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含情人間天上,數佳期新近,秋容太液波澄。

院宇黃昏,河正上幾看清淺閑庭。

輝映。雲母屏開,水晶簾卷,月微風細淡煙景。

同看取千門影里,誰似雙星。

「把人軟禁啦?」久久才見兒子一面的櫻若夫人,默默的看着滿懷心事,不情不願的來參加家宴的煜燁。

「爹向你告狀?」煜燁實在很不爽老爹近來的行徑。

「何必等到他來說,整個府里人來人往的,誰會不知道?」櫻若夫人優雅的牽起他的手,來到偏廳的桌旁坐下。

「兒啊!你們父子倆近來是在鬧些什麼?我怎麼一知半解的,看似明白,心頭卻挺模糊的呢?」

煜燁沉着一張臉,「你最好去問爹,我也想知道他在想什麼。」

「哦?你們父子倆的個性都這樣硬,那我只好去問那個美男子了。」櫻若夫人作勢要起身,果然把煜燁給逼急了。

「娘,你別去找鬼御堂,他已經夠難過的,你再去摻和,說不定就真的把他逼死了,他若死,孩兒也了無生趣。」

「這樣嚴重?」櫻若夫人挑起眉。

煜燁重重的一點頭,「我不想試,但事情若真的發生,結果就是這樣。」

那就真的嚴重了!櫻若夫人愁攏眉峰,「你真的那麼喜歡那個人?你可是將軍府的嫡長子,你外公那邊也只有你這個血脈,兩家的香火重擔都在你身上。」

「娘,你別忘了足利家還有許多分支別宗,光是我的弟妹就有好幾個,足利家不會斷了香火的。」真煩,這種事不需要他來做吧!

「你是存心給我搗蛋嗎?那些人又不是你娘我生的!」她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還是忍不住在他耳邊叨念著,「我鳥取家就只有你一個名正言順的子孫,你不給我一個孫子,教我如何向你外公交代為」

煜燁蹙著眉,「娘,現在談這事還太早了吧?」

「早你個頭,現在不提,我怕你就更巴上那美少年,就此對其他女子看也不看一眼。」

現在也一樣啊!煜燁在心裏暗忖。

「娘啊!你最擔心的還是爹太花心,將來若不把將軍一職傳給孩兒,那你在這個家裏便失去地位,是吧?」

現在是足利家的天下,鳥取櫻若是將軍的愛妻,但一旦將軍去世,即使是貴?將軍的正妻,也只有被鬥爭的份,連帶的鳥取家也會涉入戰火,這就是掌權之後的必然結果。

櫻若夫人氣得想踹他兩腳,她怎會生出一個專門戳她麵皮的兒子?「是又怎麼樣?別說那些什麼閑雲野鶴,無事一身輕;什麼四海流浪,隨波逐流的話,我可是一輩子要享受富貴的好命女人。」

煜燁的笑容有些僵硬,「娘的心意孩兒明白,不過,名利、身分、地位,孩兒向來無心經營,若不是……」

「若不是你生在將軍家,你就想去當個村夫是吧?」櫻若夫人怎會不明白他那「轟轟烈烈」的志願,只不過……「兒啊!你什麼都可以認,就是不能不認父母,身在將軍家已是事實,你還能怎麼樣?」

「娘,這些孩兒都知道,所以,儘管心裏着實不願意,但還是在朝堂上虛與尾蛇。」他可是很孝順的。

「將來呢?娶一個和足利家門當戶對的千金,作?穩固你地位後盾的幫手,那麼,就算你無心競逐下一任的將軍,我也隨你。」

「不!這個交換條件我不同意。」煜燁想也沒想的就一口回絕。

「為什麼?」

她這一問,煜燁倒怔住了。說真的,他從沒仔細想過這些,只是直覺的感到不妥。為什麼不妥?他還不知道,但心頭就是有股不安,他想到他美麗纖細的情人,他很清楚鬼御堂若是聽到他要結婚的話,會有什麼反應,他肯定會哭,而且是很傷心的哭泣,連靈魂都會跟着顫抖哭泣。

