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時間一溜煙就過了，星期六晚上，惠恩在線上只是大概地提醒璐璐，別忘了彼此的約定，便不再說其他的細節。

比起了第一次的恐慌，這次，璐璐是沉穩了些，當然緊張的情緒是在所難免，但是，她心想，再壞的情況都遇過了，又有什麼好怕的呢？

不願意做任何的期待或不好的猜測，璐璐決定好好的睡一覺，無論如何，要將最真最自然的一面表現出來，在臨睡前，她這樣給自己打氣著。

一早，陽光把璐璐從床鋪上給叫醒，她洗了個澡，並把頭髮給扎了起來，挑了套淺藍色的衣裙，便直奔火車站。

假日，火車站前一片車潮，好不容易將摩托車給停妥，卻被這黑鴉鴉的人群給嚇壞了，這可好了，當初……

他們並沒有留下如何尋找彼此的線索，這人山人海，哪一個才是惠恩？

璐璐站在正中央，不時東張西望，是有幾個年輕的男子像是在等人，卻沒一個眼光是朝向著她的，該怎麼辦呢？

怎麼會忘了問他，他長什麼樣？

難道，冥冥之中，他們都篤定能一眼認出對方，所以根本沒有在乎過這個問題……

就在璐璐不時看錶之際，有個男孩子遠遠地走了過來，面帶着微笑，那微笑就像今日的陽光一樣燦爛溫暖，而他斯文的樣子，讓璐璐都傻眼了……

「你……是璐璐嗎？」他笑着問。

「是……嗯……是惠恩嗎……」璐璐有點結巴，她太驚訝，太意外了……

他竟比想像中，還要好看！

「火車誤點，所以慢了五分鐘，你有沒有等很久？」他有點歉然。

「唔……沒關係！」璐璐搖了搖頭，竟再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手足無措地看着他。

「我們……總不能一直在這罰站吧！你有騎車出來嗎？」

他露出潔白的牙齒，笑了出來。

「唔……有……那我們，走吧！」說完，璐璐急忙往前走，三步並兩步，讓惠恩在後頭小跑步的追着。

牽了車，惠恩要璐璐坐到後面，讓他來騎，還叮嚀她要坐好，要抓緊……

一路上，璐璐只覺得恍如夢中，她見到了惠恩，她讓惠恩載着，她甚至輕輕地碰觸到惠恩的身體。

三月的風暖暖的吹，她聞到了黝黑的發上，有淡淡的清香，她忍不住深深呼吸，這時惠恩側過了頭，問著：

「璐璐，我們去哪？」

「前面停就可以了！」璐璐彷彿大夢初醒，胡亂指了對街的一間有整片落地窗的咖啡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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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咖啡店裏的氣氛極好，加上惠恩一直掛在臉上的笑容，讓璐璐不知不覺地放鬆許多……

「我一直很喜歡台中這個城市……」惠恩看着窗外，繼續說着：「沒有台北的冷漠，也沒有高雄的煩躁，讓人舒服極了！」

璐璐點點頭，聽惠恩說話，才舒服呢！

不急不徐，每個語調就好像被放置在剛剛好的音階上，雖然音量不大，卻是讓人聽得清清楚楚。

「璐璐，你餓了嗎？點個蛋糕來吃好不好？」他關心地問她。

「好呀！」璐璐開心地笑了，真的是默契十足呢！連她肚子餓了都知道。

於是，就在這輕柔的音樂、香軟的起司蛋糕、和一再續杯的曼特寧香味中……

他們共度了一整個下午，直到天色漸暗，惠恩才起身準備回車站搭車。

在咖啡店門口，惠恩告訴璐璐，他自己坐計程車就好了，要她趕緊回家，天黑了！

璐璐看着他線條分明的臉龐，突然感到強烈的失落，她真希望能載他一程……

兩個人，就這麼站在馬路邊，惠恩專心地望着遠方，正準備攔車。

眼看，他就要離開了，璐璐終於脫口而出：「惠恩……」

「嗯？」他回過頭，帶着詢問的笑容。

「我們……還會有機會，再見面嗎？」璐璐鼓足勇氣，把話說完。

惠恩愣了愣，馬上開朗地笑着：

「當然會呀！我們今天很愉快，不是嗎？」

這時，一輛計程車已經駛到了惠恩前，他坐了進去，卻又把車窗搖下來，對着璐璐喊道：「下次，下次換你來台北，記得喲……」

璐璐站在路邊，傻傻的捏了一下自己的臉頰，竟然不會痛！

是夢嗎？

如果是，她真希望，就這麼一直沉膩在惠恩的笑容里，永遠不要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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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喜悅的心情就好像天上的煙火……咻！碰，一下子，不見了！

