一場暴雨在午夜時分悄悄來臨,當人們發現它的存在時,大雨早已經肆虐了許久,被風吹開窗的聲音驚醒,趙默起身關窗。

「叮鈴,叮鈴……」門鈴被人急促地按響,趙默看了一眼床頭的電子鐘,已經快三點了,會是誰?

「趙先生,希希一直在哭,我打手機給喬姐,可是一直沒人接。」

門一被打開,趙默在愣了一下認出來人是希希的保姆。

「慢點說,別着急,希希怎麼了?」趙默一邊問她一邊披上外套,向門外走去。

「他就是一直哭,頭上很燙,好像是發燒了,我不懂……」小保姆無助地說道。

「……」發不發燒都看不出來,趙默真的很想訓她,但是看着她猶帶稚氣的臉,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哇啊哇啊……」

剛剛走到喬菲的家門口,趙默就聽到了希希的哭聲,心一下子揪了起來,腳步不敢停地直奔卧室。

只見已經燒得滿臉通紅的希希不停地哭着,原本紅艷艷的嘴唇已經因為發熱而乾裂,「他熱了多久了?」他伸手去試希希的體溫,

「不知道,他從晚上起就一直在哭。」小保姆絞着衣襟說道。

「為什麼不早點找我?」趙默的語氣嚴厲了起來。

「我、我……哇……」到底是太年輕,小保姆嚇得哭了起來,房間里被大小兩個孩子的哭聲弄得烏煙章氣。

「好了,好了,別哭了,我打電話叫救護車。」趙默嘆了一口氣,拿起電話叫救護車。

「對不起,因為大雨通往您所在小區的路已經被水淹沒,我們已經有一輛車困在路上了,請您另想辦法。」

電話那頭的聲音讓趙默的心蕩到谷底。

「你叫什麼名字?」他轉頭問仍在抽泣的小保姆。

「我叫小萍。」

「好,小萍,你知道喬菲的酒吧在哪裏吧?」見她點了點頭,趙默繼續說道,「等一下我抱希希到醫院,你去喬菲的酒吧找她,知道嗎?」看這個時間,喬菲的酒吧應該還沒有打烊,天氣又不好,她很有可能睡在酒吧那頭不回來了。

「知道。」

穿上雨衣,將喬希用被子包好,又用雨衣蓋得密密實實,趙默抱着他走出門。

酒吧的員工們今天大概都回不去了,來不及在大雨之前離去的客人們也索性不走了,打算在這裏玩到天亮。

喬菲拿起電話,想打回家,卻發現電話沒聲音,「小蘭,電話是怎麼回事?」

「電信局的人說要檢修這一片的線路,應該是停了吧,明天就會通。」

「哦。」喬菲放下電話,不知怎麼,總是感覺好像有什麼事要發生,心裏七上八下的。

「喬姐你的手機呢?」

「忘在家裏了。」不對勁喬菲皺了皺眉,她的心今天怎麼這麼慌呀,明明沒什麼事……不行,她得打個電話回家,「小蘭,手機借我用一下。?br>半晌后,她放下小蘭的手機。

「喬姐怎麼了?」發現她的臉色不對,小蘭問道。

「家裏的電話沒人接。」

「也許是睡得太死了吧,沒事的。」

「不行,我得回家看看。」喬菲拿起了放在吧枱內的雨傘,就在這時,酒吧的門被人猛地推開……

在別人的指點下,喬菲在急診室的休息室找到了希希和趙默,站在休息室的門口,她無力地靠在門上,這才發現自己的衣服已經被汗水和雨水濕透。

只見希希躺在病床上,也許是因為藥效吧,他已經睡著了,小小的身子幾乎被白色的床單淹沒,頭皮上扎著點滴,四肢無力地癱放在床上,眼角猶掛着眼淚。

趙默坐在病床旁的一張椅子上,趴在病床旁睡著了,他的大手握著喬希的小手似乎在告訴喬希,他不是一個人,還有人陪在他的身邊。

喬菲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頭湧起一股熱流,湧向眼角卻化為淚意,「嗚……」捂住自己的嘴,不讓哭聲流出。