這畫面讓煜燁的心緊緊一縮,感覺到相當的不舒服。

「娘,這事讓孩兒自己做主,行嗎?」

「你要怎麼做主?是自己選個中意的女人?還是想辦法留下那少年?煜燁,你怎麼聰明一世,胡塗一時呢?現在的情勢容得了你們雙宿雙飛嗎?」

櫻若夫人犀利見血的一番話震住了煜燁,他知道世俗是怎麼看待他和鬼御堂的,但他卻一直沒有大在意,因為他有將軍之子的身分作?屏障,再難聽的話也傳不進他的耳里,再難堪的場面也不會讓他第一眼見到。

但,這只是現在的情況,若真要往下深思,談到婚姻責任,光是這樣還不夠,他是該要作決定了。

「足利家不是一般人家,你也不是一般的富豪之子,你的動靜,甚至是你的身分,都被其它將軍看在眼裏,你能說一輩子只要那個少年嗎?你能不結姻親就想鞏固你的地位嗎?」櫻若夫人誠懇的對他分析她對這事的看法。

「娘,你說的是。」很奇怪的,在這樣短的時間裏,煜燁竟然有了決定。

「但兩情相悅若是不能朝朝暮暮,那麼,對孩兒來說就是個遺憾。世俗怎麼看待兩個男人的戀情,孩兒不想管,也無法管,但孩兒若不能永遠守住鬼御堂,那麼,名利、地位,孩兒也不要了。」

「你這是什麼意思?」櫻若夫人勃然大怒。「說這種話太幼稚了,你以為你憑什麼可以不理會世俗的眼光?那是因為你人在將軍府里,別人就算想唾棄你也唾棄不到,但如果你今天無權無勢,你肯定沒辦法把自己的情愛說得如此義正辭嚴。」

「如果要我為了堵住世人悠悠之口,而娶一個我不愛的女人當擋箭牌,那我才會唾棄我自己。」煜燁表情平靜的投下一顆更大的炸彈。

「你說什麼?」櫻若夫人震撼的掩住小口,「你要為了那少年而打算終生不娶?」

「大概就是這樣。」

「你……你可知道,這樣會讓你在下任將軍的繼承人選中除名?」

「或許吧!」他仍是一派輕鬆。

櫻若夫人霍然失聲狂喊,「為什麼?為什麼我生的兒子會這樣?你不喜歡女人,我隨你,你不愛女人,我聽你,現在,你居然來告訴我,你為了一個男人,正連常的婚姻也不要了。」

「娘,你冷靜點。」

「我要如何冷靜?你要和他在一起,我不反對啊!可為什麼不把他收在府里就行了?為什麼一定要拒絕婚事呢?」每個貴族多少都有褻玩男寵的習慣,但不都好好的養在府里沒出半點事嗎??

什麼她的兒子就要那麼的「與?不同」呢?

她實在是大震驚了。

煜燁直率的笑了一下,「其實,之前我從沒認真的想過,是你提醒了我,如果我真要成親,鬼御堂會是什麼反應?光是想到這個,我就發現我無法忍受他的哭泣,為了這個,我寧可不成親。」

「就這樣?!」她不能相信的瞠大雙眼。

「就這樣。」

櫻若夫人深呼吸幾下,想藉此平息心中的怒火,再開口已是經過審慎思考的口吻。「你要和他在一起,唯一的下場就是什麼都得放棄,什麼名利、財富、地位,統統都不要,你能做到嗎?不和世俗妥協的結果就是被世俗所為棄,你能嗎?」

什麼都沒有,和只要妥協,什麼都照舊,這兩種極端,在煜燁的眼中並無不同,他所在乎的,是鬼御堂這個人。

「能。」

櫻若夫人為之一怔,但她仍不願放棄的遊說。「好,就算你能,那少年呢?

他也和你一樣可以放棄世俗的一切嗎?你要想想,失去地位的你就和一般人一樣,哪來的錢財贊助他的劇團?哪來的權勢保護他不被其它人騷擾?」

鬼御堂能嗎?煜燁心中一點把握也沒有,他喜愛舞蹈,眼中只有能劇,若說他最關心的是能劇和他弟弟,煜曄一點也不意外,他能放棄嗎?

面對櫻若夫人挑釁的目光,煜燁實在很想堅定的說:他能,鬼御堂一定能!