從見面的那晚開始算起，璐璐已經在電腦前空等了四天。

這四天裏，惠恩不但沒有開啟1CQ，也沒有任何一封郵件給她，璐璐幫他想了許多理由，也許他太累了，也許他出國了，也許熒幕壞了，也許可樂翻倒弄潮了鍵盤……

她不知道，她只能亂七八糟的想着，但是眼看一天又一天過去，璐璐幾乎每晚撐到二點，卻還是等不到惠恩，她逐漸體力透支，希望破滅。

是的！他一定是討厭我了……

璐璐咬着嘴唇，最不願意去面對的原因浮上了心頭，那句「台北見……」還依稀在耳邊，現在卻連熒幕上的那幾個位元的名字，也像泡沫般消失……。

第五天，過了十二點又四十分，璐璐揉着紅腫如核桃般的雙眼，敲著鍵盤一個字一個字打了封信：惠恩：

距離我們見面那個星期日，已經有五天的時間……

這五天，你並沒有上線，雖然我應該要矜持一點，

但是我還是想誠實告訴你，我一直都在等着你，就算只是五分鐘也好，或者，只留個簡短的訊息，我也會高興得跳起來，但是，所有的期待，都漸漸地渺茫……

我不知道，為什麼你不再上網？也許，你有上網，卻不想讓我找到！

如果，惟一的原因，是因為我的外表讓你討厭了……

那麼，我也許該謝謝你用這樣的方式來迴避我，而不是選擇直接傷害我的自尊。

話雖如此，我還是很難過的，我想，一個女孩子就算長得不漂亮，還是有跟其他女孩子一樣的喜，怒，哀，樂……

那天，我玩得很愉快，我一直以為，我們可以回到我們相識的電腦前，分享許多當天的感覺，不過看來我真的太天真了。

惠恩，我真的再也看不到你、找不到你了嗎？

我對你說這些，你會覺得厭惡嗎？

請不要嘲笑我低聲下氣，因為我真的沒有別人的美麗，所以我無法驕傲，也所以，我必須很努力、很費力的去爭取……

惠恩，你了解嗎？

璐璐

打完了最後一個字，按下了「傳送」，璐璐整個人虛脫地趴在電腦桌上，濃濃的曼特寧香味好像飄散在空氣中，讓她有點恍惚……

難道？難道……那天的一切，真的是南柯一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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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出了郵件后，又是一場難熬的等待，明明把自己給逼到了死角，還是期望這時會有一根繩索從天而降，這應該就是璐璐此時最佳的心情寫照。

第十天，璐璐把十根手指頭都數盡了，就要死心之際，突然！收到了一封怪怪的電子郵件。

發信人及信箱都很陌生，看起來又不像是廣告信件……

璐璐狐疑地開啟了它，裏面這樣寫道：

璐璐：我是惠恩，請跟我聯絡：0918—285…

那是一個手機號碼，那是惠恩的手機號碼？

可是為什麼一切都這麼怪異呢？

惠恩用了不屬於他的名字，不屬於他的信箱，發了封郵件，告訴她電話號碼……

就在斷了聯繫的十天之後？

璐璐雖然是滿腹疑問，怎麼思考也抓不到關鍵及重點，但是……

但是，只要是有消息，就算是一根細細的繩索，對於在死角苦苦等待的她來說，都是珍貴地讓她想趕緊攀著而上。

璐璐考慮了半天，便利用老處女上洗手間的空檔，撥了電話過去，接通的速度很慢，她不自覺又兩手發汗，緊張不已。

「鈴——」……通了！

「喂——」電話筒里，傳來了一個女孩子冷漠的聲音。

璐璐駭異地愣了一下，啪地——！掛掉電話……

她看了看抄在手心紙片的號碼，又看了看自己手機的通話記錄，沒錯呀……

她是誰？怎麼惠恩的電話是個女生來接？難道，是她……

就在璐璐一時反應僵化還轉不過來時，自己的手機卻響了，她拿起來一看，天呀！是剛剛掛掉的那個電話號碼……

她居然忘了，有來電顯示……這碼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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璐璐怯怯的拿起電話，小小聲的：