「是你的丈夫吧?真是心疼孩子,來急診室的時候,自己像是從水裏撈出來似的,孩子卻一點都沒有淋濕。」路過的護士在發現喬菲后說道。

「嗯。」她點點頭,卻無法說話,她真的很怕自己一開口就是一場嚎啕大哭。

「你來了?希希沒事了,醫生已經給他打了退熱針。」被門口小聲說話的聲音吵醒,趙默坐了起來,回頭對喬菲說道。

「趙哥。」看到一臉睡意卻仍然揚著笑臉安慰著自己的趙默,喬菲終於忍不住撲到趙默的身前,哭了起來。

「別哭,別哭,希希沒事的。」被喬菲弄得一愣,趙默輕拍在自己胸前不住顫抖的喬菲的肩安慰道。

「來,喝杯熱咖啡。」趙默將冒着熱氣的咖啡遞到坐在急診室的長椅上的喬菲手裏。

「我剛才是不是特難看?」喬菲接過咖啡,不好意思地笑道。她很少哭的,更沒試過在男人的懷裏哭成那個樣子,簡直是形象全無。

「沒有。」趙默一笑,坐到她的身旁,將拿在手裏的一件外套遞給了她,「這件衣服是我向護士借的,你先披上吧。」

「其實在希希生病以前,我以為我不是那麼愛他,而且我晚上要工作,白天的時間連睡覺都來不及……他又很吵人,攪得我六神無主的,見了他也沒什麼好臉色……」

「你是太忙了。」

「現在他病了,我才知道他對我有多麼重要,來的路上我甚至在想,如果希希不在了,我也不活了。趙哥,你為什麼對我和希希這麼好?」好得讓她心生愧疚,好得讓她覺得恐懼,她不是怕趙默,她是怕她自己,從小到大,她早已經習慣該如何應付別人的白眼歧視甚至是邪念,卻不知道該如何去應付一個不求回報,一直對她很好的人,面對趙默,本以為早已經死去的心開始無可避免地漸漸失守。

「其實……我本來也該有一個和希希差不多大的兒子,因為我妻子……不是,是前妻不想要所以就拿掉了。呵,對希希好,也許是一種補償心理吧,畢竟我當時沒有很堅決地反對她墮胎,間接害死了自己的孩子。」趙默盡量用一種很平靜的語氣說道,「再有就是我和希希有緣吧,畢竟我是這個世界上,除了醫生外第一個看到他的人。」

「你一定是個好父親,做你的孩子會很幸福的。」喬菲笑道,眼裏卻有一絲苦澀。

「你困了吧?不如先打個盹吧,等一下希希醒了我叫醒你。」注意到喬菲臉上的疲色,趙默說道。

「我已經習慣了,已經五點了,趙哥是不是等一下還要去上班?你先睡吧,我坐一會兒。」喬菲淡笑道。

「好吧。」趙默揉了揉眼睛,側躺在長椅上,閉上了眼睛,幾分鐘后便沉入夢鄉。

他的額頭很寬頭髮飽滿又濃密,因為側躺的姿勢,幾綹黑髮自然地垂至他濃密挺秀的眉上……喬菲默默地看着他,目光久久不願離開。

好熱……熱得像是七月的天,汗水剛剛流出來便被蒸發,甘渴的喉嚨里像是有火在燒,可是她找不到一滴的水……

好像是十歲那年吧,也是七月天,她被送到搬到外地的爸爸家,沒兩天就被「新媽媽」趕出了門,在陌生的城市裏遊盪,那年夏天好熱呀……黑色的柏油路面都被烤的融化,她走在異鄉的路上,又渴又熱,口袋裏沒有一毛錢,只能撿食垃圾箱旁別人扔掉的西瓜解渴。