但他心裏明白,他可以為鬼御堂不要權勢、富貴,鬼御堂卻不能放棄他的能劇。

△△△「你的調子亂了。」

倏地「當!」的一聲,箏的弦斷了,一絲嫣紅緩緩的從鬼御堂的指尖量染開來,他微蹙眉,卻不覺得怎麼痛。

「哥,你怎麼這樣不小心?」銀夜叉憐惜的以白絹壓住那道傷口,「要是心裏有事,就別練了。」

「可是,我們練習的時間很少,再這樣下去……」他不贊成的搖搖頭。

「立合能的事,是嗎?」銀夜叉認命似的輕揚嘴角,「那種必敗的事,有什麼好想的?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別輸得太難看。」

鬼御堂看着他,在他年輕的臉上,沒有絕望,只有面臨挑戰的豁達,看着看着,他突然笑了。

「謝謝你。」

「謝我什麼?」

鬼御堂背轉過身,開始收拾劇本。「真抱歉,因為我的緣故,把整團的人都拖下水,你們卻毫無怨言的陪我。」

甚至這些日子,他被煜燁軟禁在府里,銀夜叉他們還是每天來陪他練習,這些情他都記在心頭。

「何必說這個呢?要不是你,我們早就垮了。」一個團員插口

道。

「是啊!能到夢寐以求的京城來表演,大家都很興奮,這是我們盼了一輩子的理想。」

「熬了這樣久,終於有這樣一天,還是和藝能界稱第一的觀世座演出立合能,我們雖敗猶榮。」

「反正爛命一條,我們就跟他們拚了。」

看着團員你一言我一語的,鬼御堂的心中着實感動,「謝謝你們。」

「你別這樣客氣,大家在一起這樣久了,總有感情,再說,以前多虧你,我們才撐得下來。」團員搔搔頭,「飲!我不會講什麼好聽的,總之,流浪藝人就是這樣!天生天養的,只要老天讓我們活着就行了。」

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鬼御堂仍是笑着,他被團員的熱情感染,臉上浮現淺淺的笑花。

「時間也不早了,我們要回去了,哥,我們明天再來。」

「嗯!路上小心。」

鬼御堂倚在門邊目送他們,?頭仰望天色,暮靄沉沉,又像快要下雪了。

此刻!他的心被溫柔的情榛漲得滿滿的,他突然好想找人分享,煜燁的身影頓時佔據他的腦海……不!其實在練習里,在日常生活的每一刻,他一直都在想他,時時刻刻的想着他。

自那天之後!他就被煜燁軟禁了,可是他竟一點怒意也沒有,他心甘情願的被他束縛。想到此,鬼御堂輕笑起來,煜燁這樣對待他,他卻毫無怨懟之心。

這不是很奇怪嗎?他雖然早已習慣被另一個男人佔有,可並不表示他的心也賠給人家,但是碰到煜燁,他卻全然投降了。

他愛他,比愛能劇更愛,因為只有他,讓他有身為人的感動,不再只是個玩偶。

「呵!更幸運,這樣美的人兒為我倚門等待,我實在大幸福了。」

鬼御堂一驚,忙俯身跪下,「將軍。」

「起來起來,別見到我就跪下。」足利義政輕佻的勾起他的下巴,「說真的,要見你一面還更不簡單,我們進去吧!」

從前院一路直奔而來的武訓正好趕上,連忙跪道:「?稟將軍,他是長公子特別交代的人,所以……所以……」

「所以如何?」

足利義政不悅的低語差點嚇壞了武訓。「將軍,請您別為難小的,長公子正在櫻若夫人房裏,是不是派人通知他回來,親自跟您報告?」完了,人交到他手上第一天就出事,這回他真的要切腹謝罪了。

「哼!要不是知道他人不在,我會來嗎?你好大的膽子,言下之意就是我這個將軍事事都要請示你的少爺?」足利義正徑自攬著鬼御堂的肩,以狂傲之姿走進房裏。「把人給我帶下去,並確定他不會再來礙事。」

「是。」侍衛連忙一左一右的架著武訓往外走去。

「不,將軍……啊……將軍。」武訓差點飆出兩滴英雄淚。

這下真的糟了,他應該趕快回報長公子嗎?