「喂……」

「小姐，剛剛是不是你打電話過來？」那個女孩用不客氣的語調詢問。

「是……是……，對不起……我可能打錯了……」璐璐結結巴巴。

「打錯了？不說一聲就掛電話，你有沒有禮貌？」女孩的聲調越來越高昂。

「對不起，對不起……」璐璐拚命陪罪，這時，話筒那方卻忽然一陣短暫沉默……

「你說，你打錯了？你原本要找誰？」

「找……我要找，惠恩……」璐璐只得據實以告。

「你，要找李一惠一恩？……你是不是璐璐？」女孩咄咄逼人地問。

璐璐脹紅了臉，不知該怎麼辦，承認也不是，不承認也不是，只能呆在那裏，偏偏這時老處女從洗手間出來，狠狠地瞪着她，上班講私人電話是犯了她的大忌呀！

「不說話啊！那就是了……哼！我告訴你，我是李惠恩的女朋友！」

這一剎那間璐璐完全明白了，那個不是惠恩的信箱，那封莫名其妙的信……

只是，現在才明白好像太晚了，對方的敵意和怒火似乎就要將電話線給燃燒起來一樣！

「李惠恩呀！他的筆記型電腦被我給砸了，你知道為什麼嗎？」不等璐璐回答，她馬上又接着說：「星期日！竟然跑到台中去跟你約會，太過份了！我趁他不在，開了他的電腦，才知道他背着我跟你見面！他一回來，我就跟他翻臉，現在我是跟緊了他，絕不會讓你們這種女孩子有機可趁！」

璐璐彷彿可以看到她凶神惡煞的樣子，不禁打了個寒顫。

「反正，他現在是沒電腦了，也不可能再跟你聯絡了，你給我——死——了——這——條——心！」

啪！電話掛斷了，沒給璐璐一點講話的機會。

基本上，那跟在教訓兒子一樣的口氣讓人自尊完全塗地。

璐璐，慢條斯理地將手機放進袋子裏……眼淚不爭氣地一顆一顆滾下來，老處女還在她後面叨念著，她再也受不了了，隨手抓起了提袋，往外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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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頭下着雨，沒有傘的璐璐，狼狽不堪地在街上奔跑。

她想着，難道一輩子罵不還口的任人欺負？

也許該回去辭職，然後告訴老處女，其實她真的有很嚴重的口臭。

或者，該打通電話給惠恩她女朋友，告訴她，你是我見過最沒教養的女生。

站在滴著雨水的屋檐下，璐璐下定了決心，要跟那個潑辣的女孩一較輸贏，她拿起了手機，按下了電話：

「喂——」

璐璐頓了一下，是男生的聲音，那個遙遠卻又熟悉的聲音。

「惠——恩——？」她驚訝的喊著。

「璐璐……」他馬上認出了是她。

「怎麼是你？」璐璐的心跳得好快，怦怦！怦怦！

「剛剛，知道她對你叫罵，我生氣地想把她手機搶過來要跟你解釋，拉拉扯扯中，她就氣急敗壞地跑了，連手機都忘了拿……」他的聲音黯然。

「嗯……她，真的很兇……」璐璐硬生生的把「沒教養」這三個字給吞忍下去。

「我知道，我知道……我剛剛看到你的手機號碼，一直想打電話跟你道歉，但是……唉，竟不知如何啟齒！我最近被她弄得一團糟，連電腦都被她摔了，所以沒辦法跟你聯絡上，我也很着急……」他懊惱地說着。

「沒關係……我可以等你把電腦給修好……」璐璐紅著臉。

「一言為定，我打算再不行就買一台，再幾天，再幾天我就會上線去找你的，別忘了……十二點！」

好的，十二點！璐璐喃喃地念著，這下子，她竟然有些感謝惠恩她女朋友，雖然被羞辱一頓，卻因禍得福讓她與惠恩聯繫上，只要知道他的在乎與關心，其它的難堪處境，似乎也變得不重要了。

璐璐哼著歌，慢慢散步回公司，老處女一看她回來，劈頭正要一頓罵，卻被廖欣給擋了下來，連忙拉着老處女去見客戶，回頭還給璐璐一個默契的鬼臉，璐璐笑着跟她比唇語：

「她——的——嘴——好——臭——哇！」

廖欣笑得人仰馬翻，這些日子，她與璐璐明顯的貼心起來，璐璐看着廖欣盈盈的笑意，不自覺的窩心……

今天，真是喜怒哀樂，一次嘗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