好溫暖的手,像是爸爸的手,爸爸出來找她了嗎?爸爸,我要喝水,一股清泉注入她的口中,她貪婪地飲下,「爸……」

「睡吧,這瓶葯還要一個多小時才能點完。」

一個聲音響起,真的很好聽,不過不像是爸爸的聲音,「你是誰?」她睜開眼仔細地看着,卻只看見一個模糊的影子。

「趙默。你醒了嗎?」清朗的男中音,用她熟悉的,讓人如沐春風的嗓音說道。

「我病了多久?」一聲趙默,將她召喚回現實的世界,發現自己被他半抱在懷裏喂水,喬菲愣了愣,卻沒有掙脫他,他身上有一股雨水的味道,還有淡淡的牙膏味,香皂味,暖烘烘的……

「躺了一天了,燒到四十度,現在總算退熱了。」沒發現喬菲千折百轉的心思,趙默極自然地將她小心地放平,「再睡一下吧,醫生說這瓶葯要再等一個多小時才會輸完。」

「總是這樣麻煩你。」

「不麻煩,你不是說我是你哥嗎?有什麼麻煩的。」趙默揉了揉她的發。

他的手很溫暖,也很用力,從來沒有人這樣摸過她的頭,好像她是可愛的乖寶寶。

「我好像欠你越來越多了,佛家說前世今生,我這輩子欠的債,不知道來時要還你多少。」

「你怎麼不說是我前世欠了你的?」趙默笑着回應道。

「你怎麼會欠人債,那麼好的人……搞不好是有道的高僧轉世也說不定。」

「好?我有什麼好?像我這種男人,胸無大志,整天沉迷於瑣碎的小事,如果不是現在的老闆賞識,肯給我一份穩定的工作,我怕是早就被社會淘汰了。」

「你很好,你真的很好,錢要那麼多幹嗎,夠花就可以了,什麼黃金呀,鑽石呀,名牌衣服呀,都是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易得無價寶,難得有情郎呀,如果倒退五年,她肯定不擇手段地追求他,非要把他弄到手才甘心,可是現在……人真是越老,越膽小,越怕失去。

「餓了嗎?我熬了粥,放在冰箱裏,等一下熱給你吃。」

「嗯。」

吃完他拿來的粥,喬菲又陷入昏睡,迷迷糊糊不知又睡了多久,再醒來時,在她身邊的卻已經是小蘭了。

「喬姐,你醒了!」小蘭興奮地說道,「你好能睡呀,都睡了大半天了。」

「趙哥呢?」

「他上班去了,你們到底什麼關係呀?他那麼照顧你。」

「他是我哥。」

「你哥?沒聽說你有哥哥呀,對了喬姐,有人送東西給你。」小蘭從桌上拿起一個果籃,「這可是最高級的那種,我問了一下,最少值一千多,真是宰人呀,一千多夠買幾千筐蘋果了。」

「誰送的?」她的朋友里大多數是小蘭這種人,送一千多塊錢給她有可能,送一千多的果籃,絕對不可能。

「不知道,裏面有卡片,不過上面也只寫了早日康復。」

喬菲接過卡片,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卡片上確實只有小蘭說的那幾個字,只除在卡片右下角的簡筆玫瑰。

「喬姐,你怎麼了?」

「沒怎麼,空調開得太大了吧,我感覺有點冷。」好冷,真的好冷,冷得她發抖。

恍惚間,小蘭好像走了,她跟小蘭後來又聊了什麼她不記得了,將自己縮回被子裏,喬菲望着房間內的某一點發獃。

喬菲出生的城市並不大,只是因為鄰近邊界,還算繁榮,走在街上隨處可見金髮碧眼的俄羅斯人,操著半生不熟的中文賣一些貨品。

自喬菲有記憶起,父母就一直在吵架,她會說的第一個詞就是離婚,父母在她三歲時,完成了第二次離婚,而他們第一次離婚,大概是在她剛剛幾個月的時候,中間父親好像還再婚過,她記得不太清了。