「喀答!」一聲,和室的紙門被拉上的聲音頓時讓鬼御堂的心往下一沈。

「將……將軍……您……」

大手撫上他雪白的小瞼,足利義政笑道:「別怕啊!我今天來可不是要見你這副小老鼠的模樣。」

「將軍,請您放尊重點。」鬼御堂鼓起全身的勇氣道,卻冷不妨的被拉倒在足利義政的身下,他心慌意亂的想掙扎,卻徒勞無功。

「哈哈哈!你這樣扭動,只會引發男人的慾望。」他俯身緊摟着鬼御堂纖細的身子。真可憐,還真的在顫抖呢!「你很懂得這一套吧?你就是用這個迷住我的兒子?嗯?還是你有更高明的方法?我也很想知道呢!」

鬼御堂僵住所有的動作,震驚的白了臉色。「將軍,您……」

「有什麼好驚訝的?你不是最精於此道嗎?」足利義政吻着他粉嫩的頰,看着他比女人還美的臉蛋,心情又是一陣麻癢。「別躲了,你閱人無數,什麼樣的男人沒見過?」

「我……是屬於煜燁的。」鬼御堂虛弱的吐出一句,試圖找回自己所剩無幾的尊嚴。

這個人瞧不起他,這個身居高位,呼風喚雨的大將軍壓根就瞧不起他!他意識到這一層,心裏感到無此哀慟,他應該不會再?

這種事心疼的,畢竟他早已習慣了,可是……「那又如何?只要我一聲令下,他不給也不行。不過,我願意顧全他的面子,私下來找你,只要你服侍得好,我不介意讓煜燁繼續擁有你。」足利義政濕滑的舌來到他的鎖骨前,一邊吮吻,一邊咬噬,「把衣服脫下,不要再讓我說第二次,明白嗎?」

「不……」鬼御堂無助的呢喃著,他的雙手甚至不自覺的緊扯著自己的領口。

他早已習慣被人輕賤玩弄,卻從不曾像此刻般如此恐慌,甚至希望有人來救他,他不要再這樣下去,他已經將身子許給煜燁,就只能給他碰。

「沒有你說不的餘地。」足利義政陰狠的一笑,拉開他細瘦的手腕,將之高舉在他的頭頂上。

「還沒有舉行立合能,我和煜燁……還沒有輸。」顫抖的唇終於把話說完,鬼御堂在心裏哀求着神明賜予他勇氣,一種足以改變他命運的勇氣。

煜燁、煜燁,你為什麼還不回來?在我最需要你的時候,你為什麼不快回來?

「吱!那種東西根本只是鬧着玩的,你把那賭注當真?我可不在意,愚蠢的戲,也只有愚蠢的人在看,我是不會?任何戲劇動搖的。」

鬼御堂此刻終於明白了,更清楚的知道落在他手上,自己再無活下去的希望。

他輕視他們,他壓根就輕視藝人!

也許,因為藝人沒有高貴的出身;

也許,藝人只能靠賣身求生存;也許,藝人只能在舞台上傷春悲秋,雖有一千一萬個也許,鬼御堂卻再也找不到重生振作的希望。

「放棄掙扎吧!」足利義政箝住他的下巴,即將得到這美男子的興奮感讓他心情愉悅。「這張臉的確美得教人心動,笑起來是不錯,但我個人比較偏好哭泣的模樣。」

「啪!」的一聲,強勁的巴掌狠狠的揮在鬼御堂的臉上,一陣火辣的感覺從頰邊迅速擴散,鬼御堂緊咬着牙,被打偏的臉上沒有任何錶情。

「哭啊!為什麼你不哭呢?」

接下來的幾個巴掌毫不留情的往鬼御堂臉上招呼去,讓他連叫喊的力氣都沒有,渾身顫抖得縮成一團,小手仍緊緊交握在胸襟前,似乎想死守着什麼。

「哭啊?叫啊?你們不是最會這一套的嗎?說!你是用什麼方法迷住我兒子?讓他為了你竟然敢公然和我作對?」

憤怒不足以形容足利義政此刻的心情,他等待鬼御堂哭叫討饒的下賤表情,卻怎麼也等不到!漸漸的,他也失去耐性了。

他一把抓住鬼御堂的長發,迫使他的頭往後仰,露出一張遭受過毆打的慘白臉蛋,「為什麼不哭?置生死於度外了?不!你這種人不會有這樣偉大的情操。」

「我……我是……煜……煜燁的人……」

每吐出一個字,鬼御堂的口中便傳來。陣疼痛,殷紅的血絲緩緩的治著嘴角、下巴的方向落下,他咬破了自己的唇。

「想為他守身?那也得瞧瞧自己是什麼身分。」足利義政不肩的撒唇,「他將來會繼承我的位子成為大將軍,他結婚的對象不是公主,就是大臣千金,你憑什麼待在他身邊?嗯?怎麼到現在你還不明白自己的身分?」

酸楚的淚意狂涌到軟弱的眼眶,鬼御堂心灰意冷的閉上雙眸,這些他都知道,可是一顆心要冷絕、死絕,是多麼多麼的難啊!

足利義政抱起無力反抗的他走向睡墊。「這才對嘛!眼淚是一種令男人沒轍的武器,瞧你哭泣的模樣,真教人無法控制。」

鬼御堂沒有任何反應,像個布娃娃般任足利義政擺弄,他的心開始飄遠,想像這是最後一次委屈自己了。

來世……來世他一定不要再成為能劇藝人,再自由的舞台也都是虛幻,人前的掌聲,永遠換不了台下的寂寞,曾經,他以為只要站在舞台上,便可以把現實的不平全部?開,但直到現在他才明白,在舞台上成為人的時間太短暫,短到他連回憶的時間都沒有。

煜燁、煜燁,我好想你,如果能再見你一面多好?但我能這樣幸福嗎眾人死後,魂魄會有意識吧?到那時,才應該算是真正的自由。

「該死的!你竟然咬舌自盡?!」足利義政終於發現到鬼御堂的不對勁,連忙扳開他的雙唇,阻止那汨汨流出的鮮血。

鬼御堂微微睜開眼,沒有理會任何人,此刻,他的心飄在遠方。

「將軍。」

好不容易匆匆趕來的竹下物取,終於排除萬難,冒着可能被殺頭的危險前來,在他拉開紙門的那一刻,整個人卻陡地怔在那兒。

凌亂的房間內,鬼御堂的衣着殘破,足利義政壓在他的身上,那畫面並不讓人意外,將軍早有染指鬼御堂的意思。

只見鬼御堂的回中全是鮮血,面色蒼白的看着遠方,對周遭的一切不聞不問,那凄絕的美有種同歸於盡的壯烈……不!其實不能算是同歸於盡,他只是自己放棄了自己。

「將軍……這……」

足利義政覺得無趣的起身,「我可是什麼都還沒做他就尋死尋活的,觸我霉頭。」

「將軍……他……」

「找人來看看就是了,這種事別來煩我。」足利義政皺起眉,「還快過來服侍我穿衣?這點小事也要我說嗎?」

竹下物取連連躬身。「是,將軍。」然後熟練的替足利義政整理儀容。

待一切都回復原狀之後,足利義政才問道:「你怎麼來了?」

「?稟將軍,將軍早上派人來說要來觀世座看戲,全團的人都早早準備就緒,我左等右等見沒人來,所以特地來看看,正好……正好……」竹下物取低垂眼瞼,不敢瞧盛怒的足利義政。

「下次再讓我發現你過問我的事,我絕不輕饒。」

「是。」

足利義政回頭望了一眼毫無動靜的鬼御堂,眉頭微皺,心想,真是個麻煩!

「找人來看看,你就待在這裏,等他沒事了再來向我報告。」

「是。」

竹下物取連忙善後,叫人去請大夫,拿傷葯,自己坐在鬼御堂的身邊。

「怎麼會弄成這個樣子呢?臉是藝人全部的生命,瞧你怎麼會讓自己傷成這樣?」

竹下物取輕撫過鬼御堂紅腫的頰,但他仍是瞠大無神的雙眼,沒有半點反應。他自己咬破的舌尖已經經過簡單的處理,但一大攤的血?仍教人怵目驚心。

竹下物取拿着乾淨的布拭去他臉上的血漬。

「這傷口很深,需要一段靜養的時間,在這期間,你最好少開口,至於臉上的傷倒還好,每天兩次用這葯敷著,三、五天就會消腫。」大夫看過鬼御堂的傷勢后,如此交代。

「謝謝你。」向大夫道謝之後,竹下物取一邊把葯敷在鬼御堂的傷口上,一邊軟言相勸。「我不知道你們怎麼會鬧成這樣的,不過,將軍的手段相當無情,你想在將軍府活下去,就必須學着忍氣吞聲、曲意奉承,這對你來說應該不難,因為你是個靠賣身賺錢的藝人,不是嗎?」