後來父親走了……媽媽帶着她嫁給了一個男人,關於那個男人,喬菲印像很模糊,只記得他很討厭她上飯桌吃飯,還有一個很嚴厲的奶奶,每次見到她都要呵斥兩句。在一起住了沒幾個月,她便被媽媽送到了阿姨家,阿姨沒結婚,一個人過,對她還算疼愛,她在阿姨家度過了最安定的幾年光陰。

媽媽的第三任丈夫,應該是地痞級的人物,身材魁偉,打人尤其狠,現在喬菲的胳膊上還留有他留下的傷疤。

後來第三任爸爸入獄,她才算從他的鐵掌下逃脫了出來,但是第四任爸爸又一次出現,他還算是個好人,肯讓她吃飽,很少打她,只是不太喜歡說話,看見她也當沒看見,這已經很不錯了,所以喬菲就算是到現在,也經常寄錢給他。

至於爸爸,他好像也有過幾次婚史,她的繼母們長得高矮胖瘦各不相同,但是有一點是相同的,那就是非常討厭她。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長大的,好像在各家住來住去,在各個學校轉來轉去,順便留留級什麼的就過來了。十四五歲的時候,她開始學會自己打工賺錢,學會自己結交一些對自己有用的朋友,學會自立,也學會了抽煙,學會了瞎混,也學會了再也不登學校的大門,改念社會這所大學校。

好像就是在那一年,她認識了他,一個好勇鬥狠,但是很講義氣也很疼她的男人,正確地說是男孩,因為他也剛剛十七歲。

她像是終於找到了大樹的藤蔓,陷入了對他深深的依賴當中,他打架,她在旁邊觀戰,替他歡呼;他需要錢,她就傾囊相助;他決定離開小城另謀發展,她二話沒說,帶着幾件衣服就跟着他登上了長途車。外面的生活艱苦而危險,但是有他在身邊,她一直覺得是幸福的,直到他的身邊出現另一個女人,她才明白,原來在他的眼裏,她跟外面混的太妹沒什麼不同。

是沒什麼不同,她也同樣喜歡混,喜歡玩,打起架來扇別人耳光也一樣地順手,染頭髮染指甲,穿露背裝,她以為她是誰呀,被嬌養在家的千金小姐嗎?還求在外面混的男人對她專一,就因為明白了這一點,她沒有離開他,一切照舊,也許是看在她從家鄉一直跟他到外地,忠心不二的分上,男人身邊的女人來來去去,只有她一直在。

水裏火里血里混了幾年,他們開始慢慢有了些積蓄,生活漸漸安定,本來喬菲以為他們終於可以收手做些正行生意了,男人卻結交了一些狐朋狗友,開始干起了販毒的勾當。

販毒……喬菲雖沒念過幾年書,卻也知道一旦沾上這個東西被捉到槍斃八回都有找,於是她開始給自己留後路,一點一點地轉移走屬於自己的那一部分錢,而對於毒品,她是一點都不沾,連送貨放風都不肯。

一年後,男人不出意外地被公安盯上了,喬菲警覺地嗅到了讓人不安的氣息,借口有事,躲回家鄉避風頭。果不其然,就在她離開的第三天,男人的黨羽幾乎被捉捕殆盡,只是男人不知所蹤。

「他還沒死。」喬菲盯着那張卡片呢喃道,這個世界上會叫她野玫瑰的人只有他,起因是他看了一部不知道哪一國的電影,覺得裏面有一個叫野玫瑰的女主角很像她,就固執地叫了起來,為此他還特意翻資料,學會了野玫瑰的畫法?br>……

「喬菲,喬菲……」

「啊?」喬菲好久才回過神來,只見趙默手拎着保溫瓶,微笑着看着她。

「我熬了湯給你。」

「謝謝。」

「你不說我是你哥嗎?謝什麼。」

「誰在希希那邊呢?」他回來了,她的前途也變得茫茫起來,

「小萍吧,我讓她一直守着。」

這樣的對話,聽起來像是夫妻吧,喬菲敏感地感覺到從周圍投射在自己身上的艷羨眼光,幸福呀,哪怕只是假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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