鬼御堂只是怔怔的望着遠方,沒有表情,也沒有回答。

他又逃過一劫了,是嗎?這樣就夠了,不是嗎?只要一次次的遠離現實一點點,終有一天他可以飛向自由,飛向無拘無束的天際。

好疼!身上的痛比不上心裏的,他是那麼徹底的被輕賤,連身為人的尊嚴都沒有,但在此刻,他還是想見煜燁,他好想他,真的好想好想他。

卑微的他,心裏就只有這樣一個強烈的念頭。

「唉!你不說話,我也不怪你,你今天所受的打擊實在太大了,不過有些事,站在同是藝人的份上,我不得不說。」竹下物取感嘆的說:「將軍從未真正在乎過什麼,與生俱來的優勢讓他睥睨天下,他想要的東西也向來都能擁有。將軍看上你,是你的不幸,但也可以是個轉機,你要調整好自己的心態,別和將軍作對。」

鬼御堂深深的望了他一眼,淡淡的撒唇笑了,傷口的劇痛讓他的聲音顯得極為空洞飄渺。

「你就是這樣活過來的嗎?」

「什麼?」由於鬼御堂的聲音大小了,竹下物取只好俯低身子仔細的傾聽。

「我沒聽錯吧?藝人本來就是貴族的玩物,即使是觀世座的人也不例外。」

「是嗎?」極為模糊的兩個字飄出鬼御堂的口中。

「你好好休息,什麼都別想,經過這一鬧,將軍這段日子大概不會再來找你了!你安心休息吧!」

鬼御堂又是神情縹緲的一笑。真的是這樣的嗎?短暫的幸福正如流沙般迅速消逝,即使他再怎麼小心翼翼的捧著,也無法讓幸福時光停留。

「我得回去了,這裏應該差不多了。」竹下物取嘆了一聲,他對這位貌美絕倫的年輕人實在有些憐惜,忍不住再三勸道:「看開點,像我們這樣的人能被將軍看上也不錯,是吧?總比在外流浪,每夜讓人玩弄得好。」

鬼御堂緩緩的閉上眼,聲音猶如低嘆呻吟,「我們這樣的人,難道就真的註定無法得到幸福?」剛擦了葯的傷口再次因說話而撕裂開來,沿着唇角流下的鮮血,映着他雪白的容顏,讓人看得心驚。

竹下物取大?訝異,「你想得到幸福?」

「沒有辦法嗎?」

「別傻了,沒有人會對我們認真的,何況,這種戀情莫說是身分,就連性別也是無法得到世人的認同,你想,什麼人會忍受自己整天被人指指點點的暗罵自己不正常呢?」

「可是……」煜燁就說過他不在乎,還說要與他相伴一輩子。

「你怎麼這樣傻呢?長公子將來是何等人物,就算你贏了立合能又怎麼樣?

長公子會和你廝守終生嗎?他遲早會迎娶別的女子,到時候,失寵的你還剩下什麼?」

竹下物取的話驀地提醒了他,心頭那塊最脆弱的地方一旦被挑起,淚水就停不下來。「我要見他,我好想好想見他。」

「長公子?」

「求求你,幫我把他找來,我要見他!」鬼御堂情緒激動的掙扎坐起,竹下物取阻攔着他,他昏眩得幾乎無力支持沉重的身子,只能癱靠在竹下物取的身上呻吟著、叫喊著,哭泣的哀求着。

「已經派人去請了,長公子應該馬上就會趕回來。」竹下物取忍不住長長的嘆息一聲,「可是,你知道長公子現在在哪裏嗎?」

鬼御堂抬起疑惑的淚眼,小臉蒼白得不見一絲血色,顫抖的收緊雙拳,卻又無力的放開,他突然不想知道答案了。

「長公子在櫻若夫人那裏,據說正在討論關於日後訂親的事,櫻若夫人已經找了幾個中意的人選,就等長公子點頭了。」

貴族們的婚姻向來由長輩做主,竹下物取實在不忍戳破鬼御堂的夢想,但現實總是要面對。

「他要結婚了?」

看着鬼御堂發怔的模樣,竹下物取竟然覺得有些心酸。重新為他拭去唇邊血跡,再換上藥,他語重心長的說:「看開點,至少他現在是很在乎你的。」

是嗎?鬼御堂的眼神望向遠方,卻發現他的未來竟是一片黑暗,沒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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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御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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